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怨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回首便便
“咚——咚——”初五听着自己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浑身都烧着了似的灼痛,之后又骤然减速,变得极为缓慢,慢的连呼吸都喘不上气。他悲悯地看向这群因他得救却最终只能迎来更甚折磨的人们,无助地哭泣起来。
红坟心头揪痛难耐,她咬牙切齿,然眼角却不服从她的命令,一颗颗泪珠滴落下来,晕开虚无的涟漪,这样的场面,这样诛心杀人,竟还要她再经历一次……‘……此尘……渡他人……难道真的是愚者所为吗……’
管家嘴里蹦出的所谓“天命”,难道与她所说的有二吗可为什么听起来,这般的刺耳,这般的……令人恐惧
忽地,嘹亮的声音摄住了红坟的自怨自艾。
“你住嘴!”
“闭上你那颠倒是非的嘴!”
“呸——!”
放眼探去,跪在地上的葛枣村村民一改先前祈人的模样,一个个嫉仇地看向这位大言不惭的将领,他们每个人虽都身患绝症,羸弱的身体摇摇欲坠,然那映衬着火把的眸子中,却都熊熊燃烧着坚不可摧的意志。
“初五小兄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准你这般侮辱于他!呸——”后面的妇人起身朝身旁的官兵啐了口痰。
“什么天命不天命的!咱们自己造的孽自己扛!你这家奴凭什么狺狺”又一名妇人在他人的搀扶下起身。
“恩人!勿要听信他的谬言乱语,村子这番状况,全然我们自己的过错,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初五小兄弟,莫要被他影响了心智!”为首的刘大叔起身,坚定地看向泪流满面的少年,“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为素不相识者付诸性命呢倘若这样的善意都能被小人诡辩糟践了,这样的人间,我们葛枣村人就当没来过!”铮铮言语,戳痛了红坟的心。
“……”少年一再沉溺自责的深渊,那熟稔的黑暗如是当初溺水时的无助,然当他几乎放弃了求救任由身子沉向更加寒冷的渊底时,水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双双温暖的手,将他又重新托回了水面。
热泪滚涌,少年咬牙剖开自己的无能:“对不起……我……我没能…我没能帮上你们……”不再是瘟疫可治,不再是逞强救人,不再逃避结局的到来,而是当一切落定,面对结局不可更改时,那颗勇敢直面的心,虽然心如刀绞,似有肠穿肚烂的痛楚,却愿将此苦痛永远背负……少年嚎啕大哭起来,声嘶力竭宛若在吟唱那首挽歌。
而后,红坟透过兰铃的眸子,看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画面。
在少年撼天动地的哭泣声中,刘大叔兀地抽出了身旁士兵手上的细悍官刀,猛地抵住了自己的胸膛,决然的眼神中包含对少年的感激,又似乎夹杂着对来世的期盼,他朝少年点点头,而后对身后的村民铿锵道:“老刘我!先行一步!”
银白的刀刃贯穿了刘大叔的胸膛,他那颓然倒下的身体在火把的摇曳下如此伟岸。
仿若是为了应征号召,所有村民都以同样决然惨烈的方式,在刀光血影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大家,来世再见!”
“约好了啊,下辈子也要做个渔人。”
“听你的,邵大哥。”
“恩人,保重。”
“初五小兄弟,来世再见!”
……
在场的所有官兵,看着这些一个个倒下的身影,目瞪口呆,惊愕不已,一名年少的入伍士兵,愣怔上前托住了最后死去的那位村民,他在她脸上看到的不是绝望,而是无恋,无念,无妄。
‘此尘……这便是你愿信人,渡人的原因吗……’红坟泣不成声,正当她以为这便是结局时,心中兀的涌上一阵足够将她燃烧殆尽的愤怒,这份愤怒化作一道湛蓝的光,耀得她睁不开眼。
这不是她的情绪,这是……兰铃的。
这丫头,竟是在死亡之前便已化怨。
活人,成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啊——!”
兰铃疯了似的仰天长啸,凄厉的声音仿佛能捅穿这刀光血影的夜。
景象又开始模糊了起来,在管家提着刀刃慢慢走向兰铃的时候,终于又全部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一次,红坟如是漂浮在漆黑寒冷的长河中到处流荡,黑暗持续的时间前所未有的长,谁的叹息声萦绕在耳边,寂寥又冗长。
忽地,管家的声音响起在水面之上。
“老爷,您为何要为这些村民们立祠”
大腹便便的人叹了口气,“那位说葛枣村怨气纵横,恐有生变之兆,你以为我想立祠唉……”
管家眼咕噜转悠,似是在前者口吻里探出了什么,他又说:“老爷可是为了……”指了指自己的钱袋,“发愁啊”
“……”唯闻叹息徐徐,听不出城主是确认的口吻还是否认的意思。
“安福有一计。”
“说来听听”
“葛枣村无故灭村,这事儿铁定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上报朝廷他们早起反心投身草莽为祸四方,我等率兵劝降无果,双方交手损伤惨重,虽讨伐成功,却并无赢家,城主仁慈,立祠以为戒……这当中用以出兵,立祠的银两,皆可朝上头……”管家狡猾地笑了笑。
“嘿,你这滑头!”
所谓建立祠堂不过是将葛枣村历来信奉的陌湖水神庙从里到外浇新了一番,庙中的水神雕像不知被搬扔到哪个旮沓里吃灰去了,原本
第四十七章 再探灵识
“你——做了——什么!”“灵鹊”睨了眼祠堂外絮子般随风飘扬的光群,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威胁质问。
万怨之祖眉梢一触,“渡灵啊。”
“灵鹊”的瞳仁急速收缩,不予置信地张望那些腾空远去的灵识,她骤然蹿身飞了出去,焦急地上蹿下跳捕捉那些澄澈的光芒,她一时忘了自己手中还攥着威胁旁人的筹码,身影在红坟眼中像个忙不迭追赶不小心被自己放跑了蝴蝶的顽童。“回来!”“你们都给我回来!”“别走!不准走!回来!”“都给我回来!”每捉住一团光芒,那团光便穿透过她的手漂浮出去,如此往复,明知捕捉不到她扔不懈地抓捕,就好像只要顽童努力,蝴蝶就会回到她身边一样。
红坟的心像是被谁狠狠捏了几下,她准备了一肚子用以讥讽兰铃好让她心神错乱的话此刻却都如那些灵识一样腾空消失不见,她的睫微微颤动:“没用的,人的**是捉不住灵识的……”只有灵识能触及灵识这句话还未从口中溢出来,便看到灵鹊的身子仿若失了支撑的皮影人偶应声倒下,红坟心下暗叹计成,飞身接住了棺椁上摇摇欲坠的灵鹊。
只见一团冒着滚滚浓烟的乌墨丸从灵鹊后劲处猛地蹿了出去,它疾速飞往那些湛蓝色光团身旁,却被那些光团身上笼罩的澄澈光晕弹了开来,如是一只不合群的雁儿被雁群孤立。
“忘了跟你说了,渡灵乃是与轮回门的契约,是直接将脱离**的灵识位置交给轮回门……有轮回门的庇护,就连我也触碰不得。”红坟视线尾随着兰铃到处碰壁。
空旷四周响起凄厉的低嚎:“你骗我!你骗我!”
万怨之祖眼神一暗,“若非身死者心甘情愿,又怎是我一句咒语便能轻易渡化的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只有你一个人想要复仇而已!”红坟虚攥着拳,朝着那团乌墨丸还以同样的低吼。
所有人都在朝前走,只有你一个人把自己活成一座监牢,紧揪着不放……
“嗷——嗷——”兰铃发出了类似野兽嘶吼声,又宛若空幽洞穴中某种潮湿的风声,乌墨团忽地停悬在半空以成倍的速度向外扩张,而后足足胀到磨盘那般大小,从中散射出无数粒枣核一般大小的丸子,速度疾驰以至于人眼只能捕捉到它的残影,迅猛地贯穿穷奇的风墙撕破混沌的长夜,红坟眼看着那些弹丸悉数朝着她弹射过来,凌空翻了个跟头躲闪不及被其中一粒划破了脸,血液如缓落的幕布。
万怨之祖抬肩轻拭伤口,转眸之际却已经不见了乌墨浊团的踪迹,她袖底还剩一张黄符,思来想去生怕它又缚身于灵鹊,随即朝灵鹊念了一段吟福咒,将黄纸沾血贴在了晕厥之人的脑门上。
“方才那种攻击,已经是你的大招了吧”将灵鹊安置在祠堂的木椅上,红坟将自己散乱的长发随意扎好,转过身对着院内数百棺椁道:“怎么,怨梓被吹散,亦无缚身傀儡,没辙了是吧”
回答红坟的只有一阵又一阵穷奇残翼刮过的风声。
‘这里的棺椁应是用来安放村民尸首的,时间长远加之环境潮湿,应都化作白骨无法缚身……’红坟余光瞥了一眼灵鹊再次确认她安好,而后出声道:“小兰铃,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怨祖做的很不近‘怨’情啊你将你的执念悉数陈情于我,令我感同身受,到底想让我怎么帮你呢灭了轶城吗灭了以后呢”
除了自己的回声四处碰壁,红坟依旧得不到任何回答,她忽然觉得自己这自说自话的模样有点傻,“你这熊孩子,说句话会死啊!我开棺了啊——”
“嘣——”
离红坟最近的那口不大不小的棺椁突然爆炸,突如其来吓得某怨祖一激灵,她反应过来飞奔到灵鹊身边,为她挡下了四射的木屑。
白雾粉尘过后,一盏骨瘦如柴的身影出现在万怨之祖眼帘里,只见她掣襟露肘,衣不蔽体,蓬头垢面连个街边蹲守的小乞丐都不如,她手中提着一把官刀,刀刃拖在地面上,摩擦出火花。
‘兰铃……’红坟于记忆中旁人眸中探得过小兰铃的瘦弱。
杂乱的刘海遮住了小丫头的眸子,红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瞅着她举起锋利无比的官刀便要劈开过来,奔跑的过程中,穷奇的风几欲将她吹到,红坟看到她突兀的肋骨隐于皮肤之下,浑身上下上缀满了深浅不一的尸斑……
‘她才刚死不久!’当这个认知在脑海中如烟火般炸裂开来时,红坟只感到脑门里一阵噼里啪啦响震,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女孩儿稚嫩而又破绽百出的攻击几个侧身便能轻易躲过,红坟挡下兰铃的攻击,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这一年来,你都活着”
兰铃喉间发出残音,甚至组不出一句完整的意思出来,是啊,一具死去的尸体就算被缚身,也只能做出最机械最简单的动作,因为它四肢早已僵硬,声带喉咙亦不是缚身怨能调动的了的,那残缺的声音好似悲戚无助的啜泣,又像悲愤交加的不甘。
红坟试图再探她的灵识记忆,却被其不断暴涨的怨梓强行弹了开来,她握住兰铃的刀刃,大声勒令:“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嗷——嗷嗷——”孱弱的人儿痛苦的哀嚎起来,示弱地朝红坟点了点头。
红坟见状心下一喜,探身上前打算再一次进入小丫头的记忆世界。
正当万怨之祖靠近时,褴褛小丫头黑窟窿似的眼睛闪过杀意,竟不知从何处套出一根细小的尖锥,扬手向前者的颞颥刺了过去。
怨祖第一时间竟忘了去做防备,而是盯着眼前——脏兮兮的胳膊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创口,与尸斑形成了令人惊心的斑驳,她的肩膀高低不一,显然是关节处经历过脱臼却没能掰回去的特征……
“兰铃——!”
一声如春细雨的润柔嗓音响起,堪比过最好的定身咒,小丫头攥住尖锥棺钉的小手就这样无措地悬停在半空,她木讷而机械的转过头去,祠堂前厅槅门前,正站着那位如他嗓音一样温润如玉的少年。
“初……五……哥……”那本发不出任何有意义音节的喉,竟生拉硬扯挤拼凑出了完整的称谓。
少年放下背后的宸儿,不予置信地奔向小丫头,他那双桃花眸憨瞠着,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徒有其表的幻觉,他越是心中疑虑眼睛就瞪得越大,直到眼眶再也承载不了孕育出的酸涩,眼梢流淌出滚滚热浪;被打量的“人”却如同被风干石化了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握住棺钉的手都不知如何放下,她能感受到前者炙热的视线,却不敢抬起头来。
“果真是你……你还活着……”尾音带着氤
第四十八章 废船
看着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的身影,红坟乐呵出声:“这小丫头,自己玩得很挺得劲的哈想当年我在钟山那可是有过之无不及,成天对着晴天白云发牢骚,偶尔也对那些捕来的猎物们诉衷肠,后来有人类的商队不小心经过,我看那背上长着两坨肉的马儿很是新奇便捉来玩儿,谁知这种奇马忒是狡猾,一上来就朝我喷口水,接连喷了好几天,害得我不得不……呃……”红坟说到兴致上,用手肘撞了撞少年,竟未想转睛之际瞥见少年眼角滚落出泪痕,红彤彤的眸子说不出的悲戚。
“你……我……她……这个……我说错话了吗”红坟舌头打结,与现实中的兰铃一样嗫嚅不清,自从经历过兰铃的记忆,红坟发现初五其实是个很爱哭的人,也是,他当处少年,心智虽早早成熟,却终归还是个孩子。“你别哭了,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嘛……”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但红坟天生不愿看旁人落泪,灵鹊只要一掉泪,她铁定手软脚软,更别说是初五这样的天人之姿,泪流时简直要人老命,不论怎样先道歉再说。
少年愣怔半许,仿若才反应过来自己流了泪,他脸上臊红,立马擦拭掉眼角的湿润,“我没哭!只是湿风入眼。”极力否认道。
“好好好,没哭没哭,湿风,都是湿风的错……”红坟赔笑,顺着他的话敷衍。
少年闷声不做言,视线又投向自言自语的兰铃,只见她剥开那颗瘦长的茭白,满脸无可奈何道:“小粗粗言之有理,看来今天只能先吃你了!”语落之间手上不忘扮演‘小尖尖’作剧烈反抗,她就像个凶残的大魔王,三下五除二将‘小尖尖’吞食了个干净,随后发出满足的饱嗝声。吃完东西后,小丫头的情绪却不似之前那般亢奋,她兴致缺缺地将另一只茭白随手扔在一旁,托着下巴瞭望陌湖,半晌,发出一阵惆怅的叹息。
兰铃就这样坐在废弃小船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是夜,陌湖上空缀满了璀璨的星河,偶尔会有流星划过,稍纵即逝于遥远的天际线。
一直扒拉在石墙后的红坟向后趔趄一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她敲了敲酸疼的小腿发起牢骚来:“这丫头搞什么呢……”
初五做了个“嘘”的动作,轻声说:“她睡着了。”
丫头意识里的天气是跟随着她当时的体验而变化的,早春昼夜温差又大,偶尔有夜风拂过也是出乎意料的凉,红坟辗转过来背靠着石墙凝望星空,搓了搓双肩恍惚道:“这么大的事儿,哪怕我当时多问一句,也不会是这样的后果……”闪烁的星星如是坠入她眸中的砂砾。
少年清澈的余光掠过女子,他沉默。
“如果我当初早点发现你俩的端倪就好了。”红坟斜过脑袋来,望着少年半晌,突然自顾自调笑了起来:“还别说,你那身打扮是真好看,什么时候再换上我瞅瞅”
意识到女子话中的揶揄,少年脸颊滚烫,那段他最想要删除的记忆在脑海中清晰无比地重复回放,阵风徐徐,初五清了清嗓子:“情急之下,不得已的变通罢了。”
瞅他一脸憨涩又强装镇定的局促模样,红坟心情有了些好转,肚子里闷出蔫坏的希冀,渴望看到他更加娇羞的画面,呈恶作剧的心态,她屁股往少年身旁挪了挪,刚要开口便见前者不动声色地朝着相同的方向也挪了些许距离,势要与她划清楚河汉界。
红坟心中泛起嘀咕‘嘿,靠近一点怎么了’还没发功呢,跑什么跑二话不说继续挪,尤是前者处在半蹲的姿势上移动起来比她方便的多,她趁着少年还未来得及移动一把扯住他的手臂,“跑什么你!我会吃人还是怎么地”她手上的力道自是不必多赘述,少年当初豁口里被她一拳锤出的内伤到现在阴雨天还隐隐作痛呢,初五哪里是她这怪力女的对手,踮着的脚尖本就平衡缺缺,当下就失了稳朝她跌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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