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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青丝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影语流光
她迅速拉下斗笠的边沿,压低声线,“认错人了。”
说着抱紧竹篓,转身迅速往前走。
“我才不会认错呢!”
那丫头惯是骄纵样子,几步抢上来一把揪住夏竹悦的衣袖,伸手就要去摘她的斗笠。
夏竹悦忍无可忍,振臂一挥,她是做惯粗活的,很有一把子力气,那小丫鬟哪里是她的对手,轻巧便被她推至一旁。
小丫头一个踉跄,待站稳再想去追,可哪里还有夏竹悦的影子呢,她环顾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灌木果林罢了,气的她跺跺脚,扭身往回跑去。
她一路小跑,直奔进一座水榭凉亭前,那凉亭构架在一条清澈小溪之上,青松环绕,着实幽静清雅的很。
小丫头快步跑上前去,撩起纱幔喘着气叫道:“小姐,小姐,我碰见她了!”
“放肆。”
亭中倚栏靠坐着一位绝色佳人,珠翠满头,锦衣华服,正是夏府嫡小姐夏桃欣。
夏桃欣纤纤玉指摇动着手中金蝉纱的团扇,颦眉轻斥:“世子爷面前,不得无礼。”
小丫头这才看见立在凉亭另一侧的身影,那人正望着外边的溪流,一身墨色蟒袍,金线织就的金莽威武庄严,为他平添了几分冷傲,赤金宝冠束发,凌厉的气质仿若一把出鞘的利剑,正是南平王世子魏峙。
“奴婢参见世子爷,奴婢鲁莽,还请世子爷恕罪。”小丫鬟急急一个头磕在地上。
夏桃欣亦为她说话:“兰儿是我贴身侍女,也怪我平日里纵了她些,峙哥哥你别怪她。”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亲密劲儿,若是旁人不晓得,只当是小娇妻在同夫君撒娇呢。
魏峙轻嗤,并不回头看她们主仆二人,也不叫起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前潺潺的溪流。
半晌得不到回应,夏桃欣有些尴尬,扭头看兰儿已经快要跪不住了,伸手拉起兰儿,示意她退出去。
兰儿哪里还敢留,到嘴边的话儿也只得咽回肚里,垂首慢慢地倒退了出去。
夏桃欣整理了表情,复又露出温婉闺秀般的甜美笑容,缓步移至魏峙身侧,她轻轻摇动团扇,将甜腻的脂粉香气扑向身侧。
魏峙眉头轻蹙,从溪流前回过神来,有些不耐,“若无她的消息,不必再派人来求见。”
说罢,转身朝外走去,瞥都未督夏桃欣一眼,夏桃欣银牙暗咬,不禁呼唤道:“峙哥哥且慢。”
仿佛知道他不会停下一般,夏桃欣几步追上前去,急急低语道:“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
魏峙停下脚步,眼眸半垂,看不出喜怒。
夏桃欣见他停下,忙近上去,以团扇掩面,轻声低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父亲广积天下财富,不但如此,我们的商道运输物资十分……”
“住口。”
魏峙缓缓侧目,眸里尽是森冷的神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夏桃欣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他待她,永远都只有冷淡疏离,如今有了些旁的情绪,倒教她觉得,他待她不同了。
她大着胆子,急急表白道:“峙哥哥,我是真心的,我愿意助你。”
魏峙盯着她良久,唇畔泄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我便是当真要做,也用不着你。”
魏峙挥袖,转身踏出了凉亭。
方才的一腔勇气被抽了个干净,屈辱感瞬间涌了上来,夏桃欣涨红了脸,半晌淌出两行清泪来。
兰儿见魏峙走远了,这才敢摸进凉亭来,一见自家小姐哭的梨花带雨,赶紧抽出帕子替她拭泪,好言好语地开解她,“小姐,您何苦来的,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世子爷一个好男子,今儿个宴会上多少才俊,咱们换一个不成嘛。”
“你知道个屁。”
夏桃欣白了她一眼,顾自抽泣,“我自那年春日宴上望见他的第一眼,便知我完了,这一世,一颗心全挂在他身上了。”
“可是小姐。”
兰儿有些踌躇,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可是他好像只喜欢夏竹悦呀。”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掴在了兰儿的面上,殷红的指印瞬间就令兰儿的小脸儿红肿了一圈儿。
“提那个贱胚子做什么!”
甩了个巴掌还不解气,恼的她用凤仙花染红的长甲撕碎了金蝉纱团扇,“若不是她那日借故为峙哥哥斟酒撒了他一身,又惺惺作态地非要为他更衣,我岂能错失良机。”
“就是,小姐您说的对”
兰儿挨了打,却忍气吞声不敢造次,还替夏桃欣拣起破烂的扇子,“那春日宴分明是夫人费心为您设的,却平白让她占了先机。”
夏桃欣冷笑一声,依靠回栏上,语带嘲讽:“也算不得占了什么先机,她那样的出身,也配妄想么,峙哥哥虽向父亲要了她回去,也不过当个玩物罢了。”
“正是呢,否则她怎会不堪玩弄,径自逃跑了呢。”兰儿拍着马屁,“小姐,您这么美,出身又好,您才配当世子妃呢。”
“那是自然。”
夏桃欣被捧得飘飘然,执起一盏香茗刮去浮沫,垂眸轻尝,闲闲问着:“对了,你方才碰见谁了?”
“夏竹悦。”
“噗~~”
第8章 起杀心 淡淡木调沉水香
夏竹悦将杏子交给后厨后,便匆匆往外赶去,她生怕再次遇上兰儿,便尽挑拣些人迹罕至的小路走。
她微微喘息着,走的极快,几乎快要小跑起来,身侧的灌木被她的衣袖一刮,带下许多叶片来。
猛然一个急转,她与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一个胖妇人几乎被撞的仰面倒下去,夏竹悦手急眼快,伸手拽住了她。
“你这丫头,怎的不看路,若是冲撞了贵人,你担待的起吗?”
那胖妇人肉乎乎的手指揉着额头,抬眼打量着面前撞她的罪魁祸首。
只见她穿着一身姜黄的粗布窄裳,身量苗条婀娜,面相清丽出尘,颇像她昨日去参拜的仙子菩萨。
见了如此美人儿,倒教她登时和气了几分,开口问她:“你是何人?”
夏竹悦想了想,只将春儿扭伤脚托她来送杏子的事儿说了个大概。
那妇人笑了,“原是摘果子的农女,倒是可惜了这模样,若是换身打扮,说是哪家的千金只怕也有人信。”
夏竹悦再三致歉,可那妇人却并不肯放她走。
原来这妇人是宰相夫人身侧的管事林嬷嬷,今日设宴,处处都劳她打点,实在是忙的她晕头转向。
可偏偏后厨却出了岔子,天气炎热,相府里带出来给婢女们做膳食的食材有些变质,好几个婢女呕吐不止,根本无法近身去伺候贵人。
林嬷嬷实在无奈,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这身在京郊,一时半会儿根本调不来人手,正愁抓不到壮丁呢,这不就撞上一个了么。
于是不由分说地把夏竹悦押去换了身相府婢女的服制,将她派往宴会厅伺候。
林嬷嬷许诺,宴会散了,便不再追究夏竹悦撞她之事,夏竹悦一时无法脱身,只得允了。
好在林嬷嬷担心她不懂规矩,并不敢派她近身伺候贵人们,只让她站在远处,做些传菜之类的活计。
待林嬷嬷率众人打点好宴会厅之后,筵席的时辰也到了。
夏竹悦跟着其她婢女们一起,垂首立在厅堂最外侧。
女眷们最先来,一阵衣香鬓影,名媛们携着各自的贴身丫鬟款款而来,一时间环肥燕瘦,莺声燕语的好不热闹。





囚青丝 第8节
夏竹悦微微抬眸,一眼便望见名媛之中最打眼的夏桃欣。
夏家富庶,夏老爷更是对这个嫡女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够一朝嫁入高门,令全族得益。
所以夏桃欣穿的用的,永远都是最好的,甚至有些特殊的衣料,尚未流进京中便被夏府糜费千金购进府内,只为一填夏小姐的欲壑。
比如现在,夏桃欣便穿着一件难得一见的皎月纱百蝶穿花广袖华服,淡淡的银色光华笼在她身上,极尽奢华,她昂首穿行在众小姐中间,倒真如众星捧月一般。
夏竹悦暗自垂首,微微撇过脸去。自从她逃出世子府以来,便再也没有同夏府的人有过联系,夏府,于她来说,并无任何可留恋的地方。
阵阵香风从她身前掠过,名媛们莲步轻移,一一踏入厅内,并无人在意门口这些泥胎木偶般的小婢女们。
女宾落座后,公子们也随之而来,行走间高谈阔论,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在如此晴好的日子里,倒真是个相亲的好时节。
但这些红鸾晴好都与夏竹悦没有关系,她只一味地装着木偶,只想快些了结了这桩荒唐事,好早些回去看顾春儿。
春儿脚踝扭伤的那样重,也不知这会子如何了。
正当胡思乱想间,一阵微风拂来,隐约带着些许木调沉水香,那香味直沁心脾,令夏竹悦霎那间僵了脊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骄阳晴好,阳光穿透榕树的枝叶斑驳在青石板上,碎金子一般,魏峙踱步其上,神色淡淡地应付着众人的恭维。
他久不进京,也不喜应酬,甚少出现在这种玩乐的宴会,京中的权贵公子们,都争相献着殷勤,以期盼能够得到他的赏识。
他冷眼瞧着面前这些奴颜媚骨的笑脸们,心中略为不耐。
若不是夏桃欣再三遣人来报,说是有了夏竹悦的行踪但求一见,他是不会来这种无聊宴会的。
悦儿……
魏峙心中钝痛。
他万万没想到,曾那样百般依附于他的她,竟然敢不告而别。
往事历历在目,无论他怎样待她,她都欣然接受,她是那样的娇软听话,望着他的眼神永远是崇拜爱慕,对他说出的话语永远是甜言蜜语。
她会为他绣香囊,竹雀相依的图案,他以为那是她心底小女儿家的爱意。
他偶尔外出,她还会写些情诗托人送来,桃红的信筏上诉说着纸短情长,熨帖着他孤寂多年的心。
然而,当他为了她提前结束平乱奔回王府时,留给他的,却只有一室空寂。
呵。
所以,在写下横也丝来竖也丝。(1)这句诗时,你早已盘算好了逃走的路线是么。
所以,你的刻意接近,你的柔情蜜意,你的风情婉转,都不过是曲意迎奉的把戏是么。
那么夏竹悦。
我呢?
我又算是什么?
一股淡淡蔷薇般的气息隐约浮动在鼻尖,唤醒了陷入往事的魏峙,令他想起她的一头青丝上,也总是有着淡淡的蔷薇香气。
他抬眸间,瞥见厅堂门口的小婢女,恍若有种看见夏竹悦的感觉。
那小女婢女头垂的低低的,怯怯地站在那里,像极了曾在他书房前罚站的她,也是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自嘲笑笑,觉得自己真是疯魔了,怎的近日看见谁都觉得像她。
正巧户部侍郎的二公子上前来殷勤问候,遮住了小婢女的身形,魏峙便收回了视线,由他们引着,进入大厅落座了男席上首。
宴会的东主宰相夫人亲自去迎接淑妃娘娘的銮驾,还需得一会儿才能到场,这厅里的小辈儿们便叽叽喳喳地聊开了。
特别是女席里,京中闺阁的千金们难得聚首,总是要好生说些体几话儿的。
“桃欣姐姐,你这裙子真好看,肯定价值不菲吧。”
说话的是太常卿的嫡女,她伸手捻起一缕皎月纱,啧啧赞叹:“果然同月光一样,轻盈皎洁,衬的姐姐越发柔美啦。”
夏桃欣得意地瞥了她一眼,“算不得什么,你若喜欢,我那里还有几匹,赠与你罢了。”
“当真?”
太常卿小姐喜出望外,“这等料子,京中都还未见到过呢。”
夏桃欣不以为意,随手拣了个果子慢慢吃着,
“你们自然见不到了,这是西域最新产的纱,只有少量作为贡品贡来。我爹的商队从西域给我带回来的,一尺就能够一户人家吃上一辈子粮食了。”
太常卿小姐暗暗咂舌,讪讪地松开皎月纱裙摆,顺手替她抚平,“既如此珍贵,那你还是留着自己做衣裳穿吧,我可不敢用。”
见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夏桃欣暗自翻了个白眼儿,不再搭理她。
见众人都坐定了,管事林嬷嬷轻轻击掌,吩咐先上茶水与果点。
小厮拎着食盒流水般地从后厨送至厅外,再由厅外待命的婢女们从食盒内一一取出茶水果点,进入厅堂一一奉与贵人们。
夏竹悦心如擂鼓,方才嗅到那丝熟悉的沉水香,她便心知魏峙今日也来了。
好在她被分配到女席奉茶,男席女席中间隔着一块非常大的舞台以备待会歌舞丝竹之用,所以应当是瞧不见她的。
但她仍然不敢大意,尽量背对男席,手脚麻利的从茶盘中端出茶盏,按座次依次奉与名媛们。
原本奉的非常顺利,眼见着就快要奉完了,在离尾席还有三四座的席位上,夏竹悦又看见了夏桃欣。
夏桃欣的外祖父虽是京城四大家族中的成员,但只是庶子,并未继承爵位,仅靠捐官捐了个从四品国子祭酒的虚职。
而她的父亲又只是商贾,四处打点了许多才受邀了此次宴会,可是座次却无法和那些正真的京中名媛相较。
待到夏竹悦奉到她面前时,便更加垂下首去,直直捧着茶盏送出去,不让她瞧见自己的脸。
怎知那夏桃欣惯是个仰面朝天鼻孔瞧人的性子,压根儿就没有瞟她,直接伸出手来接茶盏。
两人都没想道对方会不看茶盏,故而一个错手,茶盏被碰翻了大半。
滚烫的茶水瞬间洒落在夏桃欣的裙摆上,好在那皎月纱虽轻薄,但夏桃欣财大气粗,层层叠叠糜费了许多层纱料,那裙子又大又蓬,茶水并未将她烫伤。
“贱婢!”
夏桃欣恼怒极了,伸手就要甩她巴掌,倒是兰儿手急眼快,赶紧一把拉住她,急急小声劝道:“小姐,可不能这样,这不是府里,多少人瞧着呢。”
兰儿说的在理,夏桃欣环顾四周,小姐们纷纷侧目在往她这里瞧,甚至男席那边也有人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夏桃欣咬牙切齿,忍了又忍才强压下怒火。
她为了这场宴会费了许多心思,这件衣裙也是她精心准备了许久才制成的,本想一会儿献舞时大出风头的,如今都要泡汤了。
她伸手掐住罪魁祸首的下巴,殷红的指甲深深嵌入她的皮肉里,用力往上一抬,“待我瞧清楚你的模样,待会将你买回府里看我不扒了你的……”
“……”
夏桃欣睁大了眼睛,一时愣在那里,回过神来她抬眸飞快地看了一眼男席上首,再回眸来望向夏竹悦时,眸中已掠过杀意。
第9章 是你么 你也是来相亲的么?
夏桃欣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她见魏峙那边并无什么异样,想来他并不知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但是,夏竹悦又为何会凭白出现在这里呢,到底是何居心?难道……她后悔了?想要回到魏峙身侧?
夏桃欣心中一紧,掐住她下巴的力道不禁又重了几分。
尖锐的指甲几乎要扎破那白皙到几乎能看到底下青色脉络的娇嫩肌肤,引得夏竹悦不禁皱起眉头,轻呻了一声。
“狐媚东西。”
夏桃欣轻啐:“你怎的还活着,你既要跑,又回来做什么,怎么不同你那贱娘一般死了干净?”
“你!”
夏竹悦本不欲同她起争执,免得闹出动静被魏峙看见,但她如此恶言,实在欺人太甚。
她一把捏住夏桃欣的手腕,暗自用力,瞬间捏的夏桃欣吃痛变了脸色,卸了手指上的力道。
夏竹悦正要开口还击,却听得一声尖锐的唱喝声由外传来:“淑妃娘娘驾到!”
瞬间众人齐齐起身施礼恭迎,夏竹悦同夏桃欣对视一眼,皆知此刻再闹便是找死,难得默契地一同松了手。
夏桃欣由兰儿迅速整理了衣裙,盈盈依礼垂首屈膝,恭迎淑妃娘娘。
而夏竹悦则端起茶盘,急急随着婢女们退至厅堂角落,垂首躬身,化作没有眼睛耳朵的泥胎木偶。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夏竹悦的心突突直跳,她努力平下怒气,盘算着一会儿上了歌舞便寻个机会溜走。
厅堂里虽站满了人,却静谧的很。
这些个贵族们,最擅长的便是粉饰太平,尾席这里的一点点小插曲,根本无人在意,他(她)们更在意的,是这位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乃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又是出身于京城四大家族之首王家的嫡女。
先皇后薨逝已久,后位悬空,她是最有可能继位中宫的人选,而她的儿子三皇子也大有可能入主东宫。
今日淑妃娘娘肯赏给宰相夫人这个脸面,亲自前来赴宴,只怕也是有意来瞧瞧这些京中名媛,好为三皇子日后选妃做铺垫。
众人自然也懂得这些道理,名媛千金们无不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期盼能够得到淑妃娘娘的青眼,好让自己和家族能够一步登天。
“娘娘,这身衣裙穿在您身上,真真儿是恍若谪仙呢。”
宰相夫人亲自抬着胳膊,让淑妃娘娘的玉手搭在其上,引着她一路走上了厅中最上首的主位。
“你说话越发糊弄本宫了,不过是皇上昨日新赏的,不得不穿起来,以示皇恩浩荡罢了。”
淑妃娘娘在众人齐呼“参见淑妃娘娘。”中款款落座,掌心朝上虚虚一托,“都起来罢。”
夏桃欣站起身子,忍不住悄悄抬头,想看一看那位传说中国色天香,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绝色美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啊!”
抬头看见淑妃的一刹那,夏桃欣惊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血色尽失,楞在了那里。
众人皆陆续落了坐,瞬间便只剩她一人还立在那里,突兀的似草原上的一棵枯树一般。
她那样愣愣的杵在那里,倒叫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众人皆把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坐席间小小地沸腾了起来,名媛们都以扇遮面,互相交换着眼色。
而刚才还同她姐姐长妹妹短的太常卿小姐,也转过脸去,只当同她不认识。
这番动静终于引起了正同宰相夫人叙旧的淑妃娘娘侧目。




囚青丝 第9节
淑妃抬眸瞥了过去,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挂不住了,黑下面色来。
正说笑的宰相夫人见到异样,顺着淑妃的视线望了过来,不禁暗自心惊。
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僭越。
原来,那淑妃娘娘今日穿的,恰恰也是一件月白色的皎月纱华服。
更糟糕的是,淑妃娘娘身上那件,为了彰显皎月纱至轻至薄如云似雾的特质,只在苏锦缎面制成的衬裙上少量缀了两层,淡淡用银丝绣了些点点星光,以衬托出飘逸之感。
如此一来,虽是清丽出尘,但同夏桃欣那件堆满皎月纱还满绣了百蝶穿花的衣裙一比较,到底失了天家富贵之气,显得寒酸了许多。
宰相夫人毕竟是宰相府多年的当家主母,眼明心慧,远远瞧见夏桃欣裙摆上的大片茶渍,有意替她解围,她扬声说道:“这位小姐的衣裙渍了,不如去偏厅换一件罢。”
说罢一扬脸,管事林嬷嬷立刻近上前来,预备去引夏桃欣更衣。
“既然渍了……”
淑妃垂着羽睫施施然端起一盏茶水,兰花指捻着盖子轻撇浮沫,也不喝,就那么缓缓刮着。
那刮出的一声一声轻响,都似刮在夏桃欣的心尖儿上,饶是她平日里再怎么骄纵胡闹,也晓得自己今日是彻底得罪了淑妃娘娘。
淑妃轻哼一声,抬眸瞧着瑟瑟发抖的夏桃欣,眸中尽是不屑,“便回府去罢,回去好好学一学,什么叫作,天地君亲师,什么又叫作,僭越。”
僭越两字一出,夏桃欣双腿一软,登时跪伏在地,口中哭着:“民女知罪,还请娘娘恕罪。”
僭越一罪,可大可小,若是往大了说,淑妃娘娘代表的是皇权,夏桃欣此番作为便是欺君罔上的欺君之罪。
但往小了说,不过是撞衫而已,此间生杀予夺,全凭淑妃娘娘心意。
许是淑妃娘娘也不想破坏了这次的宴会,毕竟她身处深宫,难得可以出宫同旧日姐妹宰相夫人相聚叙旧,便也不再深究,挥挥手,示意打发了夏桃欣。
两个小宫女得令,上来拉起夏桃欣,一左一右将她往外架去。
虽然面上淑妃娘娘并没有重罚,但如此一闹,夏桃欣在京中名媛公子中颜面尽失,好容易混出来的人脉,毁于一旦。
夏桃欣心中恨极,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匕首一般剜向垂首在角落里的夏竹悦,然后又望向尚留在席位旁的兰儿,冲她使了个眼色。
见兰儿点头应了,这才悲从中来,哭哭啼啼地被架出了宴会厅。
一番闹剧落幕,众人都默契地当作无事发生,要不是夏桃欣的空席位上还摆着果点,只怕大家都忘了曾有那么一个人物坐在那里。
夏竹悦目睹了这一切,叹息世态炎凉,这一屋子阿谀奉承,逢场作戏之人令她着实不喜。
她见宴会正酣,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走马灯一般向淑妃娘娘敬酒,歌舞也到了最精彩的节骨眼儿。
就是此刻了。
她瞅准时机,上太常卿小姐席桌上撤下一个空碟,转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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