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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遭权宦强娶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荔箫
多少次,素来儒雅的温衡喝得酊酩大醉,醉中拍着桌子怒吼不如反了,拼死一搏;多少次,她浑浑噩噩地折返于梦醒之间,梦到自己握着女儿的手教她写字,再睁眼时已泪满衣襟。
现下,终于到了回京的时候。温夫人反反复复地想了多日,想象阿眉过得好不好、现下是什么样子。
她知道,夫君早已怒火满心,倘使阿眉当真受了委屈,他怕是要去与那奸宦拼命。她却已没有心力那样想,她只想接下来的日子一家人能一起过下去。
她只想阿眉能回来,谢无从前做过什么她都可以不去追究。但若谢无不肯放阿眉走,她……她就舍下这张老脸去求他!
万般心事,百转千回。
马车终于入了颁政坊,坊中街道比不得外头宽阔,又有官兵驻守,百姓们便没再跟来,周围变得清净。
温疏眉稳稳地立在温府门前,强定心神地等了这许久,在遥望见马车驶进巷子时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拎裙奔去:“爹!娘!”
“……阿眉!”温夫人顾不得其他,揭开车帘便要下去。温衡惊了一跳,忙喝:“停车!”
“吁——”车夫匆忙一勒缰绳。万幸今上虽然昏聩,表面功夫却总愿意做到近处,赐下的马匹俱是上等,一声号令即刻驻足。
马车才刚停下,温夫人已扶着车辕下了地:“阿眉!”
她趔趄着往前走,温衡重重一叹,也下了车,手忙脚乱地扶她:“你慢着些!”
“娘!”温疏眉急奔而至,一把扑住母亲,母女两个的身子都一倾,好歹站住了,哽咽声便都涌了出来。
温疏眉放声大哭,温夫人老泪纵横。温衡矜持些,却也别过了脸,暗自抹了把眼泪,灰白的胡须轻颤个不停。
几丈外的墙头上,银灰的身影借着树木的遮掩,一动不动地看着这方。看了半晌,拎起酒壶,喝了口闷酒。
温夫人哭了好半晌才缓过来些,定住气,扶着温疏眉的肩头上上下下地打量:“阿眉……阿眉你受委屈了。心里有什么苦都告诉爹娘,爹娘这回豁出命去也要……要护住你。”
温疏眉泪中沁出笑,连连摇头:“我都好,我都好……我们先回家,户部昼夜不停地忙了大半个月,爹娘先回去看看!”
她这般说着,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心底的逃避。
她分明知道爹娘心疼她、担心她,却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再说下去,不免就要骂起谢无来——她不想听他们骂谢无。
一家三口便相互搀扶着进了府门去,不远处墙头上的身影也就没了踪迹。
温衡夫妇颠簸数日,目下回了府,稍作休整之后自是要先好好用个膳。府里已由户部备下了些下人,温疏眉早早让厨房备了席面,做了数道父母爱吃的菜。
吃着这久违的团圆饭,席上便不免又哭了一阵。温疏眉怕爹娘伤神,自己先忍住了泪,又劝慰他们。
好说歹说地终于劝好了,房门忽而吱呀一响。温疏眉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定睛便怔住:“阿井?”
阿井躬身上前,显是也紧张,死死低着头:“姑……姑娘,督主问了您这边的膳单,见都是公爷和夫人爱吃的,让……让小的来回您一声,说说说是……府里备好了您爱吃的菜,您可以回去用……”
“啪。”温衡一掌狠击在案上。
温疏眉扭头便看到了父亲铁青的脸色。
她赶忙起身,几步走到阿井跟前,语含责备:“他干什么呀!”
她心里有些气。
今儿个一早他们明明商量好了的!她苦口婆心地劝了他许久,跟他说他待她的万般照顾她都会寻机说给爹娘,让他不要着急。
他懒洋洋地歪在床上,满口答应。
现在又来这一出!
阿井硬着头皮:“小的只是来传个话……”
温疏眉压音:“我爹娘才刚回来。他……他有什么事,迟些再说。”
耳边倏尔风声一晃!温疏眉倏然抬头,便见父亲已风风火火地杀了出去。
“爹!”她赶忙提步去追,追出房门才见父亲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把长剑,走得足下生风。
“爹!”温疏眉费力地追着,拽住他的衣袖,“爹,别生气。谢无……谢无他待我挺好的!”
“你不要怕!”温衡没有半分停步的意思,脸色沉郁之至,“从前护不住你,是爹没本事。如今你放心,爹便是陪上这条命也要给你换份安稳!”
温疏眉心惊肉跳。
她好像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生气,恼火之中,他甚至失了文官的儒雅,倒有了武将的气势。
她只得一直追着他,絮絮地与他解释了许多,一再强调谢无待她好,又挑拣了几件具体的事来说与他听。可温衡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至府门口一脚踹开大门,再向东一拐,就是谢府的门了。
府门没关,温衡气势汹汹地直接杀进去。府中的西厂高手其实不少,看见温衡却不敢硬拦,只得默许他一路往里去。
谢府的别致之处在于后宅,前院的格局则与京中各府都差不太多。温衡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书房,手中长剑紧握,哐地一脚将房门踢开。
内室中,谢无抬起眼皮,饶有兴味地看过去。
然后他便站起身,张开双臂,迎向温疏眉:“夫人呐——”
第45章 争辩
“狗阉官!”温衡怒火中烧, 一声大喝,提剑刺去。
“谢无!”温疏眉眼前一白,顾不得其他, 疾步冲去, 只想把他推开。
谢无原不惧温衡, 眼尖长刃赐来也只笑吟吟地继续往前迎, 她忽而这般撞来,倒令他不得不先行闪身。于是只一眨眼的工夫,温疏眉只觉自己手腕被人一扣, 不知怎的脚步转了向, 再定稳时已在侧旁的书架前, 被人挡在身后。





惨遭权宦强娶后 第45节
温衡一剑刺空, 向前跌了两步, 侧首一见女儿被那混账拽了去, 强压住火气:“混账, 你放开她!”
温疏眉惊魂不定地探头去看父亲, 谢无同时也正看她, 眼底含笑:“你刚才叫我什么?”
她狠狠瞪他, 遂从他身后走出, 走到父亲跟前, 小声劝说:“爹,您别这样。”
气恼之后,温衡对刚才那一幕回过味来,神情变得复杂:“阿眉你……”
温疏眉盯着地面:“他对我挺好的。”
温衡两眼一黑。
他老了,五年的流放磨平了他最后的棱角。回来的这一路上, 他唯一想再奋力一争的,就是这个女儿。为此他想了很多可能, 想过谢无兴许不会愿意放人、亦或索性痛下杀手。前思后想地斟酌了许久,他才在回京前就将折子送去了宫里,为的就是能先震慑谢无三分,免得他取阿眉性命泄愤。
他想了那么多的可能,却没想过阿眉会这样站在他面前跟他说“他对我挺好的”。
温衡好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温疏眉拽了拽他的衣袖:“爹,我们回去好不好,娘要担心的。”
谢无好死不死地开口:“留下一起用也行啊?”
温疏眉扭头又瞪他,他咂嘴:“回就回嘛,瞪什么瞪。”
温疏眉转回脸来:“爹……”
温衡犹自僵立在那儿。
所谓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了。
文人又都好面子,他想想自己方才气势汹汹地杀进来、再想想早先呈进宫里的那封荡气回肠的血书,就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是以又过了好半晌,温衡才重重地发出一声:“哼!”
接着他便转身,以和来时同样气势汹汹的姿态往外走去:“回家!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再不来见他了!”
温疏眉见他肯走便松了口气,提步就要跟上。谢无眉心一跳:“小眉——”
他亦提步,也要跟上:“小眉,你不能不要我啊——”
眼看父亲额上青筋一跳,温疏眉赶忙回身,在他胸口上一推,压声:“你别闹了,干什么呀!”
他就势攥住她的手:“你会回来吧?”
他说这话时带着笑,口吻散漫,好似还在故意气人。
但她隐隐从他声音里寻出那么一丁点不太常见的轻颤。
原来他们已经这样熟悉了。
温疏眉心中升起一股又酸又甜的感触,抿唇想一想,却也只能说:“你容我些时间。”
谢无沉默了一下:“好。”
她便随着父亲离了谢府,回到温府去。温夫人见温衡忽而杀出去,原也想跟上,却气血冲脑一阵目眩,被侍婢扶去了床上歇着。
眼下见父女两个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温夫人才把心放回去,撑身坐起来,抱怨温衡:“一家人才团聚,你闹什么!”
温衡大步流星地坐到床边,没回她的话,只攥住她的手。沉叹一声,问女儿:“你究竟什么打算?”
温疏眉立在几步外,束手束脚的。
温衡锁眉:“有什么话你就说!”
“……爹。”温疏眉低着头,上前了几步,“您看我这张脸。”
夫妇两个都一愣。
脸怎么了?挺好看啊——温夫人这般想着。
自家女儿打小就出落得好,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如今十五六的年纪,更是如花似玉,这没什么可说的。
却听温疏眉又道:“我前阵子得了天花,留了满脸的伤。若不是谢无去江湖上寻访名医给我寻得奇药,这张脸便丑得没法见人了。”
温衡旋即道:“得凡男人,哪个不喜欢身边的女人貌美?”
“可若只是那样,他把我赶出去,换一个美人儿在身边,不是更简单?”温疏眉说。
温衡一时噎声,她咬一咬牙,又道:“我知道依爹娘的看法,他不是……不是什么好人。但这几年若不是他护着我,我在青楼里便已要被人糟践死了,活不到今日再得见爹娘。爹,我小时候您常说人要知恩图报,如今他护我几年,您回来便提着剑去,可是报恩之道么?”
“我这……”温衡语塞,气得一拍大腿,“我哪知道这些!”
他这一辈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却也想不到那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真会对自家女儿有恩啊!便是现在,若这些话不是阿眉亲自说出来,他也仍不会信!
温疏眉慢条斯理地继续说:“爹爹和他政见不同、正邪不两立,女儿都知道。可他对我……他对我……”
她打量了一眼父母的神色:“我只再说一事,爹娘便能明白了——我进谢府一年多,他都没逼我做过什么。虽是……虽是日日同榻而眠,但我不肯,他便也能……由着我的。”
这话一出,夫妻两个的神情变得异彩纷呈。房间里半晌无声,温夫人再开口时,无措地打着磕巴:“那……那你……”
“女儿先前只知随遇而安地过活,这些日子知晓爹娘要回来,才细细琢磨自己心归何处。”说着这些话,她心中也复杂,长缓了口气,才又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我是愿意与他过下去的。”
“不行!”温衡端然否决。
温夫人也道:“是啊,这怎么行。我们不说别的,就只说他在外面那样的名声,指不准哪日就要人头落地。恨他的人又那样多,到时墙倒众人推,你爹也不比从前那样能在朝中说得上话,你怎么办?”
温疏眉轻轻摇头:“朝堂风云变幻都在朝夕之间,看看咱们温家便可知,没有谁能担保自己有本事能一路顺遂地走到尽头。为着这个去躲,又有什么意义?”
“话不是这样说的。”温衡锁眉,“虽说常是人算不如天算,但总也要记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若嫁个堂堂正正的门户,来日便是遭了飞来横祸,也知自己尽了人事,不过违不了天命而已。可你若跟了他……”
温衡仍有几分激动,手颤抖着往东边谢府的方向指去:“便是自作自受了!”
温疏眉不急不恼:“我只怕一味地追求什么‘堂堂正正’,才会最终落得个‘自作自受’的下场。”
温衡脸色不善:“这什么话!”
她说:“我在青楼几年,道貌岸然之徒已见得太多。贤名在外的文人、满口礼义的官吏,还有……还有我曾经尊一声伯父的许至儒,都是两面三刀的东西罢了。诚然,与温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会个个都这样,可许多善恶就是明面上看不出的呀!若放在从前,让我豪赌一场也不妨事,可现在,有谢无……有谢无这样一心一意地护着我,我为什么要去赌这些?”
夫妇两个的神情又复杂了一阵。二人越听越能觉出这谢无在自家女儿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一壁觉得她所言颇有几分道理,一壁又觉怕不是谢无给她下了迷魂药!
一场争辩到了最后也没什么结果。温疏眉自己心下也清楚,这样的事想说服爹娘本也没有那么容易。
说到底,谢无是个太监。她可以不在意,但为人父母如何能不在意?
爹娘不过是为她好罢了,她也不能来硬的伤了他们的心,只得慢慢去劝。
除夕夜,京中一片欢腾,五颜六色的烟花一阵阵地洒满夜空,爆竹声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在街巷里响起来,到入夜时都没停。
谢无进宫参宴了,谢小罗和谢小梅与府中众人一道吃了年夜饭就各自回房歇着。谢小罗扒在窗边看了会儿烟花,忽闻女孩哭声,回过头,就见谢小梅哭唧唧地进了屋来:“哥哥……”
“怎么啦?”谢小罗朝她跑过去,谢小梅把手里的压岁钱串一递:“好丑,我想娘了!”
去年过年,娘给她编了压岁钱串。今年娘不在,爹也照猫画虎地给她编了一个,但编得太丑,歪歪扭扭的,让她更想娘了。
谢小罗皱着眉头,低语呢喃:“我也想她了。”
他鼓一鼓嘴,突然动了念头,目光一扫屋里见乳母们不在,便小声说:“我们去找她吧。”
谢小梅浅怔:“怎么找?”
“温府不就在隔壁吗?”谢小罗拍拍胸脯,“你跟我来,我知道有一处院墙底下有洞!”
小孩子想到什么事,总能说干就干,谢小梅一抹眼泪就跟着谢小罗跑了。到了外屋,乳母迎上来,谢小罗只扔下一句:“我们去找井公公,您别跟着啦!”
乳母一听,驻了足。一则阿井的住处离这儿不远,二则府里西厂高手甚多,安全得很,谢小罗也在府里疯惯了。
于是过了小半刻,两个孩子就顺利地从墙下的洞里钻了过去。
谢小罗掸掸衣衫,又给妹妹掸掸裙子,打量一眼周围略显简陋的房舍,思忖说:“我猜这是下人住的地方。”
而下人住的地方,一般都在最北边。
他牵起妹妹的手,便往南边去。
温府里也正热闹着,温衡夫妇待下都不刻薄,除夕这日放了大半仆婢小厮回家去,余下的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让厨房备足了酒菜给他们。
两个小孩便在半道上被结伴放烟花的下人拦了下来。下人们皆知府里没有小孩子,一仆妇便满面疑色地问他们:“你们是哪家的孩子?”
“我们……”谢小梅有些紧张,往哥哥身后缩了缩,“我来找我娘。”
那仆妇自又要问:“你娘是谁呀?”
谢小罗仰起头,气吞山河:“她叫温疏眉,你见过她吗?”
第46章 除夕
几个结伴的下人都神情一滞, 面面相觑。还是面前这位年长的仆妇冷静一些,稍稍缓了口气,询问:“小公子是找我们温家小姐?您是隔壁院子里过来的?”
谢小罗点点头:“是。”
那仆妇思量再三, 觉得自己拿不了主意, 还是要先去见公爷和夫人才是。
府中的厅里正设着家宴。一家三口其实早已用妥了, 只是没让下人来撤走, 就怎么围坐在桌边说着话。五年未见,要说的话本就不少,再碰上佳节, 感慨愈发地多。
外头守着的下人原都识趣地没有进来搅扰, 忽有一小厮进了屋便显得格外明显。三人不自觉地都停了交谈, 抬眸看过去。
那小厮上前几步, 躬身压音:“公爷, 外头突然……来了两个孩子, 要见咱们姑娘。”
温疏眉一听就知是谁, 忙问:“男孩子六七岁, 女孩子五六岁?”
“差不多。”
温衡便也猜到了些, 脸色一沉:“除夕佳节, 岂有这样办事的?挡他们回去, 不见。”
“……他们已在府里了。”小厮低下头, “没走府门,应是□□进来的。这个时辰谢督主大抵还在宫里头参宴,小的们不敢贸然去敲谢府的门。”
三人相视一望,温疏眉还是点了头:“让他们进来吧。”
“阿眉。”温衡不快,温疏眉衔着笑, 给他斟了酒:“这都是谢无收养的孩子。爹不喜欢谢无,和他们也不相干。”
温衡仍旧板着张脸。
这三两日下来他算瞧出来了。得凡有机会, 她总要明里暗里地为谢无说几句好话。他在官场沉浮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这是想徐徐图之,让他们慢慢地松口。
他原也是愿意惯着她的。他和夫人盼了多年才终于求得这样一个女儿,自小就捧着护着,生怕委屈了她。
可这事……这事它不一样!
温衡觉得自己若在这事上妥协了,就枉为人父。
是以在两个孩子被下人带进屋来的时候,温衡就径自喝起了闷酒,看也不看一眼。
两个孩子都很会察言观色,觉出这里气氛不好,都小心翼翼的。
温疏眉定着心,朝他们招招手。谢小梅这才敢朝她跑过去,在她膝头一扑:“娘,我想你了。”




惨遭权宦强娶后 第46节
声音甜甜糯糯的,惹人怜爱。
温疏眉噙起笑容,将她抱到膝头问:“你们怎么过来的?”
谢小梅一指谢小罗:“哥哥带我钻了个洞!”
“……”温疏眉讶然,温衡冷着张脸,抬眸便朝尚未告退的仆妇道:“何处有洞?还不快去堵上!”
那仆妇瑟缩了一下,赶忙躬身退去。谢小梅望一望温衡,在温疏眉怀里缩了缩,举起手:“娘,你看,爹爹编得好丑。”
温疏眉定睛,看清了她手里的压岁钱串。
是挺丑的。大抵是编的时候力度掌握不均,绳子粗细不一,几枚铜钱也歪歪扭扭。
谢小梅腻在她怀里又说:“娘给我编一个好看的,好不好?”
“好。”温疏眉刚应,谢小罗就在旁喊:“我也要我也要!”
话音未落,他就扑通跪了下去,像模像样地磕头拜年:“母亲新年平安!”
“啪!”温衡终是气得拍了桌子,温夫人有意想劝,不及开口,他已嚯地起身,指着谢小罗斥道:“我女儿如今才十六,哪来的你这么大的儿子!”
谢小罗愣了愣,站起身,一歪头:“我这样叫了好久了,母亲自己都没说什么,要你管?”
“小罗!”温疏眉忙喝止他。
温衡脸色铁青:“小小年纪这般蛮横无理,像极了你那个爹!”
温疏眉安静听着,眨一眨眼,不吭声了。
爹娘到底都是和善的人,父亲即便气结,面对小孩子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像极了你那个爹”这种话,说就说吧,若放在平日,什么“奸宦”“阉狗”这种词都要骂出来了。
谢小罗一叉腰:“像爹就对了啊,儿子不像爹像谁啊?”
“小兔崽子——”温衡一撸衣袖,作势要上前揍他。还有两步时,却被人一把将腿抱住。
温衡嚯地低头,谢小梅仰着头,认认真真,奶声奶气:“是哥哥不好,外祖父不要生气。”
“……”温衡更生气了。
“松开!谁是你外祖父!”他抬手扒拉谢小梅。谢小梅拧起眉头,困惑地看向温疏眉:“娘明明说是……”
“梅儿,过来。”温疏眉忙把她拉回身前,眼看父亲看过来的眼中怒意迸发,强撑起三分笑,“爹……时辰晚了,我先带他们回我院子里歇着,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就忙不迭地拉着小罗和小梅走了,心下很难不怀疑是不是谢无支使他们过来的。
是以刚回到房中,温疏眉一边端出点心来,一边就开始旁敲侧击地套起了话。她问谢小梅:“怎么这会儿过来?爹怎么跟你们说的呀?”
不料谢小梅怔了怔,眼眶一红:“爹说……我们或许要没有娘了。”
温疏眉呼吸凝滞,将她揽进怀里:“没那种事,别听你爹瞎说。”
顿了顿又道:“回去告诉你爹,别瞎想。”
“嗯。”谢小梅抽噎着点一点头。温疏眉不好再多问,就哄着他们吃点心。不多时,房门被敲响了,她抬眸看过去,却见母亲进了屋来。
“娘。”温疏眉莫名地有些紧张,温夫人手里拿着个竹篾编的小筐,和颜悦色地坐到茶榻上:“光顾着给你备压岁钱了,倒不知还有两个小的。你过来,我们一道编上几串吧。”
温疏眉面露讶色,滞了滞才上前,坐到茶榻另一侧:“……娘?”
温夫人从筐中拣出几根红绳,口中道:“你什么都不要问我,我也不知我怎样想。”
平心而论,她觉得温衡是对的。
放眼天下,也没有哪个疼爱女儿的父母会心甘情愿的让女儿跟一个太监。被太监们养在府里的那些女人,要不然是爹不疼娘不爱,要不然是家里遭了劫揭不开锅了不得已而为之,再不然就是被强抢了去。
让她说出一句“好,你跟着谢无去吧”,她真的办不到。
但她也不愿伤女儿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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