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怨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回首便便
胡为荣眼神凌冽,插声者怏怏闭嘴,他给自己换上宽慰的口吻:“当然不是,可能是觉得抓不到毒蛇比不过旁人有些羞愧罢了……”
红坟解下腰上的竹筒,“我这里有一点毒液,应比得过你们这里的任何的毒物,拿去,别再让大家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说罢,她将九婴之毒交给了胡为荣。
“这是……”胡为荣好奇的打开竹筒,当中冒出一股奇臭无比的气味来,他差点因此窒息而死,红坟眼疾手快盖上遮盖,“九婴之毒你也敢凑上去闻,不要命了”
“咳咳咳,我这不是好奇嘛……红坟兄弟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么毒的东西”胡为荣露出谄媚的笑容来。
红坟垂下眸子,“你别管了,能用就行,不过,到底你们要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诶,这树林里危险重重,你也知道,夜里猛兽众多,总要做些东西防身不是”
他说的很有道理,万怨之祖点点头。
“初五兄弟回来了——!”首先看到初五的是裘三乌,这两天来他一改先前泥鳅一样滑溜的个性,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做什么都特别的积极,尤其是喜欢缠着初五。
少年身形蹒跚,一瘸一拐举着枯木拐杖趔趄归来。
裘三乌屁股下安装了弹簧似的,瞬时蹦跶到了少年身边,“辛苦了,辛苦了,怎么也,没出什么事儿吧”
初五抿笑,摇了摇头,他卸下枯木杖上挂着的东西,衣服残布做囊,里头有无数只毒蛇挣扎着冲挤布袋,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居然活捉了这么多条毒蛇回来,纷纷对他刮目相看。
红坟与初五的目光交汇在半空,两个人都不自主地闪躲开,相对无言。
夜晚的篝火噼里啪啦响,众人围坐在篝火旁拆分今日收获的食物,初五借故离开,红坟悄咪咪地跟在他的身后,尾随着他来到一处空旷的溪流旁,今晚的月色朦朦胧胧的,只见他忍痛褪下一肩,露出白皙的臂膀来,白天荆棘划破的伤口旁,还有两处小小的牙印,两个一并排。
‘他被咬了……’躲在树旁的红坟心下一阵揪疼,没注意脚下动静发出了些些声响来。
“出来吧,你知道你跟来了。”少年侧过头,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清冷。
红坟怏怏来到初五身旁,“你没事儿吧”想尽量让自己口吻显得不那么在意,于是乎脱口而出的意味任人听来却是一番幸灾乐祸,就好像在说:让你逞能,活该了吧老实点用我的毒液不就好了吗
“没事。”
“你怎么不早说”红坟坐到少年身旁。
“什么”
“捕捉毒物防身的事情……”少年手臂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那条划痕如是无知稚子咧开的嘴角。
“胡为荣这样对你说的”初五眉梢一搐。
“嗯。”
“……”少年不再说话,而是专心替自己疗伤,他嘴唇渐渐泛出深色,额上铺满了汗滴,毒蛇的牙印在手臂外侧,他再怎么低头紧贴手臂也无法涉及伤口,动作有些僵直,看起来滑稽的很,未等他反应过来,红坟凑上前去,柔软的唇贴上他的臂膀,随后一阵痛楚袭来,手臂上的毒液被吸了出来。
“你!”
“你什么你啊,逞什么强明明都快被毒死了……”红坟吐掉口中的毒血,哂笑道。
少年红着脸将手撇到一边不让红坟触碰,也不打算跟她说话,一时间,只有溪流声潺潺涓涓。
‘又是这副死傲娇的模样,一生气就不说话,闷头闷脑的……’红坟这回可没惯着少年,继续凑上前,强制性掰开他的手,贴上他另一处毒牙印,猛地一吸,尤是太过用力,只听“咕噜”一声,似是将毒血咽了下去,“咳咳咳——”
初五闻声愕然转过头来:“你怎么了!”
“好像……把血喝下去了呢……”红坟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快!快吐出来!”少年慌里慌张地扒开红坟的嘴,“蛇毒穿肠,快呕出来!快!”初五失去方才端着的傲娇模样,红坟看着他紧皱的双眉下,氤氲漫漫的眸子,心中纵有一万个生气也顿时化作青烟飘忽而去,她装不下去了,“咳,哈哈哈哈哈……”最终大笑了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少年怒声叱喝红坟。
红坟指了指卵石滩上的两口乌溜溜的脓血,“我没喝下去……早就吐掉了……”
见状,少年的手顿时僵直在半空,眉梢虽褪去了些许焦灼,眼中却颓升一股无名的怒火来,他冷冷的收回手,转身即走。
“喂,你手还没好,别走哇……”糟糕了,玩笑开太过了……少年的背影消失得干净利索,徒留她一人在夜风中凌乱,“什么嘛……怎么这么不禁逗……我都有意服软了,还不原谅我……真是个木头疙瘩,无可救药!”红坟操起一大把卵石投向溪流。
翌日的天空,灰蒙蒙的,就像是粗心的山水画师在墨中多调了清水,染出这样不伦不类的色泽来,空气的气压很低,山雨似乎就要来了。
红坟一夜无眠,眼睑重如千斤顶,走两步便瞌睡一下,走两步便打了个盹,若不是胡为荣提早将她拉正身形,指不定撞哪根树桩上就睡死过去了,初五跟在众人身后,目光一直落在红坟趔趔趄趄的背影上,每见她不稳心下便是一紧,这么一来二去,差点也跟着她一起撞树桩上。
“初五兄弟,你心情不好啊”裘三乌一旁悄悄问道。
少年下意识撇开目光投向别地:“没有。”
“和红姑……哦不,红兄弟吵架了”
“……”目光一沉,不打算回话。
“老裘我呀,给人算了一辈子的姻缘,号称是算无遗策,到头来连自己媳妇儿都给算跑了,这命呀,也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可是初五兄弟你不一样,你虽看似平凡,命格却是世间罕有的强劲,不仅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也能影响旁人,有时候主动一点不是坏事,可别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啊……”裘三乌讳莫如深地衷告道。
初五神色颇为复杂地说:“我不知道……”
有的时候她很近很近,近到能听见她的呼吸,有的时候她又很远很远,远到令他觉得他们根本不曾同处过一个世界。她明明心有所属,却总是与自己过分亲近,她说过自己像一个人,那个人曾留给她太深太深的回忆,以至于不论他怎么做,都只能是那个人的影子,她一点都没有所谓底线的隔阂,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所作所为到底意义为何,可是他知道,所以他只能在清醒与狂喜之中来回颠簸,他不想这样,却无可奈何。
“你爱上她了。”
不知是裘三乌还是自己的内心,当这五个字回响在耳畔时,少年整个人都被震惊了,他木讷地停留在原地,见人群越来越远,红坟那东倒西歪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我爱上她了……从第一次瞥见她眼中的清澈开始惴惴不安的时候,从第一次决定要护着她的时候,从第一次她难过时心头泛起苦涩的时候,从看到她对旁人肆无忌惮欢笑时妒忌的时候,从第一次见她伤害自己而生闷气的时候……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原来所有令自己感到不安的情绪全是她带来的,原来自己早就陷入了她那一声声“初五!”的叫唤声中,原来早就把心完整的交给这个不知情为何物的笨拙女子手里,她明明是个超脱人世法则的存在,有时候像个疯子,有时候像个笨蛋,又有时候像个初生婴儿,她那一切不同于常人的情感,全都是毫无保留的真情实意啊……
裘三乌停下脚步,回头拍了拍少年:“想什么呢,得空赶紧给人姑娘告白,她那么好,别等别人捷足先登了你才后悔!”除了会打人,脾气暴,呃……勉强算她挺好的吧……算命先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初五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却在一瞬间萎靡了下去,最后化作慢慢的长夜,没有烛火,没有月光,什么都没有。
“我永远不会让她知道。”
第九十五章 回来,阿祈
风中飘来细微的血腥味,红坟鼻尖动了动,混沌的脑袋瞬时清醒了些,不远处纤翳缕缕,洋洋洒洒的雨云正朝他们缓缓靠近,胡为荣与身后众人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对红坟道“红兄弟,山雨要来了,还得麻烦你和几个弟兄先在这搭出两个营帐来,你,你,还有你,留下,剩下的跟我出发寻找食物!”
人们抱团的生存率之所以高,是因为绝对服从领头人的命令,在这样的突发情况下,他有权引导众人,更有权分配任务,部落式原始的生存方式令红坟有些怀念,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挑战领头人的权威,但初五身上有伤,根本不方便跟着众人前行,于是乎红坟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我觉得,还是我跟你去比较好。”
就在红坟准备说出自己跟着出行作用更多的理由时,无意瞥见了胡为荣与初五之间略显可以的神情交流,就在这极短的时间里,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少年一瘸一拐走上前来,跟在了出行的队伍里。
“你身上有伤……”红坟忧心忡忡地喊住了少年。
“我没事。”初五的嗓音比之周围萧瑟的风景有过之无不及。
“你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对吗”红坟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前所未有的难以理喻,若是从前,他何时生过这般长的气
前者缄默不言,并不打算回答,后者则死死扣住他手上的拐杖不肯松手。
“红兄弟,俺瞅着这雨不小,你呀,就安心留下来安营扎寨,回头给你打两只野鸡祭祭五脏庙!趁着山雨没来,咱们几个这就出发吧!”胡为荣扎进红坟与少年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来打圆场。
红坟瞪了胡为荣一眼,依旧不愿松手,僵持的局面由少年人松开拐杖为终结,他面无表情丢掉了枯木拐杖,头也不回地径直超前而去,趔趄的身影左右摇摆。
“你!不可理喻!”红坟朝少年的背影怫然大喊。
胡为荣追上少年“你确定红兄弟不会跟过来”
少年人垂下眼帘,羽扇一样的长睫微微颤动,摇了摇头。
众人来到之前的沼泽地里,却只发现泥泞中模糊不堪的血肉以及几片鼍兽身上特有的鳞甲片,胡为荣大惊上前来回寻了半晌,只探他啐了口吐沫,恶狠狠道“妈的,还有别人!”
大家伙见此状只得面面相觑,目标没了之后他们发觉昨天一天的劳苦都算是白瞎了,又纷纷将责怪矛头指向了少年人,胡为荣也跟着嗤了两声“初五小兄弟,若不是你拖延了这将近两天的时间,我想鼍兽也不会被匿于猎场中的旁人夺了去,这责任,你可担”话里虽万般客气,但也是完全将责任抛给了少年坐实。
初五没有理会胡为荣,而是蹲下身来仔细查看与泥水混入一起的血肉,“这些,是人身上的。”少年从泥泞中翻出了布料,并顺着一路拖拉的痕迹指了指“死的不是鼍兽,而是人,鼍兽将吃剩下的尸体沿着这条路拖走了……”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后背一凉,裘三乌更是吓得朝后跄了几步,差点摔进泥里,胡为荣喉结颤了颤,不禁咽了口口水,他脸色铁青地问道“鼍兽为何要将尸体拖走这里不是它的栖息地吗我可警告你啊,不要在这唬人!”
“你可以选择不信我。”少年凝视这条长长的拖痕直到消失在丛林深处,“但我说的是事实。”
“哼,那就寻迹追踪过去!咱们人这么多,还怕他一只鼍兽不成”有人在人堆里起哄,匹夫之勇渲染众人,大家伙纷纷照着他的样子宣告决心“没错!我们这么多人呢!不用怕!”“更何况我们还有秘密武器,不怕对付不了那东西!”
士气被鼓舞,多数人露出了激进亢奋的神情来,只有躲在人堆后头的裘三乌哆哆嗦嗦不敢言语,它那天晚上是被绑着走在最前头的,旁人都只是观其露出半个脑袋的一面,或多是在怪物志上得来的一知半解,只有他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鼍兽掩在泥水中的森森白牙,胡为荣说的没错,鼍兽要比人两个八尺壮汉加在一起还要长,然而长的不是身躯,而是那足足占了身体一半之多的血盆大口。
“咔嚓——轰隆——”
第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天空,如是一支畸状的爪,在空中分裂,闪烁;紧随而来一声巨响的闷雷,震得大家伙人心惶惶,雨云到了,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整个天空不再如淡墨,而是阴沉如鸦,不稍一会儿,所有人都被淋了个透心凉。
胡为荣知道现在是士气最足的时候,七天的时间所剩无几,他必须要趁着现在捕杀到鼍兽,“好!大家跟我一起去杀了那只鼍兽!”刀疤的一侧映照在闪电的光芒中,显得凶戾非常。
初五神色与众人格格不入,他不安地伸出手,如注大雨汇聚在手心里,‘糟了,红坟……’
“初五兄弟!不能去!不能去啊!”裘三乌一把揽过少年悬于半空的手,惊恐万分地说“会死的……都会死的……那东西……是怪物!它的嘴……比身体还长……”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几个人架了起来强制朝前行进。
“放开我——!不能去啊——!不能去!”裘三乌呼天喊地,被大雨呛声咳嗽起了起来“咳咳咳,你们都不要命了……不要命了……”
“发什么呆!赶紧跟上!”
“后面的!小心滑倒!都搀着点!”
大家伙众志成城朝着丛林深处进发。
当第一滴雨落在红坟鼻梁上的时候,她心口便开始七上八下了起来,心不在焉地绑着树枝树叶。
“怎么了红兄弟在担心出行的人”留下的绿林人士见她不在状态,好意询问。
“嗯,我想去找他们……”说罢,红坟放下手中的活便要走“你们多担待一下!”
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一道上前拦住了红坟的去路“红兄弟,那个……雨下的这么大,你一个人出去会有危险的!”
“是啊是啊,没准这会儿他们在哪躲雨也不一定呢,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出去,迷路了怎么办”
你一句我一句滔滔不绝,看似是在为了自己好,但她就是觉得当中诸多奇怪,于是乎红坟狐疑地问道“你们,是在阻拦我吗”
“没有没有,当然不是阻拦你!我们这是在担心你啊!”
“我们哪里敢阻拦你啊,你的身手那么好,对不对……”
红坟睨了眼他们脸上极度不自然的神情,尝试性地挤开众人的阻拦超前跑去时,这几个人一溜烟跟了上来打算继续苦口婆心,此刻万怨之祖终于可以断定,这群人,包括初五,一定有什么在瞒着她,一想到连初五都和这群人沆瀣一气,胸口瞬时迸发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来。
未等几人反应过来,只见前方身影纵身一闪倏忽消失不见,等再次见到红坟时,几个人不约而同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饶命啊!红兄弟!”
“饶了我们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们也是无辜的啊!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几个人以歪七扭八的姿势被捆在树下,被雨淋得透透的,他们苦苦哀求树前的红坟。
“既然知道我身手好便从实招来,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事”万怨之祖心头的气并未因暴打这些人而有所疏消,相反的,只要一想到与初五临别时他那冷冰冰的表情,她便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被钻入了火星子似的奇热难耐,先从四肢开始烧,随着血液烧到了心窝窝里,躁得她想摧毁一整个古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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