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媚香撩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丸子炒饭
太子早就知道皇后便是苏笙,苏月莹那封看似小心试探的信在他心中并不曾掀起多少波澜,顶多是有一些身为男子的难堪,真正叫他恐惧的,还是来自皇帝的诏书。
皇帝让使臣送了手诏与金牌过来,手诏里半点谋逆的事情也不曾提起,只是说起关切他一个人在边关冷月寒烟,新罗战局自有南将军运筹帷幄,太子为国家根本,不该长久远离京城。
而圣上亲下的手诏之外,却又另外有一份密信给他。
阿耶召他回去的手诏言辞倒是温和,然而密信之中却夹杂了许多他与臣子来往密谋的罪证,圣上要他保全天家颜面,自行辞去东宫之位,也愿意将辽东九郡都交由他掌管,许他余生富贵。
那些证据里有几封尚是他的亲笔书信,仿佛是这数九寒冬里当头浇下的一盆冷水,圣上在信中并没有怒斥于他,但好似他的那些伎俩被圣上随手戳穿后,又遭了一番无声的嘲讽。
他自从做了太子,在朝中一向是礼贤下士,在江南一带派人开设钱庄青楼赌坊敛财,私下结交大臣,从塞外购置了许多铠甲良马,他自认为这一切进行得顺利小心,然而圣上却是在告诉他,这些全是无用之功,从前无非是懒得与他计较,而今圣上有了亲生骨肉,才攒到了一处发作。
圣上要他自觉腾出东宫,好叫他的幼子轻易得一个皇位,而圣人自己也不会被人指摘一旦有了亲子就将继子抛诸脑后。
辽东九郡算是什么补偿,与整个天下相比,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但是如今新罗已经派遣使臣送来了请罪的国书,陛下原本就不想叫咱们灭了新罗,殿下本就该归朝的。”樊将军也知道自己的妻子同东宫私下来往,养女又许给了他做太子妃,圣上要太子辞位,连带着樊氏也要大受牵连。
长安中相传这位苏皇后性情柔顺,但他却是在大圣皇后身上见识过这般妇人伎俩的,未获取想要之物前故作柔顺,然而一旦大权在握,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将当初所有反对她的人屠杀得一干二净,苏氏要真是这般柔顺,也不会勾得圣上立她为后,还要替她的孩子摘得东宫之位。
妻子在信中同他说起皇后与她和永宁因为太子妃之位而结怨,将来皇后万一椒房独宠,恐怕第一个就要拿长公主府开刀。
“姑父在军中日久,应该也听说过何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孤若上书请辞,圣上当如何?”太子攥着那道诏书,仿佛是在下什么决心,“若孤现下回京,恰似游龙离水,圣上既然已经动了这样的心思,断不会教我安安稳稳地度此残生。”
太子望向樊将军,“想来您与姑母也不愿意叫沁娘来只做一个周王妃的。”
皇帝现下的言辞温和,可是真等他失去了太子位后,恐怕又是另一副嘴脸。
接下来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无非是被贬到苦寒之地幽禁数年,而后赐死,圣上已经三十有四了,等他的幼子长成皇帝总也要五十余岁,若是不怕犯忌讳地说,圣上自己都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
皇帝本来就是疑心深重的一个人,襄王府上的男丁尽数被诛,焉知他年迈之时不会为了替儿子铲除后患而绝了自己的后嗣?
“殿下言重了。”
樊将军被太子戳破真实用心,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他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野心,哥哥的女儿配一个门当户对的簪缨世家也是很好的,然而永宁县主自幼养在公主身边,性子也随了她,见识了皇后的权力,更不愿意随便配与一个世家子,只喜欢那九重之上的位置。
但他身为臣子,总不能说那殿下娶了樊家的女儿也并非因为她是个脾气不好的病美人,“这桩婚事原是因为殿下与小女都彼此钟意,又有圣旨赐婚,臣与殿下不过是遵旨行事,盼着沁娘平安终老,并无什么野心。”
“陛下毕竟是您的父亲,殿下总不能忤逆圣人的。”
太子将那金牌移到了一边,他神色微沉,“当年文皇帝宫门夺权虽为后世不齿,但无有此事,焉得海晏河清、四方宾服?”
“就连陛下……”东宫望着诏书上面的皇帝御印,仿佛已经看见了那远在长安太极殿的宝座,“他若不是趁着先帝崩逝宫中内乱,如何能登上这至尊之座?”
文皇帝为高祖皇帝第二子,后来被兄长设计夺去兵权,企图罗织罪名,以其秽.乱后宫为由请求高祖皇帝废文皇帝为庶人,因此才有宫门夺权之事。
尽管樊将军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在没有被人说出来之前,这也仅仅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太子将这种事情脱口而出,恐怕已经存了鱼死网破的念头。
太子说完这话,帐中寂静了良久,他在军中久了,倒也不需要内侍事事服侍,自己将那些书信捡了放入匣子,取了一张上奏疏用的笺纸,亲笔写了一道奏折递给樊将军,“将军,您将圣上派来的钦差请到辽东将军府吧。”
樊将军看见太子墨痕未干的奏疏,指尖微微发颤,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是,躬身退出了中帐。
帐外鹅毛雪飘,帐内一室融融,太子缓步走到放置宝剑的架前。
两年之前,圣上与他还是最亲近的一对父子,圣上被大圣皇后囚禁了许久,已经磨平了心气,他既没有亲生的子嗣,也无宠爱的妃妾,他被英宗所厌弃,早早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因此对着自己这位继父也是一心孝顺。
可是等他们冒着丢了身家性命的风险,到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上之后,竟然反目成仇,单单是为了苏笙那个女子吗,还是因为别的?
人最难熬的时候不是上刑场的那一刻,刽子手手起刀落,只消一下,就什么都结束了,然而等待刀落到颈项处的那段日子却胜似软刀子磨人,要受无尽的煎熬,从前圣上虽诸多打压,但总是要从手边给人漏一点希望下来,不肯将后路完全堵死,教他一退再退,约束自己的言行用度,连叫手下人在外面开几家铺子也要避着人……最后甚至还将自己钟意的美人也拱手让出。
可是现在圣上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物极必反,困兽犹斗,他若是真的按照圣旨上的话做了,死得才会更快些!
服侍太子的士兵正要端了一壶烫好了的热酒送到帐中,忽见灯影之中东宫从架上拔出宝剑,剑身嗡嗡,似有鸣声,电光火石之间,帐中的案几已然轰然倒地。
太子见满地狼藉,只觉心中畅意,他大踏步地出了中帐,自己从前不是没有做过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怎么长了两岁年纪,反而开始畏首畏尾了?
……
圣上是正月命人将诏书发往了辽东,然而跟随钦差回到长安的却是一道措辞恳切的奏折,上面言及辽东战局反复不休,太子虽念父母之恩,但边患未平,不愿回长安。
天子似乎早有预感,见了太子的奏折倒也平静,然而二月花朝节恰逢皇后千秋诞辰,圣上下诏令东宫嫔妃与陵阳长公主等人进宫为皇后贺寿,苏皇后这一场寿宴办得虽然不足以比拟当年秦后的奢靡无度,然而宗室之人几乎全部到场为皇后庆贺,连着英宗贵妃都被允准回到锦绣殿暂居。
苏笙本来被养得腰腹极为纤瘦,几乎一掌可覆,然而现下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小腹也开始微微凸起。圣上为她操办了这样一场生辰,可宴后却将许多宗亲与命妇都留在了宫中,又下了一道诏书,重新召太子班师长安。
投鼠忌器,东宫属官的家眷都被留在了宫里,这一回东宫倒是不敢不班师回朝,苏笙身为皇后,每日听着那些命妇的近况也觉头痛,她近来胎像稳固,圣上也就不再总将她拘在宫殿里面,也愿意常常扶了她出去走走。
“阿笙这几日是不是吐得太厉害了些,朕瞧你近来膳食减半,还想着要不要再换几个千秋殿的御厨。”
这些时日前朝内宫并不安稳,然而皇帝表面却从不显露,他见皇后面上微汗,命内侍拿了软垫过来放在湖石上,他亲了亲苏笙的脸庞,“若是实在吃不下,也不许勉强自己,朕这几日有别的事情要忙,不能时时盯着你用膳的。”
“我哪有圣上想的这么娇气?”苏笙勉强一笑:“只是最近听着那些夫人一直诉苦求情,也觉得她们可怜。”
“她们有今日是因为她们的夫君,同你诉苦有什么用?”圣上微沉了面色:“偏你这个姑娘耳根子软,直接叫人拒了就是,何必过多理会?”
“她们哪有这个胆子,是我问起看守她们的女官,见了其中一两位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一桩事的。”
苏笙自己也曾经被囚禁过,知道那不是单纯的请客暂住,宫中一贯拜高踩低,圣上不在这些人的身上留心,那些内侍更不会对这些人怎么客气,“我听闻膳房一日只送一顿餐过去的,那些女子在家中也是锦衣玉食惯了的,您借了我的名义把人拘进内宫,就算是她们因为丈夫而被连坐,还不许我问问了?”
有些命妇并不够资格入宫朝贺皇后,但圣上还是将她们都留了下来,苏笙搭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嗔他道:“留了这么些娘子在宫中,圣上总不会是想着做些别的事情罢?”
她忍不住戏弄人道:“我如今是形容憔悴,可那些女子却不乏绝色,郎君若想做些什么只管同我说,陛下已经做了好几个月的和尚,我难道还能阻挡天子去临幸谁么?”
“你将朕当作什么人了?”圣上被她微微一刺,几乎想要拧一拧她的脸颊解恨,“朕又不是曹孟德,专好他人之妻,那些女子朕在宴上也不是没有见过,就算是叫这些女子与皇后一般素衣淡妆,朕也不会对她们生出别的心思。”
论起夫妻之间的荤话,苏笙哪里说得过他,圣上握住了她的手腕,低身含笑道:“再说朕与皇后明明夜里鱼水相谐,哪里就在做和尚了?”
苏笙被他这样一说,面上的红热之意蔓延到了颈项,她慌忙将手从他那处抽出,“□□的,圣上怎么说这些?”
她自从主动开了服侍的头,后面便有些收不住了,两人夜里虽无真正云雨,但每每圣上情动,便要过来哄着她帮忙稍稍纾解,她又羞又恼:“以后叫你一个人用冷水沐浴去,回回都用这招来哄人心疼,谁见你真去一次了?”
圣上也不是没有为着她洗过,但那已经是在感业寺里的事情了,从前没有分说明白,现下说出来反而有博取同情之嫌。
她口中带了轻微的埋怨,圣上也不敢太惹恼了妻子,他站在苏笙的身侧,教她枕在自己的身上:“你愿意去与那些命妇说话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现在是双身,怎好劳心这些事情,朕只是关着她们,又没有要打要杀,待到太子班师,这些娘子夫人自然也能回去的。”
皇后她媚香撩人 第46节
第65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有些命妇入宫之后还未见过皇后一面,就被人拘了起来,而东宫的几位除了诞育皇孙的苏良娣被人留在了宫中,另几位无足轻重的妾室一待宴会结束,圣上就许她们返回东宫了。
“那我就让六局来安排各位娘子的宫室吧。”宫中扣押叛逆臣子的家眷作为人质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有时皇帝会在杀尽威胁皇位的宗亲之后着意厚待这些人的孩子,来显示天子的仁德宽厚,太子如今不敢在明面上抗旨,圣上拘着这些娘子,也不必太过苛刻。
苏笙与圣上相依在太液池畔,自从她有孕之后,圣上就不许司衣们在衣物上熏浓烈名贵的香料了,她如今已经许久不曾闻到郎君身上的瑞龙脑香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淡疏离的香味。
“我知道您生气,然而谋逆本就是阴私事,真有那一日的时候,这些娘子自然是该下狱的下狱,该问斩的问斩,现下她们还是朝廷命妇,刑不上士大夫,还是按礼相待为好。”
苏笙一直以为圣上对陵阳长公主是手足情深,然而这次召她入宫,除了单独叫她居住在做女儿时的旧殿,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优待。
苏笙这个做皇嫂的,夹在中间也是难做,陵阳如果当真参与了谋反,她也不好不劝圣上网开一面,但若是圣上最后留下了自己亲妹妹的一条命,陵阳长公主未必会记恨圣上,而是要将怨恨全部转移到这个苛待了她的中宫身上。
“皇后慈心,那是她们的福气。”圣上对这些琐碎的小事情并不十分在意,苏笙说怎样办也就随她了,“朕来做这个恶人,你再施以仁德,也该叫这些娘子记一记你的好。”
他也知道自己的妹妹从小没受过什么苦楚,如今与自己的养女被拘在宫中,不光自己有些不忍,苏笙也会觉得棘手,而英宗贵妃虽然当初待苏笙严苛,但先是被贬至行宫,又被重新拘入皇宫,她对于三郎而言半分利用的价值也没有,一味苛待了她,只怕皇后心里也会有些不高兴。
“不过朕近来也有听说,陵阳在宫里闹得不大像话,你这样的身份去管教她也是为难,朕会下旨申饬她一番,叫她归府思过。”圣上待苏笙起身,才同她说起,“阿笙要是愿意,不妨召英宗贵妃说一说话,卿卿久掌中宫,想来英宗贵妃也不敢对你不敬的。”
出嫁从夫,她从了圣上,便与英宗贵妃成了平辈,甚至身份还高一些,圣上自觉叫英宗贵妃到千秋殿来见她也无不妥。
“圣上肯叫我与姑母相见?”苏笙侧头去看满湖含苞荷花,锦绣殿中的那些时日于她而言,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到几乎记不住了,“那是要她来唤我皇嫂呢,还是要陛下做她的侄女婿?”
姑姑重新回到锦绣殿后,苏笙就派藏珠去额外安排了一番,教英宗贵妃不必再忍饥挨饿,她们姑侄二人的关系现在说来也尴尬,她虽然有几次想同姑母见上一面,但又顾及圣上不太喜欢苏氏,想过也就算了。
圣上没责怪她拿辈分来混说,只是用力地捏捏苏笙的手,“咱们回去罢,今日朕还没有给咱们的孩子读书,一会儿读上半个时辰,别叫他耽误了功课。”
听书这一桩是圣上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谣传,说是胎儿在三个月左右的时候便能感知到外界之物,若是父母能常常与之交谈,孩子会更聪明一些,圣上并不曾养育过孩子,听人这样说起,竟也觉得有些道理,待苏笙怀身满三月的时候,才知道圣上居然早在封后的时候就择了一批书进来,每日还要在上面做些批注。
苏笙是没见过皇帝来做说书先生的,开始还兴致勃勃,然而陪着孩子听了几日,她就晓得哪怕是读书万卷的天子,也未必适合吃说书这一碗饭。
她并不是大字不识的女子,也读过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可每次听见圣上对着孩子讲起《礼记》里面的浅显内容,还是回回都要听睡过去的,她甚至都要怀疑物极必反,被圣上这样念下去,孩子将来出生以后会是个不爱读书的纨绔。
“郎君,孩子还小,你同他说这些天下为公的大道理,他怎么听得懂?”苏笙宁可叫教坊司的歌姬来唱些阳春白雪之调陶冶情操,也不愿意再听他在自己耳边偃苗助长,“您对这些圣人之言已经是烂熟于心,合该与讲经筵的学士议论些更为高深精妙的道理。”
“阿笙与朕的孩子未来会是整个大唐的主人,他当然能听得懂。”圣上对这件事情倒是上心得很,他既然想着这样做,自然也不会叫苏笙推脱掉,“严父慈母,朕三十余岁才有了他,朕早些教导着他,待他出来之后阿笙再这样护着他。”
“男孩子就随着陛下折腾,我是万事不管的,”苏笙不是没有见过圣上当年待太子的情形,心下轻叹自己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要是陛下教诲出一位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的公主,以后郎君夜里就不许再过来了!”
当年圣上对太子十分纵容,他也没有一位王妃能帮着教养这个继子,就只是像别的王爷那样替他请好了师父,每逢休沐日抽问功课,剩下几乎是听凭太子随意,苏笙本以为圣上日理万机,政事占据了天子的心神,那他在子女身上用的心少些也是应当的,然而现在她却是大开眼界,圣上对待她的孩子与太子,完完全全是两种态度。
“现下不许朕近身倒也无妨,”圣上轻声笑道:“等阿笙养好了身子,那可由不得你。”
……
太子纵然不顾惜自己的庶子,但总挡不住底下人思念家中亲眷,他慢吞吞地在路上行军,不愿主动进入长安这座囚笼,然而士兵们却是思家已久,太子这样拖延,几乎要在军中激出变故。
天气渐热,圣上连下了几次诏书,暗里又扣下了各府家眷,东宫迫不得已,甚至不得不上请辞表,而后与长公主驸马议定,取道河西走廊,尽早回朝。
太子自请辞位的奏章一入长安,朝野哗然一片。
天子欲废东宫之事满朝皆知,毕竟皇后有孕,无论男女,圣上必然会有立自己亲生骨肉为储君的想法,怎么可能再将万里江山拱手与人?
然而太子私下与朝臣联络的罪证圣上却只给几位阁臣瞧过,从不曾在朝会时亲口说出废立之言,朔望大朝之际见太子上表自陈罪状,虽感痛心疾首,然而最后却下了一道诏书,驳斥了太子辞位之表,言其罪不至此,天家父子骨肉,纵然太子有错,也不该因此而动摇国本。
圣上似是为了显示自己并无此心,非但驳回了太子的请辞表,还赏赐了东宫许多珍宝珠玉以示安抚,恰逢皇长孙周岁将满,又特地下旨令东宫良娣苏氏携皇长孙辞宫,东宫无正妃,便许苏氏在东宫显德殿中大办一场周岁宴庆贺,用以彰显东宫恩宠仍在。
沉寂了许久的东宫又热闹了起来,然而苏笙却知道,这不过是粉饰太平的一点把戏,圣上要的是名正言顺,岂会迫不及待地接受太子的示好?
“这些是省部送来的折子,阿笙若有兴致,不妨瞧一瞧。”
自从到了四月,千秋殿就开始大量用冰了,孕妇怯热,圣上也不肯委屈她半点,因此千秋殿的份例从不限制,力求皇后舒心畅意为准,并无上限。
圣上这些时日都是在千秋殿的书房理政,天子理当自持端重,然而苏笙见着近来圣上面带春风,通宵达旦之时少了好些,就知道朝中的事情必是叫君王称心如意,方能叫他欢喜如此。
与他做夫妻久了,苏笙对这些朝政上的喜报不会避讳太多,坐在书房屏风前的罗汉床上,落落大方地接过了圣上手中奏折,由着他同自己细讲。
圣上见她意态悠闲,竟还有些惊讶,他搁了朱砂御笔,到她榻边闲谈,“阿笙如今倒是不推拒这些了。”
“能叫圣上心情好些的奏折,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坏事,您叫我看也就看了。”苏笙知道圣上近来最在意的事情是什么,她没有打开奏折,笑吟吟地向着他道:“我猜是东宫回京,要向陛下递第三道辞表了,对不对?”
事情被人轻易地猜中,就失去了许多期待,圣上原本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博这姑娘一笑,然而苏笙却轻易地说出来了,不免叫他稍感失望:“阿笙果然聪慧,一猜便中了。”
“陛下欲令东宫效仿古代贤人三辞天下,您前几日叫我瞧了第二道表,就算是孕中迟钝,我也不是猜不出来您的用心。”苏笙略微含了捉弄的意思,“只是不知太子是主动做这许由、太伯,还是有人相迫?”
许由尚可避入深山,太伯还可远走外国,但是太子一旦真正地辞去储君之位,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走出大唐半步,圣上倒不在意她的不恭敬,却拿了几份奏疏与她详看,“这些是御史台向朕进谏废黜太子的表章,你瞧瞧如何?”
圣上既要这东宫之位,又不肯担了罪名,自然不会自己先开这个口,御史台的人也并非全然不通关窍,且不说天家向来是有嫡立嫡,太子已经递了辞表,自然是已然与圣上通过声气的,连东宫都已经认命,他们这些人何必还要替一位必然会被废黜的太子说话而惹得圣上不悦。
皇帝迟迟不表态,为的就是叫臣子们率先上表为皇后的孩子造势,如今目的达到,也不免想向自己心爱的姑娘邀功一番。
苏笙见那上面奉承之语口中也忍不住逸出笑声:“这些御史平日里见着也是雅正非常,怎么能说得出这些话来?”
她分明记得数月之前圣上欲立她为后,这些臣子可不是这样恭维人的。
这上面有许多奇怪的修辞,说什么太子乃是彗星转世,暂代紫宸之星居住东宫之所,如今圣人与皇后有嗣,帝星复明,东宫合该退而为王。
奏章上还有人称赞太子有太伯让位之德,请求天子准许东宫所求,并厚厚封赏太子。苏笙见上面臣子所提及以太子所得的辽东之地封赏,瞥了一眼圣上,“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么?叫我瞧着,这位御史竟是与陛下想到一起去了。”
皇帝轻描淡写道:“朕不过是偶尔提到三郎在征辽之事上出了许多力气,其余也没说什么的。”
圣上批阅奏章的时候也不会避着苏笙,她见圣上将这几本奏疏都放到了“留中不发”的那一堆中,不禁有些疑惑,“圣上是嫌这些奏折还不够吗?”
圣上将奏折留中不发,大抵是要臣子们继续上表的意思,然而圣上却摇了摇头:“三郎思子心切,恳求朕能许他回长安为地藏奴庆生,朕会按照从前旧例,在皇长孙周岁宴之日亲临东宫,届时他会在重臣与宗亲面前,亲自向朕呈上第三道辞表,等阿笙生产之后朕与你替他在长安主婚,然后再叫周王往渤海那边去就封。”
这些奏折固然是按着皇帝的心意呈上来的,然而天子有时也得装一装矜持,须得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期才能准了这些奏章。
苏笙只见过那地藏奴两面,那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是何等荣耀,圣上亲临东宫宴饮,抱其于怀,他的姨母是准太子妃,母亲是东宫最受宠的妾室,太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待之也是百般珍爱,然而不过一年的工夫,他的皇祖父却娶了自己,他的父亲也不会再居住东宫,享受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这个周岁宴,大约也是地藏奴作为皇长孙在东宫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生辰宴了。
圣上的心也并非铁石铸就,对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这一点怜悯之心还是有的,苏笙犹豫片刻:“那我这个做皇祖母的,也要随陛下一同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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