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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雪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沉默风花
北京雪人
作者:沉默风花

北京雪人





北京雪人 第1章
如果现在是冬天,这个时候的北京,会不会,有一场漫天飞舞的大雪?
陈默站在北京协和医院的门口,抬头望着湛蓝得像水晶一样的天空,和路边,高大的杨树上,被酷热的阳光晒得油亮油亮的叶子,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流,在自己的身边交错而过,耳边反复传来单调而令人烦躁的蝉鸣,心里,突然没来由地这样想。
“陈默,这是你下次复查的预约单。”穿着白大褂的方秋笛匆匆地走过来,把手里的单据交给了他,医生的白大褂,更显得她肤色的白净,纤瘦有力的身形,闪着冷冷微光的半框眼镜,整个人,如同一件手冰冷的手术器具,准确而毫无情感。
陈默接过单据,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三个月以后,到这里来做复查,现在还没有定论,你就按时吃药,先把你的病情控制住。”方秋笛平静地说道,说完,还习惯性地往鼻梁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要是三个月检查以后还是这个结果呢?”陈默问道。
“那就再过三个月。”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冷静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刀下去,就让身边如同噪音一般纷乱的蝉鸣戛然而止。
陈默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想——,”陈默好像想着什么,点上一根烟,然后说道:“我可能过一阵子不在北京,想出去走走——”
陈默的话还没有说完,方秋笛就毫不客气地把他的烟拿了过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你要戒烟戒酒,不能做过于激烈的运动,也不能心情过于激动,保持心态平和,从现在开始,你要听大夫我的。”她微微昂着自己下颌,以一种医生特有的权威的声音说道。
陈默看着她严厉认真的样子,苦笑一下,接着说道:“我想出一趟国,去找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
“复查之前,你最好不要去做长途旅行,现在你的情况不太稳定,什么都还没有确诊,你要是出现症状或者你有什么问题,在北京你可以及时联系我。”
“谢了啊,”陈默笑着说道,“有你这个主任医师,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只是我还不太习惯这样,像个病人。”
“少来,副主任医师,再说,我现在可不是你的中学同学,我现在以大夫的身份和你说,你就是病人,这是事实,你自己再怎么否认,也是没用的。”方秋笛说道,她皱了一下眉头,问道:“而且,你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出国,去找一个朋友呢?”
“我也是,刚刚想到的。”陈默回过头,凝视着北京炎热而漫长的夏天,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怎么了?你怎么会突然想去找张然?”顾野有些愕然地问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出一张“四条”。
“就是,张然都失联这么多年了,你去哪里找他啊?”刘磊抓完牌,看着自己手里的牌型,思索着,犹豫着扔出一个“幺鸡”。
“幺鸡?开杠!”姚光辉大喊一声,忙不迭地拿过刘磊扔出来的“幺鸡”,清脆有声和自己手里的三个“幺鸡”码到一起,然后捻着手指,两眼放光地说道:“兄弟们,看我杠上开花啦!”
刘磊他们不约而同都死死盯着姚光辉手里刚刚摸出的牌,直到他失望地扔到桌子上,才长出了一口气,纷纷说道:“就知道胖子憋着坏呢。”
邵峰紧接着就斜着眼,叼着烟,敲着桌子,大声地喊着:“都快点抓牌抓牌!”说完,转过头对陈默说道:“要是去找张然,也是该人家lily哭着喊着去找啊,你没事凑什么热闹啊?”
每隔一两个月,陈默和顾野他们就要聚一次,找个地方打麻将,这是他们从上大学时一直保留到现在的唯一爱好。按照他们几个人的话说,打牌主要是为了几个人能聚聚,而且不由分说地拉上了从不打牌的陈默,陈默经常看着他们打牌,听着他们相互之间毫无顾忌的笑骂,想着他们从上z大时,被分到同一个宿舍的第一天开始的样子。那时他们都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一天的时间可以用来踢足球,打篮球,看上一个女孩,然后跑到女生楼去约会,去看电影或者被无情的拒绝,吵架后借酒消愁或者直接借酒消愁,喝完酒后跑到女生楼大喊再和好或者被泼一盆凉水,对了,最主要的,我们还是要上课。
那时觉得有钱真好,可以买好多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一张崔健演唱会的门票或者一双乔丹的球鞋,或者,和女朋友一起吃完最后一个的披萨,对了,这是浪漫,和钱无关。但前提是,你得先有在必胜客买一个荤食天地的钱。
那时的他们,快乐时可以扶着彼此的肩膀,对着星光高歌,彼此见证对方在爱情中的痛彻心扉,在幸福中的欣喜若狂,他们可以一起喝醉到不省人事,一起在酒醒后上课时呼呼大睡,然后在酒醉和酒醒的间隙,谈一些诗,一些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和帅气的足球明星,还有一些,连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去的远方。
那时的他们,会问自己,会问彼此,是不是今生注定,以后的我们,就会一直是这个样子?
张然是他们214宿舍当中,唯一一个出国的,也是宿舍里公认最不可能出国的一个。张然初看戴着眼镜,面相斯文,实际上就是糙哥一个,“野牛比尔”,就是陈默和刘磊给他在宿舍里起的绰号。其实,陈默个人觉得,他长得更像一只恶狠狠的兔子,呲着两个大板牙,眼镜片后面,是两道夺人二目的寒光,脸上总挂着一丝若有如无的狡黠的笑容,让人时刻提防着,不知道这小子又要冒什么坏水。住宿舍的没几周,他就在一次聊天中,说他这个大学上得如何不容易,如何结交匪类,如何重新做人,并如实承认了他初中用斧子把人后背剁了的事实,让住他邻近上铺的姚光辉当晚睡觉时,做了一晚上被一个面目不清,长着两只长耳朵的杀人狂魔,拿着一把大斧子追杀的噩梦。
张然和朋友说话很直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给人留什么情面,而且他说起话完全是一副混不吝的痞子模样,骂人时语言之恶毒和想象力之丰富,估计连他的语文老师都会叹为观止。所以陈默他们当时私下里很是怀疑,一个北京乃至全国都有名的市重点中学,居然会让张然这样的人顺利毕业,可见中国的教育,还是有很大的漏洞的。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张然还有着别人很少了解的另一面。陈默记得,张然出国前有一次去他家里借了两本书,一本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另一本是《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这也是陈默一直最喜欢看的两本书,陈默当时就说送给他了,反正依着张然的个性,也未必想得起来还。不过陈默觉得最遗憾的是,张然不久后就出国了,他们俩还没来得及聊聊《百年孤独》,聊聊海明威,虽然每次见面都很想和他说说,但是每次都没有,一次,也没有。
那时的他们,好像已经没有心情去说,或者说已经忘记怎么去说,那些躺在学校青葱的草坪上,看着头上的蓝天白云,才会想起来的话。
“都多少年过去了,张然在那边过得好好的,lily也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了,人家姑娘才不会找他呢。”刘磊这时不以为然地道。
“哎,说真的,当时他们俩为什么分的啊?那时候我觉得张然和lily挺好的啊。”姚光辉数着自己手里的牌,嘟哝着说道。
“他们俩这事儿,谁能知道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觉得他们俩在一起怪怪的,两个都是那种有心事不太说的那种人。”陈默说道。
“不过lily现在还是挺厉害的,现在是他们公司的财务总监,而且公司要上市了,挺有发展前途的。”刘磊接着说道。
“是什么公司啊?”邵峰偏着头问道。
“什么公司来着?什么公司?我勒个去,是什么公司来着?公司名字——”刘磊皱着眉一脸的苦思冥想,“什么公司来着?我这记性,我就——”
顾野一脸的不耐烦:“赶紧打牌吧,我看你这脑子除了打牌,真的干不了什么有智力的活动了。”
张然的感情生活,完全不像他“黑道学生”的生活那样惊险和曲折,现在看来,甚至有些过于平淡了。
张然的女朋友lily,也是他们会计三班的,有着一张白嫩的小脸和一头漂亮的披肩长发,声音如水般清澈,也如水般温柔。lily是她上英文课时,外教老师按照她中文名字,给她取的英文名,后来大家叫顺口了,都叫她lily了。
有一次在班里的活动中,lily曾经说过她的偶像是女作家三毛,她一直希望,自己的能像三毛那样,过得率真而随性,活得豁达而洒脱。然后,再遇到一个像荷西那样的男人,一起浪迹天涯,去把万水千山走遍。其实当时在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喜欢三毛,喜欢她的文字,喜欢她无拘无束的穿衣风格,女孩们会刻意地留起中分的长发,再套一件手写涂鸦的白色t恤衫和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模仿着她随着准备流浪的样子。但是,很少有人像lily这样去模仿她,那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模仿,或者说,那已经不是模仿,那已经就是lily自己,对那种无拘无束生活的执着向往。
214宿舍的“诗人”陈默,同时也是张然和lily相爱历程的见证者,在和张然说起lily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lily天生有一种对自由的渴望,这渴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永远无法安定,有时,她也会很想,为自己注定漂泊的心灵,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但她无法永久地停靠,她注定会为自己的自由,再次独自前行。”
当时因为两人吵架而搞得心烦意乱的张然,呲着两个兔子一样的板牙,不耐烦地截住陈默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话,直接就骂上了:“你大爷的,说两句人话你丫会死啊。”
邵峰在一旁,开始尽心尽力地给张然解释:“陈默的意思呢,大概意思是这样。你丫算是抄着了,找一好姑娘。但你丫别美,这姑娘有一好(hao),好(hao)的呢,就是个自由,不愿被别人管着,可能随时撒丫子就颠了,你丫要是和她好,可得看住了,别一不留神,让姑娘跑了。”邵峰说完朝陈默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么说行吧?”
陈默当时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吐出了一个烟圈:“yes。”
当时的他们都不知道,也许这无意间说出的话,成为了他们将来分手,唯一的理由。
“先别说他们,我还是没想明白,你现在去找张然干什么?你又没有他的确切地址。”邵峰一边把面前的牌推进自动麻将机的进口,一边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这么多年了,就他一直没有联系了,他刚出国那会儿,我和他还在msn上聊两句,觉得他过得不容易,后来就换了邮箱写写信,你们知道他那个人,写信没什么话,再后来,就没有他消息了,我想——,如果去找找他,知道他过得挺好,好歹也算是安心了。”
“再说,我现在工作比较自由,按时交稿子就行,我回头准备一下,算下来,刚好能有将近两个月的假期。”
“你丫当个写手这么闲在啊,比我们都强,我们最多一年休两个星期。”刘磊说道。
“挣的少啊,”陈默笑着说道,“每个月都是玩命写到半夜,才能挣个几千块,不过这次是因为有个事,杂志社说要把我发加拿大一趟,我想,去那边正好可以顺便看看张然。”
“依我说,你丫这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顾野一边打着牌,一边脱口而出,“他那种人,想联系你早就联系上了,你找不到他,是因为他不想被找到。走了这么多年了,早不是当时的张然了。”
“是吗?”陈默的样子,好像有点怅然若失。
“你问过lily吗?也许她知道张然现在在哪里呢,张然没和咱们联系,未必没和lily联系过,你回头问问她不就行了吗?再说除了张然,lily和咱们班男生最熟的就是你了。”姚光辉的两只胖手,动作飞快地码着手里的牌,头也不抬地说道。
陈默点点头,木然地看着一张张从眼前滑过的麻将牌。他们是他一辈子的朋友,但就是面对他们,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清楚他想去见张然这件事的理由。




北京雪人 第2章
“lily?”陈默在电话那头问道。
“是我,陈默。”lily的声音简短有力,陈默听到她的听筒里,不断传来嘈杂的人声,还夹杂着传真机尖锐的“嘟嘟”声。
“很忙吗?”陈默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有点忙,有事情找我?”lily说道。
“嗯,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有张然在加拿大的地址吗?现在的。”
电话那边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我怎么会有他的地址呢?我和他,都是大学时候的事情了。”lily语音平淡地说道。
“我——,想去一趟加拿大,找找他。”陈默回答道。
“你—去—加—拿—大,就是—为了找他?”lily依旧清澈温柔的声音,如同一枚突然冲上天空的烟火,惊讶地在天空中响亮了起来。
陈默没有说话。
“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他去那边,应该也有十几年了吧,你这是有多想他啊?”lily的声音开始有了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陈默也笑了:“不是,我是正好手头有事要去一下,所以才想起来的。”
“我这里没有,他一直没有和我联系过,不过,我有你妹妹的地址倒是。”lily在电话里的笑意似乎更浓了。
“我是想要张然的啊,再说了,我妹妹她,未必会见我的。”陈默苦笑着说道。
陈默和lily口中的妹妹,是和lily同一个宿舍的女生,和lily是对面的上下铺,也是陈默他们班的,叫江如画,因为和lily最要好,所以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当初张然追lily的时候,经常也是他和陈默,lily和江如画四个人一起约着出去玩。江如画如果按照现在的说法,说她人长得肤白貌美大长腿是有点过了,但在肤白这一点上,绝对让人心服口服。张然曾经说过,如果你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置身在黑黑的楼道里,这时一个人走过来,如果你看到的,是两个眼白和一排白白的牙齿,那是一个黑人,如果走过来的,是一张远远就能看见清晰五官的脸,那就是江如画。陈默完全不知道,张然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说法,是有他的亲身体会还是主观想象,但是每次看到江如画的脸,都不禁在脑海里会出现一双黑人的眼睛,和一排雪白的牙齿。
江如画长得很精致,那张白里透红,吹弹得破的脸上,是两只转动伶俐,亮晶晶的眼睛,一个很有肉感的小鼻子和两片薄薄的,淡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嘴角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在她的右耳下边,有一块形状如同五角星一样,淡粉色的胎记,她告诉陈默她一直留着披肩的长发,就是为了把这块胎记挡住,陈默倒是觉得,这块胎记落在别人眼里,倒是显得她这张脸更加特别。
江如画是特别能说的,语速极快,语音清脆的京片子听起来格外悦耳,完全让人忘记了她的父母是上海人,北京话的含混不清和上海话的轻快婉转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让人和她说话时很有种应接不暇的感觉。记得第一次班里组织活动,班里同学在一起聊天,她很是感兴趣地问陈默他们宿舍的孙东华,为什么总是他每天提着两个大暖壶去打水,你提着那么大的壶,你累不累啊,你是锻炼身体吗?宿舍里别的人为什么不打水?你真是个大好人,我要是和你一个宿舍就好了,你天天打水,我就喜欢喝热水。哈哈哈。孙东华目瞪口呆地听着她连珠炮一般的话,想插句话都没机会,不过晚上去打水的时候特别卖力,还顺便帮江如画她们宿舍打了两壶。
陈默微微笑了一下,他又想起了张然那个充满想象力的比喻。
“你倒是说清楚啊,你是要去找你妹啊,还是找张然?”lily的揶揄打断了陈默的回忆。
“没有啊,自从那次之后,我和江如画就没有见面了。”
“毕业之后那次?”
“对,说起来也是二十多年了,想想那个时候真是像个孩子。”
“你现在不也是吗?”lily微笑着说道。
“我吗?”陈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好了,我这边还有事情,不聊了,你要是想要你妹妹的地址,回头给我电话吧。”lily加快了语速说道,“哎,对了,”她在电话那头问道,“你和谁去啊?”
“现在就我一个人,他们几个都有事情,不是总监就是高管,根本抽不出时间。”陈默回答道。
“那你行吗?你是自由行还是跟团?”lily很是怀疑地问道。
“自驾,东西海岸,大海雪原,还有一趟班夫国家公园。”陈默说道。
“那得多少天啊?而且你一个人开车,多累啊,你真的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一个人自驾加拿大,也算是一次难得的人生体验吧。”陈默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好,那再联系吧,拜拜。”lily挂断了电话。
陈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自己书房里,刚刚挂上的加拿大地图,还有书桌上散落地摆放着的,封面印刷着雪山湖景的旅游书籍,心里突然想起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句话:我去旅行,是因为我决定了要去,并不是因为那里的风景。
陈默放下电话,然后打开电脑,看着自己刚刚写完的小说。从z大会计系毕业后,他先去了一家国企做会计,干了十来年,后来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当个写点东西的人会更快乐一些,于是辞了职,以写文章为生,主要是给一些杂志写游记,其实,他写的很多地方他都没有去过,但并不妨碍他把每一次旅行,都写得如同自己身临其境一般,很早以前,他就相信加缪说过的那句话:用另一种囚禁生活来描绘某一种囚禁生活,用虚构的故事来陈述真事,两者皆可取。
其实,陈默最想写的还是小说,他把自己写的小说放到了网上,也参加了不少文学征文比赛,但是到现在为止,他的小说,还是无人问津。陈默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是不是属于钱钟书先生说的那种人: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会将自己的创作冲动误解为创作才能。以他现在做自由撰稿的收入,陈默只能勉强让自己糊口,还好房子是父母留给他的,否则,恐怕他连最起码的生活都成问题。
不过,上个星期,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他的编辑给他发了一封邮件,邮件里的措辞,与他平时直白简洁近乎机械冰冷的文风大相径庭。编辑在信里说,有人看了他的游记,觉得不错,想让他写一部关于加拿大自驾游的游记,邮件后面,附上了有关这部游记的合同。
陈默看过邮件以后,知道自己猜得差不多,这就是一篇影子游记的合同。所谓的影子,就是某些有了一定名气的作家,创作高峰期过去以后,其实已经写不出什么东西了,但是为了已经占有了的名望和地位,为了唾手可得的利益,往往会出钱雇用一个影子写手来替他写,写完后他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新书发表,而那个真正写了这部书的人,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数着从影子合同里赚来的钱,去交下个月的水电费。
陈默也算是在这一行写过几年的写手了,他听说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不过,没人找过他。他也从来没有签过这样的影子合同,不过,话说回来,他写的东西能被人看上,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吧,陈默有些自嘲地这样想。
想到接这个影子写手的活,是在协和医院门口那天,听着那一声声的蝉鸣,想着北京的冬天,会不会有一场漫天的大雪那一刻决定的。
陈默回复了编辑的邮件,也签好了那份游记的合同,快递回了编辑部。回家的路上,他去买了一包烟,看着小卖铺柜台上,歪歪扭扭地摆着的支付宝和微信的二维码卡片,心里默默地想: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会有一些不一样了。只是还不知道,这些不一样的地方,对于自己,到底是会好一些呢,还是会坏一些?
收到回签好的合同之后,陈默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加拿大之旅,他已经做好,自己一个人孤身上路的思想准备了,每天除了写作,其余的的时间都用来看旅游指南,上网查机票和酒店,仔细寻找各种自驾游的路线,越看他越似乎发现,这块广袤的大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片在不知不觉中被遗忘的天堂,他甚至去研读了加拿大的历史,试图记住加拿大土著那些图腾柱的意义,然后不可避免地,也知道了贾斯汀·比伯的女友,叫赛琳娜。
陈默知道自己的预算不多,即使这份合同的报酬不低,他也要省着花。他大致算了一下,按照他现在能拿出来的现金,自己最多只能撑三个星期,要在这三个星期里找到张然,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更何况,他还没有张然在加拿大的具体地址。
陈默在和顾野他们的又一次聚会时,让每一个正在忙着打牌的他们交代,谁知道张然家现在的地址。
“张然家?不是在北辰那边吗?”邵峰摸着因为过敏而发红的鼻子,鼻音浓重地回答道。
“不是那个家,是他爸妈家,北辰那个是他自己家。”陈默说道。
“这孙子到底几个家啊,哎,他在咱们学校那边不是还有间房吗?是吧,老姚?”顾野一脸坏笑地问着姚光辉。
老姚发愁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牌就算谁也不挨谁,也不能差这么远啊?”
刘磊看着姚光辉,突然像审犯人一般地大喝一声:“说!胖子!那间房子你到底用没用来行那些苟且之事!”
“为什么问胖子?”顾野,陈默,邵峰三个人都异口同声地惊讶地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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