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独孤寺卿何必着急?”苏敬则微笑着反问了一句,顿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开棺取出了那替死丫鬟的尸体后,我发现这口棺木内层的底板,其实是可以翻转活动的,只需解开边缘一个简单的锁扣,便能将它翻转过来——也就是可以将这底板上的尸体,翻到底板下的狭小空间之内。”
“苏少卿的意思是,那晚尸体其实根本没有被盗走?”独孤询笑得有几分勉强,“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
“如果说尸体消失也没错,只不过尸体并非在停灵夜里消失——恐怕在棺盖合上后不久,便被人趁机动了手脚。而直到棺木入葬后,尸体才被人乘夜取了出去。”
独孤询依旧保持着镇定:“原来是如此么?”
苏敬则沉黑的眸子与他对视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笑了起来:“所以独孤寺卿选用棺木之时,还是太大意了些。”
独孤询于是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笑道:“是啊,想不到在这里也会给他人可乘之机——还真是一个绝妙的手段。”
苏敬则站起身来,微微欠身:“耽误了独孤寺卿这么久,我也该将卷宗交回廷尉寺了。早先事发的那个宅子我还得去看一看。”
“那处宅子?”独孤询笑了笑,“不知会如何处理?”
“想来在崔尚书的亲属前来处理之前,都会被封锁吧。”苏敬则从容地看着他,又似已经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两个月内连着两位尚书出了事,虽然说并非有什么关联,含章殿也免不了会重视一些。”
独孤询看似颇为云淡风轻地答了一句:“这样,我原本想着此前在那里似乎落下了些东西,还打算去取回来。”
“这时节天气阴晴未定,独孤寺卿还是为自己着想些吧。”苏敬则笑得十分温文尔雅,“若是同老夫人一般在外染了疾,便不好了。”
“……苏少卿有何高见?”独孤询心下讶然,默然片刻后问道。
“我不过一介刚刚入京不久的江南士子,能有什么高见呢?”苏敬则笑着作揖道,“不叨扰了,就此别过吧,独孤寺卿。”
洛城金粉 第七十七章 玉山颓 终下
玉衡并没有花费多少口舌,就得到了陆秋庭的首肯,来到廷尉寺的卷宗库之中借阅宁州案的旧卷宗。
她从卷宗中冗杂的记录里找出了易晨自尽所用凶器的临摹图。所幸这幅图画得还算详尽,玉衡见四下暂且无人,便迅速取出了藏在袖中的那柄匕首细细地核对了起来。
分毫不差。
就连匕首柄上几处较明显的磨损缺口也与图样完全一致。
玉衡的心中沉了沉,正如韦夫人先前所言,有人在一开始便直接诱导他们向着宁州案的方向调查,然后……他这样想将这个陈年旧案彻底地翻出来再做审理?
玉衡想起了轻鸿那段遮遮掩掩的话,又想起来枕山楼的发现。
宁州易氏的案子一旦翻出来,那么势必会牵扯到与祁臻和醉生散紧密相关的并州瘟疫,紧接着的就是……
平陵之变。
若这第四人当真是独孤三公子,那么这一番腥风血雨之后定襄伯府的老夫人和独孤询都难以脱罪。能够成为嗣子继承爵位的,便只有到时候站出来“大义灭亲”的他了。
当真是所谋甚远。玉衡不由得佩服起来。
一旦让此人做成了这件事,只怕能够把整个洛都都翻了天。
尽管这也是她所期待的。
玉衡不动声色地将匕首重新收好,将卷宗翻到了验尸格目上。
尸体口眼半开面色微青,手足指甲具青黯,身有赤肿,类拳手伤痕。银钗验毒,作青黑色。
依照验尸格目所载,是明显的中毒迹象,且与那些死于醉生散成瘾之人颇为相似。
玉衡捧着这册卷宗沉思了片刻,将它合上放回书架之上,又循着年份标记找到了另一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卷宗。她将卷宗取下翻开,扉页上正写着一行标记:平康十七年十二月,并州平陵军案。
这一册卷宗之中的记载却是比此前的那一卷更为冗杂混乱,列出了一系列并不算直接的证据,便囫囵地定下了平陵军里通外国拱手让出西河郡的结论。她前前后后地翻找了一番,甚至不曾看见对前后牺牲之人的详细记载,更不用说验尸格目。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将这册卷宗小心地放了回去,看来轻鸿最后的那一番话,是暂时无从继续求证了。
“玉衡姑娘。”
听得身后并不加以掩饰的脚步声,玉衡回过头来,笑着点了点头:“苏公子。”
他越过玉衡所在之处,将手中的卷宗小心地放入书架之上:“来查阅卷宗?”
“是啊,不过没什么收获。你呢?”
“我刚刚将此案的卷宗整理好,一会儿便要送去左民部了。”
“对了,”玉衡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了苏敬则,“不知此前轻鸿拿着的戏本,如今在何处?”
“我看那戏本之中也算有几分玄机,近日便将它一直留在了家中方便翻阅。”苏敬则笑了笑,道,“玉衡姑娘若是需要,自可前去向家中的侍从取来观看。”
玉衡斟酌着,一时拿不定对方的打算:“这样……可会有打扰?”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苏敬则将卷宗收好,又道,“我还需去东郊的那间宅子处理些事情,先告辞了。”
玉衡目送着他离开卷宗库,思索了半晌,仍旧是决定前去看一看。
“打扰……”在敲开门见到开门之人的一瞬间,玉衡将原本想好的说辞生生地吞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她压低了声音的询问,“……怎么会?”
“那个人动手的时候做的不太干净,仅此而已。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最后你竟然杀死了他。”开门的年轻人无所谓地让开了一条路,“公子提过你会来取书——所以你进不进来?”
“当然。”玉衡掩去了狐疑的神色,走入了屋中,“你还真是命大。”
“恰巧没有当场送了命,又恰巧被救了而已。”对方耸了耸肩,将那册戏本递给了玉衡,“反正绣衣使这边是回不去了,不如留在这里。”
“也不至于让你直接做了别人的侍从吧?”玉衡翻开那册戏本,闻言笑道,“那么如今,怎么称呼呢?”
“……流徽。”对方非常不示弱地反击,“你以为那次只是普通的追捕和选拔?你似乎根本不知道上一任廉贞使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
“不是因为内斗?”
“一部分罢了……那位廉贞使一年前接手了驿馆起火案,我便是随他去调查的。”提及往事,流徽的语气之中却颇为轻松,“那个案子背后的东西长秋宫不希望牵扯出来,所以他这个既不安分又要刨根问底的人,就连累着我们这些办事的一起遭殃了——反正名义上,我们只是在执行任务时因争功内斗而死。”
“你们当时查到了哪一步?”玉衡一面心不在焉地翻着戏本,一面随口问着。
“自然是查到了底——你明白我的意思。”
玉衡翻动书册的手微微停顿了片刻,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翻到了下一页:“难怪。”
这么说来……苏敬则或许从一开始便知道轻鸿的身份以及她与祁臻崔荣等人的恩怨?玉衡一目十行地看着戏本,另一手却不自觉地暗自握了握袖中的那柄匕首。
戏本之中所写的故事倒也有几分稀奇,说的是一家达官贵人因一只古玉杯而引得勾心斗角家破人亡,只是写至此处便没有了下文。
前半部分言京城有官员某氏,家中珍藏雪色古玉杯,而朝中奸臣觊觎此杯已久,屡次着人前来索要,均被某氏以智计化解。
而戏文之中至此向后,却是由鲜血写成,连笔迹也有几分扭曲。
奸臣乘某氏家中设宴之时,差亲信扮做沽酒人混入府中。亲信以涌吐之药注入酒水之中引得他不适离席,而后将其推入府中池塘溺死。某氏之弟惊觉有异,又得府中管家舍身救主,得以以管家之尸携玉杯假死脱身。
戏文到这里便没有了下文,而玉衡却已经明白了这后半册血书的用意——这一段之中的假死与溺杀,都是轻鸿后来所采用的手法。
但若说这是颜宣预先为轻鸿铺下的路,又似乎有些说不通。他先前以《落梅风》为首的戏文之中,计谋往来都写得十分浅显而难以实行,不过是依靠文采斐然与情节跌宕取胜,又如何能写下这样明确的手法暗示?
思及这因微微扭曲而显得不易看出是否为模仿的笔迹,玉衡心中不觉一凉。
这第四人的计划,早在祁臻之案开始,便已经铺开了。他应当是熟知入局三人的心性,未曾与轻鸿有过太多接触却一早便知道易家那处地下室的存在。
这样想来,此人应当对韦夫人和独孤询都十分了解,且多半与清明也关系匪浅。
果然是……定襄伯府的三公子?
玉衡的目光落在戏文的最后一行上,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书脊。
但如此说来,那把将调查方向直指宁州旧案的“凶器”是何时被放在枕下的?颜宣的戏本因何而能被他接触到?
至于轻鸿坠楼,究竟是因为独孤询有意杀人灭口,还是她手中的那把真品匕首引得这位三公子的计划中出现了破绽呢?
玉衡心中随着猜测的一步步深入而越发地寒冷。
此人只怕一直都在接触着这一切。原本计划着以此牵扯出旧党一手炮制的宁州旧案制造混乱借机上位,落空后又退而求其次地对韦夫人下了手。
“一切只是开始”,前日首饰盒中的那些“灰尘”,恐怕已足够置韦夫人于死地了吧?
那么眼下,又是唱的哪一出戏呢?
玉衡冷笑了一声,将戏本放下,站起了身。
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还真是符合他的行事风格啊……
他从来都没有制定过任何确切的复仇计划,因为越是缜密的计划,越难以应对意外。
所以他依靠着牢牢掌握这些人的心思而随时改变着计划的每一步,成了最大的赢家。而自己,就是能够从头至尾证明他无罪的那颗棋子。
玉衡的思路一瞬间融汇起来,记忆最终定格在祁臻身死的那一日,廷尉寺主簿对孟琅书所说的那句话。
“方才下官来时还曾遇见苏寺丞,他倒是提及此事或可由他代为前往,不知孟少卿意下如何?”
易氏的那间地下仓库之中,贴着墙壁放置的高脚烛台被次第点亮,将原本阴暗的地下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他将最后一盏烛台点亮,而后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微微俯身拾起了那个被韦夫人丢弃在地上的首饰盒。
他用手指轻轻地推了一下首饰盒内层的底部,底板便翻转了一半,露出了下面的狭小夹层。一块形状并不算规则的玉符正被嵌在首饰盒木结构的中枢。
还真是要多谢独孤询偷天换日的手法,让他想出了这样一个机关。
他按动夹层之中的凸起,钳制着玉符的榫卯应声松开,首饰盒也便在中枢破坏之后分裂了开来。
可惜的是,即便两月之内接连折了两名尚书,长秋宫也并未因为警惕与疑心将这个案子彻查下去,否则旧党昔年做过的鬼蜮之事,他都能替他们一一地翻出来。
然后,证明平陵军无罪,证明母亲枉死,证明自己才是定襄伯府最合适的嗣子。
可惜,一人之力果然动不了强权,正如蚍蜉无以撼树。
那么便只有……
白虎符温润的玉质落在手中,触感却是带着几分冰冷,一如他此刻淡漠的笑容。
不论怎么说,我也算是替定襄伯府除去了一大祸患。
——作为报酬,她险些拿去的这块白虎符,就交由我保管吧。
玉衡熟练地按下了宅子中的机关,床榻下的暗门再度开启。
她擎着烛台,一阶一阶地走了下去。
这一次,地下仓库中已不似昨日那般昏暗,但她还是停在了半途之中,扬起嘴角看向地下室之中的人。
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握着剑柄。
苏敬则也侧过身来,他手中握着那一片玉符,沉黑的双眸中映着一线极亮的烛光,如深渊之中的一线光明。他微微仰首笑着看向了她,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玉山颓·完——
洛城金粉 第七十八章 剑器近 引
“砰”。
又一具尸体颓然地倒地,脸上凝固着惊疑的神色,四周逐渐蔓延的火蛇贪婪地舔舐着他的衣角。
一身血迹的少年提剑越过尸体,撞开卷宗库紧闭的门,在接触到屋外同样呛人的烟气时,身形踉跄了一下,几近摔倒。
“不好……”他艰难地偏过头看向东侧走廊尽头的方向,紧蹙着眉头口中低声地喃喃了一句,而后再次勉力地以剑支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东侧走廊尽头的房门紧闭着,是眼下此处唯一一个尚未被火焰侵染的地方,窗户纸上映着屋内一片寂静的沉黑。
见此,少年不觉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放慢了步伐走上前去,无力地倚着门抬手确认了一番门锁与门身是否无恙。而后,他又取出一把结构颇为独特精巧的小锁,稳住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将它加在了原先的门锁之上。
“唔……”
也正是在少年将小锁上最后一处机关调整好时,一把剑无声地穿透了他的后背。
少年似是有几分惊愕地微微低下头看着那沾血的剑尖,翕动着薄唇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不待他发出声音,整个人便无力地向前倒了下去。
他身后的黑衣人将剑抽出,低下头看着一动不动俯卧在地的少年,火光之下,他背后的伤口正冒着殷红的血液,染得身上的官服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我道被洛都名士奉为少年奇才的应少卿会有多大能耐,如今也不过如此。”
黑衣人兀自冷笑,手中擎着的亮色倏忽落下,火舌一点点地爬上了少年的衣襟脸颊,而他犹自紧闭着双眼,生死不明。
黑衣人正要拂袖离开之时,却见得少年松开的手掌之下压着一把短剑,剑身反射着四下的火光,冷意凛然。
“可惜了谢行止的这把好剑……当年竟是赠与了这样的人。”黑衣人认出了这把佩剑,不由得反身又走上前几步,意图取剑。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冰凉的剑身之时,余光却蓦然瞥见少年的双眼猛地睁开。
“咯”。
黑衣人的喉中发出一声模糊的轻响,喷溅出的血液溅在少年的脸上,他原本丰神俊秀的面容被方才的火焰烧毁了大半,如今配上这血色便更如复生的鬼魅。
少年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就此停下,他双手握住剑柄毫不犹豫地将剑沿着对方的喉头一路切下去,从气管到动脉,直至心肺,又最终停在心口,快速地绞了一下。
他冷冷地盯着黑衣人,直到他颓然地断了呼吸,这才将短剑猛地抽出,闪身跌坐在了一旁,滚了几圈扑灭了身上的余火。
他靠在一旁喘息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复又起身缓缓地走到黑衣人尸身前,取下腰间已然碎开的玉佩放在了尸体的腰间,而后抬剑将他的脸划得血肉模糊。
只是他的每一剑下去,动作都会更为迟缓几分,直至他又一次抬手再要刺时,手中的短剑脱力飞落。
“咳咳……”似是再也支持不住,少年勉力后退了几步远离了火舌跌倒下去,咯着血看着那具尸体一点点地爬满了火焰。
少年眼前的景象渐渐地出现了扭曲的幻觉,他索性闭上了眼。
可眼前的幻景反倒是越发清晰了起来。
幻景之中的少年“砰”地一声奋力拂落了案桌上的茶盏,扬首冷然地盯着对面神色淡漠的青年,语调中是极端的震怒与怨怼:“陆秋庭……是你当年引我入廷尉寺,口口声声地说着要经世济民、公正无私,可为什么如今也偏偏是你……当先背叛了我们?!”
眼前的幻觉纷纭变幻,少年的呼吸渐渐弱了下去,嘴角微微牵出一丝苦笑。
浓稠的夜色之中,忽而有几人冲破火光飞身而来。
“想不到……你们还真来了……”少年睁开眼,闻声微微偏过头见得那几人,忽而有几分戏谑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在他如今的脸上看起来多少有几分诡异,“当真有趣……”
“我们做生意向来是讲信誉的,”为首的人不紧不慢地笑了一声,“何况应公子给出的东西也足够有诚意。”
少年骤然放松下来的精神已然支撑不住他的伤势,迅速地委顿了下去,他低声道:“那么走吧……从此……再也不会有‘应岚’此人了……”
洛城金粉 第七十九章 剑器近第一折上
深秋时节的洛都已在别样的浓艳之中显出了几分冬日的萧条之意,便是那西沉的残阳也染不上半分生机暖色。
枕山楼的中庭里,风茗倚着小楼临湖的阑干,反复地翻阅着手中这封并不算长的请柬。这封信笺被精心地染作了浅浅的绯色,细细嗅来还残留着几分旖旎的桃花香气,令人不禁联想到春日枝头的温柔旧梦。
“庭月可中,壶冰入座。霜色枫染,正宜挥麈之谭;桑落杯深,愿续弄珠之句。敢告前驺,布席扫室以俟。”
一切看起来都似是寻常的风雅集会,只除却这封信笺的落款上,用簪花小楷周正地写着“秦风馆”三字。
风茗自然不会忘记中秋前夕那场疑云重重的争妓案,近两个月来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商会对秦风馆的调查几乎全无进展,而今他们却是先行对商会发来了邀请。
这其中多半另有玄机。
只是仅凭信笺上的寥寥数言,风茗一时也无法推知更多。她有些苦恼地将举着信笺的手放下,另又闭目抬手揉了揉额角。
也正是在此时,她听见了楼梯处传来的脚步轻响。
“先生?”风茗微微睁眼,在瞥见了那一处天青色的衣角后,起身迎了上去,在目光触及到他此刻略显疲倦的神色时犹豫了片刻,转而先问道,“近日商会各处的事情还是那般冗杂么?”
“无妨,近日来洛都形势颇为不寻常,商会事务难免也会因此繁杂一些。”沈砚卿见她在此,眸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而后微微牵起嘴角若无其事地笑着,“你呢?可是遇上了什么棘手之事?”
“倒也算不得棘手,只是……”风茗说着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了沈砚卿,神色微沉,“是今晚的一场邀约,有些蹊跷。这两日都不曾见到先生,故而今日才得以告知。”
“秦风馆……”沈砚卿大致地看过了信笺上的内容,敛去了几分笑意,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薄薄的纸张,“若说这是他们无意为之,只怕没有人会相信。”
风茗听罢,略微沉吟片刻,问道:“先生有何打算?”
“既然他们堂而皇之地送来了请柬,若是枕山楼不能赴约,岂非太不给面子?”沈砚卿将那信笺规整地重新叠好,放回了风茗手中,复又拈过不知何时沾在她发间的一片枯叶随手把玩着,笑得有几分狡黠,“更何况,风茗难道便不想替我去见见秦风馆那位引得观者混战的花魁?”
“替先生去?”风茗略微有些讶异,随即又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耳根微红地轻咳了一声,笑道,“先生还真是放心让我一个人去那秦楼楚馆里跑,也不怕我就这么被人卖了。”
“洛都之中私下去寻小倌作陪的小姐夫人也不在少数,既如此,秦风馆想必也不会怠慢了风家的九小姐。”沈砚卿笑着说罢,瞥见风茗耳根上的绯红色似乎更重了一些,这才略微清了清嗓子,低声正色道,“放心,秦风馆再有怎样的布置,也不敢在洛都时局如此敏感之时再生什么事端——依我所见,他们多半是在试探。”
“只是试探么……”风茗沉吟着一时不语。
“依照如今所知的消息来看,确实如此。”沈砚卿微微颔首,“秦风馆的眼线可有传来过什么与此有关的消息?”
“她们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风茗思索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只说多半只是寻常的宴请,洛都之中收到请柬的也不止枕山楼。”
“不止枕山楼?”这一次连沈砚卿也是微微蹙眉,停顿了片刻方才再次开口,又放缓了几分语气,听来反倒是有了几分犹疑与温柔,“只是近日实在分身乏术。今晚我尽量着人在秦风馆外守着些,你……还需随机应变,多加小心。”
“先生大可宽心,”风茗宽慰似的笑了笑,颔首道,“倘若真如先生方才所言,此行想来也不会太过凶险。”
“也是,”沈砚卿便也微微垂眸看着她,回以一笑,“反倒是我顾虑得太多了。”
风茗却是第一次见得沈砚卿露出这般犹疑的神色,不由得会心地笑了笑:“既然先生已有定论,我便先行准备一番了。秦风馆的邀约定在了戌时初,时候有些紧了。”
沈砚卿便也微微颔首:“也好。”
……
“廉贞,你可是让我好找。”
玉衡有几分愕然地抬起头来,正见得破军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疾步走入了卷宗库中。她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有几分好笑地应了一声:“这可不是在绣衣使官署,你能不能收敛着些?”
破军抱臂站在书架之前:“绣衣使那边正忙着调度,你倒是在这里偷得清闲。”
玉衡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卷宗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处,检查无误后正见得苏敬则自卷宗库外间的书房循声看来,便首先向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无事,而后才对破军开口道:“我奉统领之命调查久寻不得的谢景行之女,另又有先前定襄伯府案的一些后续琐事需得查明——这可不是什么偷闲。”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