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历史小说作品全集(共10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阳
“在。”
“她怎么说?”
“她说,杨乃武拿给她一包毒药,叫她分几次给葛品莲服下去。她问杨乃武是不是砒霜,杨乃武不响。”
“意思是承认了?”
“是的。”
“我问你,葛毕氏说这话是在动刑以前,还是用刑以后?”
“用刑以后。”
“用的什么刑?”
“记不得了。”
刚毅突然发怒,大声说道:“来啊!拿棒子打!打到他记得为止。”
沈彩泉知道自己话说错了。当时在场,能记得葛毕氏说的什么话,会记不得她受的什么刑?这话未免说不过去。
因此急急喊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想起来便可免打。沈彩泉实说,小白菜是上了拶指以后,方始供出砒毒。其实,州县官作威作福,有理无理,对犯人上了刑再说,也是常有的事。如今经沈彩泉这样先隐瞒,后吐实,弄巧成拙,反显得欲盖弥彰,等于告诉他人,小白菜经不起苦痛,信口诬供,不足为凭。
这一段情节,过去反复推究,原已明了,此刻不过更作一番求证而已,关系不大。刚毅觉得最需要弄明白的是,刘锡彤跟杨乃武之间的恩怨。报复固为刘锡彤时刻在心的念头,但此人有贪墨的名声,而杨乃武从刀笔上挣来的不义之财,亦复不少。既然如此,刘锡彤就很可能抓住把柄,想大大敲杨乃武一下,只为所欲未遂,而案子放开去却收不拢,可又有许多漏洞,于是不断弥缝,便不断扩大,以至于演变成今天的局面。
他觉得自己这个设想,是很合理的。要求证不妨从沈彩泉开始。想停当了便问:“杨乃武是什么时候传唤到案的?”
“记不太清楚了。”沈彩泉答说,“大概是在葛毕氏招供以后不久。”
“传唤是怎么个情形?”刚毅说道,“那时杨乃武是新科举人,你们大老爷对他应该比较客气,是派人去请他到县衙门里来说话呢,还是直接出票派差人去传唤?”
“是直接出票派差人去传唤。”
“杨乃武来了没有?”刚毅问,“是马上就到,还是隔了一段时候才来?”
“是坐轿子跟着差人来的。”沈彩泉答说,“跟刘大老爷在花厅里见的面。”
“你在不在场?”
“在场。”
“刘大老爷说些什么?”
“刘大老爷把葛毕氏的供状拿给他看,问他怎么说,”沈彩泉回忆了一下说,“杨乃武不承认,不但自己不承认,还怪刘大老爷不该对女人用刑。样子是很回护葛毕氏。”
“啊!”刚毅很注意地问,“刘大老爷怎么样呢?”
“刘大老爷很生气,马上就端茶碗送客了。”
“没有什么要收押,或者要他交保的意思?”
“没有。”
“有没有另外派人去看他,劝他说实话等?”
“恐怕没有。”
“怎么叫恐怕?”
“因为,”沈彩泉说,“因为我不晓得。也许另外派了人去,也说不定。”
刚毅想了一下问:“那么,杨乃武的举人是怎么革掉的呢?”
“是刘大老爷亲笔做的公事,派人到省城里去见学台。”沈彩泉答说,“事情办得很顺利,大约三四天工夫,就把批回带回来了。”
“以后呢?”
“以后,”沈彩泉毫不经意地说,“当然用不着客气了!”
“你是说对杨乃武?”刚毅问,“是怎么样的不客气?”
“当他老百姓一样在大堂问案,杨乃武要跪下来答供。”沈彩泉说,“不过三四天工夫,刘大老爷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同了。”
“在这三四天里,刘大老爷有没有派人去看过杨乃武?”
“不敢说,大概没有。”
“那么,”刚毅问道,“杨乃武呢,有没有托人来跟刘大老爷说情什么的?”
“那是不会有的事!”沈彩泉很快地说。
照他的语气,可以猜想得到,杨乃武对他的这位父母官是颇为傲慢的。看起来刘锡彤这样对他是报复的成分多,索贿的成分少。
于是问到杨乃武受审的情形。沈彩泉说他依旧不肯招认,及至传小白菜却言之凿凿,交毒药不但有时间,还有地点,就在他家后门附近,土地庙后面。
“那么,杨乃武呢,依旧不承认?”
“是的。”
“用刑没有?”
“没有。”
“交保没有?”
“也没有。”沈彩泉又加了一句,“这种案子怎么好交保。”
“起解呢?”刚毅问,“是哪一天解到杭州的?”
“很快。大概只有三天工夫。”
“这三天当中没有再问过?”
“没有。”
“杨家有没有托人出来跟刘大老爷接头?”
“接头!”沈彩泉问,“接什么头?”
这是刚毅问得太率直,照道理说,这样问法,便有故意罗织刘锡彤索贿之罪的嫌疑。所以不便进一步再问,顾而言他。
“全案人犯解到杭州,是谁押解?”
“刘大老爷亲自押了去的。”
“你有没有跟去?”
“没有。”
没有跟去,就不必问他在杭州的情形了。刚毅只问,“刘大老爷是哪天回来的?”
“记不清楚了,没有几天。”
“回来之后,是不是立刻就传爱仁堂的店东到案问话?”
“是!记得是第二天。”
“问的时候,你在不在?”
“不在。”沈彩泉说,“我在门房里,另外有公事。”
“陈湖是在什么时候去看你的?”
“就在问钱老板的时候。”
“陈湖怎么跟你说?”
“陈秀才带了一个后生来,说是钱老板的兄弟,名叫钱恺,为他老兄传到县衙门里,不知道吃了什么官司,不大放心,特为来打听。”沈彩泉想了一下说,“我就告诉他,是为了杨乃武那件案子。杨乃武在杭州府已经招了,砒霜是爱仁堂买的,所以大老爷传钱老板来问。”
“钱恺有没有说他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这问到要害上头来了!一路上,刘锡彤跟沈彩泉有好几次见面的机会,谈过这一案的“毛病”,都认为钱坦误作钱宝生,是杨乃武下的一招高棋,足为翻案的张本。事到如今,唯有给它来个硬不承认,才能站得住脚。好在钱坦已死,并无对证;而钱恺因病,亦未到案,无从对质,撒谎是不怕拆穿的。
“没有!”他回答得很爽脆。
“没有?”刚毅另有计较,丢开这一节问说,“那么,钱恺呢?怎么个说法?”
“钱恺很着急,说他哥哥是冤枉的。陈秀才就安慰他说,照杨乃武的供单,说在爱仁堂买砒霜是为了毒老鼠,你家老大并不知道他是去害人,关系不大。钱恺听了这话,像是放了心了。”
“以后呢?”
“以后,”沈彩泉很谨慎地说,“陈秀才托我到花厅里去看一看,案子问得怎么样了,我进去一看,刘大老爷已经问完了,叫我把钱老板带下去——”
“慢慢!”刚毅打断他的话,“刘大老爷问完了,对姓钱的总有个结果,是释放、交保还是归案?”
这是不能不说实话的,沈彩泉答说:“刘大老爷是这么交代钱老板的:既然你一口咬定,没有卖过砒霜给杨乃武,只好拿你解到杭州府,你自己去申辩。”
“那么,刘大老爷叫你把他带下去是什么意思呢?是叫你办公事拿他解送杭州府?”
“是的。”
这句话露了马脚,“这可透着新鲜!”刚毅笑了,“有刑房书办,有差役,不管收押也好,办移解的公事也好,管你们门丁什么事?”
沈彩泉知道自己说得口滑,犯了大错,心里懊悔不迭。不过,他的机变也算快,立即答说:“堂上老爷明鉴,各衙门办事的规矩不同。本县刘大老爷对不明事理的犯人,总是想法子开导。当时对钱老板,不交差役收押,叫我带下去,意思是先把利害关系说一说,钱老板如果听劝最好,不听劝,自然照规矩办,拿他交给刑房,先扣在班房里,办公事,派差人,解送到杭州府。这是一定的道理。”
“原来如此!你很会辩。”刚毅对此不作深究,接下去问,“后来,姓钱的听劝了没有呢?”
“听劝了。”沈彩泉说,“是陈秀才苦口婆心劝了他好些时候,他兄弟也劝他。这样,钱老板才出了一张甘结。”
“甘结上具的名字叫什么?”
“钱宝生。”
“嗯!”刚毅问,“你们刘大老爷是不是出了一张本案与钱某无干的‘谕单’?”
“是的。”沈彩泉料知瞒不过,硬着头皮答应。
“谕单是谁起的稿子?”
“陈秀才起的稿子,我拿进去给刘大老爷看过,才写了给他的。”
“上面怎么说?”
“记不太清楚了!”这是沈彩泉的实话,“大意是说,这案子与钱老板不相干。”
“怎么叫不相干?”
“不相干就是不会吃官司。”
“嗯,嗯!好。”刚毅问道,“你识不识字?”
“做门丁,自然识字。”
“我也知道做门丁应该识字,不过,你们这班人的花样太多,我不能不问问清楚。你既然识字,拿供单细细看一看,有记错了的地方,要指出来。如果不错,而你以后要翻供,我可不饶你!”
这几句话声色俱厉,沈彩泉不免害怕,因而看供单也就不敢丝毫疏忽,看了又看,提出几处地方需要修改,大致都是将肯定的答供,改为活络的语气。而刚毅也就能从他要求更改之处,猜到他心里顾忌的是什么。
陈湖是由两名差役扶上堂来的。他是肺病复发,这个病俗称“馋痨病”,在狱中想吃这样,想吃那样,狱卒只要有钱,供应周到,而他却是浅尝辄止。每每向人念诸葛武侯的那两句话:“食少事繁,其能久乎?”有人问他:“食少是不错,在监狱里怎么会事繁?”他说,他心里的事很多。
生这种病的人,气息奄奄,而脑筋却很清楚,所以刚毅不敢轻视他是个病人,问话之先,亦用过一番心机。
“你懂医道?”
“是!”陈湖答说,“先世是儒医。”
“这样说,你是家学。”
“不敢!”
“陈湖,我问你,照你看,葛品莲会不会是因病而死?”
“这不敢说。”陈湖从容答道,“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是怎么个样子。”
这个回答在刚毅意料之中,点点头又问:“你跟杨乃武认不认识?”
“认识,很熟的朋友。”
“那么,杨乃武,照你看,为人如何?”
“很能干的人。笔下来得,人也漂亮。”
“这个人是不是很阴险?”
“这就难说了!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跟他,”刚毅以不经意的语气问,“有没有结过怨?”
“朋友熟了,难免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不过,争过,吵过,也就算了。”陈湖答说,“我不知道杨乃武对我怎么样,在我,我是不记他的怨的。”
“你跟你们县里的县太爷呢?是不是三天两头里往来?”
“刘大令一家大小,有病都是我看。当然,不过伤风咳嗽这些小毛病,如说要请医生,未免过于郑重其事,所以总是打发一个人来,请我去看一看。”
“这样说,你跟刘大令是通家之好?”
陈湖想一想答道:“也可以这样说。”
“每一趟去,是不是都跟刘大令见面?”
“不一定。不过见的次数也不少。”
“谈些什么呢?”
“无非时局之类。”陈湖答说,“有时也谈谈民生疾苦。”
“那不就是谈公事了吗?”
“这要怎么看?如说我干预地方公事,我不敢,刘大令也不会听我的。不过县官勤求民隐,像我们忝为衣冠中人,当然要为地方上说几句公道话。”
“此外呢?你有没有诉讼之类的事,托过刘大令?”
“有的。”陈湖答得很快,“不多!大致都是受了冤枉的。知道刘大令还看得起我,特为来托。
论起来非亲即故,情不可却,只好替他们跑跑腿。”
这一路下来的供词,无懈可击。在刚毅亦无非只要了解他跟刘锡彤的关系,同时拿他的话跟沈彩泉的供词相互印证,发觉他自己并不讳言跟刘锡彤的交情甚密,反倒是沈彩泉似乎有意要把他们说成泛泛之交。
其故安在?值得玩味。
不过,此时却无暇去细想,翻一翻案卷继续问道:
“葛家第一次进状子,报请相验,你正在刘大令那里?”
“是的。”
“刘大令有没有跟你谈到这件案子?”
“谈到的。”陈湖答说,“刘大令问我——”
“慢点!”刚毅突然打断他的话问,“刘大令是不是常常跟你谈他接到的状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是陈湖所不曾意料到的。一直很畅顺的问答,第一次出现了顿挫。陈湖把他这句问话的用意想明白了,方始答说:“很难得。”
“那么,何以这件案子问你呢?”
“这要问刘大令。”陈湖答说,“偶然之事未可深究。”
“好!题外之话,不必深究。”刚毅很深沉地说了这一句,回入本题,“当时刘大老爷怎么问你?”
“刘大令说:一个豆腐店的帮伙,总不见得会有人谋他的财,怎么会生死不明?必是仇杀!我说,这姓葛的我认识,为人懦弱,从不敢跟人结怨的。刘大令就问我,那么是何原因呢?这时候,唉,”陈湖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我不该多了句嘴,说,姓葛的死因,我不知道。会不会是他妻子替他惹的祸?刘大令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把葛毕氏平素的行为,略略说了些。”
这问到紧要地方,刚毅自不容他闪避,紧钉着问:“你说葛毕氏如何?”
“葛毕氏艳名四播,人人皆知,并非我造她的谣言。”
“我不问你是否造谣,只问你当时是怎么跟刘大令说的?”
“我说了些葛毕氏的艳史。”
“何谓艳史?”
高坐堂室的官儿,何能连“艳史”二字都不懂?无非是逼他细说,陈湖大感窘迫,结结巴巴地答道:
“是,是葛毕氏不安于室的传闻。”
刚毅却真是丝毫不肯放松,立即又问:“如何不安于室?”
“说她有外遇。”
“外遇是谁呢?”
“都,都,”陈湖被逼得不能不松口,“都说是杨乃武!”
话一出口,不知是自己感到事态严重,还是逼问太凶,受了刺激,陈湖突然咳嗽不止,接着吐出一口血来。见此光景,不便再问,赶紧将陈湖送回监狱。刚毅又请了典狱的提牢厅主事来,郑重嘱托,说陈湖是个关系极重的人犯,务必为他延请名医诊治,特加照护。
到了第二天,翁曾桂与林拱枢到部,跟刚毅见面,问起前一天的审问经过,也看了沈彩泉与陈湖的供词,都觉得其中的漏洞很多,而且也同意刚毅的看法,陈湖是本案很重要的一个关键人物,全案的真相,说不定从他身上追索,便可大白。
“陈湖的供词虽不完全,不过,大致已可以想象得到,刘大令本来不知道与杨乃武有关,而是陈湖首先提出来的。陈、刘二人都跟杨乃武不睦,为了修怨,把这件案子架弄在他身上。”林拱枢说,“照这样看,恐怕非请刘大令到案有所说明不可了!”
“也可能是心有成见,以杨乃武平日的声名,必定是主谋。胸有所蔽,就不知道自己一直是往错的路子上走,说起来,也是其情可悯。”
对于翁曾桂的恕词,刚毅并不同意,“不然!”他说,“沈彩泉一切以主人的意旨为意旨。如果不是为了报复或者索贿,仅仅是有成见,沈彩泉会提醒主人。此人脑筋很清楚,而且也能左右刘大令。我想,在他身上好好追追,等一切都弄明白了,再找刘大令来对质,大概以一讯而服。”
“对质?”翁曾桂说,“恐怕不行吧!”
“为何不行?”
“身份不侔。”翁曾桂说,“两造对质,不是原被告,就都是被告,刘大令恐怕会有话说。”
“如果他不肯就范,”刚毅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请堂官出奏,拿他革职归案。”
“这是认定他有罪,须有站得住的证据。”
“当然有——”
“子良,”林拱枢怕他跟翁曾桂发生争执,赶紧拦在前面,“我赞成你的办法,先尽量在沈彩泉、陈湖身上追,将案情彻底弄明白,刘某渎职的证据,自然会出现。只要有了足够的证据,怎么办都可以。此刻也似乎先不必研究出奏这一节。以为如何?”
“好!就照此宗旨去做,先把刘某搁在一边再说。”刚毅接着吩咐值堂的差役,“请提牢厅的老爷来。”
提牢厅的主事一共两名,一满一汉,听得浙江司有公事,不敢怠慢,双双应邀而至。原来六部分曹办事,编制不同,吏、礼、兵、工四部,皆以职掌分司;唯有户部与刑部,以地域区分,大致一省一司,除掌管本省的钱漕或刑名以外,各司皆有所谓“带管事项”。户部广东司,刑部贵州司,带管部员到部分司,及平时点派差使等事,号称为“首领司”,最为神气。
“首领司”之外有“大司”。大司之为大,不一定是由于管大省的缘故,“带管”之事繁重,亦为大司。在户部,山东司管盐课,云南司管漕粮,广西司管钱法,贵州司管关税,利薮所在,称“四大司”。
这是洪杨以前的话。
咸丰年间,东南糜烂,漕运停废;鼓铸制钱则历来都靠云南运铜到京,此时亦因烽火遍地,关河阻梗无法供应;至于关税收入,倒是比军兴以前增加了几十倍,但来自海口新设的“洋关”,归恭亲王所掌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经管,户部无法过问。因此,滇、桂、黔之司都降为小司。比较之下,陕西司兼辖甘肃及新疆,管理宗室与京官文武俸禄,京中各衙门经费,以及各路茶引;福建司兼管不管长毛骚扰、完整无缺的顺天府与直隶省的钱粮,算是任重事繁,油水较足,与山东司并称为“三大司”。同治三年,洪杨既平,南漕北通,云南司勃然复起,于是“四大司”之名复见。户部提到“山陕云福”,都不免另眼相看。
在刑部,各司职掌不比户部的变迁那么大。浙江司一直是大司,因为它的带管事项中,正有“本部”
——刑部官吏犯罪,归浙江司审问,尤其是“监毙人犯”需经浙江司审核汇报,等于是提牢厅的顶头上司。
“不怕官,只怕管”,所以提牢厅的主事,对于浙江司的司官,是不能不买账的。而况,虽同为司官,品级上有差别,翁曾桂、林拱枢是郎中,正五品;刚毅是员外郎,从五品;主事是正六品,而提牢厅主事又一向由额外人员中补授,地位更低一等,所以见了刚毅,格外谦恭。
“杨乃武一案,在押的余杭县陈湖,病情怎么样?”
“不太好。”提牢厅主事之一的郭长清说,“良翁吩咐,请名医,用好药,无不照办。无奈这个陈湖是本源病,一时难望有起色。”
“那不急人吗?”刚毅皱着眉说,“关键都在他身上,如果他不能过堂,案子就要停下来,误了钦限,麻烦很多。”
“是的,”郭长清紧闭着嘴,思索了一会儿,方又开口,“良翁预备哪一天提堂?”
“随时要提!”刚毅答说,“不过提上堂来,他没有精神答供,也是枉然。”
“这是不言可知的事。良翁且先不必提这一层,只说要过几堂?”
“至少还要过两堂。一堂细问,一堂对质。”
“那是很耗精神的事!”
略略相谈,郭长清便已完全了解刚毅的意思,希望陈湖能够早日提审,不但提审,还希望陈湖有足够的精神,能够答供。这件事不容易办到,但如办到了,论公,公事很漂亮;论私,放了交情在那里,以后遇事关照,得益匪浅,所以他决定要大大地出一番力。
“请问良翁,三天之后提审,如何?”
这话使得刚毅惊奇,“三天行吗?”他说,“我总以为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提堂。”
“良翁的吩咐,不敢不尽心尽力。希望三天之后,能够提堂,真的不行,我再来通知良翁改期。”郭长清说,“万一效劳不周,要请良翁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承情之至。”
辞出浙江司,郭长清随即换上便衣,到太医院去访他的一个好朋友。此人姓刀,是个吏目,在太医院已经三十年了,耳濡目染,亦明医道,肚子里装了许多诊治疑难杂症的故事。而且他跟御医尽皆熟识,可以请教。郭长清所以敢在刚毅面前,大包大揽,一口应承,就因为有这个朋友可恃之故。
找着了刀吏目,邀到“大酒缸”去欢叙。两杯莲花白下肚,郭长清道明来意,又说:“老大哥,这件事你无论如何得帮兄弟一个忙!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三天以后提堂,你可别让我丢脸。”
“那还用说,怎么样也得给你想法子。”刀吏目问,“病人是怎么个样儿,能不能起床?”
“勉强可以。”郭长清将陈湖的病况,细细讲了一遍。
“病是很重了!不过,这种本源病,时好时坏,也没有准儿。”刀吏目喝着酒沉吟了好一会儿说,“法子是有,不过有点缺德。”
“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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