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不料这一句话猛地激起了轻鸿的情绪:“你懂什么!你根本没有见过……没有见过眼睁睁看着至亲在你眼前暴死的场面。”
苏敬则微微垂眸:“易小姐这么说也不算错。”
“那是醉生散……足以致死的醉生散,我绝对不会记错……和并州的一样,都是……”
“易小姐可真是知无不言,可惜你说的这些不会有人去求证了。”苏敬则远远地看着湖面上骤然跌出一个突兀的水花,尽管心中难免震动,也仍是回以冷笑,“如今看来,崔荣也是如你所愿地身死偿命,下一个……该是我了?”
事到如今轻鸿的目的显而易见,方才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同伙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崔荣,不过现在……
“他不会水,又中了涌吐之毒,死在这里也是罪有应得。至于你……谁让你当初接手了祁臻的案子呢?”轻鸿语气不善,“一个根本没有多少确凿证据的手法,生生地被你给巧言令色地说得头头是道。”
“颜宣露出了这样的弱点,又何必怪我加以利用?”苏敬则笑了起来,似是觉得不可理喻,“这也是你所谓的‘审判’?”
“我没有兴趣去管你怎么想。”轻鸿冷声道,“我只要让所有参与炮制这个阴谋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实际上,我可是比我的合作者善良得多呢……只要你没有妨碍到我。”
“恐怕勾栏里那位替死的伶人不会这么想。”
“人偶尔也会走些弯路。”
苏敬则不禁嘲讽:“你总能找到理由。”
“不过还是走捷径省事……所以别挡我的道。”轻鸿附耳冷笑,“既然从这里可以看见他得了手,我也该去和他会和了……呵呵,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们约在了此处吧?这可不是个动手的好地方呢……”
“是么?不过你将时间拖延到现在,我似乎不太打算就这样放走你了——”
话音未落,苏敬则已迅速地向另一侧一闪身,而后反身向着轻鸿的咽喉打了一记手刀。轻鸿在他倏然动手之时便欲出手反击,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上一时却是使不出多少力道,被他这样并不算有力的一击之下,竟是轻咳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顶层的露天平台之上。
轻鸿大惊,反手以匕首护住身前,又是防备地后退了几步,几乎要倚到身后的阑干:“这……怎么回事?”
楼外微弱的灯光隐隐地映出了轻鸿的身形与面容,额角的纹身不知是被她用什么狠狠地刮了去,如今只有一大片暗色的瘢痕,乍看来与往日的她判若两人。
“一些熏香,只是为了让你用不出拳脚而已。”苏敬则亦是向着楼梯的方向后退了几步,再次拂了拂衣袖,笑容仍旧是温柔谦和毫无杀意,只是此情此景之下却让轻鸿有几分悚然,“易小姐的反应还是比玉衡迟钝了许多,难怪……只能做定襄伯府的傀儡。”
“你……”轻鸿深吸一口气,思索着此刻的退路,“什么傀儡,胡言乱语。”
“事已至此,轻鸿姑娘还准备如何玩花样呢?”
轻鸿循声看去,正见玉衡漫不经心地笑着,缓缓地自楼下走了上来,旁若无人地一直走到了她的身前:“你的那位同伙处理完了崔荣,不一会儿便要来自投罗网了——看起来他似乎行动有些不便,你们可讨不到太多便宜。”
“……你根本没有去救崔荣?”轻鸿蹙眉,“这不是你们今晚要做的么?”
“是啊,不过听了你方才的话,我很庆幸没有去救呢。”玉衡抱着剑笑吟吟地说道,“一年前的火如果只是简单的寻仇,绣衣使的记载想必不会语焉不详——你隐瞒了什么?”
轻鸿犹自冷笑:“怎么?你也是绣衣使,还想反过来去调查你们的统领吗?”
玉衡依旧笑着,在轻鸿防备的目光之下上前一步,附耳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苏敬则右手握紧收入袖中,警惕地看着眼前二人。
轻鸿的神色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几经变幻,最终定格在了震惊与嘲讽之上,她忽而放声笑道:“真可笑,你与我相比又算得了多幸运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敬则远远地看着平台边的两人,神色微变。
“你说不说。”玉衡敛了笑意,倚仗着身高抬手冷冷地钳制住了她的下巴,另一手则用剑死死地按住了她的匕首,眸中闪着凛冽的光芒。
“流民是皇上炼制仙丹的牺牲品,可易家又有什么区别,哈哈哈哈哈哈哈……”轻鸿放声笑着,“你以为当年平陵军,究竟是为什么对高车的军队毫无抵抗?反叛?哈哈哈哈哈哈哈……还不如反叛呢……”
玉衡看见了她手中的匕首,制式与形状几乎和先前发现的“凶器”如出一辙,只是刀柄上有了些磨损的痕迹,更像是昔年的旧物。
她紧紧地蹙着眉,只是冷冷地盯着轻鸿:“你说下去。”
“呵呵……”
轻鸿冷笑着,趁玉衡这一失神之间猛地挣开了她的钳制,却不料她挣脱时所倚靠着力的阑干也在这一瞬间猛地四分五裂。轻鸿的身形一时不稳,立时便向后仰着栽了下去。
“小心!”
玉衡和苏敬则几乎是同时出声。
待玉衡伸手试图去拉住轻鸿时,对方早已重重地坠了下去,在楼下的地面上砸出一声闷响,殷红的血在暗夜之中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那双惊恐而又不可置信的双眼在玉衡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有人要杀轻鸿灭口,而她……被利用了。
“玉衡?”苏敬则趋步走到了玉衡的身后,见她仍旧保持着抬手欲拉的动作,只是垂着眼眸目光晦暗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低低地出声试探了一番。
玉衡并不看他。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却又立刻犹疑地顿在半空之中,最终仍是垂了下去。
见玉衡一时仍没有回应,他也不再多言,索性就这样静默地站在了她身边观察着她的神色,沉黑的眸中不辨情绪。
两人身后的黑暗之中。不知何时悄然登上楼顶的黑衣蒙面人高举起手中的匕首,猛地并步上前刺了过来。
……
玉衡在身后的异响中回神看过去时,正见苏敬则已转过身上前一步制住了黑衣人黑衣人握着匕首的手,并死死地扣住了对方手腕处的要害。
黑衣人似乎并不擅拳脚,行动不知为何也有些力不从心,在他这猝不及防的反击之下手上的力道不觉松了松,苏敬则立即乘机夺过了刀刃远远地掷了出去。
见此情形,玉衡本能地抬剑去挑对方的蒙面,却不想蒙面人立即便甩开了两人,转身跑下了藏书楼,而苏敬则顾不得被刀刃猛然划开的手,举步便追了上去。
玉衡正提剑欲追之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了断裂的阑干:断口之处十分整齐,看起来并不像是年久失修而出现的意外。
她迅速地冷静下来,仔细查看着这处断口。断口处有一大半都是预先被整齐地削开,只有最下面一小部分是刚刚造成的毛糙裂痕,而另一边的阑干也是如此。
难道是有什么人早就预料到了轻鸿会来到此处,早早地便设下了这个陷阱?
至少不应当是在下午之时,那时她眼见苏敬则倚着这处阑干,并未出现任何异常。
玉衡又向北眺望看去,府中的侍卫已被惊动,执着火把正有序地向着此处跑过来。她当机立断,转身跑下藏书楼,却并没有去追轻鸿的同伙,而是趁着侍卫们尚未到达,走到轻鸿的尸体旁上前掰开了她紧握着的手,不动声色地将那柄匕首收入了袖中。
轻鸿的尸体俯卧在地上,暗红色的血迹从她的头部肆意地在地上蔓延着,流淌成诡异的图案。
做完了这些之后,她站起身来,迎着侍卫们所在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这边出了什么事?”
“廉贞大人,是崔尚书落水了,看起来已经……而且宴席上的客人们都似乎中了毒,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为首的侍卫见是玉衡,便恭恭敬敬地回答着。
洛城金粉 第七十三章 玉山颓第五折下
“中毒?”
“有些像是醉生散,也不能算毒了……”侍卫想了想,又问道,“您又为何会在此处?”
看来方才轻鸿的同伙也中了醉生散,这才会动作迟缓反落下风。如此说来,轻鸿的这番下毒还真是“因材施教”的大手笔。
玉衡瞥了一眼一旁胸腹鼓胀的尸体,正色地编造着:“方才行凶之人威胁我不成,在藏书楼上跳下自尽了。你们恐怕还得派人前去处理一番。”
侍卫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有什么骗你们的必要吗?”玉衡有几分不屑地笑了一声,“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其他的可疑之人?”
“并未。”
“凶手的同伙逃脱了,不过那人的拳脚并不算高明,此时想必仍在府中。”
“明白了,我们这就派人去查。”
“我何时‘命令’你们去查了?”玉衡赶忙抬手作势拦了拦,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我只不过是‘提醒’一下,这时候最好先保证好府中其他人的安全,倘若府中的主子或是今日来的客人再出了岔子,到时大家都不好交代。”
“……是,多谢提点。”
玉衡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多耽误他们的调查,又随口嘱咐了几句,便借故离开了。
她仍旧举步走向了藏书楼的方向,黑衣人再如何慌不择路,也绝不至于向着府中侍卫的方向送死,最有可能的,就是藏身于府邸南部的死角。
而依照先前的推断,定襄伯府中不论是韦夫人还是独孤询,目的都绝非是表面上的样子,这时候让府中侍卫大张旗鼓地去“保护”他们,多少也能有所牵制。
至于其他……
玉衡猛地停下了脚步,她看见苏敬则正在轻鸿尸体的不远处,俯身翻动着尸体,而后从它的怀中取出了一个似乎是书册的物事端详着,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玉衡将袖中的匕首小心地掩饰好,而后走了上去:“没有追上?”她顿了顿,声音略微小了些:“你怎么样?”
“跟丢了,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绕了好些路。”苏敬则闻言抬头看了过来,无所谓地笑了笑,“放心吧,他那时可没有杀人的余力。”
玉衡也不好多说什么,偏过头辨认着他手中那本书册上的文字:“……《玉山颓》?”
“看起来是颜宣的笔迹……被她贴身带着,不知有何寓意。”苏敬则瞥了一眼手中的书册,轻叹一声,便暂且将它收入了袖中,“不说这些了。你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崔荣的尸体也打捞上来了。”玉衡又垂下眼看向轻鸿有些狰狞扭曲的尸体,沉声道,“看来我们当时都猜错了,是轻鸿的这位同伙用这种方法最后赢得了那笔钱。”
苏敬则垂眸看向轻鸿的尸体:“藏书楼的阑干是预先被做了手脚?”
“显然。”玉衡忽而有几分不甘地轻哼了一声,“被摆了一道。我可并不希望她这样死了……你也看得出来。”
苏敬则摇了摇头,宽慰道:“即便你不曾插手,轻鸿也同样未必有活路。”
“但她的这位同伙却得以脱身了。”
“脱身?这也是未必。”苏敬则环顾了一番,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侍卫们身上,“如今府中想必已经戒严,若只是用一些寻常的手段,想必是插翅难逃。”
看来他只有用“不寻常”的手段脱身了。玉衡细细推敲了一番近几日发生的事情,第一次地有些拿不准对方心思。
抛开他们二人的猜测来看,轻鸿的这位同伙,其实在今晚之前从未真正地露过面,也就更无从推测他的计划。
“没有什么头绪。”玉衡摇了摇头,“就算他真的有办法,现在又会在何处?”
此刻也有不少府中的侍卫听从玉衡的话来到了此处,有序地用白布蒙好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尸体,准备将它抬走。
苏敬则看着他们,说:“倒不如先随着府中的侍卫行动,他们对这里更熟悉些。”
那几名侍卫正搬着尸体,忽有一人似是感到了什么异常,抬眼看向藏书楼旁,惊呼着:“起火了!南面起火了!”
“是‘那里’,又起火了!”
“快去看看。”
其余几名侍卫应声看去,亦是一惊。
“这就是所谓的……脱身之法?”玉衡便也循声看过去,见藏书楼东侧的火光隐隐地照亮了半边天色,又似有扩大之势,“糟了……是那个院子?”
苏敬则微微蹙眉:“那个院子?”
“我也去看看。”玉衡没有多做解释,举步便向着那座废弃的院落跑了过去。
“看来一切才刚刚开始。”苏敬则径自笑了一声,也紧随而去。
……
那废弃的院落之中杂草丛生,房中又有不少书籍画卷,加之四周皆是树木,这场火便也趁着夜间的西风烧得越发激烈。
尚未接近时,玉衡甚至还能够听见似是在西侧的书房之中有着断断续续痛苦的呼救之声,那声音似乎正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着渐渐转弱,待到她走到院落近前之时,火中已是悄无声息。
幸而她目力相当不错,远远地看见那书房的火光之中似乎有一个人影伏倒在摇摇欲坠的书桌之上,时不时地抽搐似的动一下,却终究随着被烧得坍塌的书桌倒了下去。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打水扑着眼前的大火,却似乎只是杯水车薪。玉衡远远地看着,此情此景之下,她也几乎是束手无策。
“火势这么猛烈……屋里真的有人?”紧随而至的苏敬则看着眼前冲天的火光,不由得向后略微退了一步,沉默了半晌,方才低声问了一句。
“有,我来时还听见了呼救之声,厢房之中也有人影。”玉衡看着书房的方向,说,“不过那时他看起来已经……只是趴在书桌上偶尔地抽搐一下而已。”
“看来不是自焚。”苏敬则沉思了片刻,冷眼看着侍卫们进进出出地灭着火,“先前轻鸿曾提到他们约在了此处会面,但如今她已身死,又是谁动的手?何况她这位同伙的身份……敢动手的人,也不一般。”
玉衡仔细想来,不禁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多时,韦夫人也在府中侍卫的前呼后拥之下来到了院落之外,此时院中火势已渐渐弱了下来。
她直直地看着眼前烧得七零八落的院落,只是摇着头,口中颇有些惊惧地喃喃着:“怎么偏偏是这里,作孽……作孽啊……”
“老夫人,”玉衡见势走上前去,作揖道,“不知眼下府中可有其他伤亡?赴宴的宾客如何了?”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自然是要安排送客了。”韦夫人叹了一口气,道,“醉生散的量到底不至于死,所以宾客伤亡幸而没有,只是犬子自生乱起便不知去了何处。”
“想来是府上骤然生乱,独孤寺卿一时也在四处奔波吧,老夫人还请宽心。”玉衡微微垂眸,客套着,“不知这处院落是何来历?来时似乎不曾听引路的仆人介绍过。”
韦夫人看着院落的方向:“唉,不过是一处多年闲置的小院子罢了,平日里疏于打理杂草丛生,也难免被贼人利用。”
“原来如此。”玉衡不动声色地引导着,“方才凶手已自藏书楼跳下自尽,这罹难火中的究竟是府中何人,恐怕还得老夫人吩咐着调查一番。”
韦夫人听罢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这是自然,只是这人怕也多半是她混入仆人之中的同伙,调查不出什么结果。”
玉衡微微欠身,心中冷笑着,面上却仍是恭谨的模样:“那就要麻烦老夫人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不远处有一人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之下,火急火燎地向着此处跑了过来:“母亲,您在此处可还安好?”
不曾料到本该消失之人突然再次出现,惊讶之色在玉衡面上一闪而过。她旋即便低头向着两人一揖,微笑道:“院中的火已大致扑灭,我先去看一看,便不打扰二位了。”而后便退了回去。
韦夫人看着独孤询来此,笑问:“你方才是去了何处?府里出了这样的乱子,平白叫人担心。”
“方才我来不及救下崔尚书,只撞见了事成之后打算逃跑的黑衣凶手,谁知……我一路尾随,被他几番绕路之后便甩开了,这才耽误了时间。”独孤询答道,“让母亲担心了。”
“没事就好。”
玉衡远远地听着这母子二人的对话,不由得十分嘲讽地对着他们的方向白了一眼,低声道:“还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他们演得也不算差。”苏敬则笑了笑,他自从韦夫人到场开始,便一直是这样冷眼旁观着,“你方才不是说要去看一看起火之处?走吧。”
玉衡见他已径自举步走入院中,也立即取过一只火把,跟了上去:“我当时所见的人影,便是在西面的厢房之中。”
苏敬则微微颔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并不开口,只是踩着一地烧焦的枯草向着西面的厢房走去,脚下焦炭般的草发出轻微的“嘎吱”之声。
厢房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玉衡先前所看见的人影也化作了一片残余的焦黑色骨骼。而房中的床榻书桌书架之类,也早成了摇摇欲坠的空壳。
“如今再看到这种无法辨认身份的尸体,我都不敢再去断定这是何人了呢。”玉衡微微俯下身,查看着那一片看不出原形的“尸骨”,思索了片刻,便又笑道,“不知道又是哪一个默默无闻的伶人遭了这等无妄之灾。”
“只怕他比你所想像的要聪明,”苏敬则在一旁微微仰首看着书架上一卷烧得焦黑的竹简,沉声道,“还记得崔府失窃的尸体吗?用一具尸体,洗掉两个人的身份,也算是高明了。”
“但在那种情况之下,没有人能把尸体带出来——你在做什么?这些东西可还没凉透呢。”
玉衡说着,回过头时正看见苏敬则毫无预兆地紧紧攥住了那一卷余温未尽的竹简,早已烧焦的竹简脆响一声裂了开来,他却是恍若不觉,侧脸上是难得的淡漠神色。
听得玉衡的呼声,苏敬则松开手将它放下,回身笑了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而已——这书架上似乎被人泼过油。”
借着火把的光芒,玉衡莫名地觉得对方的脸色似有些苍白。
“有意思……我在提及轻鸿已死时,韦夫人的神色和语气都有些不对呢——看来果然是一个借势为之的金蝉脱壳。”听得院中嘈杂,玉衡不由得转头看了过去,只见府中的侍卫也开始三三两两地搜查着这座烧得一无所有的院落。
“看起来不论是韦夫人还是独孤询,都认定了这座院子不简单。”苏敬则也循声看向屋外,语调中有几分飘忽的笑意,“既然定襄伯府的人打算调查此处,韦夫人也早已安排送客,我们还是不要‘妨碍’他们了。”
“等等。”见苏敬则举步欲走,玉衡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手上,之前夺刀时划开的狭长伤口在竹简上余温的刺激之下,血痂再次裂开,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苏敬则脚步一顿:“什么?”
玉衡踌躇了片刻,解下了绑发的缎带走上前去,微微俯身握住了他的手腕,小心地替他包扎着伤口。他的手清瘦而修长,指腹前端有薄薄的茧,是极为标致的书生的手。
“先前情况紧急,如今这里也没有伤药……总之苏公子需得早些处理一下伤口,也免得留下疤痕——”玉衡一面缠着发带,一面盯着他手上的伤口,忽而笑了笑,“——像我一样,看着可不好。”
“……多谢。”苏敬则本能地想要将手抽回,但在发觉她手中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着力之后,还是任由她这样握着包扎了。
玉衡将他的伤口细细地包扎好,微笑着起身:“好了,走吧。”
洛城金粉 第七十四章 玉山颓第六折上
玉衡再一次地取出了沈砚卿所赠的那幅画看了起来。
几日前晚间的中秋宴过后,由崔府之事而生的一系列命案也算暂且落下了帷幕。只是因为犯人毕竟已死,尽管苏敬则据理力争了一番,廷尉寺最终仍旧没有把当年宁州的案子牵扯到太多。
也就是说,那笔不知所踪的钱,依旧是不知所踪。
同样让人毫无头绪的,还有眼前这幅画。它最多也不过是证明了“清明”曾是定襄伯府中的妾室,既不能解释定襄伯府为何偏偏要趟这个浑水,也不能解释她与宁州案是否有什么关联。
玉衡有几分烦躁地展平了画卷,放在烛焰上细细地烤着,但画卷上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变化。
另一个没有解开的谜题便是,那把“凶器”。最开始被廷尉寺收为证据的匕首根本不是真正的凶器,而轻鸿对此似乎也一无所知——那么这个手脚想必也不是来自与她一同行事的同伙,会是谁呢?再退一步说,藏书楼被预先破坏的阑干,真的是同伙为灭口设下的吗?
还是另有设局之人?
还有轻鸿坠楼前所说的那番话……
玉衡将画卷取下平放在桌上,思索片刻后,毫不犹豫地取来半杯水,尽数倒了上去。
纸上的画面果然开始缓缓地褪去,一点一点露出了被藏住的笔触。
玉衡撇了撇嘴:“还真是没有一点新意。”
片刻之后,画卷上的图案彻底地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而相应地,沾湿的纸张中不知是加了什么药物,此刻开始快速地溶解。
“阅后即焚”么……
玉衡仔细地查看着这幅即将消失的画。画中所绘的似乎是洛都东郊的景色,而作画者又特意用自己的血作为颜料,加重了其中的一部分景物。
而在玉衡的再三回忆之下,她想起了作画者的笔法——这与那日下午在废弃的小院书房之中她所看见的笔法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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