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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残霞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秦筝月
圣心难测,这句话果真不假。
想着想着倦意便压迫着眼睑,暮贞昏昏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外面已是夜色沉沉。屏风外燃着星点几盏灯,李贤坐在矮几边信手翻阅着一本书,灯火拉出了他修长的影子,宽袍广袖的他倒映出好看的轮廓。
暮贞扶着因睡得太久而略显呆重的头,懊恼地蹙着眉。她最近真是越来越任性了,王府里有这么大的事,她作为女主人却可以睡到天事不管。他……该等了很久吧!
李贤看到倚着屏风的暮贞,走过来将她靠在怀中,怜惜地半搂着她,摩挲着她的手臂,果然是冰凉凉地。“起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也不披件衣裳!屋里虽暖,可到底是寒冬天气,你看都凉成什么样子了。”他一边说,一边叫了人进来,给暮贞添了件衣裳,也点起了屋内的其他灯盏。
暮贞浅笑看着丈夫为了自己而忙碌的样子,她从未奢望过会有如今的幸福。
“我想不明白,二圣为什么会突然驾临?”暮贞看到李贤一派泰然处之的样子,不禁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现在和以前是大不一样了。”李贤忽然笑道。
“什么不一样?”暮贞被说的一头雾水。
“你以前可不喜欢关心这些事情,曾经我还以为自己娶了仙子回来,担心王府的烟火气你会受不了……”李贤忍着心头泛滥的幸福和欣慰,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听到夫君的揶揄,暮贞笑怒着轻捶了下他的肩膀。
不过他说的对,以前的自己真的从不理会这些事情。她只想守住自己平静的日子,不想去招惹不属于自己的是非。可是,现在的她何尝不是在守护自己重要的人,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她不需要的不再是躲避是非,而是同他一起解决是非。
她不急于解释,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算是认同。
“贞儿……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现在的日子,多珍惜你因为我而做的改变……”他在她耳边轻轻语道,温热的气流叫暮贞笑着躲避。





洛水残霞 第一百二十七章 残霞篇 驾临
二圣驾临的那天,王府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浩浩荡荡地御仗从朱雀大街一路迤逦而来,倒不像是普通的幸临,更像是一种宣告。百姓好奇地望着御仗前进的方向,纷纷猜测着到底是长安城哪位权贵拥有着如此恩宠。
李贤率领着王府众人早早便在府门前跪迎,连身怀六甲的暮贞也没有例外,彼时天寒地冻,李贤望着脸色不佳的暮贞,悄悄地隔着衣袖握紧了那双冰凉刺骨的小手。暮贞摇了摇头,大家都跪着,她没有任何理由表现出自己的虚弱。
銮驾方停,便听到天后的声音传来:“还不快将雍王妃扶起……”。听到此言,早就机灵的女官将暮贞扶了起来,这时候暮贞才觉得膝盖已经冷到没有了知觉。咬了咬牙,才没有御前失态。
该有的排场都做足了,二圣才缓缓下了撵。
李贤恭谨地叩拜:“儿臣恭迎二圣驾临。”暮贞也随着众人再次叩拜。
冬日里慵懒的阳光下,天后的头饰闪烁着迫人的华彩,她高高堆起的发髻和镶金缀玉的宫装无一不昭显着二圣此行的意义不凡。
不由得心里一颤,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撩拂着心里最敏感的角落。
圣上今冬风疾见好,所以看上去气色尚可。他仍是一脉平和温柔的样子,看着李贤,笑着说了声:“平身!”暮贞注意到,那双秀气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浓浓地父爱。这样的眼神,暖的几乎可将冰雪融化。
暮贞看了看李贤,他的眉目像天后多过像圣上。
进得王府,暮贞犹自怔楞,天后已拉过了她的手。对上那双美丽却威严的眸子,暮贞惶然低下了头。天后脸上生出几许慈爱,温言道:“平日里也该多顾惜自己的身子,这么清瘦可不好。”言罢,看了眼肃容立在身侧的李贤,凤目中含着几分笑意。
李贤将天后的这一抹笑意全部收入眼底,却一时间没有明白其中有什么样的深意,所以只有装作不知。
暮贞看了看天后,又看了看丈夫,敛容郑重道:“是暮贞自己没福气,倒叫殿下操心了。自暮贞嫁入天家,多蒙二圣庇佑,也有幸得夫君珍视,暮贞不敢忘恩。”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谨慎知礼!”天后慈爱的抚了抚暮贞的背:“不用这么拘谨,今日又不是在朝堂上。寻常百姓家人团聚尚且其乐融融,怎么我和圣上到儿子家里却将媳妇拘成这样!”
天后的抚慰之语顿时打破了严肃沉闷的气氛,暮贞正在不知如何应处之时,李贤走过来拉过她的手,笑道:“贞儿还不谢过母亲。”
一个母亲的称呼,显然叫圣上和天后心情大好。不过圣上犹自觉得生分,便纠正道:“该叫阿耶1和阿娘才是!”
天后笑着认同了圣上的说法。
心中绷紧的弦稍稍松了些。一个称呼便叫这次的驾临显得轻松而自然,无论二圣到访的意图到底是什么,毕竟从形式上不过是作为父母的帝后出宫来看望这个久在宫外的次子。
一路上天后都被暮贞轻扶着,不过是媳妇孝敬婆母的惯常之姿,可是暮贞却一时觉得亲切不少。
天后已过四十,眉梢眼角早褪去了少女之态,取代它的是雍容和端雅。细细看去,她的皮肤依旧白皙细腻,显然很注意保养。她最好看的便是那双凤目,无论多少年过去,依然和第一次见她时一样,闪烁着明亮的光彩,顾盼着动人的神韵……
1唐朝百姓对父亲的称呼。




洛水残霞 第一百二十八章 残霞篇 初谒
暮贞的脑海中出现了龙朔二年,她第一次见天后时的场景。
那时母亲刚刚过世,父亲生了好大一场病,她伤心痛苦却又无人照管,所以身子很单薄。
那时的天后已经登上皇后宝座很多年了,不知为何会注意到自己这么卑微的存在。
她派人将自己领到了宫中,在含凉殿召见了她。
虽在长安生活了几年,却也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威严华美的建筑,大明宫的雄浑壮阔叫一个孩子以为来到了神仙之境。绕过了层层仙阙,每一步都像踏到了云端。到了含凉殿前,暮贞特意低头理了理自己身上并不起眼的小襦裙。母亲生前曾说过,即使再窘迫也不可以丢掉尊严,如今的这身衣衫,便是自己自尊的一部分,她可以穿的不好看,但是绝不能衣衫不整的见皇后。侍立的宫门之外的宫婢们,各个美貌如花,暮贞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觉得自己像是一株瘦弱的蒲苇,大明宫的一阵风便可以将自己吹的无影无踪吧!
进得殿中,有一人上首端坐。头上的金饰闪着迫人的华彩,暮贞猜到那便是皇后,于是恭敬地行了叩拜大礼:“臣女暮贞恭请皇后殿下万安!”
“快起来吧!”皇后1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有几分心疼。“你便是肃王的女儿暮贞?快将头抬起来!”此言说完,皇后已走了过来。
暮贞抬眼便看到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的额头很宽,下巴有着刚毅的线条,显得智慧而勇敢,不过最吸引人的便是她的眼睛,那样的明亮却也那样的妩媚,仿佛能看透一切,也能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很美,而且美得那般与众不同,叫人过目不忘。
她看着暮贞的眼睛慢慢变得柔和:“果真和你阿娘很像!可惜……”她的话戛然而止,暮贞却从她慢慢涌出悲伤之情的眸子中猜到她在可惜什么。暮贞猜想她和自己的娘亲也许有很深的渊源,否则又怎么会那样的伤心。这个地位崇高的女人,不该有这样直白于人前的伤心啊!
“好孩子,你阿娘把你调教的很好!你几岁了?”皇后摸着暮贞的头,问道。
“回殿下,臣女八岁了。”暮贞回答。
“才八岁啊……难得你这么懂事!本宫很喜欢你,日后多来宫中陪陪本宫吧!”她温言告诉暮贞。
那日,她赐了很多东西给暮贞,有衣物,由书籍,有首饰……更是请得旨意,在几日后封了暮贞做郡主。
自那以后,暮贞时常进宫。虽然忌惮着皇后的威仪,告诫自己谨慎说话,小心处事,却也能感受到皇后对自己的与众不同,有时甚至能将其混淆成慈母之爱。这么多年,她一直领受着这份恩宠,隐隐觉得和自己的母亲有关系,却从没有问过皇后。她深知天威难测,说不定恩宠哪天说没有便没有了,自己无妨,却无论如何不能累及父亲和阿姊。只是没有料想到有一天,她会嫁给她的儿子,成了这样一种既紧密又微妙的关系。
1彼时武则天尚未称“天后”,所以便用“皇后”这个称呼。ps.唐朝的皇后亦称“殿下”。




洛水残霞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残霞篇 私谈
圣上显然对儿子的注书很感兴趣,所以随着李贤去了墨雨斋,只留下暮贞陪侍在天后左右。天上又开始飘起柳絮似的雪花,葳葳蕤蕤的,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天后和暮贞都不自觉的看向窗外,就那么凝神看着,谁也没有说话。屋里因为天后的到来,特意换了一炉白檀,香味悄悄弥漫四周,此时此刻倒也衬得上窗外的雪景。
许久,天后将视线移了回来,落在了暮贞的发上。那里,白色的玉鸦簪透着温润的光泽,也遮住了其他珠翠的色彩。
“这个簪子是你阿娘送给我的。”天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慨叹,倏然传入耳中。暮贞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的玉鸦簪,等待着天后接下来的话。
“那时我和其他无子妃嫔一起,被遣到了感业寺中出家为尼。即使再不情愿,满头乌发还是被剃了干净。我一直不甘心,却也真的害怕此生就在尼寺终老,直到有一天去井边打水的时候遇到了你母亲。那时你母亲是一个借住在尼中的居士,可是周身却不见半分落魄样子。出于好奇,我们就聊了起来。我才知道,她原本是滕王元婴的女儿,但是母亲身份卑微,滕王喜新厌旧,所以她们母女一直得不到承认。她本无心于攀附权势,更不在乎那些虚名,可是她母亲却忧思成疾,一病不起,临死前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死后能入葬王墓。当年的我也是带着满腔的希望进了宫,却不想一直无宠,如今更是沦落至此。就这样,我们两个不甘心的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有一天,她将这支簪子送给了我,那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她告诉我,她希望有一天我可以重理云鬓,返回宫廷,那时我们两个的出路都有了。”
谈及母亲,暮贞的眼眶湿了又湿。那么长的一个故事,天后自始至终都用了“我”这个称呼,娓娓道来这么一件陈年旧事。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已经去世,所以整个故事听起来都带着几分苍凉。
暮贞忽然明白为什么天后对自己格外优待。
这个世间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有谁一生没有一个或者几个真心相待的人呢?高深莫测如天后,亦有过这样的人。那个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给过她最平凡的温暖,无论她站得多高,依然时时会想起。不过,也许正是由于母亲的早逝,才会让这段故事悲伤中带着完美。否则如今如何,谁也不知道。
“沁儿如今要是还在的话,本宫也能有个说话的人……大明宫那么大……”天后喃喃自语,伴随一句长长的慨叹。
从没见过这样的天后,她毕竟是个刚毅的女人,尽管时有和善可亲之举,但她从来都不同寻常。大明宫在暮贞的眼里可能是一座大大的牢笼,但是在天后眼中那便是享受权力的宝境,正如她曾经进宫时说的:“见天子,雍之非福?”
“看样子,贤儿待你不错。”静默了一会儿,天后敛了方才的悲戚神色,对暮贞说道。“是。”摸不准天后的意思,暮贞只好小心回话。“贤儿若是惜福,也该清楚如今他有多幸运,是不是?”天后问道。暮贞抬头,惶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天后的眼睛很幽深,永远也看不破她的想法。“贤儿很聪明,可是有时难免思虑过多。他不明白,娶了你远比娶那些世家之女要好太多,他静不下心来参研佛经,你却素有慧根,他不懂,你却该懂!”
天后定了定,沉声道:“宫中关于他身世的流言很多,本宫不想追究,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不至于一时糊涂,听信妄语。‘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1,他读了那么多书,该明白这个道理。”
这一番话,很是威严。
暮贞除了答是,没有别的选择。
她素来聪颖,天后的话已明白了大半。她想这些话才是天后来此的目的,这些话不能放在宫中说,不能直接对李贤说。只能在这个特殊的场合之下,循序渐进的对着自己这个看似远离朝堂,却离李贤最近的人说。
尽管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天后要告诉李贤这些,难道天后和太子间的矛盾真的已经无法调和了么?
1语出《战国策》“触龙说赵太后”一文。




洛水残霞 第一百三十章 残霞篇 惊惧
送走了圣驾,自然只剩下了身心的疲惫。
暮贞虽然知道李贤今晚必定宿在自己这儿,但是也奈何不了说来就来的困意,于是便早早自行歇下了。李贤处理完剩下的事情后,来到阁中,看到的便是已然沉睡的暮贞。她难得这样酣眠,必定是累坏了。他心疼的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躺下,顺势帮她掖了掖被子。
圣上今天看了他的书注,给了极高的赞誉,那种毫不掩饰的欣喜叫他心中忽然腾起了一丝蠢蠢欲动的期许。他清楚自己内心渴求着什么,也并不想掩饰那种渴望。
只是……
他看了眼身边熟睡的人,那条路那样艰险,一定要带着她一起承受吗?
夜半,暮贞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太子倒在了大殿上,嘴里不停地涌着鲜血,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浸透了大明宫的每个角落。她站在茫茫的血河中,又惊又怕。她不停地呼喊着“明允”,一转头,看到李贤站在不远处,可是他没有了往昔的柔情缱绻,只是冷笑着,目光冰凉,那神情陌生而可怕。她走过去,捉住了他的衣袖,谁知他却冷冷地拂开,转头走向了含元殿上那把威严的龙椅。“明允,不要啊!”她想阻止他,可已来不及了,数不清的箭矢从龙椅射向了他,一刹那,他已鲜血淋漓地倒在了自己身前。
“明允!”她惊叫着醒了过来。冷汗早已湿了脊背。
“我在这儿,别怕,我在这儿!”李贤被暮贞的尖叫惊醒,将浑身颤抖的她拥在了怀里。
“明允,不要去争皇位好不好?”她的泪簌簌而下,很快便湿了他的衣襟。
“贞儿……你在说些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的竟有些犹疑和颤抖,仿佛被人窥破了赃物的贼,那样的惴惴,却也无从抵赖。
“天后今天和我说了好些话,我虽然愚笨,却也能听得出大概的意思。”她紧攥着他的衣袖,抽噎道。
“是……是什么话?”他也很想知道天后的态度。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怎么会说起这句话?”李贤皱眉,不解。
“大概她和我一样怕你涉足那冰冷的皇位,她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做个藩王,明允,这样不好吗?”
本以为他能听进去一二,偏偏换来的只是静夜中的一声冷笑。
“她怕是自己觊觎皇位,又不愿我做了绊脚石吧!”声音虽小,暮贞却尽收耳中。不知为何,一阵寒风瞬间凉彻了心底。原来日日耳鬓厮磨,终究还是越走越远。她的担心,他终是不会明白,就算有了天下又怎么样,在她的眼中他是自己想依托终生的丈夫,是一份触手可及的温暖,是灵魂里最奢侈的存在,这些与他是田舍夫或者皇子都毫无关系!
李贤也有些愠怒,他怀中的人是他最真实的眷恋,他以为她可以理解他,支持他,无条件的信任他,却不想她成了自己前进中最大的阻力来源。她怎么可以听信了天后的话呢?有朝一日,他若得天下,她会成为母仪天下的女人,彪炳史册,名垂青史,与他成就一段锦绣佳话。但是她却将他的愿望弃之如敝屣。也对,自己忘了,自己与她的婚姻本来就是天后的意思,他们克服了那么多的误会和龃龉,好不容易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如今看来不过是在牵强罢了。
怀抱渐渐冷却下来,严冬毕竟是难熬的,即使屋里放了再多的火炉,终究还是凉意习习。就像他们,就算努力再多,爱得再真切,也难敌这段婚姻先天的不足。




洛水残霞 第一百三十一章 残霞篇 如雪
冬月的最后几天,府里内外都在忙着元正1的准备,她的产期也将近,自然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
自那晚之后,他们亦如平日,看上去恩爱非常。可是暮贞清楚,有一种信任和默契已然不在了。每当看到他带着几分漠然的眸子,心便钝钝的疼,她悄悄咬紧下唇,故意装的淡然。
一日雪过,他心情好像大好的样子,只着一件银灰色的薄棉袍,带着湘遥在后花园玩耍。花园里的腊梅开得正艳,依着白茫茫的背景,很是娇美。暮贞披着纯白的狐狸毛大氅,站在不远处,几乎与雪地融在了一起。平日里的他总是一派英资庄肃,像现在这样亲切又孩子气的样子确实少见。
“妹妹看,殿下笑得多开心!”郑氏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笑着说道。今天的她格外娇俏,浅妃色的小襦,鹅黄色的下裙,外面披着一个与暮贞相似的白色大氅。
“下雪不冷化雪冷,姐姐怎么不多穿些!”暮贞笑了笑,轻言道。
郑氏脸红了红,笑着没有接话。
湘遥玩得开心,出了满脸的汗,暮贞从侍女手中接过了帕子,走到了她们父女面前,低下头为湘遥拭了拭汗。一瓣梅花悄然落在她的肩头,她脸上的神色温柔而和善。
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楞,他明白自己娶了一个多么美好安静的女子。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可是,他始终硬不下心将她等闲视之,却也无法泯灭他们之间存在的分歧。
“你怎么来了?”他淡淡地问。
她收回了帕子,回答亦简简单单:“路过罢了。”
“闲来无事,我陪陪湘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多余的话。
“哦,那你们父女好好玩。”她一面说着一面抽身要走。
“今晚……”他想说今晚自己就不去陌尘阁了,却不想话被她截在了半空:“今晚我身子不适,你也该去陪陪湘遥和程夫人了。”
李贤久久望着她的脸,神情越来越失望。他承认,那一瞬间他被她的冷漠和疏离伤到了。虽然是他先想躲她的,但是敏感如她,早已竖起了满身的刺,将他扎的生疼。
“今晚我去陪王妃妹妹吧,有好多话想和妹妹说呢。”郑氏上前,拉住暮贞的手,亲切地说道。
李贤抬头看了看郑氏,微微眯起了眼睛。
“悦娘今天很漂亮!”他不禁夸赞了一句。
听到很久没有被称呼过的闺名,郑氏的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今日我便去你的宜兰院吧,咱们也好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李贤对郑氏说道,眼波过处,暮贞的眸中浮动着一丝委屈,然而不过一瞬而已。很快她的眼睛又是一脉澄澈,就像波澜不兴的太液池。
他牵着郑氏的手渐渐远去,他真希望自己的身后长着一双眼睛,好看看他的暮贞是否会有一丝的流连与不舍。
风吹过面颊,刺骨的很,暮贞觉得自己已经冻麻木了,心中仿佛落了雪,如雪般空茫。
“嫡母,你不高兴了。”湘遥摇着她的衣袖,三岁大的孩子,长得粉团一样可爱,原来自己的情绪这么明显,连孩子也看得出来,那么他又怎么忍心看不出来。
“嫡母要给湘遥生个弟弟吗?那父王会不会不喜欢湘遥只喜欢弟弟呢?”湘遥看着暮贞隆起的肚子,一脸委屈的问。
“怎么会?”暮贞不知该怎么宽慰孩子,只好抚着她的小脑袋,温言:“郡主是殿下的心头宝,他怎么会不疼你呢?”
“可是柳姨娘给我阿娘说,等到嫡母生下孩子,父王就不会再疼我了,嫡母,是不是?”
“柳姨娘……她是在吓唬湘遥呢,要是湘遥乖乖的,你父王和我都会疼你。”看来,尽管自己拼命的想躲开争斗,依旧还是碍着别人的眼睛了,一派平和的王府原来并不平静啊!她抚着肚子,陷入了思索。
1元正:又叫元日,即新年。唐时将正月初一成为元正,但是习惯上人们也将除夕囊括在内。




洛水残霞 第一百三十二章 残霞篇 意外
冬日本就黑得早,用过晚饭后墨染的夜色便沉沉压来。雪依稀照亮了路面,却也将假山怪石照的嶙峋可憎。
从芷兰院回来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沿着回廊绕过花园,路虽好走,可惜太远。还有一条便是直接穿过花园。她贪一时的方便,忽视了雪天湿滑难行的路况,执意选了花园这条路。
夕儿担心她的身子,便紧紧搀扶着她,一点也不敢懈怠大意。
灯笼在雪光之下显得幽暗,她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白日看湘遥玉雪可爱,也惦念起平日闷声不响的程氏,所以便送湘遥回了芷兰院。程氏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寡言少语,沉闷谨慎。暮贞反而对她生出几分怜惜,就着湘遥这个话题便想和她多聊几句。一聊到女儿,程氏的眼中瞬间便闪出了几分神采,笑容也多了起来。于是,素来不说己况的程氏,便和暮贞攀谈起了自己的事情。
暮贞这才知道程氏来自扬州,家道中落,父母亡故后便来长安投亲。舅家看她生得美,也读过几本书,就想给她寻个官宦家做妾。但是舅家无财无势,竟没有几家看得上这样的门第,便只好托人寻了门路把她送到宫里,望她有朝一日在宫中得遇贵人垂青,也算光耀了门楣。至于后来为什么辗转到了王府,程氏含糊着没有说,暮贞也不好多问,只是心里到底存了几分疑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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