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含所有番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步微澜
手把信塞进枕下。到了年底,来信接二连三,对方像是攒了无数的话,这令姜尚
尧很是困惑。
元旦前,他将枕下的信取出来,已是厚厚一叠。他找到最近的那一封,拆开
来看,果不其然,对方以雁岚的口吻,以寒假打工为借口,吞吞吐吐地解释说过
年无法来探望。
这和他妈妈的解释何其相像,他甚至怀疑两人事先已经沟通、不,是串通一
气了,或者这些信出自他妈授意也不一定。姜尚尧不由为之失笑,未笑完嘴角浮
起一丝苦涩。这样处心积虑地欺瞒着,为了什么不言而喻。他把脸埋进掌心,近
乎于自虐地体会自己的心缓慢地收缩抽搐,眼里却干涸,流不出一滴泪。
一晃又是年尾,监狱里筹备的除夕晚会到了最后的准备阶段。劳作了一年,
12舍里大部分人趁着难得的休息,或是参加节目的排练,或是围观凑热闹,室内
空空,几乎都下了大操场。
姜尚尧半躺在床上,听着操场里传来的歌声,耳畔隐约浮起一串熟悉的吉他
音符,思乡之情更加渴切。
一只胳膊从上铺伸下,递来一只烟,姜尚尧接过点燃。
“平常干活回来累极了倒头就睡,反而什么也不用想,闲下来了想得还多了
。”上铺的凌万强啐了一口,“人他妈就是贱。”
“你不是有一手魔术绝活?怎么不下去报名表演个节目?”
“大过年的,哪有心情娱乐别人?”
姜尚尧知道老凌是又想他闺女了。
凌万强年纪不大,不过三十出头,可是长相显老,每回剃头都是一脑袋白茬
。他比姜尚尧早进来,判的也是七年。他人不油滑但很精明,姜尚尧初来12舍时
,不少凑近乎的,唯有他和王老头冷眼看着,过了半年多时间才混熟。熟悉之后
有一回聊起各自入狱的始末,凌万强的老谋深算令姜尚尧暗自惊叹之余又若有所
思。
凌万强当年还是个国有矿山的财务科长,在外人眼里,二十七八岁的股级干
部,有妻有女,算是家庭美满了。当初他也是这样认为,直到他发现老婆给他戴
了绿帽子。他压着火没发,照样和老婆的奸夫、矿山的矿长称兄道弟。终于有一
天,两人大醉出酒店,凌万强倒车时没注意,将车后的矿长撞上围墙,并且碾成
一块肉饼。
说完这段故事时,凌万强抿抿嘴,意味深长地笑着,似乎相当满意自己的表
现。而姜尚尧则一脸冷肃,目驻着凌万强想到了其他。
这其实是一座学校。
起了杀心但隐忍不发的凌万强;见识广博天南地北都能聊、又惯会打哈哈的
王老头;自诩为盗帅的刘大磊;谈起庄稼活木工活顿时眉飞色舞的杜老撇……
姜尚尧默默地观察着身边所有人,他们似乎都有自己的故事。
“闺女多大了?”他问上铺的凌万强。
“我进来时三岁,都过去三年多了。”凌万强的话音里有些落寞,有些悔意
,“一眨眼快读小学了,当爹的没出过半分力气。”
“快了,再熬两年。”姜尚尧安慰。
“看开年了有没有机会减刑吧。我妈说过几天带丫头来看我,我拦着叫她别
来。看见我在这种地方,她将来去了学校也抬不起头。我妈也可怜,带大了儿子
带孙女,就没喘过一口舒服气。”凌万强自言自语。
一番话勾起姜尚尧满腹孺慕之情。这两年来,他妈不辞风雨,每个月探视期
她必定早早地在监狱门口守候着,满头青丝已换成满鬓的白发。而开朗达观的姥
姥,每回电话里必定是掩饰着思念与悲伤,总告诉他她养得花有多肥壮,做了多
少他爱吃的栲栳栳,象是在暗示他坐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的手掌无意识地抚上厚厚的那叠信,随即感觉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重重地
弹开。他注视那堆信良久,信封上是与雁岚极其相似的圆润端正的字迹,姜尚尧
三个字分外用力,不知写信的那个人当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但无论是何人,能将这种幼稚的行为坚持这么久,他相信是无恶意的。他想
,或者这个人和他姥姥一样,只是用一种另类的方式告诉他:活下去。
活下去。一张张脸从眼前闪过,像放幻灯片,惊恐的、绝望的、信赖的、傲
慢的、讥讽的、孤桀的、居心叵测的……姜尚尧静坐如钟,一一和他们对视。
相信我,这只是个开始。
他拾起最上面一封,打开来看见第一行那一声“哥”,立刻心潮急涌,宛似
又看见雁岚的盈盈笑靥。
他定定神,一路看下去,然后小心装好,又拾起第二封。
信自然是庆娣写的。
开始只是想起雁岚那句“让他有点盼头”,为了让他安心。再之后,写信慢
慢取代日记,成为她每天记录心情的方式。
她写重要的大事,比如学校学生会的选举,迎新晚会表演的各种节目;也写
生活琐事,在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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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含所有番外) 何欢(含所有番外)_分节阅读_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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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通宵赶稿不小心睡着,或是宿舍的姑娘们馋荤了,用电饭锅焖
了一锅红烧肉,香味把舍管阿姨吸引而至,结果虚惊一场的笑话。
上天总是公平的,她拙于言辞,利在文字。当看到信上她说:“等某一年,
岁月把我风干成一具尚能呼吸的人肉干时,我会用皱皮的手抚慰干瘪的肚皮,咂
巴咂巴无牙的嘴,回味多年前那一碗红烧肉的滋味。”姜尚尧不禁微笑。再看她
写:“网管狂敲桌子,我懵懵然抬头,再迷迷糊糊地出门。天光微熹,门前的银
杏枝桠初绽新绿,本是极美好的。可你想象一下,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刚把眼
屎抹干净,突然摸摸口袋,尖叫一声‘我的钱包不见了!’”他又蓦然担心。
也可能狱中日子太过孤寂,也可能他太过怀念以往常态的生活,也可能他太
过渴望了解外界的一切,他把写信的人视作雁岚,不自觉地追随信中透露的情绪
,时而为之鼓舞时而为之焦急。虽则他万分清楚,写信的人从来不谈自己的家人
和过去的种种回忆,而且她比雁岚少了些女性化的温婉细腻,多了很多鲜活的朝
气。
渐渐的,姜尚尧开始期待每半个月监狱里发信的日子。负责收发信的管教干
部因为有检阅信函的权责,所以常打趣他“等女朋友的信等着急了吧。再等两天
,还没到日子。”
工余时,累得全身无力,捧一大钵面条呼噜噜吃完后,他抽口烟,回想景程
那晚的所有细节,琢磨是否有疏漏。想到情绪波动难忍,就会找个无人的角落,
掏出最近的来信再细看一番,愉悦地收好。
时日久了,狱友大多知道他有个正读书的女友,羡慕嫉妒之外又无比好奇。
一身小巧功夫无出其右的刘大磊早惦记着,寻了几次机会终于得手。
那天刘大磊得手后洋洋得意地大声朗诵:“饭堂前的杜鹃又开了,记得姥姥
曾说过她的五宝珠分枝了要送我一盆。不是因为姥姥,我也不会注意学校饭堂前
这一排花。开得大蓬大蓬的、喧闹张扬的红色。可我明明查过它的花语,杜鹃的
意思是节制的爱,但是又有传说‘杜鹃啼血、子归哀鸣’,是呼唤爱人回来。难
道她知晓未必有未来、未必可以以爱得爱,所以,她只得寻个不起眼的地方,不
顾所有地宣泄它满溢的无可遏止的情感?一年又一年,我数数,它开了三年了。
再有三年,你也会回来了吧?”
刘大磊得意而高亢的声音渐趋和缓平静,他读完最后一句,不由抬眼望向姜
尚尧。围坐的人很多,有的早已把饭盆放下静静地聆听,有的摸了支烟出来闷头
想着不可说的心事。姜尚尧并没有发火,他等刘大磊念完了,抽过信,顺手在刘
大磊脑袋上敲了一记,说:“还行啊,就三四个白字。”
刘大磊笑眯眯地揉揉脑门问:“姜哥,我嫂子有妹妹不?”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补添加。
第 35 章
庆娣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三监区的焦点人物。因为姜尚尧从来没有回过信。
她只是执拗地想,如果他没有特意来信质问并且拒绝,那么她姑且当做他已经相
信了吧。
待到2004年寒假,她又去了一次姜家。姥姥捧了一盆植物出来,说:“帮你养了
快三年了,这回你可得带回去。”
看见那盆杜鹃,庆娣脸庞微热,想起自己一时笔快,在信上以物拟情,不禁又是
好一阵后悔。
姥姥误会了她脸红的意思,劝解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两年你没来,姥姥
知道你也不愿意触景生情。来来,我帮你送上自行车架子去。”
一起到了楼下,姥姥才又说:“别生你阿姨气,啊?她也熬得够苦的,你多担待
点。”
“姥姥,我明白。”庆娣想起姜阿姨客气疏离的脸色不由怅然。“所以我不常回
闻山,也少来看你们,您也别见怪。”
“姥姥知道。”姥姥大度地说,又帮庆娣把花盆捆好在后座,交代了一番怎么浇
水施肥。这才拍拍手,笑着说:“等年底尧尧回来,你姜阿姨心情好了,好生请
你来吃顿饭。”
庆娣惶急转身,愕然张大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姥姥喜得脸上皱纹像菊花怒绽,说:“还不知道吧?尧尧去年下矿劳动的时候,
煤斗车不知道被谁按开了,他一下子救了两个人。所以啊,年底前他们管教干部
报上去,说是能减好几个月,还有前几年减的两三次小月,算起来一起可以减大
半年的。”
庆娣闻言抿嘴直笑,笑着笑着眼里潮润,说了句“那就好了。”眼泪已经掉了一
串来。
她来不及掩饰,姥姥捉了她一只手,拍拍她手背,语声也哽咽,说:“你们几个
孩子……”长呼一口气接着道:“总算是熬到头了,将来你们都要好好的,踏踏
实实过日子。”
庆娣答应着道了别,回家的路上回味着姥姥刚才那番话,不免犯愁:她要不要去
看他呢?
她这次回家,一是因为爱娣的店子遭逢拆迁,店主不能续约,爱娣也就此失业;
二是她打算过完年去一次冶南,和镇小学谈谈实习的事。学校通知自行联络实习
单位时,她第一个就想到冶南,无非因为那里是最靠近他的地方。因为近,说不
准她鼓鼓勇气就会去探望他。而经姥姥这一说,如果年底姜大哥刑满出狱,她还
有没有必要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回了家,爱娣打量完杜鹃接着打量怔怔发愣的姐姐,意有所指地说:“老太太挺
有意思的,这个关系拉的好。”
“胡说什么呢?”
“姐,你是真不明白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从小到大你养过什么花?仙人
掌都没见你养过。你想想,老太太这不是存心送你机会吗?没事多打点电话多联
络,问问怎么浇水啊,怎么剪枝啊。过几天再买几盆其他品种的,再讨教一回经
验。混个脸熟了,姜阿姨就不怎么生气了,将来机会也就多了。高!吃的盐多就
不一样!”
“去。”庆娣没料到爱娣能就一盆花衍生如此丰富的遐想,虽说细品着姥姥的用
意,是有那么点意思,可想及自己那些不可与外人道的情思竟然被姥姥察觉端倪
,不由有些慌乱。庆娣顾左右而言他,对妹妹说:“你有时间想想自己,接下来
做什么?还有,快吃饭了,帮妈拿碗去。”
“妈妈才不舍得我干活。”爱娣赖皮,“妈妈说我平常一个人又要守店子又要拿
货,辛苦了。至于干什么……我还没想好。”
庆娣见妹妹眼神躲闪着,分明藏了什么心事,她心下狐疑,方想问个究竟就听见
妈妈在厨房里喊吃饭。
吃过饭她几次开口都被爱娣拿话岔开,到了晚上临睡前,庆娣把门阖上,直接问
:“沈爱娣,老实说,你是不是又皮痒痒想什么歪门邪道了?”
爱娣拥被坐于床头,崩紧下巴沉思不语。庆娣也不逼她,自己拖了椅子坐在桌边
守着。
“姐,我在想要不要去卖菜。”
这个答案着实令庆娣惊异,她不由坐直了身子。
“隔壁店子的老板娘,嗯、她的弟弟……我不是和你说过经常和周围店子的人吃
夜宵吗?其实、其实不是很多人。就是他们姐弟两个。”
爱娣偷瞥了姐姐一眼,见庆娣面色如常,她给自己鼓鼓劲继续说:“她弟弟在菜
场卖菜来着。我听他说,卖菜不起眼,可赚的钱不比我们卖衣服少,还不用那么
多本钱。他的意思是说……说我不怕丑的话,可以在他边上要个摊位,我主要负
责守两个摊、他负责去拿菜,下午换着休息,赚了钱对半分。”
“可以啊。”庆娣赞同。
“不觉得丢人啊,姐?”
“不偷不抢,辛苦赚钱,有什么丢人的?”
“可……”爱娣有些难以启齿,“可能是我自己觉得丢人吧。但是,又不想拒绝
。”她说完凝视自己扭在一起的食指,好一番为难。
庆娣静静等着。
“他长得很像景程。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像。傻乎乎的,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爱娣说完沉默。
庆娣实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恍然忆起多年前的冬夜,她在铸铁楼梯下听到的
那一番对话。妹妹含怨对姚景程说:“姚景程,别指望我将来会对你好,我不会
的!”姚景程怒气冲冲地踢了一下栏杆,大喇喇说:“谁稀罕!”
“怎么能那么像呢?”爱娣喃喃自语,“怎么可以笑得那样不在乎?好像我一定
会答应他一定会对他好……”
“小爱。”庆娣按住妹妹的手,用力攥紧。
爱娣用力回握,抬头迎向姐姐安慰伤感的眼睛,“姐,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说过,
我有一天会后悔的?我真后悔了。我真够傻的是不是?看起来小聪明,可是连自
己错过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悬于眼睫的那滴泪终于落下,闪出一点晶莹的光,瞬息而没。像她的初恋,已
经消逝于岁月沧海、光阴洪流。
“小爱。”庆娣吸吸鼻子,拂去妹妹腮上的泪迹。“再试试,只要还有爱人的能
力,永远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34有增补,请回顾。
下次更新:星期五晚上9点。
37
37、第 36 章 ...
在镇小学里,说起庆娣的爸爸和姑父,校长深有印象,因此也格外客气,庆
娣来镇小学实习的事情顺理成章地定下来。
现在的冶南小镇与庆娣记忆里的样子大是不同,多年前的那条主大街扩宽了
两倍有余,临街的二层老房子一楼几乎全改作了铺面,人行道上卖水果和散装点
心的摊位鳞次栉比,街上自行车和三轮电摩托、两厢小货车抢道,一片铃声和喇
叭响。
庆娣避开斜剌里冲出来的一部电动三轮,感叹说:“现在冶南可真热闹。”
“可不是。这几年地都没人种了,劳力几乎都下矿,工资高啊。”舅舅很高
兴庆娣回来冶南,搓搓冻得发红的手说:“老大,其实乡里更缺老师,就是没什
么钱,我们正商量着各家凑份子多请几个老师来乡里教孩子。不过你是女娃,乡
里太苦了,还是镇上好。”
舅舅是庄稼汉子,不懂客套,可庆娣仍听出话里温情,笑一笑说:“舅,我
这还只是实习呢,将来毕业了还要在农村小学教三年,说不准到时候乡小学我都
去不了,要去村小学。”说着讶异,“以前这里的槭树林子呢?”
“早砍了。想瞧红叶子啊?这可错过时节了。走,去舅家吃饭。”舅舅看庆
娣可惜的表情,安慰说:“望南乡的槭树林子可比镇上的大多了,明年秋天有的
你看的。”
“下次吧,舅。”庆娣为难,“我还想去看个朋友。”
高墙之外,满身尘泥的三轮载客摩托喷着黑烟,突突地往来途去了。庆娣仰
望墙上横空的铁丝网,再将视线投向乌铁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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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枪的警卫登记过她的身份后,打开了旁侧的小门。接待日的午后,庭院里
人声渐寂,满地雪后被踩踏的泥泞。
庆娣曾无数次地想象此刻的心情。年少时的初遇,于他不过是偶一抬头间月
夜的一道流星,划空而逝;于她,却是凿刻在生命中的一条轨迹,深而彻骨。后
来相识,也不过是同天隔越之商参,相见不相得。此时,她如窃得天机,莽撞撞
地寻来,本该犹疑本该踯躅本该忐忑,可事实却与预期相反,她无比的镇定。
正如她劝慰妹妹“只要还能爱”,那就认真地去爱、认真地去享受爱,哪怕
是认真地流泪,也不负青春的慷慨铿锵。
至于此时此地的姜尚尧,庆娣想想笑了,她有些期待他的表情。
接待室的大玻璃后面,姜尚尧听见狱警交代了一声“只有十五分钟时间。”
立即抬起头来。才送走妈妈,被还押进监室没多久,又被带出来,他确实有几分
好奇。想起之前黑子来信说今年要转业回来,不由精神一振。
可进来的人却令他颇为吃惊。“沈庆娣?”
“姜大哥……”站在门口的庆娣好一阵愣神,掩着嘴说不下去。她以为她有
坚强的心志能豁达地应对所有,可见到真实的他,劳瘁体肤后与以往大不相同的
他,却按捺不住巨震的心跳和随之而来急涌入眼的想念。
她侧身遮挡住对方的视线,慢慢将椅子拖近前,只是数秒钟,她以绝大的自
制力将心底狂澜压下,再抬头,已是从容的笑。
她拿起旁边的电话,“姜大哥,好久不见了。”
姜尚尧震愕过去,代之以了然的笑容。“好久不见。”他对着话筒说。
这平和的微笑似乎又让他回复到往日,庆娣有一瞬入神,仿若此时就是看见
他哼完那首长调,侧头望向她的那个月夜。
这瞬时的失神,两人都陷入沉默。还是姜尚尧先开口问:“怎么会过来冶南
?”
“来镇上谈实习的事,顺便看我舅舅。”突然被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庆娣以
直觉回答,答完又暗自后悔,不该谈起信上的内容,只好把话题错开,“我带了
些烟和水果,不让送进来。”
姜尚尧温和地解释说:“规定是这样的。”
庆娣见他没有追问实习的事情,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努力想说点什么可又觉
无从谈起。她理不清此时的感受,面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虽说比以前壮实了,
下颚也满是男性气息浓郁的青茬,可笑容温煦如旧,正是她朝暮所思的那个人。
但是,她又强烈地感觉到,在那如暖阳的目光背后,有些无从捉摸的审视与考量
。庆娣如坐针毡,拿着话筒的手也微微作抖。
“家里都还好吧?”
随着他开口,好像高考出考场时的那种轻松感突然而至,庆娣无意识地吁出
一口长气。“都还好。你们家也好,我前些天才去看过,姥姥身体很不错,阿姨
也挺好的。对了,我今天来晚了是不是?不然应该能碰上姜阿姨。”
姜尚尧微微点头,接待室里又还复寂静。庆娣另外一只手难耐地划弄腿上的
牛仔裤,沉吟了片刻问:“听姥姥说,年底能出来了?”
见姜尚尧再次点头却不说话,一种让人不可轻忽的滞重的压力感潜散开来,
令空气也沉抑。庆娣心中既感挫败又感辛酸,境遇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本性至此?
往日的姜大哥虽不多话,却极易相处。而此时的姜大哥,分明是布帛裹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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