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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弃妇逆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樱桃糕
这件旗袍是方晴最贵的嫁妆衣裳了,在乡下没机会穿,这会儿穿出去见见光。
至于扇子匣里,则装着四把从南市程记扇庄定做的扇子。
程记很有些名气,据说徐世昌在京当大总统的时候还专门派人回天津买程记的扇子。方晴买的这几把,扇骨据说是湘妃竹和玉竹的,都是没雕刻没镶嵌的,饶是这样也花得方晴肉疼。
为着这样的旗袍,这样的扇子,方晴咬咬牙坐人力车。
坐上人力车,方晴慨叹自己真是英明——路真远啊,走过去势必灰头土脸。
看见前面车夫小褂上的汗渍,方晴心虚之余想起前两天两个学者名流在报纸上掐架,其中一个讽刺另外一个,“每天都说人权民生平等博爱,却恨不能如个厕都坐黄包车!”又俗气又生动,难为他怎么想出来的。
然而方晴却又觉得他批判得好像也不大对,何以坐黄包车就是不“平等博爱”呢?大家都不坐,拉车的岂不要饿死?
方晴恰恰觉得,不把拉黄包车的看低才算真平等。然而在“生而平等”已经写进法律的西方,也未见得就真的众生平等了。
大吴氏家在维多利亚道上。这是一条毗邻伦敦道的小街,与伦敦道上风格各异的洋房不同,维多利亚道上则是一模一样的白色二层小楼,小院都围着西洋款式铁栅栏,若不是有门牌号,院内植种的花草也不尽相同,怕是很容易走错的。
透过铁栅栏,方晴看到楼前的绿草坪和西洋雕像,却看不到人,不禁犯愁——没有门房,难道要直着嗓子喊大姨?万一找错地方呢?正踌躇间,身后有人问,“您找谁?”
方晴回头,大舒一口气,“文馥妹妹。”
表妹文馥长高不少,几与方晴平齐,苹果脸也变成了鸭蛋脸,穿件白衬衫和背带裙子,脚下踏一双浅口皮鞋,真是个美丽的少女。
文馥见到方晴颇为高兴,挽着方晴的手臂,一起走进家门。大狗却好像不大愿意回家,老想往外跑,“回家,回家,拉维,你都玩野了。”
“拉维?”
“就是生活。”文馥笑道。
方晴笑,“哈,这么哲学的名字。”看看那只皮毛油亮神情活泼的肥壮大狗,方晴觉得,生活得像狗,蛮好的——不知道这是不是表妹给狗命名的初衷。
“妈——妈——你看谁来了?”文馥进了厅门,踢掉鞋子,一边给狗解脖套,一边大声喊。
对这样的豪放做派,方晴只是微笑。又打量大姨家,果真豪阔,连帐幔都是不知什么绸子的,摆设是西洋样式的,像杂志画片。方晴看自己的布鞋踩在泛光的木地板上,不由得有些缩手缩脚。
不见大吴氏出来,文馥脸上的笑便敛起来。
方晴微挑眉。
文馥叹口气说,“你先坐一坐,我洗个手带你上去见她,晴姐姐。”
方晴跟文馥上二楼。
文馥推开顶头儿一间屋子的门,屋里光线有点暗,薄烟缭绕,有一股奇怪的香气,大吴氏穿着丝绸睡衣,半躺在榻上,正就着烟灯抽da烟。方晴再没想到竟然看到这一幕。
“是小晴啊,你先在外面坐会儿。文馥招待你姐姐。”大吴氏略抬抬手示意她们出去。
方晴和文馥沉默无言地下了楼。
文馥招呼女佣人上茶果,又强笑招待方晴,“如今天热了,晴姐姐吃点菠萝。”
“你不要客气。”
又沉默片刻,文馥才说,“她内心苦闷,又胃疼,被个黑心的招得抽上了这个,爸也不劝她,反而支持,说也不是抽不起,如今好些太太都好这个呢。”
“到底伤身体,这不是治病的正途啊。”
“我何尝不知道呢,也时常劝,劝得甚了,就跟我发脾气,或者干脆哭起来。”
方晴不知道说什么好,拍拍文馥的手。
“晴姐姐,我时常想,若是家里还像我小时那样过平常日子,该多好。如今是有钱了,但你看,抽da烟的抽da烟,养姨太太的养姨太太……这样的旧家庭我恨不得早早离开。”文馥说着眼圈便红了。
方晴劝慰了好一会子,文馥才回转过来,“你看,你难得来,我尽跟你说这个。其实妈这瘾不算大的,平时精神也好,饭量也好,也不总闹着这儿疼那儿疼了。”文馥似宽慰方晴,又似宽慰自己。
正说着,大吴氏笑着走下楼来,“小晴?来,让大姨看看。”
方晴也打量大吴氏。大吴氏显是重新打扮过了,烫过的头发用个红宝石卡子别住,穿件窄身宝蓝色丝绒旗袍,精神很好,笑意盈盈的,只是脸越发地干瘦,脸上的粉浮起来,眼角的皱纹也愈发地多,血红的两片薄嘴唇让方晴觉得触目惊心。
“大姨……”面对这样的大姨,方晴不知说什么好。
大吴氏拉住方晴,问什么时候来天津,说方晴“瘦了”,又亲自拿小银叉子给方晴叉果子吃。文馥也恢复了有说有笑的样子。
方晴献上扇子做礼物。
大吴氏和文馥看着扇子上的“仕女图”都笑了。文馥笑叹,“哎呀,我也成扇面美人儿了。”
吴氏拿过文馥的扇子,又看看文馥,“我看比你本人还标志些。”
“妈——”文馥笑着皱眉跺脚,又笑问,“晴姐姐,你的画工怎么这么好?”
“不练好了,哪敢画你这花容月貌?”方晴打趣道。
“那倒是……”文馥一本正经地点头。让大吴氏用手指头点一下。
文馥又品评大吴氏的扇子,娘儿仨又说笑一回。
评完扇子便继续话家常。说完了方晴母亲的偏头疼和方旭读书有点钻牛角尖以后,便说方晴现在的生活。
方晴把平时用春秋笔法给父母写的家书内容重复一下,许是因为第二遍,竟然很是自然流利。方晴不由暗叹自己有当骗子的潜质,以后不画画儿了,还可以给人当托儿混口饭吃。
然而“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大吴氏似发觉了什么,也或者只是联想到自己,拍拍方晴的手,叹口气,“男人没出息固然不好,有出息了却也不一定是好事。女人啊,最靠得住的还是孩子。我——若不是她们姐妹俩,这日子怎么熬?”
“妈,你怎么又说这个,晴姐姐和姐夫都是新青年。”文馥嗔怪地打断。
“我一说,你就不爱听,男男女女这点事,不管新旧,都那个样儿。你以为上新学堂喝洋墨水的男人就个个儿都是好的?小姑娘的想法!”
看文馥还要跟大吴氏犟,方晴忙笑道,“大姨是为我好。”
大吴氏拍拍方晴的膝盖,叹口气。
方晴低下头,看着大姨的手,已瘦骨嶙峋,偏带了个很大的红宝石戒指,有一种艳色的悲凉。方晴暗想,自己跟着冯璋,最最多也就是第二个大姨罢?或许还不如她。
中午吃了个丰盛的午餐后,大姨歇晌儿,方晴和文馥说话儿。虽不是一起长大的,但到底是亲表姐妹,又年纪相仿,聊着聊着便知心起来。
“爸在外面十天半月回家一趟,他们原来还吵,现在客客气气地像陌生人。我记得小时候,他们总是有说有笑的。感情这事,真是易变。”文馥用胳膊搂着腿,把脸搁在膝盖上。
“谁说不是呢。”方晴轻叹一口气,手无意识地在小皮沙发上画着圈。
“我看她抽那个,恨不得立时离了这里,可转念又惦记她。为着她,我都没有投考燕京大学,”看方晴同情的样子,文馥笑道,“当然,考也不一定能考上,燕京很难考的。”
方晴笑道,“你现在的学校怎么样?”
文馥在南开读英文,“这所大学虽时间不是很长,但教授们学问是很好的,德行也好。我们的系主任姜老夫子,终身未婚,致力教育,是个很让人敬佩的人。”
“这不是挺好吗?”
“是挺好,”歪头调皮一笑,“说说你和姐夫吧,姐夫对你好吗?怎么没带他过来?”
听了那么多大姨家的“密辛”,自己那点儿事再藏着掖着未免不大地道,再说回头“被休”的消息传过来,大姨那儿还可用“不让长辈担心”糊弄,表妹这……是吧?但方晴实在没有心力讲一遍来龙去脉,便一言以蔽之,“他有新欢。”
文馥瞪大眼睛。
方晴平静地说,“也没有什么——最坏不过就是下堂。这种事,从诗经时代就有,几千年下来,怕比河里的沙子还多。”
文馥愣半晌才说,“这世道真是让人失望至极。”
方晴缓缓叹口气,忽而公正起来,“也怨不得世道,许是因为我自己不够好,不美,不机灵,不是新女性。”
“他答应娶你时,你就是这样的,岂能改悔?”
“所以说人心易变啊。”
“一个两个都这样,女人真不应该结婚。”
方晴笑,“也不是,也有幸福的。不离不弃,携手白头。”
“我算是失望透了,妈和爸这个样,你和表姐夫这个样,也只有我姐姐觉得幸福。别看我姐姐打扮得像荷里活女明星,其实最守旧不过了,现在一心地相夫教子做贤惠太太,我上次碰到姐夫和一个女人很亲密,告诉她,她还替他辩护,说那个女人只是秘书,让我别瞎想。”
方晴苦笑着摇摇头。
文馥道,“晴姐姐,我觉得你很有新女性的样子,不诉苦,不抱怨。”
方晴笑,“这就新女性了?我也想诉苦,只是怕诉苦多了会渐渐上瘾,便成了人人厌恶的哭脸婆。”
文馥想了想,深以为然。
俩人又亲亲密密地说了一阵子话,听得外面有人声,便一同出来。
第25章 方晴的画儿
客厅里站的赫然是姨父朱茂生和表姐文馨,后面跟着奶妈子抱着个小孩。





民国弃妇逆袭 第15节
“爸,老姨家的晴姐姐来了。”
方晴先笑着叫“姨父”,再问好。又与文馨表姐打了招呼。
姨父比方晴记忆中胖了很多,这样和暖的天气却穿着全套子的白色西装,西装里面是米白衬衫和银白杭绸西式马甲,脖子上又箍条五彩斑斓的领带,手里拿着文明拐杖,一副“大腹贾”派头。方晴却替他热。
文馨愈发地漂亮,烫的波浪头发,穿一件碎花洋装,乍看还真像外国明星。
“好,好,小晴都这么大了,你父母来了吗?我们可有好些年没见了。”姨父仔细看了看方晴,笑着说。
方晴笑着说父母没来,只自己来了,又约略解释了原因。送给朱茂生和文馨的扇子文馥代收了,这时也拿出来。
朱茂生拿过来先摇一摇,“小晴怎么知道姨父怕热?”又拿在手里细看,“是程记的扇子?我在那儿订过一把扇骨上镶嵌掐丝珐琅山水人物的,后来送给一个美国领事了,听说他转手卖了一千刀勒,这美国人都念的好生意经……这把的扇面是谁画的,倒有意思。”
送给姨父的这把扇子,方晴画的是《鱼戏莲池图》,白莲碧叶,几条朱橘色金鱼在莲叶间摇头摆尾地戏水,兼工带写,又明艳,又清雅,又灵动,关键是金鱼带财,彩头好。
“这是晴姐姐自己画的呢,您看我的。”文馥献宝。
朱茂生很是惊异。文馨看着扇面儿上的自己也笑道,“没想到晴妹妹画得这么好。”
“我想起来了,你这是家传的本事,你父亲画儿画得就很好。”朱茂生笑道。
方晴笑道,“我还差得远,实在当不得这么夸。”
大吴氏听到了动静,也从楼上下来,接口说,“是真的好!”
方晴连连摆手,“脸都烫了。”
大吴氏笑,招呼方晴看文馨的孩子。
那孩子大约一岁多,皮肤白嫩,眼珠黑亮,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小孩并不怕生,用小手抓着他外祖母的头发扯。
大吴氏笑道,“真是我命里的天魔星。”
方晴用手指碰碰孩子的腮,把脖子上戴的舅舅送的玉环摘下来,放到孩子衣兜里,“来得匆忙,没备下见面礼,这个给哥儿玩吧。”
“一家人客气什么。”大吴氏笑道。
文馨也笑谓方晴不要太客气,又问方晴,“晴妹妹怎么没带妹夫来认认门?听说妹夫在军中做事,你姐夫也有几个军官朋友,他们一定说得来。”
方晴笑道,“他被长官派去济南了,等他回来一定带他来。”
又说一会儿话,方晴揣度着姨父和表姐同时回来,许是有重要事情,便起身告辞。朱家人挽留几句,见方晴执意要走,朱茂生便让司机送方晴回去。方晴推辞不过,便坐上了朱家的汽车。
司机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笑着弯腰帮方晴开车门,称表小姐,方晴受宠若惊,从未有人对自己这么殷勤过。
从朱家回来的方晴又回到平静无澜的摆摊儿生涯中来。从春到夏再到秋,转眼方晴已经到天津一年还挂零儿了。
今日方晴颇忙,但忙得很不顺心。
先是为一个打扮入时的太太画素描像。画完,太太很不满意,说方晴把她的嘴唇画厚了、脸画胖了——这点儿方晴无从辩驳。这位太太一张丝瓜脸,嘴唇如果是铁的,都能当刀用了,不用开刃那种。方晴本着为人美化的原则,给修饰了一下,谁知遇到一个追求真实效果的……
对方皱着眉看方晴一眼,“我看你不是科班出身吧?”
方晴红着脸承认,又再次道歉。
那太太扔下钱,并不拿走那画,“这种画,再美,也是下乘之作。”
钞票被风一刮,掉在地上,方晴羞愧地咬着嘴唇忍着泪,蹲下身去捡。
其实之前也遇到过说话更难听的,但这位太太的话让方晴格外难过——因为她说的是真的。一个没有气节,每一笔都在讨好别人的街头画像的,是画不出什么上乘之作的。
刘大爷在一旁叹口气,安慰方晴别放在心上。方晴强笑,点点头。
不多时,又来了个胖乎乎的年轻先生,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开始并没有要求,让方晴随便画。等方晴画完,先生皱着眉,说把他的脸画得太僵硬,又说没画出自己的气韵,让方晴重新画。
方晴本想推了这生意,对方又不同意,一副来画像是看得起你的样子。方晴只能认倒霉,重新画。这次先沟通,先生又嫌方晴话多,“怎么画是你的事,问我做什么?我只要看结果就好。”
方晴憋着气,又不敢胡乱凑合,加倍用心画了。对方还是不满意,又重画了一回,对方才勉为其难,扔给方晴三角钱,卷着画走了。
方晴苦笑。
收拾了画具,看没有新的客人来,方晴胳膊拄在桌子上,用手托着脸发呆。
温煦的秋风带来一种不知名的花香,甜腻腻的,让方晴想起故乡的槐花。由槐花自然就想到槐花糕,想到方家学堂、父母兄弟……
朦胧间,有人敲桌子。方晴惊醒,呵,是位英俊的先生,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甚是体面。
“先生是算命测字还是画像?”方晴站起问道。今天让前两单生意磋磨的,方晴实在没多少心力巴结顾客。
“哦?姑娘还会算命测字?”一双凤眼略带笑意。
方晴正色道,“家伯父算命测字。”
刘大爷也打盹呢,这时也醒了,“算命请找小老儿,舍侄女只管画像。”
“如此……就请姑娘帮在下画幅像吧。”
这位先生除了表示选择“站姿”以外,对用色与否之类的回答都是“随便”。这种最是难伺候,因为什么都得靠猜的。方晴品度其形容气度,画的依旧是一幅水墨写意。
这位先生生的一副雅致的好相貌,丹凤眼、悬胆鼻,就连修剪整齐的小胡子都透着一股子儒雅。
这次方晴画得格外顺,大约只用了平时一半的工夫。方晴觉得这是因为被画者长相好,不用自己人为贴补修改的缘故。
方晴打量一下这位先生,再端详一下自己的画,不由得翘起嘴角,这画中人雅致的气韵像要从画里溢出来。方晴把刚才被那位太太撕烂的自信又抹了点糨子,裱糊了起来。
“姑娘这画法倒颇为新鲜,像是用毛笔做西方人的写生,却又有中国画的气韵……”
原来是内行人,方晴连忙严肃了面皮,“学过两天西洋画法,不过是在街上混口饭吃,让先生见笑。”
那先生浅笑着看方晴一眼,便踱步去看那些悬挂的刘大爷画像。看一回画像,又走去与真的刘大爷攀谈,让刘大爷卜了个上吉的挂后,留下五块钱,拿着墨迹刚干的画走了。
刘大爷笑着把四块八角给方晴,自己只留了二角。方晴不依,定要跟刘大爷平分,爷俩推让一番,到底是平分了这五块钱。
“得,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要是老有这大手笔的主顾就好了。”方晴笑说。
刘大爷笑说,“得碰,比这手笔还大的也有,龙蛇混杂之地就是这样。”然后说起自己一桩“开张吃三年”的买卖,听得方晴一愣一愣的。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有时候碰上了也不一定是好事,有钱的爷难伺候着呢。所以老实本分细水长流才是过日子做买卖的道理。”
方晴点头受教,“您说的是。”
好像为了印证刘大爷的话,过不两日,就来了一位看起来不好伺候的爷。
第26章 终于有奇遇
这位先生约莫四十岁上下,长相委实不大好,八字眉,绿豆眼,两撇小胡子,怎么看都透露着猥琐,却偏戴着玳瑁眼镜框,穿着一身蓝色宁绸长衫,做文士打扮。
面貌虽不好看,人却痛快,并不议价,让方晴随便画。
方晴哪敢随便画,战战兢兢地,很怕不和这位意,会被砸场子。
在这里呆得越久,方晴越是如履薄冰。天津卫作为前清陪都,龙蛇混杂之地,什么人物没有?自己这两下子,实在上不得大台面,在这南市旮旯儿混口饭吃,最需要的就是谨慎。
但眼下这位,方晴很是犯难。画得像了,这人八成是要怒的;画得不像,人家能给钱?这单买卖十之八·九要赔。
但买卖上门,也不能不接。方晴没辙,只好在气度上下功夫,画的是一幅大写意。用笔仿《高逸图》,怎么高古飘逸怎么来。
费尽工夫,才算搞出一幅《文士赏秋图》,弄得一脸一手都是汗。
“这秋老虎还挺厉害。”方晴嘟囔。
画毕,请那八字眉先生看。八字眉看了看画,又看一眼方晴,莞尔一笑。
看到那笑容,方晴心一颤,惶恐地说,“手拙不能画出先生的容止气度,还望海涵。”
八字眉笑着摆摆手,“姑娘既学过西洋画,又有国画功底,人也懂变通,很好,很好。”
方晴顿时脸通红,自己耍小巧,被人看个彻底。
“姑娘莫要不好意思,在下有正经事请教。”
方晴低着头轻声说,“先生请讲。”
“在下是《津门时报》报馆副经理,姓魏,名行之。”说着递上自己的名片。
方晴恭敬地双手接过,只见小小的硬白卡纸上写着“津门时报副经理/魏行之/崇明/临汾”,反面是洋文,想来也是介绍的职务姓名籍贯。
“魏先生有何事见教?”方晴头一回接别人的名片,有点紧张,又有点纳罕,这么一位体面人这是想干吗。
“不知姑娘可有意去报馆做事,敝报馆恰缺一位姑娘这样的绘画人才。”
方晴呆住。
“敝报馆就在这南市广兴大街上,虽比不得那些大报,却也还有些影响,薪水暂定三十元,若做得好,还可以升一升的。”八字眉魏先生继续游说。
方晴看一眼刘大爷,刘大爷也没想到这样的转折,也愣住了。
“不知贵报馆是否着急,还望容我与家人商量一下。”
“不瞒姑娘,原来敝报馆的画工,辞职的辞职,生病的生病,活儿委实有些赶不开。明日我来听姑娘消息,可否?”
方晴点头同意,那魏先生便不再多言,拿上画儿,留下画钱走了。
“我知道这个报馆,在广兴大街中间,就是对着嘉木茶楼那个二层楼,看上去倒挺体面,他们给的薪水也不少,只是你一个姑娘家,跟一帮男人一起上工……”
方晴笑道,“那倒不碍的,如今女人出来工作的多了。这报纸我也看过,也是正经报纸,刚才您又说这是个体面地方,想来不会有什么……”方晴看一眼刘大爷,二人心照不宣,那魏先生许只是长得猥琐……
越琢磨方晴越觉得这实在是个不错的机会。别的不说,万一被家里人知道自己“抛头露面”出来谋生活,说出去,总比南市摆摊体面些,单只这一条就值得去试试。况且薪水比现在摆摊儿挣钱多多了。
方晴笑着说,“您明儿个陪我去看看?您经的见的多,替我掌掌眼。”
见方晴已经决定,刘大爷也就不说什么了。对方晴这样的姑娘来说,南市摆摊终不是长久之计。
刘大爷笑道,“那我得把我最好的那件长衫穿上,不能丢了你的人。”
“不至于的,您老就是穿短打,一眼看上去也是文质彬彬的夫子。”
刘大爷笑骂,“你这妮儿越发油嘴了。”
因着这件大事,爷儿俩下半晌就收工回家了。
回去一说,刘大娘、钱二嫂听了都代为高兴,钱二嫂更提醒方晴捯饬捯饬自己,“我姨家有个小表妹,上的女学,毕业了就在报馆当——当什么来着?对了,记者!我见过一回,收拾得可体面了,烫着头发,穿着洋装裙子。”
既钱二嫂如此有见识,方晴便找出应季的衣服,请钱二嫂并刘大娘帮着参详明天的行头。
钱二嫂打量方晴,“幸好年前我撺掇你去剪了头发,梳髻哪像个在报馆上工的新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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