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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弃妇逆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樱桃糕
事实上这里的东西确实是贵,用关氏的话说“贵得没边了”,“好是极好的”,这后半句是吴氏说的。
什么也不买好像说不过去,吴氏便买了些好看的衣服盘扣,有蝴蝶的、有飞凤的、有花朵的,精致的不得了,不但自己盘不出,就是沧县县城也没有这么些样子,回头买回去给方晴往嫁衣上钉,肯定抢眼。又特意买多了些,分给侄女侄媳。
关氏也有心买些精致的小玩意回礼,正不知道选什么好,芙蓉发现了卖玻璃丝袜的。
这玻璃丝袜再没有那么薄的,芙蓉套在手上比一比,手里的纹路清晰可见。芙蓉笑嘻嘻地撺掇关氏买几双这玻璃丝袜。
“吓,这么薄,穿上不跟没穿一样?再说也不禁穿啊,一会儿就得磨破了。”
卖袜子的姑娘倒不是富贵眼,听了这样的话不以为忤,反而和气地笑着说:“并不容易坏的,配旗袍穿顶好看,年轻的小姐太太们都要有几双的,您看我天天站着天天穿,也不坏呢。”这姑娘身材高挑,玻璃丝袜子兜住小腿,显得小腿光滑笔直,很是漂亮。
正说着,旁边来一位摩登小姐,穿件露半臂的鹅黄底子绣绿叶子的绉丝旗袍,并不仔细挑选,只指着其中一种说:“这种深色的要一打”,又指着一种带小点的说:“这个倒是俏皮,之前没看见过,也来一打。”
受这阔气的小姐影响,也确实没看到还有什么精致小物件又不那么贵的,关氏就给闺女、儿媳、外甥女每人买了一双这样的玻璃丝袜。
买完又后悔肉疼:“都能买一匹布了,”又埋怨芙蓉:“你看这根本就不是咱这平常人家姑娘穿的,这要配旗袍的。”
芙蓉大咧咧地说:“那额娘就再给我们每人做套旗袍呗——反正咱是旗人。再说这么好的丝袜没有旗袍配着不可惜了?”
关氏拿手指头虚点芙蓉的脑袋。这丫头越发着三不着两,这袜子这么贵,还说要做旗袍,一套旗袍做下来得多少钱?平时干活又不能穿。再说做就不是做一套,姑嫂几个都得做。
芙蓉也意识到这话说得孟浪了,很有些不好意思。
方晴替表妹解围:“妹妹刚才的话让我想起一个笑话。说一个人想去买螃蟹解馋,不好直说,就说家里还有些姜醋,得买些螃蟹配着吃,不然这姜醋可惜了(liao)的。”说得众人都笑了。
芙蓉也笑着说:“姐姐你知道就行了,怎么非得说出来。”惹得关氏又加紧用手点了芙蓉两下子。
正笑闹着,芙蓉突然拽拽方晴:“韩先生。”
方晴顺着芙蓉的视线瞧过去,可不是吗,不远处站着的正是那天在琉璃厂遇到的韩先生。
韩先生与那日打扮迥异,穿一套米白色西装衬衫长裤,头发都抿上去,贵公子似的。旁边一个紫衣佳人,正在挑选眼镜,只能看到个窈窕的背影。韩先生侧着脸,微笑着听女伴说什么。
韩先生也发现了方晴他们,微笑着欠身颔首。
吴氏关氏等人也看到了,见一个样貌英俊打扮体面的青年男子与女儿侄女打招呼——心下惊疑不已,不晓得两个丫头从哪儿认识的,虽说现在不大讲究男女大妨了,但到底不大好,这年轻人又没主动上前说话,吴氏关氏就连忙带着几个年轻姑娘媳妇走了。
出了百货公司,关氏就审芙蓉:“那人是谁啊?”
芙蓉嘟着嘴:“额娘又大惊小怪,前两天我跟阿玛、姑父、晴姐姐逛琉璃厂,遇到姑父火车上认识的一位郑先生,这个人是和他一起的,就见面点个头儿的事儿。”
方晴暗中点头,谁说芙蓉是个没心眼的,这春秋笔法用得好。
关氏看吴氏,吴氏点头,确实火车上遇到一位郑先生。二人放下心来,但还是说教:“你们年轻姑娘一言一行都要当心的,不要学时下那些狐媚子,上当了是一辈子的事儿。”方晴连忙拉芙蓉点头称是。
吴彦也帮着说话:“那位先生看着像个上等人,再说现在年轻人一起说说话、喝个茶都是常事儿,额娘不要大惊小怪。”
被关氏剜了一眼:“你跟你妹妹都出息了,说额娘大惊小怪,这是能用在老家儿身上的词吗?”
方晴心里的小人儿给自己抹把汗,心说,哥哥嗯,给我们解围也不用把自己搭进去啊,你这话说的,也不怕新媳妇吃心。
方晴偷眼看二表嫂并无异色,才放下心来。又被关氏的话一搅,吴彦芙蓉又是给母亲说好话,这段由韩先生引发的家庭纠纷算是揭过去了。
到晚上睡觉时说起这段,芙蓉还叽叽咕咕地笑:“都说我是没心眼子的,我看二哥才真傻呢。”
方晴住芙蓉的屋子,此时洗漱完了,姐儿俩都躺下,扇着扇子说话儿。
“二表哥也是为了搭救咱们俩,要不咱们不得让我娘和妗子念叨半天。”
“都是那韩先生闹得,”芙蓉凑近方晴,小声说:“晴姐姐,我那天偷听姑姑跟额娘说姐夫是个好看的,比郑先生、韩先生怎么样?”
“别凑我耳朵上,痒痒!”方晴推芙蓉,“躺好了,睡觉吧,我可困了。遛了一天,你都不累吗?”
“先别睡啊,晴姐姐,说完再睡。”芙蓉岂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反而贴得更近,又用手推推方晴。
看芙蓉不罢休的样子,方晴嗤地笑了:“不是一类,怎么比啊?你倒给我说说泥鳅、家雀儿、蚯蚓哪个好看。”
“晴姐姐,你太坏了,怎么说泥鳅、家雀儿什么的呢,比个花儿啊草儿啊也行啊。”芙蓉笑着捶方晴,觉得以后再也没法面对泥鳅和家雀儿了。笑完了又胳肢方晴,非得让说。
“郑先生风流倜傥,担得‘俊逸’二字;韩先生,萧萧肃肃,文雅清贵;”方晴略想一想,笑着说,“冯先生嘛,比他们两个更多些赳赳气概,也更——一本正经些。”方晴脑中闪过冯璋挺直的脊背,想象他像郑先生一样做风流公子状,挺可笑的。
芙蓉嘟囔道,“晴姐姐掉书袋,没意思,说了跟没说一样。”
“难道你让我比较他们谁眼大眼小、面白面黑?”方晴用手戳戳芙蓉的脑袋,“睡觉,睡觉,都多晚了。”
芙蓉嘟嘟嘴,躺下,说了句:“原来姐夫姓冯。”
这是才反应过来?方晴噗嗤笑了出来。
“知道你得了好女婿,看把你乐的。”
“再不睡我明儿告诉妗子了。”
“我还是觉得郑先生比韩先生好看。姐,你说呢?”
方晴笑着拿被单子蒙上头,“魔怔了你,快睡吧”。
姐妹俩又叽咕几句,才算睡下。
第二日,虽是吴家苦留,方家四口还是走了。
第14章 曲折的成亲
方晴又回到她熟悉的生活轨道上来。
要说变化,也有,方守仁和方晴买了一堆的旧书,够方晴读些日子的。方晴还淘到一本讲西洋画的,方晴跟父亲学过一点西式画法,到底没系统看过这方面的书,这回可以仔细研究研究。
父亲去了趟京城,想是受震动颇深,回来就在县上订了两份报纸。只是这报纸送得不及时,日报变旬报,总是十天半月累积送来的,新闻都变成了旧闻,但方家父女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方守仁看完报纸常常慨叹这是个荒唐悖乱的时代,方晴同意。
小小一张报纸就是这荒唐悖乱时代的缩影:头条新闻是某地又开战火,下面插的广告是歌舞厅开业;左边一版在说民生问题,配发画片上一个头插草标的孩子只换得二斤糙米;不经意发现右边就是某富商捧个戏子豪掷千金;社会新闻上还在说南方某地把失贞少女浸猪笼沉塘,娱乐版面上则有某千金穿衣着暴露的“泳装”的大幅照片……真是光怪陆离!
当然这也是个精彩的时代。
各种新事物、新思想层出不觉,又有好些看似面熟实则新鲜的词语,资本、权利、民主、义务……有些可在古书上觅得身影,意思上也有联系,却并不尽相同,方晴怀疑这些词是翻译词。
后来果然在一个学者专栏上看到,这些词竟然是从日本“进口”的——进口也是方晴新学呢。
日本人先接触西方,便用汉字翻译西方词语,后来这些词语又流入中国,一下子为中国人所接受。方晴感慨,若是不常读报纸,光这些词就让人如坠云雾。
方晴又爱看学者们针砭时弊的文章 实在精彩异常,言语又尖酸,思想又深刻,常常让方晴笑得流眼泪,深觉对胃口。特别是有一阵子两个学者对骂,虽不至于出口成脏,但也极尽尖酸刻薄,看得方晴大笑不止。
方晴也看那些消遣的内容,新出的戏剧啦、流行的风尚啦、某新贵新娶了房姨太太啦,方晴都读得津津有味,事实上方晴连报缝小广告都不放过。
报纸上的生活是荒唐悖乱而精彩的,方家小院的日子则是实在而平淡的。平淡好,平淡好,在这纷繁乱世能和家人过这平淡日子,每天有三餐饱饭,真是老天垂怜!
看军队打仗的新闻时,方晴偶尔也会想起冯璋。不知道冯家哥哥现在可好?自定亲以后,二人再没见过面。过年过节都是冯璋的兄弟冯琮来方家代哥哥送节礼。
冯璋初初也曾写两封信来,都是“恩师方(讳)守仁先生钧启”——此间习俗,不到正式成亲,就不算翁婿,不能称呼“岳父”的。
信上不过说些日常生活,于军事上并无只言片语,许是有纪律,不准说的。对方晴也只是“问晴妹妹好”一句,跟“问旭弟好”一起的。
后来却再无信件,方晴不愿往坏里想,许是换防之类,远了,通信就不方便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两年,方晴过完了十七岁生日,天气转冷的时候,冯家托媒人来商量这个冬天就把喜事办了。
王二婶比两年前老了点儿,嘴皮子还是那么利索。王二婶解释缘故,因为打春是在今年的年尾,再下一次打春却是后年年初,这样明年就没有“春”,这叫“寡妇年”,明年办喜事是大大地不吉利,所以要么今年办,要么就拖到了后年……
王二婶为难地跟吴氏说:“冯家二小子都有孩子了,这喜事不宜再拖了,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正好冬天都闲着——今年冬天好日子也多,给他们择个好日子,以后一顺百顺的。”
已经拖了这几年,吴氏再舍不得闺女,也不能说后年再办的话,再说,十七确实也不小了。于是便一来一往有商有量地定了腊月十二这个日子。
对此,方晴面上淡淡的,中间有两年的时间,让那些担忧、惶恐、羞涩都变淡了,剩下的只有对家、对家人的不舍,这份不舍经过两年发酵,却越发浓郁。浓得方晴没着没落,只好拼命干活儿。
吴氏发现方晴不对劲有些时日了,什么活儿都抢着干,每天起早贪黑地做针线,光给兄弟方旭的鞋就做了七八双,这是预计让方旭穿到什么时候?方守仁的布袜子也做了一摞,约莫可以穿几年了,又有给吴氏做的汗衫……
吴氏也从姑娘时候过来的,知道这是舍不得家,不免也偷着掉泪。但对着方晴还是得劝。劝着劝着,娘俩眼圈都红了。
眼看快到腊月十二了,冯家却来人商量事,而且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冯五爷。
本地习俗,一般婚礼的事,都是媒人在中间跑,或者喜事上请的“总理”——即操持主管喜事的人,没有两亲家见面谈的。
方守仁在正屋招待冯五爷。
冯五爷对方守仁很是敬重,又本身就是不善言辞的,再加之这件事本就不好说,此时真是不知如何开口。不好开口也得说。
“亲家,我真是不好开这个口啊!”冯五爷叹口气。





民国弃妇逆袭 第9节
“怎么的了?您尽管说。”方守仁心里一沉,难道出事了?
“这不是定好日子了吗,我就给大小子去信,好些日子没听到回音儿。这眼看都到正日子了,我这着急啊,上次来信不是说在京城南边吗,就让孩子二大爷按照地址找了去。结果没找着。找人打听,才知道部队已经走了,去哪也没人知道。你说这事弄的。”冯五爷扎撒手。
方守仁略沉吟,“确实是个事,您也别急,这军队都是说走就走,没法提前知道。”
“我倒是不担心他,我是怕委屈了……委屈了媳妇儿。这会子喜帖都撒出去了,什么都准备好了,他不回来……”
方守仁点点头,这婚礼现在恐怕取消不了,又不是冯璋出事了,或者冯家悔婚,只是赶不回来,“您是怎么个章程?”
“我能有什么章程?还是我们族里的大哥,是个经过事儿的,他说让我那丫头替她哥哥拜堂,回门什么的等大小子回来再补。”
方守仁思索片刻,如今也只好如此,便点头同意。
冯五爷总算把这难为情的事儿办完,瞬间觉得轻松了,又觉得对不起方家,想要道歉,方守仁摆摆手,“又不是您的错,这是天意弄人。再说都说好事多磨,这么磨一磨,说明他们是有后福的。”
冯五爷赶忙说:“亲家说的是,说的是。”
方守仁进内宅把这事跟吴氏方晴都说了,看吴氏变了脸色,方晴笑着宽慰母亲:“军队就是神出鬼没的,哪有光在一个地方呆着的道理?晚回来就晚回来吧,不是什么大事。”
方守仁又把“好事多磨”的那套拿出来宽慰吴氏。
吴氏到底眼眶红了,说声“委屈我闺女了”,搂住方晴就哭出了声。
方守仁扎撒手没办法了。又过了好一阵子,吴氏才缓过劲儿来,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又不好意思,倒让闺女来安慰自己。便想劝慰方晴,但看方晴倒还沉得住气,吴氏便讪讪地把方守仁“好事多磨”又说了一遍。
方晴笑着说:“我知道,娘。”方晴生就的一副过不得好日子、爱杞人忧天的性子,订婚这两年心里总有根弦绷着,这会儿出了这样的事,倒有点处乱不惊的镇定样儿。
安慰好了母亲,方晴出了屋。外面银灰色的天,一阵阵的小北风直往脖子里面钻:“这是要下雪了呢,还真是多磨。”乡下有讲头儿,若婚礼那天阴天下雨下雪天气不好,婚后日子就过不好。
没想到方晴婚礼那天却是雪后初晴,太阳照在雪地上,到处都白茫茫,明晃晃的。
吴氏总算松一口气,好赖没赶在下大雪的天!
但雪后也麻烦,路不好走,要是雪太深,麻烦就大了。好在老天再次垂怜,雪只两寸。即便这样,抬轿子的也比平时多了四个——路不好走,费力气,提前预备下中间换手的。
方守仁吴氏红着眼睛看闺女上了花轿,心里空落落的,但还得笑脸招待宾客。
方晴大姨家有事只捎了贺礼来,舅家是吴理吴彦两位表哥来的——带来了大表嫂终于怀孕的消息,让吴氏高兴了不少,老二家的孩子都会走了,老大家这么些年终于有动静了。
方晴没有哥哥,弟弟太小,吴理就充当了把妹妹背上花轿的哥哥角色。另有一些方守仁学生的家长、邻居,这些亲朋故旧,男宾凑了四桌,女宾凑了两桌,都需要方守仁和吴氏来招待呢。
方晴在花轿里也是流泪不止,都说别离最苦,信焉!
到得冯家,一番喧嚣,跟小姑三丫头拜完堂,领入洞房,众人被让入席吃酒,屋里只剩下三丫头陪着,方晴才算歇口气。
当下掀了红盖头,三丫头竟是比方晴更羞涩的,俩人先是相对无言,又都噗嗤笑了。
折腾了半天,都饿了,俩人对面坐下吃东西。小炕桌上本来备下的子孙饽饽按照惯例是半生的,这会子冯璋不在,很多环节也就省了,这饽饽就被搁在那,姑嫂俩人吃的是馒头、几碗席面菜。
三丫头是个懂事的,一个劲儿地让方晴:“嫂子你吃块肉,昨儿我看着蒸的,蒸了好几个时辰呢,稀烂稀烂的。”
方晴笑着说“好”,心说三丫头还是孩子呢,却不想自己也只比三丫头大一岁。
二人吃过饭,又过了阵子,想是外面席散了,进来些婶子大娘嫂子大姑小姑们,还有妗子姑姑之类亲戚女眷,人多得屋子里简直装不下。方晴被指引着挨个叫了人,得了长辈的见面礼,又闹哄一阵子,也便散了。本地习俗,拜堂是正午,所以众人散了,冬天的太阳还没落山呢。
第15章 乡下小媳妇
如此,方晴便开始了冯家媳妇的日子。
冯家足有三四十口人,祖母还健在,下面父辈兄弟五人,堂兄弟十三个,姐妹五个,兄弟们有些已经成亲,姐妹也嫁走了三个,下面孩子又有若干,这么一大家子方晴过了好些天才完全认清。
冯家是农户,日子比方家过得要清苦些。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在这个时代也并不全是虚言。并不像后世宣传的那样,是个地主就日日大鱼大肉。普通的小地主日常也是常吃粗粮的。
方家有地,方守仁赚些束脩,更兼本也有些积蓄,人口又少,所以日子过得宽裕,吃得起细米白面。
冯家连地主都不算,只是个富裕些的农户,人口又多,即便有些好的也先紧着老人,次及孩子,媳妇们是吃的最差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至少有三百日是吃棒子面儿。
上顿棒子面下顿棒子面地吃着,方晴觉得嗓子都拉粗了。
不只吃食上粗糙,活计也多。
方晴嫁过来时是冬天,农闲时刻,还不怎么觉得。到开了春,男人们都下地,女人们就担负起所有家事,洒扫庭除不算,喂牲畜,打扫牲畜圈舍等等都是女人来干。
这样的大家庭,这样的生活环境,这样的生活习惯,再加上当媳妇与在父母身边当姑娘不同,方晴少不得一一适应。
这时候方晴的坚韧就显了出来,并不娇气叫苦,不曾做过的,一样一样学着做。即便开头做得不好,但做得多了,自然也就像模像样了——就像世间绝大多数事情一样,拼的是手熟,而不是天赋。
其实冯家人真还没难为方晴。
一则是方晴是先生家的女儿,自小读书识字,并没做过这些活儿,总要担待些;另一个不能说出口的就是——冯璋始终没有回来。
再者说,方晴虽不是软糯的脾气,却也不是个爱掐尖好胜的,人有些疏离,却又客气,让人挑不出什么理去。或者因为冯璋不在,方晴便始终觉得在冯家是客居,便更多两分忍让。
虽偶尔有一两个妯娌什么的说话带刺,方晴也只装愚。跟她们有什么好争的?让她们占个口头的上风又如何?多干点活,受点小气,不是大事儿。
方晴打交道最多的是婆婆、小姑和兄弟媳妇,一则是至亲,一则是住在一个院子里。至于公公,问个安、盛个饭的事,公公和儿媳妇要避讳。小叔子见的更少,是个腼腆的年轻人。
婆婆冯五奶奶是个精明人,并不像很多婆婆那样把自己年轻时候受的苦转嫁到媳妇身上。或许也因着冯璋在婚礼时没回来,觉得对大儿媳妇有亏欠,所以对方晴格外和颜悦色。
方晴受宠若惊,更加兢兢业业,譬如后世之受领导器重的职员,恨不得加班到十二点以报知遇之恩。是以婆媳很是相得。
小姑儿是个厚道懂事的,常让方晴想起表妹芙蓉,却又比芙蓉温柔,没有旗人姑娘的泼辣。
兄弟媳妇也不算难相处,虽不聪明,可也不自作聪明,只按礼法规矩行事,是个标准妯娌。
方晴白天和妯娌姑嫂一起洒扫庭除做饭做针线伺候长辈照管侄子侄女,晚上看看书,画两笔画儿,间或得到允许可以回娘家住两天。这样的日子,方晴渐渐就习惯了,吃得香,睡得饱,斤两都没掉。
照说不是该有“闺怨”吗?方晴疑惑自己心思太粗,不然何故不像书上戏里说的那样哀伤自怜?虽偶尔觉得闷,但只要回两天娘家,就又活泛过来了。
“可见是个粗胚!”方晴给自己下了断语。
方晴对自己的认识还是很到位的。
方晴这种人命贱,人生顺遂、花红柳绿的时候,总是心怀惴惴,老怀疑命运之神憋着什么坏心思要放大招,故而小心谨慎,不敢轻狂;等真正路遇坎坷了,许是因为提前有心理准备,倒也能沉下心思、踏实从容,故而表现得特别宠辱不惊。谁能想到这份宠辱不惊后面藏的是一颗纠结得破抹布似的杞人心。
在冯家,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多。
这中间,小姑出嫁,小叔子家又添了个小子,而冯璋始终不曾回来。却也不是全无音信,寄回过两次信,小叔子家的老二出生的时候,还寄回过三十块钱回来。
冯璋信中连“问晴妹妹好”这个套话也没有了——方晴觉得,或许是因为这信是寄给公婆长辈的,与给岳父母的不同,里面题名道姓地问媳妇好,未免太那个。
六月间,冯璋再次来信,信中语气很是高兴,说终于从南边回来,如今驻跸天津卫——后来方晴才知道,冯璋投了国民革命军,之前在南边打仗,如今奉系张作霖败走身亡,北伐军占领了京津一带。
冯璋,得胜了,升官了,又回到北方,自然是高兴的。
冯家上下也高兴。一直担着心担着,都大半年没来信了呢,可算回来了,还升官了,少校营长了都——虽然冯家人不知道这少校营长是多大的个官。
还是冯二爷有见识,捋着胡子说:“这是军中的官职,大约和县太爷差不多的。”
嚯!和县太爷差不多,再想不到的!冯家祖坟冒青烟了!
兴奋过后,冯五奶奶便想着这做了大官的儿子还无后呢,自打娶了媳妇,还没见过呢,这怎么行?媳妇不是摆设,得让媳妇去!
当下五奶奶和五爷商量,五爷又问了几个哥哥的意见。
冯二爷胡子捋得越发顺了:“官员都是兴带家眷的。”
得,那还磨叽什么,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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