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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残霞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秦筝月





洛水残霞 第六章 残霞篇 友情
出了紫宸殿,日光直直的射下来,抬眼,有些晕眩。从今天开始,自己的一生就已经注定了,虽说心里早有准备,但当事实就在眼前时,却还是有一种被抽空的难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暮贞失魂般的转身,撞上了李贤平静的眸子,微笑,恭敬地行礼,轻轻的走过身边,雾一般的消失在了繁华的大明宫的宫殿群里,暮贞自己也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挪步走向宫外。看来,只有自己看不穿!
“妹妹留步!”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回眸相望,见是上官婉儿,暮贞脸上微微绽出了一个笑容。“来趟宫中甚是不易,也不知道看看我!”婉儿的一句娇嗔,看似埋怨,但是也显出了和暮贞不同寻常的关系。“姐姐在天后身边当值,很是繁忙,妹妹我怎可打搅!”暮贞躬身一礼。喜欢《洛神赋图》的事情自己只和婉儿说过,可是皇后便用了它作聘礼,无论个中有何缘由,敏感的心已告诉她,对于将嫁入皇家的自己来说,这里已不再有一个人值得信任了!无心于这纷繁复杂的权力之争,唯有躲避!
婉儿一眼便看出了暮贞的刻意疏离,尴尬的笑了笑,但很快换上了一脸灿烂的笑容。她本是个官家千金,可是当年爷爷因事触怒了皇后,全家沦为阶下之囚,儿时的记忆只有母亲郑氏无尽的泪水和官奴毫无尊严的日子,从小就梦想着改变这种命运,而今皇后的一句话,就让自己变成了宫里人人敬畏的女官,如何不去珍惜?虽说打见暮贞起,就被它脱俗的气质吸引,但是,自己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用一生的幸福去换取她的信任。原来在权力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碧色的天,清澈如洗,像是被泪洗过的脸颊。
其实这个事情,受伤害的岂止是暮贞!
上官婉儿的心像是被刀剜过似的。有谁知道,自第一面起,那个自信睿智的沛王,就成了自己心里万劫不复的秘密,午夜梦回的念想,可是心里明白一切都是空想的!暮贞再不济,也是突厥的公主,阿史那氏高贵的血统是自己一个罪臣后代永远无法企及的,自己只有放手。无心无爱,才是宫里生存的保障,爱情只是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活着才是挣扎的目标!
换上了笑脸,上官婉儿依旧亲切的让人无法拒绝:“虽忙,但是妹妹又岂是是外人?妹妹嫁给沛王,以后便是婉儿的主子了,想必是不愿与我这个奴婢太多接触!”话虽这样说,但还是紧紧拉着暮贞的手,眼里充满了诚挚的期待。“姐姐何出此言,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样的人。”暮贞低着头,满含心事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有些不容怀疑的坚定。“嫁给沛王不好吗?”婉儿试探的问道。“何谓好?何谓不好?”暮贞幽幽的望着远方,像是极目望向天的尽头,“你看那些鸟儿,自由自在,它们幸福吗?也许它会觉得自己自由飞翔,无忧无虑,很幸福;也许它会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有被射杀的可能,活得很无奈,那么它就不幸福!幸福不幸福,难说得很,自己感觉幸福便就是幸福了。”婉儿看着暮贞,恍然心里一黯,眼前的女孩就像天边的一抹微云,淡淡的,眼睛里一丝欲望也没有,脸上尽是不和年龄的傲然和淡泊。自觉得阅人无数的犀利眼神,却是看不穿她的所思所想。
“姐姐,身处宫廷,难得的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有些东西会让人生,让人死,独独不会让人快乐!我嫁了以后,恐怕除了定期问安,很少进宫了。姐姐善自珍重!”暮贞握了握婉儿的手,眼里全是担忧与期盼。
“妹妹多多珍重……”除了这句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暮贞微微一笑,笑靥生波,眼光流转。衣衫随风如浮光般轻轻掠过,转眼袅袅的隐出视野。婉儿苦涩的笑了笑,慨叹了几声,目光里沁出了几滴泪水,闪闪摇摇!




洛水残霞 第七章 残霞篇 宝寺
离大婚还有一个月,府里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待嫁的女儿,像等待绽放的茶花,幽幽的伫立在府院的一角,含着一丝落寞的笑意,眯着眼睛看着别人替自己忙碌着自己都懒得忙碌的事情。
太阳洒落着最后一点灿烂的余晖,如血般的释放着自己的明丽,温柔而妩媚。
肃王沉着步子走来,微笑着看着幼女,端雅的捧着一本书,闲闲的坐在庭院的一角,安静的身影镀上了一层赭色的华丽。
“父亲”暮贞放下书本,微笑着行礼。“贞儿可是要预备着考进士不成?”肃王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全是对暮贞的慈爱。“闲来无事,看看书打发时间罢了!”暮贞上前搀扶着父亲落座。“去看看你的嫁妆,看看少些什么!哎……总是想叫你把东西都带着嫁过去,怕你到了那边用着什么不方便,又不想叫你带去,好歹留在家里,就像你还在家一样……”肃王望着暮贞,轻轻的摩挲着暮贞的头发,眼里写满落寞。暮贞低着头,心里涌过丝丝酸楚,这个世上要说放不开的,只有父亲这份深沉的感情了。一想起父亲年事已高,独居长安,身世尴尬,就不免心下难过,难以自已。
“父亲不要伤怀,以后女儿会常回来看你的!”暮贞安慰道。“哪里的话,常回来还不被人耻笑了去!”肃王笑道,眼睛里确是晕不开的哀伤。“妹妹又说笑了,汉人习俗颇多,妹妹若是常常回家,还不被他们给看低了,嘲笑妹妹不知礼节,粗俗鄙陋!”碧倾笑的漫不经心,不屑的很。暮贞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低了头,含蓄而优雅的笑了笑。碧倾一时尴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肃王生生挡了回去:“倾儿,为父说过多次,说话需得小心谨慎,若一句不慎,我们何以自处。”碧倾脸色变了变,僵着脸笑了笑,酸酸的看了眼暮贞。“女儿走后,父亲要好生照顾自己,别让女儿太惦念了。”秋水含伤,闪烁着璀璨的星光。“一个人在家时,多看看书,静心,养气。万万不要在想那些悲苦的事情了,你看,父亲还未年老,发都白了许多。”“不想,贞儿放心,我不想……”话是这么说,但是语调之心酸,还是让人听了想落泪。肃王苍凉的望了眼天边,昏暗的天际,最后一丝金色的华边,惨淡的像无法以人力扭转的人生。
起了个大早,领着夕儿来到了宝昌寺。绿树参天,佳木秀荫,好个清静所在。独坐在石凳上,轻啜一口香茗,清香四溢,充斥口舌。“好茶!”暮贞不禁赞道。“果是好茶吗?贫僧此处没什么好东西,倒是这茶还是足以拿的出手的。”至善大师步履从容的笑着走来。“大师俯观世事,境界超俗,品味自然是不同凡响的了,想必这茶和这煮茶之水是很有讲究的了。”暮贞用手摩挲着精致的茶盏,说道。“落霞居士太过誉了,贫僧只是一个潜心礼佛之人,和这清风,石桌,树木皆是一样。再说这茶吧,茶水和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煮茶人的心境,抛却万念,用心感受煮茶时的惬意,快乐就可以啦!”暮贞低头静思,莞尔一笑:“弟子记下了!”用心咂摸,果然妙不可言。
“大师!”轻轻的一声,文雅有礼,底气却不足。至善大师和暮贞同时看去,绿柳之下,一袭白色的衣衫随风而动,端端的立在那里,温文的笑着。“冒昧打扰了!”施礼道歉,身子却有些立不住,除了单薄还是单薄。“殿下!”身后的人惊呼。“不碍事的!”他微微一笑,俊若美玉的脸上,全无血色,白的异样。“今日冒昧前来,是想听听大师讲解佛法。”李弘谦恭的说道,“人生至此,但求片刻安宁,心灵不再受苦。”暮贞回了回神,方才想起要施礼。李弘望着暮贞,眼睛里全是敬重:“郡主不必行礼,我们同来沐浴佛法,不需讲那凡俗之礼了。”他伸手去扶暮贞,冰凉的指尖触到了暮贞丝绸一般的皮肤,两人均是一愣,暮贞缩了缩手,脸像是染上了落日的那抹残霞,那丝小儿女的神态叫暮贞平素淡然如风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妩媚,李弘不由得愣在原地,内心那汹涌的感情一霎时迸发,使得他一时气血不顺,剧烈的咳了起来,鲜血染上罗帕,艳丽的如迎风而战栗的牡丹。
“殿下!”暮贞回过神来,惊呼。“我没事,放心!”孱弱的脸,却是那样温柔中透着坚定的眼神,冰冷的手指,却遮不住眼里的温度,暮贞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略有些哀伤的甜蜜,她不由得把头低得更深了,脸上的胭脂色足以羞晕朝霞。
“落霞居士,斋菜已备好,还请去用斋。贫僧觉得殿下甚有慧根,想冒昧聊几句。”至善大师洞察世事,看着眼前的两人,心里忽然不安起来,只好插话进来,分开他们。暮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听到这句话时,如释重负的行礼离去。
伊人背影远远地消失在清晨的薄霭中,无法触及的目光里恍然掠过失落。




洛水残霞 第八章 残霞篇 滕王
宝昌寺归来,心里却总也无法像往常那样静若死水,仿佛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荡起层层涟漪。
闲着一件白色的单衣,斜鬓一支白色的茶花,静坐在池边,看着水里的清荷,袅娜的开着,低头,缓缓地拨着水,感受着那丝丝清凉划过手心,醒彻心底。“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是谁在荷塘的那边吟着这首诗?慌忙站起,不安的向那边望去,却是一个身着紫袍的青年男子,眼生得很。“好诗,好诗!”那人好似没有注意到这边疑惑的眼神,自顾自得品砸着《诗经》的余味。尽管心有疑问,可是毕竟是陌生人,父亲的客人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是不见为好。
移步,径直向深闺而去,细细的回味着那句诗,那不正是自己的处境吗?多走一步都可能是错,及时止步才是智者所为。
李逸望着荷塘这边匆匆离去的暮贞,轻笑,眼里全是无尽的深意,这便是姑母留下的那个小表妹吧?那个小小的,带着几分孤傲与倔强的丫头,那个在别的孩子嬉戏时,还捧着书蹙眉的小呆子吗?这么多年不见,竟出落成了现在这样一位不食烟火的绝尘少女……听说就要嫁给沛王了!呵呵,一个有着一半蛮夷血统的女孩能有多大能耐,竟连当年狠心抛弃女儿的祖父,也不得不到长安来攀攀亲戚!但是,胡种就是胡种,就算眼看一步登天,还是不免胆战心惊吧,要不怎么会听到这句诗,就落荒而逃呢?
一个苍老的华服老人坐在肃王府的正厅里,四处打量着,明明很是严肃而不悦的脸上却故意强挤着笑容,皱得像是一颗核桃。“贤婿啊,想不到你一个异族王子,在这长安生活的这般如鱼得水,如今更是成了沛王殿下的岳丈,以后……哈哈!真是皇恩浩荡啊!”“承蒙陛下和娘娘抬爱,也是暮贞这丫头有些缘法,小婿才能在这里安生立命,聊度余生。”肃王也客套的说,不卑不亢,不见丝毫亲切与喜悦,即使客居久了,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立身本事,但此刻还是装不出来,心里全是沁儿死时的遗憾与孤单,全是沁儿和自己在一起时永远蒙着伤心的幸福。
想到沁儿,肃王的脸色更是不佳,但还是隐忍着不言不语。
当年将沁儿赶出滕王府时,他何曾有过片刻的犹豫,是谁那样决绝的断绝父女之情的,如今,又是谁在闻知暮贞嫁给沛王的消息后,不远千里从封地匆匆赶来,想着再续亲情的。自己这位岳丈果真精明,肃王觉得一阵彻骨的寒冷,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啊!
“来了这么久,怎么没见暮贞丫头啊!”提起暮贞,滕王脸上挤出了一丝谄媚的笑,皱得更厉害了。肃王淡笑,冲丫鬟摆了摆手,“去,把二小姐找来,滕王殿下光临寒舍着实不易啊,快叫小姐速来拜见。”肃王的话里分明含着讥讽,滕王依旧笑着,仿佛什么也未曾听到。
一盏茶的功夫,暮贞款款的立在了厅上,秋香色的衣裙,别致的发髻,镶着海珠的步摇精致大方。脸色依旧如常,看不出喜恶。“贞儿见过外公。”很端庄的失礼,滕王却在她抬头的那一霎那,惊得合不上嘴。“沁儿,可是沁儿?”他颤颤的说着,起身,茶盏掉下,碎了一地。走近,细细的打量再三,滕王难掩失望,“我险些忘了,沁儿已经辞世好久了,咳咳……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暮贞抬头看着这位自己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心里五味杂陈,她好想从他的眼里找到自己那早逝母亲的音容笑貌,可是没有,所谓的至亲血肉,也只是在无路可去时家人狠心的抛弃。纵使和整个世界作对,母亲当年都没有过退却,但母亲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中也包含着自己的家人,亲人。滕王姬妾众多,子女盈门,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沁阳郡主,和整个世俗起冲突呢?如今的外祖父,一脸慈祥,仿佛当年什么也没有发生。暮贞想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真正的内心。
暮贞那双洞察世事般的澄澈眼睛带着好奇的考究,叫滕王有些不自在,他脸色恢复了平静,坐了下来。他没有注意到,旁边自己的贤婿,脸色已是十分的难看,隐忍着怒火的眸子,血丝密布,像是困久了的兽。不能再忍受了,肃王的心像是有万千虫蚁在啃啮,沁儿,若他不是你的父亲,我又会如何?若他不是你的父亲,我大概也不会有这么深的恨,同样,我也不会忍着这份恨,叫它折磨着我的内心,叫我痛的难以呼吸!沁儿,泉下有知,你听得到吗?沁儿,我怎么处理这件事?你告诉我,告诉我……
一时间厅里静的仿佛能听到三个人各自报怀的心事,酸酸楚楚,凄凄伤伤,呢喃着多年前缭绕的爱恨纠葛,随着时间的尘埃被掩埋的一段忧伤……




洛水残霞 第九章 残霞篇 牡丹
悠然走在长安东市,身后的阿史那祝耶自进入长安起就连连的叹呼,如今眼见这等繁华,又免不了一阵目瞪口呆。只见行人比肩继踵,各个衣着光鲜,环佩精致,迎着暮春的和煦之风,脸上全是自满之色。
这便是永徽初年的长安,贞观之风依然潺流在华夏大地,一扫前隋的乱世斑驳,一派升平气象。
阿史那宗肃静静的看着手舞足蹈的仆人,眉头略一皱,眼里全无惊奇与兴奋,取代的是满面的愁容。祝耶沉浸在新奇的喜悦中丝毫不知王子此刻复杂的心绪。走向盛世的大唐,正和日渐衰败的突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唐的子民悠然的逛着街市,而突厥的子民依旧挣扎在生死之间,这叫宗肃如何高兴地起来!
明媚的阳光下,宗肃一袭简朴青衫,显得低调而不失淡雅,但他那卓尔不群的气质,深邃的带着异域气息的眼睛,却引来了路人不少赏奇的目光。他微蹙着眉,丝毫无知来自身边的叹赏。
一阵卖花声打破了他的沉思,放眼望去,各色的牡丹开得绚丽,照耀着他眼球的全部。身着绛色衣裙的卖花女挽着高高的发髻,手捧一盆紫色的牡丹,巧笑倩兮,美目流转。宗肃不禁呆住。长安的阳光出奇的刺眼,却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华彩。
脚步不知怎的,不知不觉就来到那一片芬芳之前。宗肃细细打量,她长着一双水样温柔的眼眸,扇子一样的眼睫柔柔的扑闪着,娇俏的鼻子嵌在小小的脸上,格外的美艳。她的肤质洁白细腻,恍若眼前婀娜盛开的白牡丹。宗肃静静地立在花前,仿佛立久了的石像。
“你可是要买花?”她轻启朱唇,声音温柔。“我……”他一时语结,于是随手指着她手里抱着的那盆牡丹,“我就要这盆!”他暗自庆幸自己会说中原话,暗自庆幸自己有缘来到长安。“这盆其实不好的,公子喜欢紫牡丹,那就拿那一盆吧!”她用纤指指向了另外一盆,一脸的真诚。“我就要这一盆!”他含着轻笑,坚持。她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来细心的地对花做着修饰,他看到了她光洁的额上渗着汗珠,一时有些心疼。“不用了,我就这样带回去!”他道。她是那样的绝尘,全然没有生意人的媚俗,反而像极了传说中的花中仙子。看着她忙碌而细心的样子,纤纤的弱指穿梭在花间,他想握起,牵着,带着她回突厥,只为他一人种花。
“敢问姑娘芳名?”他承认自己冒昧了,但是那是一种无法阻挡的冲动。“沁儿”她小声答道,带着羞涩,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听到。“沁儿……”他重复着,心里像是一泓清泉缓缓流过。然后便是许久的沉默,许久的出神,久到她将花递到面前他也熟视无睹。“冒昧了!”他说,带着歉意,她一怔,然后轻笑,五官显得格外生动,“还请公子多加爱惜它,我觉得花和人是一样的,都会有喜怒哀乐,你多照顾它,它就会有所回报!”她说的温柔,他听得心疼,他觉得她就是一株牡丹,灿烂在自己心灵最深处。
自己初来长安,便有缘结识她,他觉得那就是神的旨意,而她就是神赐给他抚慰心灵的良药。多少天来的郁结,一霎时便解开了,那种心灵的救赎,本以为谁也无法做到。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枚嵌着狼形图案的戒指,不由分说的递到她面前。那是突厥贵族独有的求爱方式,他生性洒脱,并不计较俗礼,并不考虑他们是否相识。
沁儿看着那枚戒指,愣了愣神,然后忽然轻笑了起来,“公子若是没有散钱,就将花拿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她拒绝了!宗肃心里猛地一沉,想不到他堂堂的突厥王子居然被一个卖花姑娘轻巧的拒绝了。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刚刚疏散的忧愁又重新聚在心头,愈发的难受。也罢!便是无缘吧!是自己太过鲁莽,是自己不知轻重。“祝耶,拿钱。”他吩咐,“我们走吧!”他黯然离开,听见身后那温柔的声音轻喊::“公子!”他惊喜的回头,却只听到她说:“公子,你的花没带走。”他失望更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群中。祝耶跟在他身后,惶恐不安,他也不明白主子到底怎么了。
回到客店,脑海中全是她的样子,她的明眸皓齿,她的纤纤细弱,她的温柔妩媚,甚至她的含笑决绝。宗肃喝着闷酒,倚窗而立,长安城车水马龙,灯火通明,人潮涌动,可她到底会在哪里?苦笑,他已有几分醉意,嘴里轻轻地唤着,一遍又一遍:“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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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残霞 第十章 残霞篇 醋意
回到突厥,他便投身到了忙碌的政事之中,父汗身体不好,大多事情都交由了他处理。忙碌之中,便暂时忘了长安东市的那个人,忘了长安那一段无疾而终的相思。只会在夜深人静,依稀晓梦之中出现那个人的影子,出现她捧着牡丹花巧笑倩兮的样子。
不知何时喜欢上了牡丹,整个王府到处栽种着那些从遥远的长安,洛阳运来的名贵品种,可惜付出再多的心血,依旧无法使它们绽放出当年的万一风姿。他不知何时学会了像南朝人那样的悲春伤秋,总是在牡丹花盛开的时节,莫名的哀伤,莫名的失落。满园绽放的牡丹,就像是她留给自己最决绝的美。原来一切都不曾遗忘,自以为的生活如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夜里睡不着,独自徘徊在花园中,月光下,花朵绽放的姿态有些孤独和忧伤。他从怀中掏出鹰笛,徐徐的吹,那略带苍凉的声音霎时间弥漫了整个王府,充斥在牙帐1的上空。
他的王妃莲溪就站在他的不远处,陪着他,吹着凉风。一样的哀伤,不一样的关注。
莲溪的脸上挂着泪水,久久也没有拭去。冷月映照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她的手颤抖地抚着隆起的肚子,泪终于滴落了下来。
“风大了,回去吧!”莲溪还是没有忍住,她不忍心看到他寒风中黯淡哀伤的眸子,“就算……就算不想回去,披件衣衫也是好的。”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就像那南朝娇柔的春风。
她知道,他从未爱过她,这次从南边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他的心里一定是有人了!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姑娘,活泼伶俐,抑或是柔情似水?每天晚上,那个女孩的样子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她听到他喊:“沁儿……沁儿……”,然后他便会起身,拿着鹰笛在花园里不停的吹,直吹到她泪流满面,充满绝望。不知何时,那个叫沁儿的女孩也出现在自己的梦里,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她抱着一盆牡丹,笑得妩媚,怀中的牡丹开得很艳,比谢了她所见过的所有花卉。她明白为什么他那么痴迷于牡丹了,原来种花只为了怀人,怀念那个自己永远没见过的情敌。那些哪里是花,分明是自己后半生的寂寞。
“笛声吵到你了吗?”他回头,话语是关心的,却少了感情的温度,“去睡吧,你得多休息!”他如是说道。
“她是谁?”她不禁问,吞吞吐吐不是她的个性,一切还是坦白直率点的好。
“很重要吗?”他叹着气。
“是,对我很重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毕竟我是你的王妃,而且孩子也就要出世了!”
“别扯那些,她是谁一点也不重要,你完全可以仗着我母后的遗命,安安稳稳的作一辈子王妃,我的喜恶很重要吗?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何必逼我太甚。”宗肃的话很是激愤,像是要把爱情的不由自主,全部怪罪到莲溪身上。
“你我的结合是姑妈当年的遗命不错,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这能怪我吗?是,我是喜欢你,我是对你心里爱慕,是我!我以为自己可以感动你,你喜欢南朝的东西,我就拼命地学唐音,习唐气,可是你还是没有正眼看过我。我的要求不高,我只想叫你多看一眼,多关心一点,有错吗?你一趟长安回来,整个人的魂都丢了……我又没有怪你,只想知道她是谁,这也不行吗?”她的声音开始呜咽,泪水旋即汹涌而出,带着满腹的委屈,听得宗肃更加烦躁。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于是有些自责。
“他只是我偶然邂逅的女子,我们两个没缘分的,估计此生再见不着了,你放心吧!”他放低了声音,以表示对刚才的歉意。
她听得出,那话里虽然有深深地失望,但他内心还是有期许的。
“回去吧,风大了。”他说,然后独自消失在园中。
她明白,这样的争吵过后,在他的心里,她已然失去了最后一点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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