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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怨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回首便便

    青年人掏掏耳朵:“到底借不借”

    刘壮壮直截了当:“不借。”

    “好,接下来案子全交由你负责,加油!本官先告辞了!”南祀如促狭一笑,拂袖而去。

    “……办不成案子这种事明明对你影响比较大啊喂!你为什么用它来威胁我啊喂——!任性得有个度啊喂!您拿的钱明明很多啊喂——!”这个人脸皮到底多厚啊喂——!

    刘壮壮胸口鼓成个气囊,不情不愿地追上了南祀如悠哉的步子,遂他听一声哀嚎划过天际。

    林亮的葬礼办的有模有样,林霜晴披麻戴孝跪在棺椁前哭成了泪人,林亮生前所在的黄门鼓吹署同僚们纷纷上门拜访,无不叹惜老先生琴技精湛无人可传,他们上前拜别遗体时被一旁哭天喊地的刘壮壮吓了一大跳。

    “这人谁啊”“没听说林老还有个小儿子啊”“哭得可真够伤心的……”

    孔三的白眼差点翻到了房梁顶,“行了你,有完没完了一个大男人哭得比娘们儿还伤心,死的是你爹啊”

    “呸呸呸!我爹好着呢!”刘壮壮抹了把鼻子,瞪眼道:“这丧办得我心窝窝疼行不行!我看人家姑娘孤苦伶仃可怜行不行!”

    “没出息的玩意儿!”孔三猛嘬一口烟。

    月上树梢,鹧鸪声响,是夜。

    以往回到别院时总会有个身影掌着鹊灯等他,今夜月色朦胧,门前除了黑灯瞎火,就数几片枯叶还像从前。

    一身疲倦的南祀如驻足于别院门前,突然失去了推门而进的勇气。

    早晨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愤然离去的灵鹊眼角噙着倔强的氤氲,他那时候如果追上去说两句好话,她一定还会笑颜如初……

    忙了一天连口饭都没顾得上吃,到此时只觉浑身上下像被掏空了似的,青年人抚了抚自己空瘪的肚子,忽地摸到了什么,遂从胸前掏出一袋油纸包,“这是……”他差点忘了,灵鹊临走时将此物丢给了他,当时他满脑子都是钱铜的死,后来又逢林亮服毒,倒把这包东西给忘了。

    打开油纸包,一丝熟悉的甘甜窜入鼻腔。

    “原来是红豆糕……”青年人瞬时口齿生津,忙不迭往嘴里送上几块细细咀嚼,还是那般熟悉的味道,地地道道的轶城甜点,是灵鹊早起做的吗

    萎靡的精神就这样被安抚,哪怕只是几块简单的糕点。

    “鹊儿……”红豆糕给了南祀如推门而进的勇气,他知道自己欠她一个道歉,必须现在就要当面对她说。

    走过园林石桥,拐过嶙峋的假山,长廊外,阁楼里,到处都寻不到她的身影,南祀如心下“咯噔”一声……

    “鹊儿!”脚步逐渐加快,从小跑到疾驰。

    “灵鹊——!你在哪”除了梧桐树沙沙作响,他听不到任何的回应,一贯自持风度,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的京兆府尹大人慌了……

    手中紧握剩下的红豆糕,他的视线在黑暗中搜刮着每一处她可能出现的地点,然而什么都没有,连平日里空气中残存的她淡淡的体香也完全没了踪迹。

    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一样。

    ‘她恢复记忆了吗她是不是走了她会回轶城吗我得去找她……不……不可能这么快恢复……镇定下来南宣迟!’男人“啪——”得一掌掴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脸颊顿时让他安静了下来,‘先去她房屋里确认一下是否打包走了细软,对……先去确认……’

    果不其然,灵鹊的寝屋空空如也,连床榻上的被褥都被收了起来。

    南祀如心中大骇,如遭雷劈似的往后踉跄几步,他蓦地拔腿,脑袋里来回重复着魔咒般的四个字:“她离开了。”

    现在追还来得及吗她会往轶城的方向去还是往京城

    不,她现在失忆了,应是与我赌气不论哪个方向都有可能……

    这两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第一次失去了最起码的冷静。

    青年人飞速奔跑着,经过凉亭时蓦地瞥到了那盏令自己心急如焚的身影,她的左肩正背着行囊,她要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还没走成,但南祀如心中还是燃起了熊熊的希望来。

    “鹊儿——别走——!”他跨过凉亭前阑干,猛地上前抱住了她。

    “!”女人大惊失色地杵在原地,几欲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一边扭捏一边道:“宣……宣迟……你……回来……啦”

    “你别走!我不准你走!”青年人几乎将女子揉进血肉里。

    “咳……咳……呼……快喘不上气……来了……”灵鹊感觉自己的肋骨快断了,她艰难地摄取着空气。

    南祀如非但没有松开手上的力道反而威胁道:“说你不走!快说!”

    这个大笨蛋,明明白天的时候凶的吓人,怎么此刻却像个耍无赖的小孩子似的,灵鹊叫苦不迭,她今天可真是倒霉到家了!“不……不走……”

    怀抱稍微松了一些,灵鹊觉得自己差点交代在这儿,她纳闷南祀如文文弱弱的,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勒得她呼吸困难,这是个问题,得好好研究研究。

    希望燃烧之后,紧随而来的是不可控的怒火,南祀如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发现心口有个洞,好多好多的风往里头灌着,尤其是在看到灵鹊这般无辜的神情时,她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露出什么事都没做的表情来若不是他发现了她,她是否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一封书信不留,一句再见不给。

    青年人一把夺过灵鹊左肩的包裹,“不走嗯这里面是什么”质问声中夹裹着连自己都没能察觉的颤抖。

    “是……衣服……刚……刚收拾……”灵鹊话还没说完,便见某位以雅正形象名冠朝野的男子像个强盗似的粗鲁地扯开了包裹,将其中叠好的衣物一股子全捣鼓了出来。

    南祀如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何状况,他感觉真正的自己蜷缩在身体之中只能透过一扇小小的门朝外张望着,而肉身的主动权被愤怒,猜疑,以及一系列负面情绪霸占了去。青年人抓起衣服:“收拾收拾衣物好一走了之是吗”‘喂,南宣迟,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的冷静都跑到哪里去了’内心一次次苛责自己的愤怒,却又一次次冲破理智。

    “我……没有……我没想……走……”灵鹊急了,这家伙怎么越说越不像话

    继续翻腾衣物,却在其中窥到了自己平日长穿的儒袍,南祀如愣怔半晌,不解地看向涨红了脸的灵鹊,“这……是”




第九十一章 娶你为妻
    “今日……中……午有太阳……我便将脏……衣服都拿……出来洗……了洗……”越想解释,说话便越不利索,灵鹊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所以说她根本没想走方才只是在收衣服南祀如眨巴眼睛,满脑子烧焦的负面情绪被一盆水浇得连个火星都不剩,“你……没想走”愤怒没了,迷之尴尬的氛围却飘了出来。

    “宣迟是……笨蛋……蠢蛋……坏蛋……”灵鹊眼角憋了一天的氤氲终于滴落下来,委屈一触即发。

    人场事故从来如鱼得水的南祀如双手双脚被绑缚在原地似的不知所措起来,他那引以为傲的巧舌如簧生了锈,卡壳的喉间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千辛万苦翻越了那座名为关心则乱的大山,迎头又是一击心乱如麻。

    ‘念诗念诗,灵鹊喜欢你的诗,快快快念给她听……’内心叫嚣着安慰她的方法,可正当他摆谱寻景以作诗时,空空如也的脑海唯剩灵鹊一声又一声委屈的哽噎。

    某位太予乐令舔了舔嘴唇,紧紧张张逼自己想诗句“黑漆漆鹊七八啼,风飕飕吾三四慌……”

    灵鹊吱呜“你……你才……黑漆漆…呜呜呜…欺人……太甚……”哭得更大声了……

    “我……”南祀如突然羡慕起从前随手出诗时行云流水的潇洒,此刻的他从未觉得作诗是一件这么艰难的事……他无比捐弃这样木讷的自己……灵鹊梨花带雨的模样映入眼帘,心疼地抬手替她拭去泪珠,指腹沾染上了晶莹的湿润,灵感倏忽乍闪,他深情款款道“留挽珠泪君不语,何教痴人不怜惜”

    “唔”灵鹊歪了歪脑袋,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她听不懂后两句。

    南祀如将灵鹊纳入怀中,“别哭了,灵鹊,你一哭我就慌了,我这个人一慌乱就没了脑子,先前的事是我做错了……对不起!今日所有人都在责怪我,却只有你一人愿意站在我身边全心全意相信我,维护我,还给我做了那么好吃的红豆糕……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笨蛋,蠢蛋,坏蛋!你那么好,好到让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种怀疑占据了我的思维,让我做出了过分的举动,误会你真的非我所愿……我只是……舍不得……”青年人终于肯直视自己的内心。

    “怀疑……”灵鹊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是啊,怀疑我是否配得上你的好……”青年按住女子的肩,直视进她懵懂的视线里“怀疑眼前这个你是老天爷时限制的赏赐……倘使我一不留神他便将你收了回去,登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我……是真的,不是假的!”女子笃定地捏了捏自己,理直气壮的模样俏丽得不像样。

    真想将她揉进血肉,感受她每一次的心跳,脉动。青年人再次将灵鹊揽入怀中,“当然,你必须是真的……毕竟是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那欠条至今还握在罗宁太守的手里……

    闻言,灵鹊胀鼓起腮帮子怒视起前者来。

    “咳咳……我只是举个例子……”不了实话……收起油腔滑调,青年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紧紧搂着灵鹊“能遇见你,是我南宣迟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没有遇见你之前,我已经习惯了狼狈的生活,习惯了所有人对我指手画脚,议论纷纷,习惯了用死皮赖脸去对抗他们言语中有意无意的中伤,我的世界荒芜一片,世人欺我出生,辱我家门,苦我心智,拒我才华,而我…无力抵抗……

    那日我本以为还是一如既往过街老鼠般被欺辱,没关系,死猪不怕开水烫嘛,何况我这半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你出现了,明眸皓齿,英姿飒爽,你捡起了我的诗集,小心翼翼抚去上边的尘泥,认真翻阅起来,你的眼睛像是纳了九天银河般闪亮,你说“诗写的不错。”

    很奇怪是不是仅仅是一句话罢了,竟让我魂牵梦萦了整整两年……

    真希望你永远不要记起曾经那个形同乞丐的我。

    多么的荒唐,往日被无数人唾弃的诗词居然有一天能名满天下,名不经传的穷酸书生攀居高位,他的笔墨被封为圣经,他的人生被瞻仰,被艳羡,他成了风雅的代名词,讽刺的是,早年作诗时他从未对未来有过希冀,然这些诗句却成了后来人们趋之若鹜的人生座右铭……

    灵鹊脑海闪回画面,疼得她颞颥一搐,“宣迟……”

    “嗯”

    “你……为什么……要买下我……”这个问题灵鹊很早就想问了。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你是她啊……“你长的漂亮啊呗!”

    “唔……”被夸好看,灵鹊忽然不知该作何表情,

    “你可知人生三大快意之事”南祀如故作深沉地问。

    “是何”

    “仕途安顺,妻子貌美……”

    妻子……妻子……灵鹊被青年人的言语羞得说不出话来,她将脑袋埋入他的胸膛,不行,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听下去可是罪过了啊!

    青年人扬起尾调,第三件快事脱口“脑子还蠢!”

    “你!”灵鹊原被南祀如的话吹得轻飘飘的,哪知道最后来个急转弯,直接将她打落在地,气鼓鼓怒目青年人“你……说我……脑子……蠢……”好气啊,这人明显是在讨打不是佯做锤他的手势,却不料被前者一把握住。

    “这么说你同意了”京兆府尹织得一手好套路。

    “同……意……什么”女子一头雾水。

    “与我成亲,做我妻子!”青年人眼中燃烧起熊熊烈火,胸膛打鼓一样的声响震得灵鹊脑袋发懵,她被他滚烫的视线烘烤地无地自容。

    “我……何时……同意”灵鹊脸红的像是刚从蒸锅中端出来的秋蟹,还冒着腾腾热气。

    某位京兆府尹选择性耳聋,直接过滤掉灵鹊的灵魂发问,“好!待此案一了,我们便回京成亲!”

    “我……我不曾……答应……”

    “那你把一万两还我!”见女子还在抵抗,南祀如装模作样伸出手。

    小声嘟囔“我!我没有……”这个人脸皮也太厚了吧!还有没有天理啦!

    “那就得跟我成亲。”还也得成亲,不还也得成亲,从见到她第一眼起,他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一旦逮到机会,定死啃着不撒嘴。

    再次申明,南祀如这个人,绝对不是个表里不如一的人,他特别的老实,压根就不会欺骗自己,总会与自己的内心达成一致,光明磊落地占人便宜。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至少刘壮壮和孔三是这么认为的,堂下跪着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的钱币,他正恶狠狠地盯着堂上那位翘着二郎腿,托着下巴一脸思春表情的京兆府尹。

    半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明镜高悬下端坐的人儿非但没有问罪,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

    “大人,咳咳……醒醒,现在是审案的时间……”孔三正襟危站地小声提醒道。

    “嗯喔……”府尹大人提起惊堂木猛地一拍“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公堂两侧的衙役面面相觑,什么情况,这个情节已经来来回回上演了七八回了好嘛

    “大人!他是钱币啊!而且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好几回了!”孔三再次小声提醒。

    南祀如一怔,这才猛地回想起自己已经身在罗宁衙门,他将手中的惊堂木丢在一旁,遂下令“松绑松绑……审个屁!”

    小吏回禀道“大人,若为钱币松绑,您恐有危险。”

    额角的淤青稍一触便疼得钻心,京兆府尹后怕地思量了会儿,终摆摆手“无碍。”

    钱币摩拳声“咯咯”作响,南祀如咽了口吐沫往后缩了缩,“再次申明,殴打朝廷命官可是掉脑袋的罪!”

    曾为匪首的钱币“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自从决意不走白道,这武力值当真是蹭蹭蹭地往上涨,公堂两旁的衙役无不被他震慑了一番,只听钱币冷哼道“我若怕掉脑袋,昨日那拳就不会打下去了。”

    “钱二!你能不能冷静点!”刘壮壮瞅着钱币眼中比昨日更甚的怒火,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大家这么多年的同僚感情,钱大已死于非命,任谁都不愿看这个弟弟再有所闪失。

    “冷静!这狗官害我兄长无故丧命,你让我冷静”食指不屑地指向公堂高坐之人。

    “喂,你骂人就骂人,指人很不礼貌的好不好!”南祀如不满。

    “骂你是轻的,我还要杀你呢!”说罢,钱币欲如法炮制昨日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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