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九九
作为一个现代文化青年,他当然知道供需关系的原理,供大于求,价格下跌,供不应求,价格上涨,除非被独家垄断,一个竞争充分的市场可以为一种商品寻找到最合适的价格。
粮价放开前,官方八百钱一石的价格没有参考价值,黑市的五千钱一石才是实际的市场价,但那时粮商都在囤粮,即便他们认可的五千钱一石也都是在偷偷交易,交易量不大,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官府抓住惩治,得不偿失,这导致粮食供应有一种虚假的紧缺现象。
等到粮价放开,粮商可以公开以五千钱一石售粮,于是把库存都搬了出来,入店销售,粮食供应量上来了,价格自然就慢慢回落。因此粮价在半个月左右降到三千五百钱,这就是放开粮价的效果。
所以在百姓看来,粮价从八百钱升到三千五百钱是皇帝陛下的锅,他们暗暗地骂皇帝。可是在刘钰自己看来,自己是使粮价从五千钱降到三千五百钱的功臣,这一千五百钱的降幅正是放开粮价带来的好处。
可是粮食价格稳在了三千五百钱左右,再也降不下去,这说明粮食供应确实存在紧缺现象,粮商手中的存粮也不多了,他们开始惜售了。
“赈灾的钱粮,每天要消耗多少?”皇帝又问道。
何欣答道:“长安城中如今每天需粮八百余石。”
皇帝默默地在心里算着账,八百石,合十万汉斤,折合成现在的斤是五万斤,长安城居民在他入主后有了爆炸式的增长,人口达到了三十万。
即便有一半人喝义粥,十几万人,一天喝那种搀了沙子的粥,能喝进去五万斤粮食?
刘钰前世是个单身狗,经常自己熬粥做饭,知道一斤米能熬出多少粥来,何况赈灾的粥是吊命的,完全不能和自己家熬的粥相比。
老子拿粮食是给百姓救命的,可不是给那些蛀虫贪污的!
“派出绣衣使者,暗查城内赈灾之事,如发现以权谋私,贪墨粮食者,杖责二十,贪墨四石以上者,完为城旦,若有贪墨八石粮以上者,杀!”
何欣看着皇帝陛下冷肃的面庞,心里暗暗打了个哆嗦。贪四石粮罚作苦役,贪八石粮就要了一个人的命,算是严苛的刑罚了,可是在粮荒时期,是需要重法惩治的,否则官仓里的粮食都会慢慢流到那些无耻官吏手中。
绣衣使者就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秘密警察,起自汉武帝,相当于后世的锦衣卫,惩治不法,代天子行事,威慑力极大。
刘钰后世读史时最讨厌的就是锦衣卫、东厂、西厂,等到自己当上了皇帝,却觉得绣衣使者用起来十分得心应手,怪不得历朝历代的皇帝都爱用。
绣衣使者一出,果然立竿见影,参予赈灾的官吏有六人被杀,数十人罚做苦役,被杖责者更是数不胜数,没有几天,全长安城赈灾所用粮食便下降了四成,如今一天只需粮五百石。
放开粮价一个月后,赈灾已渐渐步上了正轨,可这时突然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粮价开始涨了。
牛吏 第198章 197.圣躬违和
粮价突然跳涨到每石四千钱,然后便以一种止不住的态势不断上涨,几天便涨到了五千钱,之后不到十天,粮价一口气涨到了七千五百钱。
街头喝义粥的人越来越多,官府不得不加设施粥点,每天用粮成倍增长,已突破了一千石,周边大量饥民涌入长安城,城内人口爆增,靠皇帝陛下养的人越来越多了。
皇帝陛下已经一个月没上朝了,每天只是和他的内朝官员在宫中议事,外朝的官员连见皇帝一面都办不到,虽然主张限制粮价的奏折雪片一般地飞进宫去,但是都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皇帝陛下既不说不,也不说是,就是一个不答复,随你们怎么说,怎么上奏,皇帝就当没看见。这使官员们感到愤怒,这种愤怒情绪终于在他们又一个被放鸽子的早朝上集中爆发。
“怎么?陛下今天又不上朝?”杜林皱着眉头问道。
宦官马面微笑着道:“陛下昨夜操劳至深夜,感觉腹中饥饿,便用了些饭食,不料因为饮食失宜,圣体不安,今早请了太医令入宫,正在为陛下把脉问诊。”
他一挥手中的拂尘,说道:“陛下圣躬违和,今日不上朝了,请诸位回府吧!”说罢转身就走了。
殿内立即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大臣们都心怀不满,这一个月,已经被皇帝忽悠了好几次了,一到上朝的日子就是这不舒服,那不舒服,让大家在大殿里集合一下,立马解散,明摆着是不想上朝。
“陛下日日在深宫,不上朝理政,长此以往,国家怎么办?”
“粮价已涨至七千余钱,百姓怨声载道,陛下竟听之任之,甚至纵容粮价暴涨,我等屡次上书,陛下也不回应。”
“粮价之事关系到国计民生,陛下竟如此轻忽!若不当面请陛下下旨,限制粮价,怕这长安的粮价要涨到天上去了!”
杜林走到新任御史中丞宋弘面前,说道:“面刺陛下之过,是我等御史之责,御史大夫近日不在长安,我等御史以中丞大人为首,请中丞大人带领我等,入宫求见陛下,请陛下限制粮价,打击奸商。”
宋弘是京兆长安人,西汉少府宋尚的儿子,他这个人,看起来性情很好,待人彬彬有理,给人一种谦和的印象,实际上原则性很强。宋弘不仅为人正直,做官清廉,而且敢谏,敢于拒绝皇帝。
他就是后世传说中被刘秀姐姐湖阳公主看中的大臣,湖阳长公主刘黄寡居,皇帝让她在大臣中挑选如意郎君,湖阳公主一眼就挑中了宋弘,可见他的相貌是很出色的。
要是一般人得到公主垂青,大概都会欢天喜地地接受,可是宋弘却毫不犹豫地拒绝,坚决不同意停妻再娶,狠狠地撅了皇帝和湖阳公主的面子。因为这件事,后世流传下来一个俗语:“糟糠之妻不下堂”。
小皇帝刘钰一进长安就征召宋弘入朝,召了几次,都被他推托掉了,以至于小皇帝怀疑,宋弘是不是像历史上一样,为了拒绝樊崇的征召而在家里装死,没想到半个月前,宋弘居然来到了长安,刘钰很高兴,立即任命他为御史中丞。
一提大汉的官制,总要提到“三公”,西汉时三公是丞相、御史大夫和大司马,如今三公九卿这些官职都被赤眉军旧将占据,但是小皇帝已慢慢地架空了三公的权力,大权集于六曹,不过监察权在六曹之外,还在御史们手中,御史大夫樊崇不怎么上朝,而且动不动就出去打猎,几天都不回来,御史中丞便成了实际上的监察长官,是侍御史们的顶头上司。
以杜林为首的一帮侍御史要面刺皇帝,当然要请长官御史中丞宋弘带头。宋弘刚上任半个月,初来乍到,还没摸清这朝堂的门道,便遇上这种事。若是不出头,难免被属下的侍御史们看轻,若是出头,带着一群御史呼啦啦入宫,难免有逼宫的嫌疑,他宋弘会第一个承担皇帝可能的雷霆之怒。
宋弘当然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粮价之事,心中也倾向于御史们说的限制粮价打击奸商的意见,但是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能出这个头,他是敢谏,敢说话,但不是以这种逼迫皇帝的姿态。
宋弘道:“粮价之事我也听说了,民间确实有怨言,我虽初到任上,但身为御史中丞,理当收集各位御史的意见,代大家上奏陛下。公等可将欲奏之事写成奏章,联名上奏,宋某愿即刻入宫,问候陛下圣安,并将联名奏章呈递陛下,请陛下立下决断。”
宋弘的意思是不让大家一道入宫,而是联名上奏,由他一个人入宫代奏。这也是符合制度的作法,御史中丞本就是御史们的上司,御史们有意见经常通过御史中丞代奏。
杜林等人虽然想直接与皇帝对话,表达意见,奈何中间隔了御史中丞这个直接上司,人家说得在理,也只好答应。
杜林是文学巨擘,写奏章的水平自然是没的说,就由他执笔,写了一篇奏章,大家签名,除了御史们之外,还有御史之外的官员在上署名,写完了交给宋弘,由他入宫代奏。
朝官和御史们都说道:“我等就在此等候中丞的消息,陛下不下旨,我等便不离开。”
看来这些人还是不死心,虽然被宋弘劝着不去逼宫,但现在改成逼御史中丞了。
宋弘一揖道:“在下定不负诸公厚望。”转身要走,却被司隶校尉鲍永叫住。
鲍永最近巡查右扶风,刚刚归京,知道各地粮荒的现状,归来后写了篇奏章,正要上奏皇帝,正好与宋弘一道去。
两个人进了宫,求见皇帝陛下,说是要问安,宦官进去禀报,一会儿就出来了,请两个人进去回话。
鲍永和宋弘进去的时候,小皇帝正在吃烧鸡,见到两人,挥着油乎乎的大黑手道:“不必多礼,坐,都坐吧!”
两人坐定,鲍永道:“臣等听说陛下圣躬违和,特地前来问安,陛下您。。。现在好些了吗?”
不用问也知道,看他狼吞虎咽吃烧鸡的样子也不像有什么毛病。
皇帝嘴占着没空说话,旁边的宦官牛头眼睛里含着热泪,哽咽道:“陛下,陛下这几日为了国事日夜操劳,呜呜,忙得连饭都吃不好,昨天陛下忙到深夜,耗损太巨,说要吃两只烧鸡补一补,我便让下厨去准备烧鸡,可是,可是陛下因为太过劳累,没等到烧鸡做熟,就,呜呜呜,陛下就睡着了,可怜陛下饿着肚子睡到今早,便觉得腹痛,全身都不自在,这不,吃了只烧鸡才好些。”
牛头边说边抹着眼泪,“陛下为了百姓,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德比尧舜,是千古一遇的圣明之君啊!”
“去去,少在这儿哭哭啼啼!”皇帝斥退了牛头,对着鲍宋二人道:“胃口是不太好,只能吃一只烧鸡,平时都能连吃两只的。”
一大早就吃了一只烧鸡,这还是胃口不好。。。鲍永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弘看着小皇帝,心里有些恍惚,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皇帝,第一次是他刚来时,皇帝专门接见了他。
皇帝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成熟,虽然长了一张少年人的脸,却有成年人的心智和见识,让宋弘着实吃了一惊。
宋弘闲居在家时,小皇帝曾几次下旨征召,宋弘鉴于赤眉贼的名声,几次都不应召,但是后来赤眉军入长安之后,有关小皇帝的传闻渐渐多了起来,传说他仁德爱民,入长安秋毫无犯,说他得到赤眉军诸将领的支持,竟将数十万大军一举解散,传说赤眉军已不再是从前的流寇,而是如今的王者之师。
宋弘半信半疑,本想再看看时局,可是随着刘钰在长安站稳脚跟,他担心再不应召会被皇帝怪罪,整个家族遭到祸殃,于是有些不情愿地进了长安。
长安的景象让宋弘眼前一亮,小皇帝刘钰看着也像个有为之君,宋弘对这个新朝廷多少有了些信心。可是今天再见到皇帝,宋弘的心又在一点点地下沉,这个皇帝看着有点。。。不牢靠。
宋弘奉上联名奏折,说道:“陛下,最近粮价飞涨,民怨沸腾,有朝臣六十八人联名上奏,请陛下惩治奸商,限制粮价,请陛下御览。”
皇帝哦了一声,示意宦官接过来,放在一边,看也没看,转身向鲍永道:“君长,右扶风情景如何?”
鲍永道:“陛下,右扶风在镇西大将军出征之后,各县官署尽皆恢复,赖陛下天威,百姓归心,豪强归附,只是粮价亦是不低,距长安城越近,粮价越高,反倒是一些偏远之地,粮价并没有那么高。比如说漆县,最近粮价一直在降,据说有商人从西面、北面不断贩粮食过来,尤其是高平被田校尉占据之后,凉州的粮食便可以通过高平进入关中。”
“这就对了!”皇帝将手向案上一按,留下一个油乎乎的手印,他说道:“再过十天半个月,长安城的粮价也会下降。”
鲍永有些疑惑,问道:“陛下如此说,有什么根据呢?”
牛吏 第199章 198.文臣死谏
皇帝油乎乎的手指着他道:“君长,你想啊,为什么临近凉州的漆县粮贱,而长安粮贵呢?”
鲍永道:“因为漆县靠近凉州,凉州多年未罹兵祸,粮谷丰实,粮价很低,商人逐利,贱买贵卖,将粮从凉州贩到关中,故此靠近凉州的漆县得凉州之粮,粮价较长安贱了许多。”
“正是如此,从经济原理上来说,价格是由供需关系决定的,供大于求,卖的多,买的少,商家自然要贱卖出货,反之,供不应求,买的多,卖的少,商家自然惜售,抬高价格,直到达到另一个供需平衡点。如今关中粮荒,供不应求,粮价高企。朕放开粮价,让商人们感觉有利可图,便会从粮贱之处贩粮进来,等到这些粮陆续进入,关中粮食供应量增大,粮价自然就会下降。如今距粮价放开之时已一月有余,外地之粮已开始进入,漆县粮价下降正是如此。漆县距长安不过四百汉里,从漆县过杜阳,到杜水上船,顺流而下,直抵渭河,没多久便会来到长安,你离开漆县已有几日,想必凉州的粮也快到了。凉州地处偏远,转运较慢,或许别处之粮已经进入长安,这几日粮价便会下降。”
宋弘沉吟片刻,问道:“如此说来,陛下不限粮价,而是放开,是想以高价吸引商人贩粮进来?”
小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朕若限价,有粮者谁肯出售?市面上见不到粮食,有价无市,有什么用?即便朕以雷霆手段,逼迫粮商和豪强低价卖粮,就算能支撑一时,奈何关中整体粮食储量不足,粮食仍有短缺。何况这种强制措施必定使得商人和豪门逃离关中,往后再有事时,朕再去逼迫何人?鲍卿,宋卿,朕若如此,那便是杀鸡取卵,涸泽而渔。”
鲍永道:“陛下说得对,奸商逐利,自古皆然。”
皇帝面容严肃地道:“不只是商人,人人都是逐利的,圣人就不吃饭吗?圣人就不用钱么?就连孔夫子教学生也要收束修,我们怎么能要求商人不赚钱呢?不让他们有钱可赚,谁会贩粮进来给百姓吃呢?朕不仅允许他们赚钱,而且鼓励他们赚钱!”
这看法在现代人人都理解,可在古代,动不动用圣人、君子来要求人的时代,实在有些惊世骇俗,鲍永和宋弘都被皇帝说愣了。
刘钰又抓起一条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说道:“朕就是要利用商人逐利的心理,彻底解决这次粮荒问题!别处都在限价,朕偏不限价!商人贩粮到别处无利可图,贩到关中却可得暴利,谁不想在这块肥肉上狠狠地咬上一口?可若是粮食一下子涌入关中,供应量骤然增大,那时候,还不一定是谁咬谁一口呢?”
看着猛啃鸡腿的小皇帝,宋弘心里起了波澜,心道:“这皇帝,乍一看,像是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可是说出话来却头头是道,明显是个很有想法,有自己主张的人。只是说归说,真到了市场上,这一招到底管不管用呢?”
鲍永道:“陛下,长安粮价已涨至一石七千五百钱了,再不控制,恐怕不久就会突破每石一万钱,百姓必定会心生恐慌,任由粮价疯长上去,臣恐。。。长安城生出乱子。”
小皇帝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也不能如此放任,只讲经济不行,也要讲政治,民心还是要稳住的,你们两个想想,这事该怎么管?”
宋弘沉吟道:“陛下,莫不如将官仓之粮投一部分到市场上,暂时平抑一下粮价的疯长,待外地之粮进入,再行回购。”
“哈哈!”皇帝大笑起来,“你和郑深想到一处去了,我没想到,宋卿也懂经济之道,就是这样,官仓尚有存粮数十万石,先把这些丢到市场上,价格必定会下来!”
鲍永抹了抹额头的汗,说道:“可是陛下,若是官粮卖出,民间之粮未及时进入长安,那时可如何是好?”
官仓的粮食是最后的储备,二十万军队的吃用保障,要是官仓不能保持一定的储量,万一外地之粮未能按时进来,那时就不是民乱,而是要出大乱子。
皇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烧鸡,让人将案几收拾了,他用巾帕擦着手道:“这就要看时机的把握了,时机早了,官仓有断粮之忧,时机晚了,粮价可能早飞上天去了。。。依你们看,什么时候出手为宜?”
宋弘道:“陛下,这要看各地粮食现状如何。”
皇帝点头道:“朕知道,那些朝臣们都稳不住了,你回去对他们说。。。”
皇帝话未出口,忽然听到有人喊道:“陛下,陛下!”
马面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喊道:“陛下,朝臣们闯进宫里来了,都在外面跪着,说是要。。。死谏,求陛下限粮价,治奸商。”
这时外面喧哗之声已传了进来,有人高喊着:“陛下,陛下!粮价不可不限啊!”
“陛下莫要自误,也莫为郑深等奸臣所误!”
甚至有人在哭喊:“陛下切莫使百姓断了生路,百姓何辜啊!”
小皇帝面上带了怒容,说道:“死谏么?他们都要做爱民的好人,偏要朕来做这不顾百姓的恶人!”
鲍永也怒道:“荒唐!陛下开仓救济百姓,人人皆可得食,怎么就是断了百姓的生路?”
宋弘愕然,站起身道:“臣方才与朝臣说得好好的,由臣代为上奏,不知为何,竟有此举,其中必有缘故。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容臣出去劝说诸位同僚回去。”
马面道:“听说有数百乱民去粮店抢粮,打砸店铺,引发了骚乱,消息传到朝堂,大臣们便喧闹起来,以侍御史杜林为首,众臣便一道直闯进宫中来,如今都在外面跪着,说若是陛下今日不答应限粮价,他们宁可去死!”
皇帝冷笑道:“既然他们要去死,朕便成全了他们!”
“传朕口谕,着中垒校尉带兵入宫,将外面那些人都收了,投入诏狱!”
牛吏 第200章 199.跌跌不休
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充分说明了出身的重要性。这话用在社会上,那就是一个令人有些绝望的现实,权贵世代为权贵,贫苦者世代贫苦,这不只是因为遗传因素,更多的是环境问题。
杜林的父亲是凉州刺史杜邺,学问精深,著作流传后世,数千年不绝;杜邺的外祖父是以给老婆画眉著称于世的张敞,官做到京兆尹,而张敞的祖父是上谷太守。可见这一家一百余年世代为官,而且都是高官,可谓豪门大族。
在汉朝那个阶层固化的时代,这种例子比比皆是。等到后来的魏晋南北朝,实行“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阶层固化已经十分严重,门阀士族把持朝政数百年,做官成了高门望族的专利,寒门子弟想出头难比登天。
杜林生长在世代为官的环境之中,从小受到最好的教育,有最好的官场资源,想不成才都难,想不当官也难。
他年少时就好学,博学多闻,时人称之为通儒,其精通《尚书》,是《古文尚书》的倡导者。在王莽的新朝时期,杜林做过郡吏,新朝灭亡后,他没有在更始朝为官,而是带着家眷离开关中,避居河西。
隗嚣也是个有学问的人,而且特别喜欢有学问的人,对杜林很是看重。隗嚣开始起事时,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得到了避乱凉州的关中豪门的支持。等到他与更始帝闹翻,逃出长安,回到陇西,再扯大旗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此时的隗嚣失去了大义的名分,杜林、谷恭等关陇豪族对其产生了信任危机,尤其是他拒绝建世皇帝的征召、出兵攻打孙易军之后,野心已昭然若揭,杜林、谷恭等人寻机离开陇西,由孙易派人护送,回到了长安,成了建世帝刘钰的臣子。
刘钰在郑县赈灾,入长安城秋毫无犯,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尤其是儒生群体,对其赞誉有加,杜林认为自己得遇明主,可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没想到因为粮价一事,杜林对小皇帝的德行和能力产生了怀疑,尤其在其死谏被拘之后,更是对建世汉失望之极。
诏狱的牢房阴暗潮湿,虽然现在已是春天,依旧透着一股阴冷。
杜林跪坐于屋角的草堆和破棉絮之中,手持着笔,俯身奋笔疾书。
皇帝虽然震怒,将他投入狱中,但是并没有对这些大臣动刑,因此杜林并未受到皮肉之苦,只是受了些饥寒,但这点折磨也让他这个平常养尊处优之人十分难受了。
杜林索要书籍和纸笔,竟然得到允许,不过狱吏拿进来的只有《管子》和《盐铁论》。狱吏说,这是皇帝陛下为他们钦点的书,让他们这些人多学学经济之学,不要成为只会读死书的无用之人。
杜林冷笑一声,“我是无用之人?至少我知道爱民,知道百姓要吃饭,要生计。可陛下呢?无视百姓之疾苦,不听良臣之劝谏,长此以往,其为独夫乎?”
狱吏早吓得躲出去了,不敢听他那些诽谤皇帝的话。
杜林觉得这次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他已鼓足了勇气面对可能到来的灭顶之灾,他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他杜林是为民请命,何错之有?如果因此而被杀,他也是杜门的骄傲,是朝廷的诤臣,可以在史书中留下姓名,流芳百世。
而那个不顾百姓死活的小皇帝,也会留下滥杀忠臣的暴君之名。
想到这儿,杜林便忿忿地展开竹简,将其对于百姓的怜悯,对于皇帝的不满一一诉诸笔端。如果有机会,这些文字能传出去,世人便会见到他的赤诚之心和铮铮铁骨。
杜林等人的谏言并没有被皇帝采纳,即便他们以死相谏,对于刘钰的决策也没有丝毫影响。
小皇帝依旧没有限制粮价,他派吴原密切关注周边地区的粮食状况,任由粮价从七千五百涨到九千,这时长安百姓的怨恨已经达到了顶点,已经有零星的抢粮事件发生,多亏有赈灾的沙粥让他们吊住了命,否则恐怕整个长安城已陷入动乱之中。
在粮价触碰到一万钱一石大关的时候,突然有大量粮食涌入市场,不知来源的粮食以八千钱一石的价格开始在三辅出售,这个价格比粮商们的价格足足低了两成,从而迅速抢占了市场。粮商们见状,只好也降价至八千开始售粮,但是市场上又迅速出现七千一石的粮价,等到粮商们跟进至七千时,价格又被打到了五千五百钱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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