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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沙子
归乡
作者:沙子

归乡





归乡 第1章 回乡
云城,入秋十分,已经带着初冬的冷冽寒意。
就像云城近几年的经济形势,萧杀。
早些年云城作为煤炭能源要市,红得发紫。
这些年能源产业萧条,热闹变成了冷寂,好多人都去了外乡打工。
市区步行街冷清的像是荒漠。
一家外面装饰很非主流的店铺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透过摆着绿植的飘窗看去,大厅正中站着两个青年男女。
男人身材高大,很帅气,不过此时脸上的表情带着厌恶甚至是狰狞。
他抬起手几乎戳到对面女孩子的鼻尖上。
对面站着的女孩儿,长的很漂亮,五官给人感觉舒服。
穿着一件米色布裙,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针织开衫,头发用一根木簪绾成很古典的发髻。
气质不凡。
她此时定定看着面前咆哮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学时候那个温润如玉的俊朗学长,毕业三年后,居然被世俗利益风蚀成了如此面目可憎的样子。
“刘瑶!你就是自以为是!”
“你现在也是奔三的人了,好好找份儿工作有那么难吗?”
“先是奶茶店,后是书店,然后是剧本杀,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干啥啥不行,说你废物你还真是个废物!”
“让你和你爸妈拿钱买婚房,你说了吗?”
“我也是瞎了眼,就不该找你这种父母离异的,你瞧瞧现在卡在婚房这儿,你们家过意的去吗?”
“我妈说让你赶紧找份儿工作,我们一起还贷款?难道只靠我一个人吗?”
“我告诉你,我妈说了,这房子不能加你名字?”
“你还想出一部分首付加名字?你想什么呢?”
“别的女孩子结婚不都是供装修,买车吗?别人也没提加名字的事儿,偏偏你这儿就不行了呢?”
“刘瑶,再这样下去,我们就……”
“昨天晚上你车上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刘瑶终于开口了。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意。
她自己创业,不喜欢别人安排她的生活,她也愿意为了这个谈了三年多的恋人让步。
可……这些都不等于她傻。
高明一下子愣住了。
眼底掠过一抹慌乱,冷冷盯着刘瑶。
“你别特么血口喷人!一个同事,你就这么疑神疑鬼的。”
“下班后她离家远,我顺道送她一程怎么了?”
刘瑶无奈的笑了出来,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家在城东,你在城西住,送她一程?”
“每天从最西面送到最东面?”
“顺道送回家的女同事,挂在你脖子上,热吻?”
“你……”高明低吼了出来:“你跟踪我?”
“刘瑶,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卑鄙?”
啪!
刘瑶狠狠一巴掌扇在这个她爱了三年的男人脸上。
“高明,不爱就是不爱了。”
“不爱一个人,可以找无数种理由。”
“你渣就算了,请不要给我身上泼脏水,我觉得恶心!”
“好,分手,刘瑶!像你这种性格孤僻,自以为是的老女人,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高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狠狠甩上了门。
门上挂着玻璃相框,她和高明的合影,摔落在地上,碎成了渣儿。
刘瑶颓丧的坐在散乱的布艺沙发上。
窗外的阳光西斜,朦朦胧胧的暖光照在刘瑶身上,晕成一个独特的光圈。
她就像是舞台上唱独角戏的丑角儿,孤独,可怜,迷茫。
刘瑶回顾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
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随后各自组建了家庭,也都有了各自的孩子,她反而成了那个无处安放的。
读大学的时候,被学长高明追求,以为找到了真爱,到头来现实还是狠狠教她做了一回人。
自己创业了几次都失败了,赚的,赔的,加起来手头也就剩下四十万块。
准备结婚吧,得过且过,结果自己还被婚前绿了一把。
刘瑶抬手狠狠搓着脸,明明在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无尽的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了她,让她有点点的窒息。
回忆起林林总总,最快乐的时光大概就是童年在乡下,和姥姥一起生活的日子了吧?
那个时候是最无忧无虑的。
可以卯足了劲儿玩儿。
河里捉鱼,山坡上摘野果,要么就爬上古长城的烽火台看着蔓延到天际的草场。
外婆会在这个时候喊她的名字。
“妮儿,妮儿,回来吃饭啦!”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将刘瑶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她拿起了手机,居然是姥姥打来的电话。
刘瑶忙接通了电话。
“姥姥!”刘瑶觉得身体里溜走的力气一点点的回到了身上。
那边没有人应声,只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刘瑶的一颗心悬了起来,感觉到不对劲儿。
“姥姥!”刘瑶紧紧抓着手机。
外婆在乡下现在是一个人住,舅舅外出打工,后来将全家都带到了城里。
外婆不想来城里,就自己一个人住。
“姥姥!”刘瑶的乡音因为急切的呼喊,都有些破了音。
“娘?”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手机另一侧袭来。
娘?刘瑶一下子从布艺沙发边站了起来。
不对劲儿啊!姥姥再怎么离谱,也不可能对着她喊娘。
她刚要说话,突然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大嗓门儿。
“你这又作什么作?这又给谁打电话呢?”
“快挂了挂了,过来吃饭了!”
“喂!您是……”刘瑶耳边传来了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刘瑶有些淡色的唇紧紧抿了起来,随后拨打了一个很久没有打过的电话。
“瑶瑶?”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听起来感觉很意外还有点惊喜。
刘瑶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了,母亲这个词儿在她的记忆中陌生的可怕。
她酝酿了很久,那一声妈还是喊不出来。
“姥姥是不是病了?”
“哦,你姥姥岁数大了,有些老年痴呆症的症状,我请了同村的三婶照顾。”
“多久的事情了?”刘瑶一颗心像是被人重锤了一下,憋的难受。
她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被妈妈接到城里,离开了那个村庄后,很少再回去。
没想到当年那个牵着她的手,喊她妮儿吃饭啦的人,居然病成了这个样子?
“人老了,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瑶瑶,你别太担心。”
刘瑶很排斥那边的唠叨,找了个借口冷漠的挂了电话,不在乎电话那头的感受。
她胸口憋着一团火,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她妈妈的气。
回去,必须要回去!
做一个决定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当下拨通了房屋中介公司的电话。
三年的打拼,失败的爱情,都去他的吧!
她得回去看看她的姥姥。
看看那个陷入了极度糊涂混乱,却还记得她手机号的亲人。




归乡 第2章 被骗
深秋的威鲁堡村,应该是它四季中最美丽的时候。
刘瑶转租了剧本杀的网红店,退掉了公寓的租金,收拾好行囊,开车行驶在通往威鲁堡的乡道上。
道路两旁种满了笔挺的白杨,刺入了天际。
金黄的树叶洒落了下来,衬托着悠远的天际更加的莹蓝清透。
沿着乡间柏油路一直朝着林间深处行去,感觉像是走进了北欧童话世界。
很快汽车开到了威鲁堡村口,之前进村的路突然挖了一条深沟,也不知道要修什么,估计得改道。
她忙停下了车,站在沟沿前看向远处的街头。
没想到很久没回来,村里的变化这么大。
人也少了不少,小的时候村里面到处都是闲坐聊天的人。
现在看过去,灰蒙蒙的一条破败的街道贯穿了整个村庄。
街道两侧的房屋一多半儿是空着的,有的因为长期没人住,院墙都塌了半边。
很少看到小孩子到处跑的情景,只有几个耄耋老人,拄着拐杖缓缓走过街头。
“喂,干什么的?”一个流里流气的粗犷男声从刘瑶的背后传了过来。
刘瑶狠狠吓了一跳,忙转过身。
公路东侧的坡地上面散着一群脏兮兮的羊,勤奋的啃着草根。
羊群前面站着一个流里流气的中年男人,很不合时令的沾满了草屑的迷彩布棉裤,外面罩着一件土绿色棉大衣。
黑色针织帽下面露出一缕倔强的头发,长的给人第一眼很有犀利哥的气质。
不过没有犀利哥的忧郁,有点点痞气。
“你干啥的?”那人又问了一句,睃着一双桃花眼,很不礼貌的上下打量着刘瑶。
如今村里人都进城打工去了,但凡是年轻一点儿的都搬走了。
村里面很少回来个活人,更别说是刘瑶这样年轻好看的女孩子。
刘瑶对这个放羊的羊倌儿,感觉有点点的不舒服。
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个人,之前她也偶尔回来看过姥姥。
也就是呆一中午,吃顿饭就匆匆离开,很少和村里人见面。
刘瑶笑问道:“大哥,我是回村探亲的,麻烦问一下,怎么进村?”
“姑娘是回来探亲的吗?不早说,都是一个村的,我带你找路去。”羊倌儿很温和的笑道。
刘瑶对这人的印象好了一些,忙上了车。
羊倌儿走在车头的前面,刘瑶小心翼翼按照他的指示,朝着村子西面的一条土路开了过去。
这条路很难走,刮着车的底盘,听得刘瑶心头直哆嗦。
她越开越觉得不对劲儿,忙降下车窗看向了外面的羊倌儿。
“大哥,到底怎么进村啊?是不是走错了?”
刘瑶记忆中的威鲁堡只有刚才走的那一条进村的路,两边都是黄土高坡的丘陵地带。
村子座落在古长城的脚下,这一条主干道直接通向村子最里面,一直抵达古长城脚下。
她现在已经严重的偏离了这条主道,再这么走得翻车。
“没事儿姑娘,再往前走走有个土墩子,拐过去就是一条好走的道儿,绕过后山进村绝对没问题。”
刘瑶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开,刚转过羊倌儿嘴巴里说的那个土墩子,突然车身一颤。
轮胎空转,发动机轰鸣声很大,却寸步难行。
车轮陷进了一条小沟里,彻底走不了了。
刘瑶一下子心凉了半截,忙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土墩子转过去的地方有个土坑,显然是人为挖出来的。
她猛的抬起头看向了羊倌儿,羊倌儿嗦着牙花子得意的看着刘瑶。
“你什么意思?”刘瑶狠狠吸了口气。
“当然是这个意思了,”羊倌儿抬起手,粗糙的手指头搓了搓。
刘瑶真的是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果真穷乡僻壤出刁民。
她好不容易回乡一次,还遇到了这种地痞流氓。
刘瑶脸都气红了,没理他,径直走到车头的位置。
她蹲下身看向了前车轮,卡在一条一米多深,半米宽的小土沟里。
想要开出来,下面得垫土,光她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的,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刘瑶狠狠磨了磨后槽牙,猛的抬头看着面前站着的地痞羊倌儿。
“多少钱?”
她不想惹事儿。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什么事儿,况且人家有备而来。
羊倌儿斜着眼,嘻嘻笑着,伸出了脏兮兮的五根手指头。
“五百!”
刘瑶真想一巴掌呼他脸上,拿出了手机看着他道:“微信扫码!”
羊倌儿斜着眼冷笑:“你逗我玩儿呢!咱这村子就趴在山头上,信号时好时坏的。你给我微信转账,我也得能花呢!”
“现钱!我只要现钱!”
羊倌儿冲刘瑶伸出了手,手指头指甲缝里到处是泥污,一看为了挖这个坑,骗过路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刘瑶气的头疼。
她忙走回到车里,打开包包,只找到三百多的现金。
这年头谁身上带这么多现金的,都是微信支付宝转账。
她狠狠吸了口气,抓着三百多块的碎票子走到羊倌儿的面前,摔到他手上。
“我没有带太多现金,只有这么多了。”
“我告诉你,爱要不要!”
羊倌儿的眼睛都瞪圆了,破口大骂了出来,朝着刘瑶冲了过来。
“臭不要脸的,跟爷们儿我玩儿这一套!!看我不……”
“张二麻子!干什么?你又发什么疯?”突然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刘瑶背后传来。
刘瑶其实也怕了,在这种荒郊野岭的,被一个男人攻击后果可不好受。
背后传来的一声,简直像是救命的仙乐一样好听。
刘瑶忙转过身。
从灰黄色的土坡下面疾步走上来一个人。
让刘瑶意外的是,居然是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
现在还不到年关的时候,在外面打工的年轻人很少在这个时候回村。
远远看去,那人就像是暗沉山谷中陡然升起来的一轮初阳。
温暖,夺目,光芒万丈。
他大约二十多岁,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两颗,露出了白皙却很健壮的胸膛。
黑色休闲长裤,配着一双不太搭调的黑色老北京牌儿布鞋,却丝毫没有冲淡他的俊朗清正。
这人长得很好看,俊挺的眉,深邃的眼眸,眸底有光。
唇形也好看,不过此时因为愤怒微微抿着,笑起来应该很温柔的那种。
那一瞬间,刘瑶想到了山楂树之恋里的男主。
是的,眼前的这个人,给她感觉就是那种澄明干净的气韵。
长得太干净太好看了。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来,站在一棵杨树下。
深秋金黄的叶子,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像是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王子。
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他也看到了刘瑶,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忙朝着刘瑶走了过来。




归乡 第3章 外号
刘瑶看到面前走过来的青年,感觉像是沐浴在三月春晖中,那是希望之光。
她刚要走过去,没想到耳边一阵风荡起。
那个想要讹她的羊倌儿张二麻子,先她一步冲到了青年的面前。
他用油腻脏污的手,变戏法儿似得拿出了一根不知什么牌子的烟卷凑到青年的面前讪讪笑道:“领导,您怎么来了?”
“听村里人说您不是在城里开会吗?”
“这么早就回来了?”
青年的眼神很冷,没接他的烟,点着他挖出来准备坑人的那个深土坑,咬了咬牙。
“张二麻子!你警告你!”
“你在局子里光案底都不知道留了多少了。”
“偷鸡摸狗也算了,现在你这干啥?劫道儿来了?你是不是想把牢底坐穿才算?”
“你不为自己考虑一下,也要为你城里读书的女儿好好考虑考虑!”
“你孩子学习不错!别被你这个爹给坑了!”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孩子以后万一想考个公务员或者读军校警校什么的,你留这么多案底不是坑你家娃娃吗?”
张二麻子吊儿郎当的流氓样子终于收敛了一些,变的整肃起来,给人很是森然的感觉。
刘瑶替面前的青年捏着一把汗。
这个羊倌儿看起来比青年大一轮的年纪,被骂成了这个样子,万一翻脸怎么办?
不过张二麻子称呼青年领导?
刘瑶有些猜不透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了。
威鲁堡村的村长她认识,早些年当过几天村小学的校长,后来做了会计,现在应该是个温和的白胡子老大爷。
如果是城里的年轻干部,看着他那双分明干农活儿下地,沾染了尘土的布鞋也不像。
就在刘瑶不知道该怎么称乎对方的时候。
青年已经责令张二麻子将刘瑶车轮下的土坑填满,还帮她将车子推了出来。
张二麻子悻悻然赶着羊群从另一条道儿回村去了。
刘瑶忙冲青年伸出手笑道:“真的谢谢你了,我叫刘瑶,是咱村王佑贵的外甥女儿。”
“哦!”青年忙握了握刘瑶的手笑了出来:“我想起来了,你是贵叔的外甥女儿!你是不是小时候还在咱们村子里读过几天小学,后来进城了?”
刘瑶猛地抬起头仔细打量起面前青年的轮廓,隐隐觉得在记忆深处藏着这么一个影子。
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她不敢放肆的辨认。
现在听青年这么一说,她忙低声喊了出来:“你……你是那个……二吨半……啊……对不起对不起!!是郑钧!”
刘瑶忙连声道歉。
她想起来了,自己在五六岁的时候跟着姥姥一起住在威鲁堡村。
那个时候姥姥和舅舅舅妈分家了,姥姥住在旧村最北面的窑洞里,带着她生活。
舅舅住在政府帮忙盖的新村。
她那个时候,每天早上喝一碗姥姥熬的小米粥,被姥姥厚重粗粝的手掌牵着。
穿过羊肠的道儿,古老的桥头,来到南面新村的小学里读书。
小学里的男孩子们正是顽劣的时候,喜欢互相起外号。
那个时候郑钧的爸爸很能耐,是村里唯一开大车的司机。
郑钧爸爸开的货车承重是二吨半,随后二吨半的称呼就传开了。
“没事!没事!!”郑钧笑着摆了摆手,“听着这个外号还亲切一些呢!”
刘瑶看看着他将刚才的疑惑问了出来:“对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郑钧低头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有魔力,像是笼着一层光。
“我刚大学毕业,在外面晃荡了几年,去年考了村官,正好分到了咱们村。”
“大学生村官儿啊!了不起!”刘瑶冲他比了个赞。
郑钧最大的毛病就是在女孩子面前,会很害羞。
此时在刘瑶的面前,不自禁的一抹红晕偷偷爬上了他俊朗的脸颊。
他看着刘瑶道:“你看起来混的不错,在哪儿高就?现在是不是休假回来?”
刘瑶顿时脸色一僵,本来压在心底的沉渣,还是偷偷泛了起来。
原本以为不会再为那个渣男心痛,但记忆是有时效的,慢慢消退总得需要些时间。
郑宇察觉出刘瑶眼底的不对劲儿,忙低声道:“对不起。”
“那个啥,村口这边要修进村的水管子,我带你从另一条路走。”
“那谢谢啦!”刘瑶松了口气,将失恋带来的不良情绪再一次压制了下来,被它深深埋进最深处的角落。
刘瑶按照郑钧指引的方向,顺着另一条路绕到了村里。
威鲁堡的年轻人几乎都走光了,后来离开的是一波接着一波的中年人。
刘瑶入眼看过去,街头到处是步履蹒跚的老人。
他们佝偻着身子,像是被压弯了的剑锋。
曾经在这片热土上战斗过,生活过,垂垂暮年,纵然被生活压弯了腰,也不肯屈服,离开。
威鲁堡是他们梦的开始,也是梦的终点。
刘瑶开车停在南边新村的土坡上,自从舅舅一家搬进了城里,姥姥就搬到这里居住。
最北面的窑洞塌了不能住人了,现在老太太挪到了南边来住,顺道儿给儿子看房子。
这房子啊也是有脾气和生命的。
如果不住人,不出三五年就像是鬼屋一样,再过十几年,就塌了。
那些搬到城里的人,人人身上都牵着一根线,不管他走得有多远。
哪怕客死在异乡,魂魄也要飘回到儿时住着的院子里,入土方为安。
那不是院子,那是旅居他乡之人的寄魂之所。
刘瑶下了车,和郑钧道别后,提着东西朝着一处红漆木门的院子走去。
院子看起来很大,院墙都是半砖半土坯砌成的,木头门上的红漆几乎掉光了去,斑驳得有些忧伤。
门虚掩着,刘瑶轻轻推开。
映入眼帘的风景熟悉到让她想要哭泣。
一大片空阔的院子,东侧是猪圈,西侧是羊圈,东南拐角是土厕所。
即便是盖满了各种猪羊圈,可还是空阔的厉害,又辟出来几块儿地,种了豆角,西红柿,黄瓜,黄花菜,茄子。
每样都种了一点,花红柳绿的很好看。
迎面连着五间正房,东面三间住人,西侧两间放着粮食,做储藏室用。
看着那些故旧的窗花,想起来那个冬季下雪天姥姥给她剪窗花的温馨,刘瑶唇角不自觉渗出一丝笑意。
她提着买来的东西忙朝着正房走去,突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激烈的狗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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