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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归来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眼下配方即将告成,相信只要有您在,又有白骨枯这一神兵利器,大奕子民定当纷纷投奔,届时民心所向,我等收复中原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他这块大饼画得色香味俱全,不知是否触动到旁人,反正自己是被感动了,说到兴起之处,还憧憬将来一般摊开了两掌。
武将的兵刃是不能离手的。
时机仅在刹那之间。
观亭月清楚地抓到这个破绽,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缠在手臂上的精铁结鞭如银蛇吐信般倏然而出,直逼对方的咽喉——
当那条长鞭划破夜空的时候,好似不偏不倚一样从燕山的眼前掠过,冷月的光在钢鞭上汇成一线,近乎刺目的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
青年嘴角从容不迫的笑容蓦地就凝住了,被淡忘的许多记忆忽然透过那件旧物汹涌的破土而出,扬起数年的时光与尘埃。
旁边的随侍就看见燕山一向目中无人的眼睛里顷刻融进了许多复杂的东西,甚至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
石善明的盔甲的确金刚不坏,防得密不透风,但再厉害的装备总有弱点——他不能把自己的脖子一并塞进铁甲里。
轻灵的钢鞭于是趁虚而入,将人体最脆弱的部位紧紧缠住。
鞭子不知有多长,细细的一条绷成了直线,一端连着喘不上气的石善明,另一端则被观亭月握在手中。
只要她肯再用几分力量,对方的脖子必然折断。
洞内的女人们本以为这回是在劫难逃,观亭月纵然功夫不凡,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是武林高手在场,杀得了的令行禁止大军吗?
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此刻骤然发难。
一时间,场面颇有些千军万马取上将首级的惊险。
“难怪……”
饶是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石善明依旧苟延残喘地开口,“难怪你肯听我说那么多话……原来是打算放下我的戒备,好伺机偷袭……”
“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想同你做笔交易。”
观亭月款步走出山洞,没有石壁作阻挡,空灵的女声在静谧的山水里流淌,如同萧索的北风带着冷意。
等她完全踏进视线范围之内时,燕山的瞳孔被刺痛般狠狠地一缩。
真的是她!
蛰伏的往昔如惊雷般清清楚楚地在脑海劈下,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四肢居然轻微地发颤,像是连呼吸都有些滞涩。
真的是她。
远方传来零星的鸟鸣,这片大山将在一两个时辰之后彻底苏醒。
四面八方的树叶都跟着鸣叫声窸窣浮动,一同被吹起的,还有观亭月乌黑的青丝与长裙。
“都别动。”她稳稳地站定,提醒着周围的暗哨们,“否则,他的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谷底鸦雀无声。
她猜得不错,伏兵们果然投鼠忌器,不敢草率行事。
见状,观亭月才好整以暇地开始谈判:“我的要求不难,你现在便把这些人放了,我不伤你性命。”
洞内的江流闻言急道:“姐,那你怎么办!”
外面的人貌似并不打算搭理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分出半个视线给他。
微微曲着身子的石善明两手扒住颈项的钢鞭,勉强挤出笑容来:“何必这样大动干戈……但凡您愿意率领我军,一两个平头百姓不算什么……您若有需要,我一并放了就是……”





王侯归来时 第12节
观亭月闻声,并没有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反而近乎鄙薄地牵起嘴角。
“在你心里,我那么好骗的吗?”
“凭你的行事作风,又怎会留下这些后患无穷的活口,就算现在答应了我,你的兵,你的人,随时可以做手脚悄悄灭口。你以为我听了你那三言两语的好处,就会跟着你造反了?”
石善明的眼中短暂地闪过被拆穿后的阴鸷,他手背上青筋虬结,艰难地吐字道,“我开的条件到底有哪里不好!”
“你难道不想光复大奕吗?!……你不想吗!”
他这嗓门简直不必传音入室了,估计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江流紧张着观亭月的安危,同时又莫名其妙地提起另一份担忧来……
前朝名将的后人……这个身份叫周遭的百姓知道了,会不会有不好的后果?
倘若能得救离开,今后又会不会惹上别的麻烦?
还有……
观亭月她会怎么回答?
然而石善明的质问还没等到答复,就先等到了陡然收紧的钢鞭。
对面的女子眼风往下一压,双目渐次低沉,“打着旧王朝的旗号,行着鸡鸣狗盗之事,说到底收复山河也不过是你的遮羞布而已。
“跟我提光复大奕,你配吗?”
石善明的表情明显透着失望,“听你满口仁义道德,简而言之就是不敢。”
他哑着嗓音道,“堂堂观家人,而今也如此畏首畏尾了……”
这句话仅说到一半的时候,观亭月经年游走刀尖的直觉便微妙地捕捉到了什么。
石善明的嘴角骤然牵起一道微不可察的笑,一直护着脖子的手转而拽住了长鞭,额头青筋猛地跳动,他大喝一声,竟凭着蛮力将观亭月连武器带人一并从原地抬起,扬到了半空。
寻常习武之人,下盘一向极稳,这是入门时的基本功,轻易不会被外力撼动,然而石善明其人,虽然又矮又穷又丑,好似无一可取之处,却独独力气大,一身的蛮劲儿,居然真让他把观亭月给连根拔了起来。
我平时应该多吃一点的——
上天的刹那,她开始嫌弃自己瘦了。
“啪”
石善明腾出手打了一个响指。
静谧的树林收到指令,突然风声鹤唳,影影绰绰的阴影里暗潮奔涌,似乎有什么东西蓄势待发。
零星的微光忽地一闪。
十余支险恶的箭头瞬间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殊途同归地对准了空中那个轻盈的身影,试图将其万箭穿心。
远在数丈外的燕山神色倏地一凛,腿脚有些不受控制地迈了出去。
她优势已失,此时,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冷箭扎成刺猬,要么就丢掉鞭子抽身躲开。
而武器是现在对石善明唯一的威胁,一旦长鞭脱手,这满山满谷的兵,踩也能将她踩死了。
山洞内的小孩子不禁捂住了眼睛,连江流也感到凶多吉少,手脚冰凉地握着顺来的短剑,准备随时冲上去帮忙。
然而就在这时,观亭月忽然捏住钢鞭,迎风借力往旁边一荡——老榕树枝繁叶茂,长得十分粗壮,慷慨厚道的替她挡住了大半的危机。
“叮叮叮”几声重响。
长箭险而又险地擦过她耳畔,稳稳当当钉在横生出来的枝干上,尾羽震颤不止。
江流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观亭月未就此停歇,干脆一勾脚,将整个人倒挂在梢头——既然对方这么爱荡秋千,自己索性便先上天为敬。
她仍旧握着那烫手山芋似的长鞭,不仅如此,甚至还往小臂上又缠了一圈,以确保把石善明拴得根牢蒂固。
乍然停下来,被身法扫起的劲风猛地将发丝拍在她脸上,观亭月飞快抬眸。
第二波箭雨正在路上。
鞭子到底有限长,叫她那么一环绕陡然缩短了一节,石善明被勒得差点悬空,吐着舌头白眼直翻,却还不耽误他放话。
“大小姐,我有数十神射手,仅凭你一人,赤手空拳,是伤不了我的。”
观亭月并不着急搭理他,一把疾风骤雨似的箭矢已经呼啸而至,她纵身一个后空翻,借此刹那,随风而动的鞭身挥开了下盘左右两侧的锋芒。
而另一条腿也不闲着,她看准箭光的轨迹,宛若踢毽子一般,鞋尖既蜻蜓点水又举重若轻地接连横扫,挡下逼近身侧的长箭。
箭雨于她而言不至于威胁到性命,但却迫使她无暇分心别处,因为来得实在太密集,尽管中途换箭时有片刻的空隙,可这点时间还不足以让她腾出手对付旁人。
当下,观亭月其实已经对石善明起了杀心。
既然靠挟持他来放走人质这条路行不通,那么擒贼先擒王,把整个叛军搅成一锅粥,也能够趁乱浑水摸鱼。
可惜她受制于八方弓箭。
纵观全场,不是功夫稀松平常的傻弟弟,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没个靠谱的人观其战知其意。
矮坡上躲在草丛后的男人们正被面前眼花缭乱的暗箭和身法怔得目瞪口呆,那年轻猎户忽觉手中一空,回神时,燕山已一个辗转将小弩托于掌心。
“这玩意儿只会叫唤,没什么用的……”他忙提醒。
燕山神色不动,沉着眉眼拨弄了一番,“那是你不会用而已。”
弓/弩的机括略有腐朽,但好在损坏得并不大,他指尖的动作非常迅速,几乎是须臾间便上好了数支弩/箭。
麒麟军一向喜欢将军备造成一器多用的形制,它除了能叫会放炮之外,还是把连弩,一弩十三发。
第三波箭雨刚好结束,燕山足底一踏一旋稳住下盘,单手而持,精准地循着暗器的源头,以迅雷不及之势连出数矢。
在旁人眼中,只见到周遭笔直的闪了几下不太明亮的光,紧接着便有惨叫声四面而起。
观亭月敏锐的发现了射手两轮攻击间明显的迟缓,她此刻也顾不得去探究是哪位英雄的点睛之笔,趁机在枝干轻轻一踮,竟调转身形,凭着惯性径直朝石善明的方向而来。
那些被打乱的箭矢转眼已经重整旗鼓。
石善明知道她意图拧断自己的脖颈,于是率先防备,用上两只手扒住鞭身,单拼力气,他并不见得会输给观亭月。
这个盛装束甲的前朝将军仰头看着暗夜里逼近的女子,拨开云雾的皎月不偏不倚地落了她一身,简直像深林里出没的山鬼。
直至此时,她的眉眼仍如渊岳般冷静悠远,坚不可摧。
石善明没由来涌起一股不甘的情绪,突然冲她道:“大小姐,你觉得我残忍,难道你的手就干净了吗?”
“你这辈子,就真的问心无愧吗?”
观亭月目光冷肃地看着他,指尖探入自己发髻中,将头顶挽发的簪子一把拔去。
霎时间,满头的青丝流水似的洒在苍穹里。
那貌不惊人的发簪竟也别有玄机,是一柄可伸缩的刀,刀刃长不过两尺,却意外地锋利。
她猝不及防地抽开了长鞭,身体于半空中打了个旋,裹挟着迫人的刀风,大开大合地劈下来。
这把不长不短接近于匕首的刀被赋予了最大的力量,光华流转,隐约有斩断江河的气势,稳准狠地划破石善明的脖颈,并去势不减地穿了过去,鲜血如瀑,迸发四溅——
一套动作兔起鹘落般的畅快迅猛,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紧张的杀机便已尘埃落定。
观亭月落地时,上方飞过的箭矢交织穿梭,乒乒乓乓好一番凶险的热闹。
石善明的身体还直挺挺地立在原地,头颅却已随着乱箭掉下来,顺风滚出一丈开外,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她直起身,将已卷了刃的刀往斜里一划,脚边的杂草顷刻被抖落的血迹压弯了腰。
此时此刻,观亭月才像是回答他所提之问似的,淡漠地开了口。
“你说呢。”
第10章 “因为我……” 她特地卖了个……
平地里起了一道山风,吹进密林便呼啸成海潮,吵个没完没了。
除此之外却听不到一丁点别的动静。
变故来得太快,把山里山外的村夫农妇与乱臣贼子们都看懵了,一并发起了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远处“隆隆”一声长啸,苍凉的乐音带着古老的气韵流进山谷,地面无端地剧烈震颤,山石滚落,鸟雀惊飞,宛如一头凶悍无比猛兽正在靠近。
山洞内衣衫褴褛的男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欣喜道:“天罡营的号角……这是天罡营的号角声!我们的大军来了!”
后知后觉的人们知道是得救了,纷纷大喜过望,一边手舞足蹈,一边抱头痛哭。
观亭月听见呼声正待回头去看,忽然急速朝身后退了两步,“蹭蹭蹭”三支箭一路落到脚边。
藏在密林深处的□□手们不知是不是射红了眼,还追着她不依不饶地放冷箭。
好在来的是友军,那就不用太过担心。
观亭月暂且压下好奇,流云飞絮似的轻飘飘闪躲,用那柄豁了口的短刀好整以暇地断开逐一逼近的杀机。
刀刃交锋撞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轻响。
萧索夜风下的燕山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谷底的形势。
他双目幽静极了,仿佛汪着一片星海。
瞧了一会儿,便朝旁边摊开掌心,身边的随侍会意,将从密道里抄来的一把长弓放上去。
全程旁观了观亭月与石善明对峙的过程,后者言语间满满的都是欣赏:“公子,这姑娘应当就是在底下带路的那位吧?”
燕山没吱声,他摆正身姿拉开弓,视线里对过去,箭镞的最锋利处不偏不倚瞄着观亭月的后背。
随侍:“???”
长箭猝然离弦,以锐不可当之势刺空而来,一路风驰电掣,长驱直入。
而后既快又准地截下了一支角度刁钻的暗箭,“砰”的一声,将其狠狠钉在地上。
观亭月闻得响动转过头。
脚下横斜着两支交相对立的箭矢,明显是有什么人替自己解了个围,她潜意识中并未多想,自然而然地朝高处瞥去。
坡上的那道目光便如锐利的刀锋,破开厚重的岁月,避无可避地撞进视线。
她微微一愣地仰首,望向草木间长身而立的青年。
对方的眉眼看不出情绪,周遭映进去的光意味不明地闪了闪,好像比先前还更冷厉了一些。




王侯归来时 第13节
坡上坡下,四目相投。
“姐!”
江流隔着老远呼唤。
此时,左右山头仿佛大变活人一般,骤然涌出乌泱泱的大队人马,那些藏在树上的暗哨下饺子似的接连被人射杀。
叛军们尚未从主将丧命的混乱之中重整阵脚,转眼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里,当即溃不成军。
“姐!”
林间险恶的危机一解除,江流便没了顾及,余音不绝地挟风而至,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踏入了一个怎样的禁区。
“援军到了,援军到了,我们有救了!”
少年兴奋地嚷了半天才发觉老姐有点不太对,于是顺着她的眼光追踪,瞧见了燕山。
“那谁啊?你认识?”
观亭月总算收回视线,并不否认地应道:“嗯。”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语气难以察觉地缓和下来,“是我们家的扈从。”
话音正落,此刻的天罡军已摧枯拉朽地席卷了山谷,将四周的弓箭手清扫干净,为首的将领一路纵马,在洞外翻身而下,继而大步流星走上矮坡,对着那不显锋芒的青年单膝跪下,张口就是:
“参见侯爷!”
来者披甲执锐,跪得掷地有声。
“……”江流看了个目瞪口呆,十分惊讶地回头问她,“咱家的扈从都这么有排面吗?”
观亭月默了默,补充道:“……以前的。”
*
叛军有两三千,看这援军的数量只怕得上万了。
天罡铁骑浩浩荡荡地长驱直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将石善明的残兵尽数俘虏,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这样的行军速度和利落果断定然不会是长途跋涉后的进攻,更像是在附近埋伏多时,伺机而动。
观亭月瞥向谷底里整肃的大奕先锋军,再用余光扫了一眼被众将领围住的燕山,才意识到此前在山洞里追着向自己打听观家军的人就是他。
不难猜出燕山屈尊降贵困于洞内的原因是什么。
怪不得此人之前态度那么嚣张,感情是有恃无恐。
所以我为什么要殚精竭虑,上蹿下跳地忙一整夜?
她心想,我吃饱了撑的吗?
好不容易脱离险境,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圈的众人们总算得以放心喘口气,趁着天罡军清理战场,几个小孩子颠颠儿地跑来,在观亭月身侧团团聚着,“姐姐”长“姐姐”短的要她教功夫,眼睛里几乎能冒星星。
“姐姐你是武馆的师傅吗?”
“姐姐,你刚刚那一招好厉害啊!这样——唰一下,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能不能教教我……”
“我也想学!”别的孩子跟着起哄。
观亭月:“……”
最近的大人真是越来越不长心了,一刀削头的画面也让小孩儿随便看,都不知道遮一遮吗?
就在观亭月被一帮小鬼堵得水泄不通时,江流反倒在不远处默默松了口气。
百姓们大多淳朴,看样子只是惊艳于她行云流水的一刀,对石善明嘴里那一通有关“观家后人”的言论,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大军很快便稳住了局面,不多时就派出人手来安顿他们这帮幸存的百姓,当务之急是要送众人回家。
恰好石善明抢的车马还在,此刻物尽其用,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众人正在讨论车辆该如何分配,江流却福至心灵地一动,悄悄朝观亭月道:“姐,你说我们和侯爷从前是旧相识?”
她嗯了一声,“对,怎么?”
江流自认聪明地开口:“那岂不是很多事都可以找他帮忙啦?”
“我们让他匀两匹马怎么样?我不想坐蒲笼车,我更想骑马。”
身旁的人凉凉地乜斜了他一眼,“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
后者显然不明白:“为什么啊?这又不是什么很难办到的事情。”
观亭月抬脚往前走,避而不答,“那边的车应该还有空余,我们同方晴、方先生一道回去。”
江流跟在后面却非要刨根究底:“姐,你还没告诉我呢!”
“你慢点儿,等等我啊……”
她俩一前一后地走过了那块洒满石善明鲜血的草地。
天罡营的将军正在同燕山汇报这次奇袭的死伤——饶是自己人几乎没有折损,面对这满山谷的狼藉,后续的收尾琐事也足够人忙活了。
“……此次共俘虏一千九百六十一人,算上主帅与阵亡者,不多不少刚好两千三,收缴的兵刃武器尚未有具体数目,但就初步估计,恐怕不下五千。”
燕山问:“那批‘白骨枯’呢?”
“查过了,不算原料药材,一共有三大箱。除此之外,属下等人还有一些意外的发现……”
他原本在听,余光处一道身影倏忽而过,燕山不自觉地挪开了视线,渺茫无边的黑夜里只有对方的一缕发丝在目之所及里一晃即逝。
他侧身看向观亭月的背影,眸中的神色渐渐地深重起来。
“侯爷?”随侍发现他目光有异,也跟着朝前张望了一番——没瞧出什么名堂,“有哪里不对吗?”
燕山不着痕迹地一眨眼,将先前的片刻走神盖了过去,“没事。”
说完,他又顿了顿,“那架马车,是往什么地方去?”
随侍再抬头时,正瞧见观亭月登上车辕,他回答说:“永宁城,他们都是城里的百姓。”继而又孜孜不倦地想替对方捞点好处。
“侯爷,您是不是打算给这位姑娘赏点什么以示嘉许啊?”
人家可是徒手宰了石善明呢!
换作是他也不一定能保证全身而退。
耳边只听闻燕山轻轻哼笑了一下,那语气似是而非,不好琢磨。
“她瞧不上。”
*
车上有外人在场,江流不好继续追问。
惊心动魄了大半夜,又饱受血光之灾,这一路沉默极了,除了观亭月,大家都睡得四仰八叉。
待得远处天光乍破的时候,永宁城门便已朦朦胧胧地入了眼。
现下还太早,街上连早市也没开,不那么宽阔的道路间冷冷清清的。
商队入城以后,住在附近的居民便陆续下车离开,自行返回家中或是联系亲友。
辞别了方晴俩父女,江流追着观亭月走进民宅区狭窄的小巷内。
“姐,干嘛不行啊?”
“你说那个侯爷是咱们家当年的扈从,必然也是爹收留过的人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对他有恩在先,请他出面帮点小忙不算过分吧。”
眼见她越走越快,他小跑着跟上去,嘴里喋喋不休:“但凡能接济我们一点点儿,你也不用起早贪黑,奶奶也不用担心你了,不好吗……”
一直脚步未歇的观亭月忽然停了下来,江流没刹住自个儿,险些一头撞上去。
她回眸看向自己年少的弟弟,被两侧房舍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你说错了。”
“我们对他不算有恩……至少我没有。”
江流听得云里雾里,本能地开口:“什么意思啊?”
立在晨曦中的女子眉眼间无端染上几分模棱两可的暗昧,神秘地冲他一笑,“因为我……”
她特地卖了个关子,“当年曾与他一夜春宵。”
江流差点就平地摔了。
耳边只听见观亭月轻慢地补充道:“然后我就把他给扔了。”
说完,便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未经人事的少年被这猝不及防丢过来的雷炸了个晴空霹雳,半晌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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