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与谎言骑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空城柳
静悄悄的狭窄空间中,五彩斑斓的光线穿过三个方向的窗栏,最后凝聚成一股刺眼的白光,就如夏日午后明朗的骄阳,娜塔莉不得不伸手遮了遮眼睛,当长久处于黑暗中的瞳孔逐渐适应光明后,她的手臂才缓缓垂下。
除她走进来的方向之外,其他三面墙壁都是由类似魔药园的那种透明炼金材料搭建,甚至连头顶的天花板都是由金属骨架支撑着大量透明建材,以至于采光度与之前经过的所有区域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正当此时,新生的太阳冉冉升起,曙光冲破堆积的云层,又给浮云披上一袭华美的彩衣,形成辉耀灿烂的朝霞,美轮美奂地挂在半空。
还剩下的些许夜的余烬,都在这充满希望与未来的火炬中退却,消散,天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橙红,太阳终于整个地从云层中跳出来,尽情展露出属于光耀之主的身姿。
长夜终于走到尽头,新的曙光照亮了遗失的高塔。
这一幕令娜塔莉静默了好一会,她敬慕地站在光芒内,本来已经变得焦虑不安的心在这满含希望地场景中似乎也重新平复。
……赞美自然。娜塔莉在心中默默第向那些水精般感慨了一句。
不带有任何宗教或者信仰的意味,这只属于一个普通人在面对值得敬畏之物时表现出的由衷的歌颂和赞美。
……
尽管同样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但这里似乎与高塔内的其他地方不同,时间没有在狭小的空间中留下任何看得见的痕迹。
大量勾勒出星轨和星辰轮廓的纸张散落一地,那上面的复杂线条都还未褪色。
大大小小的观星仪挤在狭小的空间内,剩下的一部分区域则被繁杂的图纸和研究资料填满。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些。
空间的尽头,巨大的占星台甚至还在运转,模拟出的众天体环绕着代表太阳的金属圆球缓慢运行,自转、公转,它们并不孤独,却又与其他天体毫无交集,永远也只能遥遥相望而无法相遇。
玩偶与谎言骑士 第154章 153.荒谬时刻
机械模拟出的天体系统按真实情况运转,像是某种特制的时钟,似乎能永远持续下去。
而在占星台精雕细琢的天体仪之下,两具已经化作了白骨的尸体正安静地躺在那里,以一种尊贵而优雅的姿势。华丽的暗紫色巫师袍包裹着其中一具白骨,骨骼纤细,似乎是女性或者精灵的骨架。另一具则装备着整套精良完备的中甲,只透过遗骨都能感觉到它生前的高大魁梧。
漆黑的奇异长枪无言地倒在两具白骨之间,枪柄中部被装备盔甲的白骨握在手中,枪尖则刺入了巫师袍的胸口。
和在最底层甬道中的腐败和破烂不同,它们身上的衣着都还保持着刚刚死去时的模样。甚至连巫师袍内衬上附加的闪耀着蓝紫色光芒的星图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其上蕴含的魔法能量并未在岁月中消散。
曙光透过运行的天体仪,照射金属构建的轨道和球体之上,阴影投射在右侧地面,光影于此交错。巫师袍内衬部位的星图发出不算柔和的清冷的光泽,暗沉的盔甲也交相辉映,在曙光的毫无保留中光彩夺目。
占星台所在的狭小房间中满溢傲然星辉,却失去了勃勃生机。虽然,死亡的气息并未完全弥漫,仿佛它们都还活着一般。
没有分毫反差之感,和周围的环境形成一种恰好的和谐。似乎它们本该在这里,而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意外和纷争;它们并未真正死去,只不过是灵魂逃离了躯体。
……
在占星台一旁,娜塔莉所体会到的便是如此。这种死亡所产生的画面居然给她一种别样的温馨与和谐,仿佛眼前出现了两位好友、家人或者恋人手拉手奔往天国,微笑着,庆贺着,将世间的一切繁杂、龌龊与卑劣都抛到身后。
但依据现场判断,情况完全不是如此温馨和谐。两具白骨之间的动作和姿势都非常简单,一眼就能看出是装备全套中甲的人亲手将长枪刺入了身着巫师袍的人胸口,这也导致了那位巫师的死亡。
而作为凶手的骑士打扮的人为何也一同倒在这里了呢?若是没有看到那柄漆黑的长枪的话,娜塔莉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战斗,在巫师的临死反击中,骑士伤势过重,再没能站起来。
但娜塔莉已经认出了那把漆黑长枪的身份,它与幻觉中出现在她面前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审判者葛维尔胡德”,一位叛变的骑士团团长所持的主武器,并使用它杀死了包括一位主教在内的众多负罪之人,能直接剥夺灵魂的传说中的长枪。
传说中,葛维尔胡德死后,他的灵魂与长枪融为一体,它一代代地寻找着合适的主人,延续着葛维尔胡德根本就无法完成的事业。被“审判者”击中的人,都会受到一次类同即死系法术的特殊伤害,那种情况下,生或死就完全交给命运的选择了。
但它造成的伤害是双向的,“审判者”在审判罪人时自己也在接受审判。
于是可以依此判断出另一种情况:这一代审判者一路寻找到荒漠之中,孤身踏入巫师的高塔,他实力强劲,一枪就能完全报废作为高塔守卫的构装造物。
就像娜塔莉现在一样,他一层一层地像向上寻找,而巫师也并未逃离,最终,在占星台旁,也就是娜塔莉现在所处的位置,两人还是相遇了。
审判之枪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脱手而出,但体质单薄的巫师并没有死于“审判者”带来的特殊伤害,长枪贯穿胸口的巨大威势就已经杀死了他。但“审判者”之后判定他是无罪的,于是,武器中蕴含的特殊力量反而直接杀死了使用者。
……娜塔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当然,这也是一种推断而已,其中真相,只有在一旁旁观了全过程的天体仪才会知道了。
玩偶与谎言骑士 第155章 154.黑与白的世界
是你在呼唤我吗?她注视着地面上的长枪,这把真实存在于她面前的传说,在心中无言地问道。
然而她没有得到回应。任何如声音、光亮、震动等能直接被人类所观察到的,于外在表现出来的特殊效果全都没有出现。除却奇特的外表和似乎连光线都能吞没的深沉色调之外,它和普通的武器比起来,一眼看去,确实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好吧,也许传言都是骗人的童话故事,所谓的“审判者”只不过是一把造型奇异、名声响亮的普通武器而已。娜塔莉在心中这样想着,她试图迷惑自己,但发现编织出的理由根本连自己都骗不了:指引她通过迷锁的幻象绝不是她自己的臆想。它呼唤着自己来到此处,它渴望能重新回到广袤的世界。
也许真正的传说中的主角并不是全都看起来光芒璀璨,
……不管如何,总算是找到了这家伙。无论它是不是凡物,娜塔莉都得带它离开高塔——因为诺言,因为誓约,她之间说过的事,可不能反悔。
“无意冒犯。”她走到两具遗骨旁,低声说了一句,顺便又在胸口划出一道十字。随后,向那柄漆黑的长枪伸出手。
但是,当她触及到枪柄的一刹那,眼前所有的一切的变得扭曲。天体仪的弧线蛇类似的游梭,曙光穿透结晶体形成的光线都成为曲折的圆环。
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能扭曲一切的庞大意识将她完全吞噬。
……
最深沉的黑色,与最死寂的苍白……
刺眼的光芒泛起,刚才的扭曲之景又重新回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但随后,连窥视的权力都被剥夺。
漆黑长枪,天体仪,盔甲,绣着星图的巫师袍,沉默的白骨……所有的木材、金属、纺织品、仪表盘,所有的来自生、非生物的物件都纷纷从眼前消失,一切都化为了漆黑与苍白。
扭曲,尖叫,恐惧……恍若隔世,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过去了千百个世纪。
不知从何时起,一直笼罩着她的刺眼的光耀终于散去。当娜塔莉回过神来时,发现周围的一切色彩斑斓都全然褪色。
天地间的所有事物都被同化为黑白二色。白的月光,黑的血泊,白的火焰,黑的树林……
娜塔莉低下头,看见了自己手中提着的苍白银剑,剑刃部位,一大片黑色的流体顺着银制剑身缓缓滴下,在苍白的月色中形成一滩更加惨白的水平面。
黝黑的建筑被火焰包围,侵吞,同化,死寂的哀嚎遍野,在悲怆的惨白中,无法看清的模糊身影在眼前晃动。
虽然看似模糊不清,可娜塔莉其实清晰地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模样。
左边抱着孩子的人影,是那位惊恐的农妇,她下巴上有颗硕大的黑痣,正死死地用双臂环住她因为受惊而大哭着的小儿。娜塔莉知道在下一刻,她的那双眼睛会猛然瞪大,然后,瞳孔会渐渐扩散。
右手边,是个十多岁的健壮青年,举着农具,怪叫着和四条手臂的怪物扭打在一起,过不了多久,一颗头颅大小的黑影会飞上天空,在月亮的澄净里忽地晃过,然后大量的液体会撒在娜塔莉身上,染黑她破败不堪的灰白衣甲。
不止是这些人影,包括树林,包括建筑,包括这些火焰,这份月光……这副场景,就算是完全褪去了颜色,化为单纯的黑与白,也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玩偶与谎言骑士 第156章 155.血猎犬
也许是最无法忘却的记忆,它不是装在脑海里,而是用利刃将血肉挑开,又蚀刻在最深处的骨骼之中。
因为,这就是娜塔莉最不堪的往事,她最不愿提起的过去,她遍布血腥的长路,她该被送上绞架的罪恶,她的迷失的灵魂……
一头半人半兽的恐怖生物伏倒在娜塔莉脚边,它由人类、精灵、森林地精和各种猫科野兽缝合而成,身上还遍布着未经拆解的缝线。那些红色、白色,或光滑、或毛绒的肉块和皮肤混乱而粗暴地拼接在一起,如同抽象画家还未完成的画板——尽管现在只能看到黑白两色,可娜塔莉还是瞬间就回忆起了它身上各个部位的不同色调。
这头丑陋的怪物长着象或白犀的前额,却拥有一张狮虎的布满犬齿的血盆大口,但最大的两颗牙又像是毒蛇的长牙,与嘴部并不匹配的牙齿长度导致它的上下颌无法并拢,两颗蛇类长牙白森森地显露在空气中,唾液与毒液的混合物顺着长牙向下滴落,所到之处,连顽强地杂草都已枯萎。
就是这样一个怪物,却还长着四条人类的手臂,以及某个无辜者的大脑……安德鲁·科尔多瓦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一个不会与动物肢体产生排异反应的人类大脑,尽管意识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早已涣散,可储存记忆的功能还是保留了下来。
于是,这怪物既有了远超人类的力量和体质,又能将每天发生过的事件作为经验保存起来,拥有了可以比拟人类孩童的智力和学习能力。
这是件非常恐怖的事。
黑巫师认为这是他最杰出的几个研究成果之一,并给它取名为“血猎犬”,虽然它身上没有任何一个部位是来自犬科生物。
只是因为黑巫师喜欢这种控制一切的感觉,他希望将见到的所有东西都转化成自己的忠犬、自己的仆役。正如他仅凭自己的个人喜欢,在一念之间就锯掉了娜塔莉的四肢一样。安德鲁·科尔多瓦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在还能掌控局面时便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子。
不过当局面失控时,黑巫师也会像个正常人一般夹起尾巴溜走,正如尼尔、吕西安他们的冒险队找到并且即将攻破他的高塔时,安德鲁·科尔多瓦也是派出所有的仆人——包括最出色的实验体以及傀儡神官骑士娜塔莉在内的全部力量用于拖延冒险者们前进的步伐,而自己却悄悄打开了超远距传送门,丢下高塔与仆人们独自逃亡千里之外的北郡。
……
娜塔莉清楚地记得,在黑巫师的高塔被攻破之前,“血猎犬”就已经成了尼尔剑下的两段肉块。可此时还没有,它长在背部的两条人类手臂高举着另一条全新的人类手臂——来自地上的那位青年人,断面处还在滋滋地往外冒着黑色的液体。
“血猎犬”只有人类孩童阶段的意识,却有着远超普通人类的力量,它杀死人类,将那些与自己的十分相似的胳膊撕下来玩耍,如此惨绝人寰的做法,可在“血猎犬”看来只是十分好玩而已,甚至跑到娜塔莉身边,举着还冒着热气的人类胳膊在她腿边乱蹭,似乎在问她感不感兴趣。
当时的娜塔莉只不过是个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傀儡,根本无法思考除战斗以外的事,所以,她当时甚至无动于衷。
玩偶与谎言骑士 第157章 156.人类与魔物
娜塔莉带领着高塔中的扭曲魔物四处杀戮的时间段,离冒险者们的到来的那一天还有整整一年。
而这一年里,不知发生过多少悲剧——既是无辜逝者的悲剧,也是娜塔莉自己的悲剧。
结束了。
眼前再没有一个活人,建筑在火焰中焚尽。苍白的圆月还挂在天空——记忆中的月光分布带上了血色。
于是,娜塔莉也在这惨厉的月光中看出一丝被掩盖住的艳红,即便世界已成黑白。
随着木质小屋轰然倒塌所发出的巨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周围众魔物的咀嚼与低吼。血猎犬丢掉了刚才还高举着的人类手臂,在短暂的愉悦之后,它已经对此失去了兴趣。
现在,血猎犬不厌烦地在地面滚动,发出如同狮虎和象融合而成的嘶吼,痛苦而悲哀。娜塔莉知道它无时无刻都处在最深入骨髓的痛苦之中,来自不同物种的身体部位正相互排斥,相互战斗,就如她自己从重获四肢的最初一段时间。
也许血猎犬同样厌恶着自己扭曲的躯体,它似乎要扯掉遍布全身的缝合线,以便结束自己违反自然规则而存在的混乱痛苦的生命。原本还带着一丝灰白的躯体疯狂滚动、挣扎,完全变得漆黑如墨。浓重的铁锈味挥散在空气中。
被血猎犬撕碎的人们何其无辜,可这头在疯狂的想法中诞生的缝合怪物其实也何其无辜。它本该是无数生物死去的尸体,生命耗尽,意识消散,本该在腐败和溃烂中归于大地,归于荒野。
可黑巫师将那些尸体寻回,切碎,重组,缝合……人类、魔物、野兽,众多在生前完全不会有任何交集的生物,却在死后成为一体,成为混乱扭曲的丑陋怪物。
那些尸体做错了什么呢?并没有,死亡是所有生物必然的归宿。而血猎犬又做错了什么?它那如同几岁孩子的思维会想到些什么,只不过是完全服从创造者的意志罢了……
娜塔莉抬起手,肤色苍白,却染上了许多漆黑的印痕。她知道这些黑色都本该是惨红,尽管世界变得完全由黑与白构成,可她还能一一回忆起每个场景,每副画面。
由尸体缝合起来的血猎犬不会留下任何与战斗无关的记忆,可娜塔莉完全记得,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忘却。
其他的那些魔物、缝合怪们,它们不存在自我意识,它们不会有独属于人类的善恶观和负罪感。但娜塔莉不同,她是个完全的成年人类,就算灵魂被囚禁,她的大脑也会清晰记下身边所发生过的一切。
而当那一天,禁锢灵魂的枷锁被游侠一箭击破,属于她的真实意识重新回到躯体时,那些在意识离开的日子里,被大脑牢牢记住的记忆就如涨潮时的海面般上升,属于傀儡的画面浮现,却与娜塔莉自己原有的记忆混合,成为她自己的一部分,仿佛做出这些事的并不是那个傀儡神官骑士,而是娜塔莉自己的亲身经历。
但娜塔莉是有着完整自主意识的成年人啊!她并不是一个傀儡,并不是像那些缝合怪一样的东西。她在教堂里接受多年的教育,她曾与神官骑士导师一同踏上旅途,她时刻遵循着誓约……血猎犬没有关于文明、关于秩序、关于责任与义务的意识,它不会因为所作所为而愧疚自责,它毫不在乎。
但娜塔莉可是有着完整的善恶观,她本该是那位年轻耀眼的神官骑士。然而,内心越是正直,越是光明,与傀儡时期的所作所为形成的反差就越大,大到她几乎窒息,大到她情愿就此死去。
玩偶与谎言骑士 第158章 157.无惧
黑与白的世界里,万物归于沉寂。
那些倒在路边的,被火焰焚尽的,在魔物的利爪下支离破碎的黑色中,愤恨与苦痛正在凝聚,仿佛就在突然之间,一丝丝浊气冒出,形成冰冷深刻的雾团,隐约能看到雾气中翻滚、扭曲、挣扎的脸。
这种场面,对娜塔莉来说并不陌生。当她走在街道上时,它们就躲在教堂、商铺与桥梁、钟楼的阴影里;每当她闭上眼睛,它们就立即挤满了黑暗中的每一处角落;当她在森林里游走,每棵树后都会藏着多个影子……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它们永远跟在娜塔莉身边,躲在阳光无法直射之处,潜伏与记忆的死角。它们飘荡着无形之躯,瞪大充满愤恨的眼睛,无声却凄厉地哀嚎着,怒吼着。
在离开那片被腐化的沼泽之前,她还能时不时地察觉到它们的存在,自从全知者从她身上离开后,娜塔莉还以为它们也一并离开了。
其实,它们一直都在,纳沙塔的街道与河流,安布莱拉的沼泽与湖泊,维尔丹的峡谷与森林,以至于摩尔克人烈日高悬的沙漠,遗弃多年的巫师塔。
是的,包括现在。
它们就在娜塔莉身边,它们愤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神官骑士,它们从未消散,只是当全知者离去后,娜塔莉再无法直观地捕捉到它们的行踪。
而当它们又一次的,毫无隐藏地现身时,所有的藏在记忆死角里的画面都被翻腾上来,娜塔莉才赫然发现,原来,它们从未远去。
……
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不止这座农庄,更多零零碎碎死在娜塔莉剑下的,都化为了雾团中的一部分。娜塔莉记得他们每个人,同样记得自己做出的每件事,记得那些绝望不甘的眼神与暴虐凌乱的死状。
现在,它们全都在娜塔莉面前现身,暗黑的雾团飘荡在空中,遮挡住了惨白的圆月。
在只存在黑白面的土地上,泛着黑灰色雾气的锁链顺着娜塔莉的双腿攀登而上,只在转眼之间,她就被牢牢禁锢在原地,浑身上下被锁链困得严丝合缝,禁止了她的任何举动。
……害怕我逃离吗?
娜塔莉脸色平和地微笑着,在锁链顺着身体攀爬之时,她也并未挣扎,她毫无畏惧,她堂堂正正。因为,她在它们面前从未有任何一丝试图逃离的念头。
而且,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整个世界,从洛德兰直至远东,从伯瑞的王宫到巴加莫约的奴隶市场,从雪山之巅到大海尽头……何处是心安之所呢?
娜塔莉以为自己已经跑的够远,以为将那些记忆藏到够深。
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其实,从那时起,时间与空间就再没有流转。她永远留在了这个农庄,被囚禁在了这个月夜;她走过天南海北,但她从未迈出一步。
半空中,一团长着婴儿似的脸的雾气最先按捺不住地直冲下来,如一阵阴冷的狂风般撞到娜塔莉胸口,无形的躯体没入其中,又从她后背穿出,重新在半空飘荡。
一阵阵呜咽似的哀嚎响起,所有的雾团都按捺不住地方蠢蠢欲动起来。
玩偶与谎言骑士 第159章 158.罪与罚
冰冷刺骨,恰如冬日狂雪。
长着脸的黑色雾团穿胸而过,它们癫狂地哀嚎,它们愤忿着撕咬。
灵魂被撕裂的感觉是什么样?
婴儿脸的雾团重新飞上高空,在惨白的月色里投下片片阴影。它嘴里咀嚼着什么,这似乎让它感到一丝短暂的满足,一直都显得愤恨不同的脸上也回归正常。
当口中咀嚼着的闪着白色光芒的丝线终于成为最细微的光点,在黑与白的世界里散成一片光点时,长着婴儿脸的雾团也随之酣畅地嚎叫一声,在苍白的月色下破碎、分解,最后,归于最深沉的虚无。
……
地面上,当雾团穿过躯体的那一刹那,娜塔莉忍不住仰头望向天空。她张大了嘴,眼睛睁到极限,而瞳孔却剧烈收缩,眼神中透出空泛,似乎承受着最令人疯狂的苦痛,可她无法又发出任何声音——这里的她并不是真实的躯体,而是灵魂所组成的投影。
雾团从她身上撕下了什么,而娜塔莉此时的身体只是灵魂的投影。
它撕下了灵魂的一部分。
仿佛整个人都浸没在寒冬的冰冷水流里,如刀割和针刺之感遍布了全身上下。
然而娜塔莉还未从茫然中反应过来,又是一道雾团穿胸而过,同样撕走了一部分灵魂。
“唔唔哇~~~”雾团中,那张一直都扭曲着的脸居然恢复了平静,满足地咀嚼着嘴里咬下的苍白丝线,表情庄重而虔诚。
这一下,娜塔莉感觉到真实的自己,呼吸与心跳都停滞了片刻,难以言喻的冰冷与痛苦如黑暗的浪潮般袭来,她就像汪洋里的一叶孤舟,在狂乱的暴风雨中摇摇欲坠。
理性与意识剧烈震颤,娜塔莉几近疯狂,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剧烈挣扎,灵魂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未经娜塔莉的控制,完全是潜意识地行动着。然而从地面延伸出来的,牢牢束缚住她全身的枷锁丝毫不为所动,她无从逃离,如同被扭送到断头台上的死刑犯。
但是,在这段过程中,她逐渐空洞的眼睛里看到了雾团中那张恢复正常的脸。
娜塔莉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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