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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乃武与小白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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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乃武与小白菜 第三十回验尸身美小娘受冤报家信好儿子求救
话说馀杭知县刘锡彤,答应了葛文卿下乡开棺相验,即传集了件作差人,押了葛文卿,一齐到仓前去。这时喻氏、喻敬天、钱宝生等都已得信,忙都齐集在葛家。三姑已吓得躲在楼上,不敢见面。刘知县到了葛家,摆下公案坐下。又问文卿,开棺之后,若是无毒病死,该当如何?文卿咬定牙关,说是验出无毒,情愿反坐,按律抵罪。若真是服毒而亡,请大老爷伸冤。刘知县点头应道:“那是自然,你先去开棺。”只因清律不论何人请求开棺相验,都得自己先行动手。文卿取了一柄利斧,走到小大棺旁,忍不住泪如雨下,即一咬牙关,砍将下去,一刹时差人忤作等把棺开了。刘知县命忤作好生验明。忤作验了一回,早验出是中毒而死。便报道:“验得男尸一名,头部无伤,胸腹无伤,两手无伤,两足无伤,服毒而亡。”刘知县听得葛小大果然服毒而亡,不禁吃了一惊,晴想倒瞧不出来,似小白菜的标致女子,竟会谋死亲夫。文卿听得果然小大是中毒而死,早跪下道:“请大老爷替哥哥伸雪。”刘知县答应,一面命人把小大尸身放入棺内,用封条封好,即打道回衙。不一时,到了衙内,即升堂坐定,吩咐带小白菜上来。不多时小白菜当堂跪下。刘知县把惊堂木一拍,喝道:“葛毕氏,本县下乡验明你丈夫确是服毒而亡,你还有何说,快将坚夫是谁,因何谋死亲夫,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小白菜听得小大果然是服毒而亡,好似青天下个霹雳,暗想这事糟了,无论如何自己难以辩白,便是跳在黄河之中,也不能洗清自己杀夫之名。可是自己实是没有下毒,如何能得招出什么来呢?忙连声呼冤,哭泣不止。刘知县这时因验明了小大是中毒而死?认定是小白菜是个谋死亲夫的正犯,见小白菜不肯招认,即把脸一沉,掷下一支签来,喝道:“不用刑具,想你也不肯招认,快将拎子将这滢妇上了,看她招也不招?”两旁差人早如虎如狼的一声呐喊,套在小白菜手上。正待收紧,忽地大堂后面走出了一人,向差人喝道:“快些放手。”阮德抬头一看,不禁倒怞一口凉气,原来这人正是刘锡彤的夫人知县太太林氏。刘锡彤在馀杭,那一个不知道最怕太太,便是坐堂审官司,也得太太做一半儿主。如今林氏出来,喝声住手,那里敢不听吩咐,忙将搂子一松。刘锡彤坐在堂上,见太太忽地出来,吩付松了小白菜的拶子,不知何故,忙下了座位,向林氏笑道:“太太,做怎样呀?”林氏道:“这女子是谁?犯了什么刑法?”锡彤道:“这便是仓前镇上出名标致的小白菜,犯了谋死亲夫的大罪,因此审她的口供。”林氏听得,即把小白菜端详了一回,见果然标致,暗道,怪不得子和迷得失魂落魄,果然是十分人材,便回头向锡彤道:“老爷,且别审官司,家中死了人咧,快进去看看。”锡彤听得,大大的吃了一吓,忙吩咐差人,先把葛文卿、小白菜收监。明天再审。差人们答应自押了小白菜等下去,刘锡彤随了林氏忙忙进去,问林氏死的是谁?林氏道:“媳妇上吊死了。”锡彤听了李氏自尽,又是大为吃惊。
李氏好端端的住衙中,怎样会上吊自尽的啊?内中却有个缘由。只因刘子和同钱宝生在仓前商定毒死小大之后,见宝生已把砒未付给三姑,知道小大服下定得死掉,恐在镇上不便,忙忙的动身到杭州去。当天到了杭州,住了一夜,心头只觉得不定。到了明天,在西湖内唤了一只小船,荡了半天,也是闷闷不乐,百无聊赖。到了下午,坐在湖边游玩,不由得想起了仓前的事情,知道小大服了毒药,生命不保,小大死了,将来小白菜不怕不到手中,猛的又想起了一个人服下毒药,要七孔流血而死,不要被人家瞧破,说小白菜是谋死亲夫,告到官府,小白菜岂不是要受苦楚,心上不免猛的一惊,暗急倘是告状说小白菜谋死亲夫,自然在自己爹爹之手,原可以驳斥不准。只是自己父亲没有知道这事,如何会知道凶手恰恰是自己儿子,不准状子。这般一想,觉得非立即回去,向母亲说明,托母亲阻止父亲不收状子,方才妥当。忙起身匆匆回转馀杭县来,谁知刚进了馀杭县城,即听得城内有人谈说,葛文卿告状小白菜谋死亲夫,知县老爷已下乡相验去了。子和听得,只叫得一声音,暗暗顿足道:“啊呀,迟了,父亲已准了状子,少不得要审问小白菜了。不要供出了自己是个坚夫,那就糟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己如何活得成呢?”不由得心乱如麻,连连叹息。沉吟了一回,知道这事非得与母亲商议,不能挽回。好得母亲素来疼爱自己,总不忍置自己于死地,不肯想法,有道是天大的官司,只要地大的银子,或者有些办法,也未可知。趁着如今小白菜尚未供出口供,急急去同母亲商议,还不要紧。
想定主意,忙赶到衙内。一问太太正在客堂之内,同妻子李氏谈话。子和忙奔到客堂之内,见林氏正中坐定,在那里同李氏闲谈。见子和到来,不由得满面寒笑道:“子和回来了,这几天在那里顽呀?”李氏也忙站起身来迎接。子和见了李氏,顿时在惶急中提起了一腔怒气,暗想要不是你生得似丑八怪似,我也不致到外面寻欢乐咧,也不会闹出这般的乱子,便理也不理,走到林氏面前,叫了声妈,正待向下诉说,觉得这事,被李氏听了不便,即向李氏骂道:“快滚进去,别立在面前,使人生气。”李氏不禁泪流满面的向内走进,只是也看出了今天子和有了什么重大事情,满面惶急,怕自己听得,不要子和在外面闹出大事,如何得了?便依旧悄俏回出,隐在门后,窃听子和说些什么?只见子和进去,在林氏面前跪下道:“儿子闯下了大祸,要妈救救。不然,儿子便是个死。”林氏见了,心中那里舍得,忙扶了起来道:“好儿子,你放心,天大的事情,有你妈担,别惊慌的,什么事情,这般的惶恐呢?”子和立在一边,细细的把自仓前看会,瞧见小白菜起,直到下毒毒死葛小大,如今葛文卿告状,刘锡彤准了状子,下乡验尸去了止,一一的向林氏说了。林氏听毕,也不由吃一大惊,沉吟道:“这事可大咧,你怎地这般的吵闹呀?”子和忙又跪下道:“这事非得妈同爹爹设法相救,不然,儿子要抵葛小大的命了。”说毕,抱着林氏双退,痛哭不止。林氏对于子和本是溺爱,如今见子和如此发急,心中早疼痛非凡,忙扶起子和道:“好儿子,放心,有你妈在此,大不了的事,化几万银子就完咧。好得小白菜还没供出你来,还可以想法,停一回你爹爹回来,我叫他进来,今天先把案子搁起来,一同请了师爷来设法救你就是。你别急坏了身子,可不是顽的。”一面又命丫环到外面去打探老爷可曾回来,丫环答应去了。子和听母亲作主,方放宽了心,坐在一旁,只待刘锡彤回来。
却说李氏在门后把子和的言语,听得清清楚楚,只吓得浑身发抖,忙走到房中,坐在床上,呆呆地思想,自这事已闹下了大乱子了。说不定子和要抵葛小大的性命,自己是子和妻子,子和虽则无良,自己却不是不端妇子,颇知礼义,将来如何得了。又想到自己嫁给子和之后,从未有一天称心。子和在日,尚且如此,子和倘是犯法抵罪,那时这位婆婆林氏,不知要把自己怎样蹂躏,如何活得下去。想到这里,不禁把银牙一咬道:“人生百岁,总是一死,何必活在世上受苦,不如早早寻个自尽,一死了事,将来子和如何结果,自己不再瞧见,倒是干净。”这般一想,眼泪早忍不住流了下来,左思右思,活在世上反是受苦,死了倒好,即把一个仆妇遣开,闭了房门,解了五条汗巾,系在床柱之上,把牙关紧咬,竟自缢而死。直到仆妇回来,见房门紧闭,打了几声不应,知道不好,忙唤人打将进去,见李氏已是自缢在床台之上。吓得仆妇三魂出窍,慌忙奔去告知了林氏、子和。林氏、子和听得,忙奔到房内一看,李氏已死得停当。这时子和急着自己事情,那里有什么心思怜惜李氏。林氏见人也死了,便命人去预备棺木安殓。
正在手慌脚乱之时,丫环已进来报知林氏,刘锡彤已回衙中,在堂上审问小白菜。子和听得,慌得手足无措。林氏一面安慰了子和,一面忙忙出来,恰巧小白荣套上拶子,林氏恐小白菜受刑之后,招出子和,忙赶出堂来,把刘锡彤掇了进去。当下刘锡彤听得李氏自尽,很是惋惜,只是事已至此,也是没法,只得命预备上号棺木,好好安殓。林氏却又把小白菜的事情,细细向刘锡彤说了一遍,刘锡彤听得,不禁吓得口呆目瞪,而不想到小白菜的坚夫,却是自己这位最疼爱的独养儿子,而且是个凶手,毒死葛小大,连小白菜自己也不知道,怪不得小白菜要喊冤枉了。便呆呆的看看子和道:“这如何是好呢?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又是这般的大案呢?葛文卿的状子也准了,葛小大的尸也验了,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如何能得想法呢?这般重大刑事,怎地可以不理,被上司知道查问,我也身家不保。”说着连连摇头叹息,忍不住也流下泪来。子和听得,早哭得倒在椅上。林氏见了,忙向刘锡彤道:“你真是越老越糊涂,难道我们二人,年过半百,只有一个根苗,就眼睁睁瞧他抵罪不成?总得想个办法才好。如今小白菜又没招出口供,有谁知道定是我们儿子干的呢?”刘锡彤道:“太太,你说那里话来,我岂有不想救儿子之理。可是叫我也没法想呀,虽说是小白菜没有供出,万一供将出来,我怎能包庇得下?”林氏道:“小白菜不供出来,可能想法了呢。”刘锡彤道:“谋死亲夫,总有一个坚夫,怎能使小白菜不供出来呢。太太若有办法使小白菜不供出来,方不要紧。我如今心乱如麻,那里想得出来呢?”林氏听了道:“好,既是如此,把师爷请来,一同商议,多化几个钱,却不妨事。只要可以救儿子好咧!”
说着,一面命人到外面去请师爷,一面止住子和,不许哭泣,好歹总有办法。子和即止住了悲声。不多时馀杭县衙中的刑事幕府师爷何春芳,踱将进来。这位师爷也是绍兴人氏,为人最是津灵多计,又是贪钱,同刘锡彤在馀杭县衙内,狼狈为好,刘锡彤很是信任。不论什么事情,都得同他商议。今天知道刘锡彤接到一件谋死亲夫的大案,滢妇是个仓前镇上有名的标致女子葛毕氏,外号唤做小白菜,尚未供出口供,知道晚上刘锡彤定得同他商议,便行暗暗思想,停一回刘锡彤同自己商的如何办理。正呆呆地出神,听得刘锡彤命人来请,忙答应一声,捧了旱烟袋,踱将进来。到了里面,见刘锡彤满面愁容,刘子和泪痕未干。林氏太太神色慌张,都坐着不言不语,以为是有了口舌,再不想到子和即是小白菜的坚夫。便上前见刘锡彤同林氏,分宾主坐下。刘锡彤早忍不住向何春芳道:“师爷,方才的案件,已知道了吗?”何春芳暗道:“着咧!”自己早料到刘锡彤要问起自己,即押了一口旱烟,皱眉道:“东翁,这种案件,也不用说得,自然是坚夫滢妇,通同了谋毙亲夫,非得三敲六问,严刑拷讯,方能把口供拷出,将坚夫滢妇正法,替死鬼伸冤咧。”刘锡彤知道师爷不知其中详情,所以有这一-番言语,更默然不语。子和又吃了一吓,林氏早忍耐不住,把何春芳一把拖住间道:“师爷,你且慢说这般不中听的言语。可知坚夫是谁?”这一来,把何春芳呈吓怔了,知道林氏是个雌老虎,自己不知怎样得罪了她,只吓得颜色更变,懦儒的道:“太太放手,什么事情这般的发怒呢?我如何能得知道坚夫是谁呢?”林氏见何春芳吓得这般~不禁好笑,便指着子和道:“师爷,你且看来,便是他呀。”何春芳一听坚夫是子和,也不禁把头一缩道:“啊呀,那可糟咧,这怎么办呢?”林氏知道他贪钱,忙笑着说:“师爷,这件事情,却得仰仗大力咧,总得想个妙法,把我那儿子救下方好,若能成功,我自得重重相谢。”说着,又伸了两个指头道:“这个整数,给师爷酬劳如何?”何春芳瞧了,知道林氏许下二千块钱,心中一动,暗道:这事二千块太便宜了。他即假作摇头道:“这事可难得很咧!”这时子和早走到何春芳面前,哀求道:“师爷,你总得救我一救。”又伸了一指道:“我自当另给这数。作为谢意。”何春芳又见是一千,心中虽有些愿意,只是不知刘锡彤心中如何,即向刘锡彤道:“东翁,不是我不肯想法,实是这事有些辣手。”刘锡彤听得何春芳已是活动,忙向何春芳作了一个揖道:“全仗师爷大力,我自当重重相谢。”说毕,也伸了一指。何春芳一见,已是足足四千,心里欢喜,便说出一番话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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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乃武与小白菜 第三十一回刁师爷移花接木害书生老虔婆口蜜腹刀骗难女
话说刘锡彤因了刘子和的事情,把师爷请到商议,许了他一千谢意,林氏许了二千,子和自己也许了一千,共是足足的四千元,托师爷设法救子和一命。这位幕府师爷何春芳,听得四千块钱滚进腰包,暗想这倒不差,自己随了刘锡彤许多年头,也只赚到四千块这巨数,今天只要设法把子和的罪名脱去,便能赚这么多的好处,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而且万一这事以后有什么破绽露出,四千块已到手,回家去享福,也不妨事了,不必再在衙中辛苦。刘锡彤即使因了这事丢宫,于自己却不妨事咧。又加着这事起头之后,以后定有别的事务,从了这事发生,少不得也要自己想法,其中好处那不说得,想得欢喜,只把只旱烟袋吸个不停,那股辛辣烟气满布在室中,薰得客堂内烟气迷漫,白雾雾的混紧。林氏见了,早不耐烦起来,即叫着春芳道:“师爷,怎么样呀,能想法不能呢?”
春芳把旱烟简放下,微微寒笑道:“太太,别慌,这般大事,为何能草草将就呢,非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我承东翁这般垂爱,自得救大少爷的急难,以为报答。”林氏听得春芳答应,方放下了心,子和也心上一块石头落地。春芳沉吟了一回,向子和道:“大少爷,你且过来。”子和即走到春芳身旁,春芳道:“大少爷,你可要实说,不能隐瞒一言半语,同小白菜的事情从头至尾,细细说个明白,我方能救你性命。”林氏忙道:“好儿子,你老实说吧,要活命可不能害臊了。”子和听得,忙把到仓前看会,见小白菜起,用村药成好,一迳说到毒死葛小大止,一一说了。春芳便沉吟一回道:“如此说来,你同小白菜相好,除了小白菜自己,葛三姑、钱宝生外,并无一人知道的了。”子和点头道:“正是。”春芳道:“下毒药是钱宝生下的,连小白菜自己也未知道吗?”子和又点了点头。春芳笑道:“小白菜生得既是这般标志,葛小大又如此丑怪,自然心中不合意的了,怕坚夫不只是你一人吧?可再有第二个人呢?”子和道:“这倒不对。小白菜同小大很是和穆,除了我之外,在未同葛小大圆房之前,却有一个。圆房之后,即断绝往来。而且小白菜的同葛小大和穆,都是这人从中劝化之力。小白菜的不嫌小大难看,也因了这人苦口相劝,方是醒悟。”春芳点头道:“如此说来,小白菜以前还有一个坚夫,这人名唤什么呢?”子和道:“说起这人,倒也很是有名,是仓前第一位绅士,在馀杭县也很有声名,便是杨乃武。只是自从小白菜同葛小大拜过了堂,便断绝往还,师爷问他作甚呢?”春芳微微一笑,把烟吸了一口,笑道:“你怎地这般傻呢?我如今想得一个办法,把你的罪名,移到别人身上去,便是将坚夫换上了一个,岂不是你完全可以脱身了吗?只是杨乃武却又是个扎手货,如何是好呢?”说着又问刘锡彤道:“东翁,昨天来拜会的新举人杨乃武,可是他吗?”锡彤点头道:“正是。”春芳道:“哟呀,又是个新中举人,怎么可以代着你呢?”锡彤在一旁听得何春芳的一番言语,早已明白,要设法把坚夫弄到别人身上,这人也得与小白菜有过关系,如今恰巧是个刀笔非凡,新中举人,馀杭绅士杨乃武,怕又有些扎手。
正在沉吟不语,猛然间想起以前乍浦税局的事情,自己同乃武本有旧恨,一一向没有报得,如今正好公报私仇,借此弄到乃武身上,出口冤气。忙向春芳道:“师爷,这杨乃武同我本有一重私冤,我至今耿耿于怀,没有报得,倘能借此报我一口冤气,最妙的了,请师爷帮我一帮,自当重重相谢。”春芳听得,不禁连连点头,两双溜溜的眼珠儿,望着上面,一面又不住的吸旱烟管儿,好半晌,低下头来,向子和、林氏等笑道:“办法是想得了一个,可是得太太亲自出马,方能成事。”林氏忙道:“师爷,你且说将出来,怎样的办法呢?要我去办呀?”春芳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将大少爷的罪名,移到另一个坚夫身上去吗?如今小白菜既有一个杨乃武,曾经相好,就把这死罪,给了杨乃武承当了去,一则救了大少爷的性命,二则又替东翁报了私冤,岂不是一得而两便呢。”锡彤笑道:“师爷,话虽不差,可是怎样才能把罪名给乃武顶去呢。”春芳道:“就因了这个,要太太出马了。东翁,今天虽已准了葛文卿的状子,验明了葛小大是服毒身死,可是小白菜尚没有招出谁是坚夫,只须小白菜当堂供出,是乃武卖的毒药,托她下在药内,给小大服下,这般的一攀一咬,杨乃武满身是口,遍体排牙,也脱不清楚了。只要东翁把杨乃武三拷四问,似乃武般的瘦怯怯书生,难道挨得起种种刑具不成?那时节,把他屈打成招,岂不完了。”锡彤听得,忍不住点头笑道:“计倒是条好计,不过如何可以使小白菜攀供乃武,同了如何把乃武拿解上堂,都须斟酌一下。而且将来详文上府,怕也要驳下,这些事情,都得想得妥当,不是儿戏的事情咧。”
春芳笑道:“我已想得停当,只须依着我的言语办理,自然妥当,只是多化几个钱。要救大少爷的性命,也说不得了。”林氏忙道:“化钱不要紧,只要把我的好儿子救下就好。”春芳道:“既是如此,那就容易咧。大少爷既说小白菜并非不想嫁他,都为了小大活着,如今小大已死,又加大少奶奶也死了,小白菜倘能出狱,嫁给大少爷,心中必很愿意,因此要请太太出马,今天夜间悄悄同大少爷到监中去看小白菜,将种种甘言蜜语,引动了她的心,说是以后事情完毕,大少爷娶到家中,请她做正式的大少奶奶,小白菜听了,必然欢喜。那时只说明大堂上,只须说坚夫是杨乃武,她的罪便可轻了。并且命她一口咬定,哄她倘不咬定,她的性命可要不保。小白菜要保性命,不怕不咬定杨乃武了。若是小白菜怕害了乃武性命,可说乃武新中举人,不能犯罪,似这般的一个乡下女子,那里知道什么法律,自然信了,他想说了别人,自己性命不保,咬了乃武,非但乃武不甚要紧,自己保了性命,将来出狱,又能嫁给大少爷,做现任的知县少爷的少奶奶,何等威风。到了那时,便是叫他另说别人,也怕不见得肯了。太太前去,可以坚小白菜的心思,以为是太太亲口应许了她做将来的少奶奶咧。因此非得太太亲去不可,这便是紧咬乃武的妙法。”
这一番言语,说得刘锡彤连连点头称善。林氏早笑逐颜开,子和也放下愁容,锡彤又问道:“师爷,这是使小白菜攀供杨乃武的计较,只是供出之后,怎能把乃武拿解到案呢?他是个本地绅士,又是新中举人,为何可以因了小白菜一面之辞,即差着差人去拿问呢?”春芳又想了一回,笑道:“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还能顾前瞻后了吗?去提拿杨乃武到案,那自然不好,怕本县绅士学府内都要出来抱打不平,却先得用个小计,使他到了衙内,当堂把小白菜提出对口,那时他要分辩,东翁便由得你哩,”锡彤道:“如何可以便他到衙中来呢?”春芳道:“这却不难,前天不是他到衙中来拜会东翁的吗?明天早上,东翁先把小白菜审下一堂,等小白菜咬定了杨乃武,即便退堂。到了下午,用名贴去请乃武,只说设宴接风,他自然不会怀疑,俟乃武到了,便同他反脸,立即把他监住升堂审问,那怕他逃上天去,到了罪已定下,详文上司,这样便得多化一些钱了。有了钱运动过后,自然不会翻供,即使乃武翻供,上司已受了东翁的好处,怕不依旧如此,不过乃武多受些刑罚而已。而且杭州府是东翁的亲家,总有照顾,先详了上去。倘是风声不好,便化钱运动,待过了会审,铁案如山,再要翻,也翻不过来了,东翁以为如何?”
刘锡彤这时只喜得直跳起来道:“好好,真亏了老夫子想得如此周到,就依着办吧。”春芳却摇手道:“且慢!”锡彤不觉一呆道:“怎样,还不妥当吗?”春芳道:“还有一件事情,东翁却也得化一些钱,便是衙内的衙役差人监内的人,都得给他们一些好处,不然,在他们口中露出了风声,可不是顽的。”锡彤不由得笑道:“正是,不是师爷说起,我险些儿忘了,我却不便向他们去说,如何好呢?”春芳笑道:“这个容易,我同东翁效劳好咧。而且在堂上用刑的人,最是要紧,对于小白菜,却不能给苦头她吃,使她可以相信太太的言语。太太见了小白菜,即可把这一点说给她知道,使她越发相信感激,咬定乃武。”锡彤道:“好,准这般办呢。”春芳道:“事不宜迟,东翁即把钱交给了我,待我去向他们说好,太太同大少爷也快些预备瞧小白菜去。”林氏听得,一面立将起来,一面问道:“要多少钱呢?”春芳算了算衙中人役,便笑道:“给衙役们的钱一千块钱差不多了,可是许我的四千也得给我才对呀。”林氏笑道:“不差,正要给师爷的。”说着即到里面,取出了四千块钱的存招,一千块现款,命两个丫环拣了走到外面先向子和道:“这都是为了你这夜明珠才化这么多的钱。”便交给了何春芳,春芳欢天喜地的收了存摺,先叫过一个衙役,把一千块钱送到外面房中,又叮嘱了林氏,立即进监,方回到外面。叫进了几个衙役头儿,把事说明,分掉了八百块钱,赚了二百,把事情办好,即进去通知了锡彤。这时林氏已准备就绪,听得衙役们都己安妥,即带了子和同了一个丫环,悄悄的到女监中来,锡彤去横在灶榻上怞烟。锡彤的鸦片烟瘾本是很大,便一面吸烟,一面等候林氏等的回旨。
却说林氏带了子和、丫环直到女监门口,女监内的监卒,早已得了银钱,知道林氏要来,在门口等候,见林氏到来,忙上前迎接。林氏吩咐众人,不要声张,开了监门,走到里面,守监的早把小白菜移在一间干净一些的房内,同别的女犯隔绝。便是刑具,也只得一条细练。林氏到了里面,见小白菜正坐在床上,子和一见,早想起了枕边风情,忍不住上前一把执着小白菜的柔荑,呜咽道:“好人,我妈来瞧你哩。”小白菜见是子和,忍不住眼泪如线一般落下。又见林氏一同到来,不知何事,忙起身拜见。林氏见四顾无人,忙一面叫小白菜坐了,一面甘言蜜语说子和怎样的爱她,自己也很欢喜,将来事情完毕,由自己作主,把她娶回家去,算正式的媳妇。好得如今子和妻子李氏已经死掉,名分上可以一定。所有官司己同几个师爷商议好了,可以使她出监,毫无问题,只须当堂认定杨乃武是坚夫下的毒药,便不要紧,只因乃武新中举人,这些事情到了他身上,一些没有罪的。倘是不说乃武,事情便糟了。如今衙中监内都由子和化钱说好,明天上堂虽说用刑,必定不受苦处,不然你不信。子和又把如何爱慕,如何想得茶饭无心,现在同妈妈说好,将来娶她做媳妇,这是自己的一片苦心,才下这个计较,不然说自己也不要紧,可惜自己是个白丁,因此要说乃武,他是个举人,不能犯罪。这般一来,都可以出罪了。即能一同白首偕老,共享安乐富贵。这一番言语,把小白菜说得信以为真,又因了初进监时,监内的人一个个如狼如虎,好不可怕,如今换了一付面目,把自己十分优待,显见得子和化了钱,打通了关节,而且将来有做知县少奶奶的福气,知县太太亲口许下,自然不会欺骗自己,心中也不免大大活动,即随口应诺。林氏见小白菜答应,欢喜非凡,又取出了一个蓝宝石鱼胆青金镶戒指,套在小白菜手上道:“这个戒指,便作为将来同子和结婚的信物吧,可见得我不是骗你咧。”小白菜越发相信,忙谢了林氏,林氏即把小白菜叫起媳妇来。子和也逼着小白菜叫林氏婆婆。小白菜到了这时,真是六神无主,认定林氏同子和是自己第一个恩人,救自己性命,把子和毒死小大杀夫之仇忘了一个干干净净,便寒羞带愧唤林氏一声婆婆。林氏笑着答应道:“我有了你这般一个媳妇,真是称心愿意。只要你依着我的吩咐,到堂上说是杨乃武,将来自有好日子在后面。”小白菜唯唯领命。林氏见计策成功,便一面安慰了小白菜一回,一面又取出三十块钱,唤进监婆,交给她道:“这里你得好好看顾,每天将好菜侍候,要什么东西,只管买了,到我那里取钱,这些些留着使用。”守监婆满面是笑,接了谢过,小白菜见林氏这般相待,倒安了一半心,以为明天堂上只说了乃武,事情便完毕了,那里知道都是何春芳的鬼计呢?林氏见事情就绪,即出监而去。子和也安慰了小白菜几句,随着林氏、丫环去了。小白菜却安心在监内依着林氏言语,准备明天攀供乃武。欲知后事如何,且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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