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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美食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吃吃汤圆呀
“当官的都来吃的店必定料真价实,要不,我们也去吃吃看。”

非但没有闹起来,反而帮她助了一臂之力,洪青差点气晕厥过去。
*
大松很快便接到了白鹿书院的录取,拜在林枕云夫子名下,这位夫子也是当初推荐大松入学之人,慈姑心里感激这位大儒,便依照古礼做了十条束脩要赠与这位夫子。
上好的三线五花,肥瘦相间,洗净晾干后抹上一层细细的盐与胡椒粒腌制整夜,而后用柏树、橘皮慢火熏制,
直到熏制得颜色红亮,在日光下如琥珀一般,晶莹透亮,散发着迷人的烟熏味道。
这才整整齐齐将十条捆了一束,预备叫大松拜师时带给林枕云。
大松自己则颇有犹豫:“我七尺男儿当养家,怎能让妹妹供我读书?”他自己虽不过拿几百文,可也是实打实在养家,还能给慈姑帮上不少忙,可若是进了白鹿书院,非但不能给家里带来任何进项,还要家里的供养,这可如何是好?
慈姑取笑他:“你能有多高就说自己七尺?再说了我这生意越做越大,难免不碰到什么牛鬼蛇神,你若能读出个功名出来,也好庇佑我。”
这却是,大松想起这开店之后遇到的一些刁难,深以为是,再想想自己不过是个小伙计,也帮不上慈姑大忙,倒不如踏实读个功名出来,别人瞧着是秀才家眷,想动手也须得要点亮一二。是以不再执拗点了头。
他便寻了个日子与张官人道别,张大官人听说他要去白鹿书院,先是讶异,而后是惊喜,不住恭喜:“能念书是好事。”又从自己店里寻了一套文房四宝赠与他,自己神色却有些黯然。
岚娘亦是黯然了好几天,却帮着慈姑跑前跑后购买被褥箱笼等物,又叫自己家的婢女缝了个书袋与大松。
大松接过布袋,脸先红了,嗫喏几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
大理寺里,诸多官吏正在议论“听说那做饭师父是个极其美貌的小娘子哩,怎的不去后厨瞧瞧?”
“美人儿有什么了不起?长得美又不能当饭吃!”汤主簿一脸不屑。
他同僚木主簿苦口婆心劝说他:“你天天吃老娘送来的饭菜,不知道如今堂厨的饭食可好吃哩!”
万年中在旁边死命摇头一脸惋惜:“哎呀老木,你为何与他说,少一个人与我们抢多好。”
众人说说笑笑走远,却不知转角的墙根下正站着镇北侯。
濮九鸾本不欲听他们胡诌,可听说有一位美貌的厨娘,不知道怎的,脑海里陡然浮现的却是那个利落干脆的小娘子。
他苦笑,自己如今也是魔怔了,居然听谁都能想起她。
上次她拒绝自己之后,濮九鸾本想去辩白一二,奈何对方总是避而不见,总是派个一脸为难的岚娘或勺儿来打发自己。
唉,濮九鸾叹了一口气,踱步回到大理寺特意给自己隔出来的一间单间,埋首于卷宗之中。
“侯爷,该用膳了。”疾风在旁小心问道。这几天侯爷也不知为何,镇日里沉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
“嗯,端来与我便是。”濮九鸾漫不经心应道。
汤汁清澈,热气氤氲,他喝一口汤,清甜的汤水裹挟着鸽子的鲜美与菌菇的清香,直顺着喉咙灌下肺腑。
这滋味似曾相识,濮九鸾放下汤碗,神色凝重:“这汤,是谁做的?”
第45章 汴京爊鸭、炙焦金花饼……
慈姑近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堂厨里家伙什具都换了崭新的, 破掉了的窗户纸糊上了,过两天又换成了价值不菲的茜影纱,灶间的水桶也添得满满, 就连四壁的墙都漆得透亮。
她问司直, 司直支支吾吾:“寺里的“食本’银这月有剩,便拿来修缮一二。”
食本剩下不应当是被各级官吏贪没么?慈姑摇摇头。不过不用白不用, 她索性借一借这东风:“那可否在后厨院里造一个烤炉?”
第二天后厨院里便堆好了一座砌好的烤炉,上头的泥巴稻草还湿着哩, 在风里吹来飘去。
等烤炉干透, 慈姑便打算做一道汴京爊鸭, 汴京城内汴河纵横, 便有许多人家有吃鸭子的习惯。
她从农人家里买来宰杀好的鸭子,而后将麦芽糖兑水, 不断淋浇鸭子,再挂起来晾干风干鸭肉鸭皮的水珠,如此往复, 直到每只鸭子的皮上都挂上一层橙黄色蜜浆。
最后放进烤炉上炉烤制。
于是今儿个堂厨里的大理寺官僚们飞奔来用膳时,便看到了一只只香喷喷的汴京爊鸭。
刚从烤炉里拿出的鸭子饱满, 金灿灿的鸭皮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鸭油被高温炙烤得不断发出呲呲声, 细小的肉汁飞溅, 一手拎起来, 橙黄色琥珀一样的油脂汇集成滴, 缓缓滴落。
大理寺官僚们各个眼睛发直, 纷纷发问:“康娘子,这怎么个吃法?”
慈姑拿起厨刀,手起刀落, 立刻掉落一片片鸭肉于盘中。
鸭肉则被片得薄薄一片,仔细看却发现这鸭肉片得极有讲究:各个都是皮肉相连,肥瘦相间,每一片都有琥珀色的鸭皮、蜜蜡般的鸭油、粉白色鸭肉。
等一入口便发现这样片鸭肉的妙处:
橙红色的外皮色泽红亮,酥酥脆脆、入口即化;
蜜蜡般的鸭油紧随其后,让人满口流油,肥香满口;
粉色的鸭肉则肉质紧实,透着果木香气,瘦肉细嫩,肥肉油香,嫩滑无比。
妙就妙在这一口下去能吃到三种滋味,三种感受,一齐汇集,皮肉相间,外脆里嫩,直击味蕾。
再看旁边的蘸料,一碟子青芥酱油,一碟子橙酱,
万年中是南方人士喜吃橙酱,便蘸取一点点橙子酱,琥珀色鸭皮沾上橙子酱相映成辉,倒像是宝珠玛瑙一般,送进嘴里,微酸的橙酱带着些许的甜,恰到好处勾起了食欲,使得丰腴的鸭肉多了那么一丝丝的开胃。
木主簿却是燕赵人氏,毫不留情便在青芥酱油里一蘸,“啊呜”一口吞进嘴去。
青芥的辛辣之味涌上,辣得他眼泪刷一下就充盈眼眶,可是那一瞬过去之后却是悠长的清爽,使得爊鸭满口流油却又肥而不腻,更加过瘾。
木主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剩下的爊鸭都蘸取了青芥,一块接一块,大快朵颐起来。
寺正阳桨今日掌议狱对律条耗时久晚了几步,刚踏进堂厨大门便见木主簿眼眶红红,他大为奇怪:“木主簿,你哭甚?”
木主簿眼泪汪汪抬起眼睛:“我哭这爊鸭太好吃!”
阳寺正:?
再看正中那鸭子已经被人抢夺得只剩下个鸭架,好在有小厮端来一盘每人的定食。
阳寺正随手夹起一片鸭肉,在自己的小碟里蘸了蘸,皮香味鲜,肉质细嫩,等等,好辣好辣,一股辛辣之味直冲脑门,旋即眼眶也忍不住湿润起来。可嘴中挥之不去的是细嫩的鸭肉、散发着油脂气息的鸭皮,叫人忍不住就着米饭大吃一口。





汴京美食录 第37节
木主簿眨眨眼:“寺正,你哭甚?”
阳寺正眼泪汪汪:“我哭我来晚了。”
堂中同僚俱是这般想法,各个赞叹:
“怎会如此美味?”
“我要作诗!面对此情此景,廊下食有何值当羡慕的?”
“快去写诗,别跟我们抢,下一炉汴京爊鸭就要出炉了!”
诸人正聒噪着排队等待下一只爊鸭端上来,忽得齐齐安静下来——
镇北侯走了进来,坐在堂厨一张桌子前。
官吏们小声嘀咕起来:“怎的大人也会来这里?”
“倒也没说上司不能来。”
往常这些官吏都是待在自己屋里,由下属将食盒带过来,
可自打这康娘子开始做菜以后,就连大理寺卿都忍不住来堂厨用膳,还说许多饮食要热乎乎的才好吃哩。
“许是被爊鸭的香气吸引过来的,这香气简直了,绕梁三日不绝。”
“快快快安心排队,第二炉爊鸭端出来了!”
慈姑端着热气融融的爊鸭走出来,见诸人端着盘子围过来,忙出声道:“莫急莫急,每人都有份。”
说罢便拿起厨刀,一一片起了脆皮爊鸭,手起刀落,伴随着官吏们小小的激动声。
濮九鸾坐在位子上,见诸人都端着膳盘乖乖儿去排队,不由得一愣。
大理寺卿坐在他斜对面,见他一愣,忙过来给上峰讲解:“侯爷,原本这膳食是由着厨子端上来的。可今儿个,可能是太香了,大家都怕自己抢不到,便都急着去前头排队领了,下官也帮您领一份?”
别怪官吏们自顾自打饭无人理会侯爷,大宋上下都是这风气,许多人连官家都不鸟,何况区区侯爷乎。
濮九鸾摇摇头:“无妨,我也去。”
慈姑这边片得飞起,不多时那只鸭便被片得七七八八,队伍流动之际,忽得有个人站在她前头不走了。
慈姑抬起头:
熟悉的眉眼此刻耷拉着,没精打采宛若被雨打蔫了的青竹一般,薄唇微抿,一脸委屈正瞧着她。
慈姑的手一顿。
后头的大理寺卿见小厨娘不动,怕她是贪看侯爷美貌冲撞了侯爷,忙引荐道:“这位便是镇北侯侯爷。”
再踮起脚往前一看不由得惋惜万分:“怎么早就鸭肉片完了,如今只剩下了骨架。”
果然那鸭肉已经尽数剃完,只余了个空荡荡的鸭肉架子。
大理寺卿惋惜之余又有些庆幸:“还好我已经吃了一波。”话一出口又想到眼前的镇北侯一次都没吃到,忙将脸上的喜色收起来,“可否再烤一只?”
“无妨。”濮九鸾淡然道。
慈姑瞧瞧他空荡荡的饭碗:“我便做个椒盐鸭架与鸭汤罢。”
红葱头与花椒煸香后倒入剁成块的鸭架,直泓得鸭架微黄泛焦,再用孜然、花椒粉调香,最后倒入芝麻粒。
剩下的鸭架则热油下锅,煸炒后加入热水与白萝卜片,炖煮后加一丝白胡椒粉,想起濮九鸾没吃饭,最后又下了一把粉丝。
一菜一汤上桌,却是小厮端上来的,中午的暖阳从窗棂打进来,照射到他身上,投下长长的拖影。
金黄的鸭架焦脆,奶白的鸭汤香醇,濮九鸾吃得一丝都不剩。
*
洪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索性去寻洪主簿,洪主簿与他沾着亲,论起来洪青要叫一声姑舅,当初也是因着这一层关系助他拿下了大理寺的生意,
洪主簿一听便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如今他日日吃这康娘子所做饭食都长胖了哩,再也不想回去吃从前洪家那餐食。
洪青便微笑:“姑舅,从前我们合伙时那般无间,漫天的银钱可使,姑舅不想添这一桩进益么?”
洪青与洪主簿当初,里应外合,一个虚报食材采购价格,一个克扣膳食银两,积攒下许多银钱。
洪主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与洪青窃窃私语,商议定了计策。
*
大理寺门口停下一辆轿子,下来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郎君,他便是大理寺胡少卿。
这些天他在外地公干,今日才刚回来。洪主簿一大早便去汴京城外去接他回来,在旁边鞍前马后,此刻仍说个不停:“大人,非是我多事,那小娘子着实可恨!小小年纪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做了堂厨的大厨,又在外头开了许多家店,分身有术,兄弟们平日里委屈也就罢了,偏偏如今镇北侯被官家派来查案,他若是吃得不满意,大人的颜面何存?说不定官家都要怪罪……”
胡少卿不耐烦地挥挥手:“晓得晓得,等我拜见过大理寺卿大人稍作休息便去瞧瞧。”
洪主簿得了准信,高兴坏了,立刻踱步到堂厨,见那小娘子正在烤饼,虽然闻着挺香的,但想起洪厨子进贡来的大把银两,心里又有了期盼:“哼!看你这小娘子能得意到几时!”
慈姑就见一个胖子趾高气扬走进来,而后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拂袖气冲冲而去,顿觉莫名其妙。
身边的勺儿小声问:“这人莫不是没吃到爊鸭急得?”
慈姑摇摇头,她将发酵后的面团揉捏擀开、排气卷起成牛舌状,而后包裹起蜂蜜金花酱再次擀成饼状,最外面撒一层金花花瓣,入炉烘烤。
忽得手里一停,濮九鸾走了进来。
他抿抿嘴唇,长长的睫毛低垂,任由夕阳在眼眶下打出一层淡淡浅浅的阴影,瞧着颇有几份委屈巴巴。
慈姑摇摇头,她不想多说,索性指着院里的石磨道:“向晚要做豆乳,你若是闲着没事就帮我推磨罢。”
胡少卿汇报完在外头公办之事,便踱步到堂厨打算讯问那厨娘,
洪主簿高兴得在他身后相随。
走到堂厨前,用力一把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气势汹汹:“快出来!胡大人来了!”
胡少卿迈进一条腿去——
侯爷正在院里转着石磨,此刻见他进来,抬脸只淡淡瞥了一眼,他不怒自威,眸中似有风云搅动:“何事?”
胡少卿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下官……下官来为大人推磨。”
第46章 鸡丝签
院中静得几乎能听见外头市井里参差起伏的叫卖声。
恰在这万籁俱寂中慈姑迈步从灶间走出:“胡大人有何要事?”
濮九鸾也随之抬了下头, 黑眸里刀剑一般的目光射过来,胡少卿心里无端地一凉,他想起这位掌管着皇城司的侯爷可是实打实地手里攥着许多人命的, 登时冷汗横流, 结结巴巴道:“无事,无事, 是下官叨扰了。”
而后蹑手蹑脚退出去,临出去前还贴心将院门合上。
勺儿从灶间探出脑袋来:“师父, 这大理寺的人都透着些古怪。”
慈姑拍拍手:“不管他们, 炙焦金花饼好了, 先去尝尝。”
炙焦金花饼散着白气, 慈姑拿筷子去夹,却不妨被烤炉边缘烫了一下, 疼得她“哎呀”了一声。
谁知那濮九鸾立刻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筷子:“我来。”
慈姑没在堂厨备下特制的手套,便由着他来, 自己立在旁边。
这一看便出了神,人都说美男疑其傅粉, 这濮九鸾的脸便是如此, 丰神如玉, 在日光下仍旧白润光洁, 脸上五官更不用提, 单是隆起的眉骨与飞扬入鬓的剑眉便立刻叫人觉得倜傥出尘。
唉可惜啊可惜, 居然是个当朝侯爷, 若是个寻常富户该多好。
“这金花饼放在何处?”
“啊?”
慈姑这才回过神来,濮九鸾看了她一眼,眸中颇有深意:“这金花饼放在何处?”
原来他早就将金花饼尽数取出, 如今正端着盘子发问。
慈姑窘得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那副花痴样子被对方瞧了多少进去,她脸颊发烫,含糊应道:“放内灶间,等夕食时端过去便成。”
又想了一下:“你要不尝尝?”
话音刚落,濮九鸾便净了手捻起一块炙焦金花饼放进嘴里。
先是酥。
似乎有无数层饼皮依次在嘴里化开,越往里层渐渐变成了软,这小娘子似乎有神奇的魔力,将普通的白面变做了许多层薄如蝉翼的面纸,万千雪花,满口酥软。
等触及到最里头时碰到了金花馅儿,花朵的芬芳与蜂蜜的香甜融合一起,甜滋滋的。
直到吃完蓊郁香气犹在口中回荡,说一句吐气如兰也不为过。
“好吃么?”
濮九鸾看着她一脸期待,无端便生出几分笑意:“你做的饼怎会不好吃?”
说得慈姑耳根子一红,却不接茬,扭身就进了灶房。
濮九鸾看着在风里摆来摆去的门帘子,叹了口气,又走到石磨跟前,卖力得摇起了石磨,看来还任重道远呀!
胡少卿转身走远后,犹自惊魂未定:“我没瞧错罢?”
“没瞧错没瞧错,正是镇北侯。”洪主簿忙在旁凑趣。
“你还说!”胡少卿一口恶气堵在心里,先将洪主簿狠狠瞪了一眼,“哪个叫你大呼小叫?白白惊扰了镇北侯。”
洪主簿委屈万分:“属下也不知侯爷在里头啊。”
他也惊魂未定,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娘子,谁知道背后站着的居然是堂堂镇北侯,这谁能想到哇?
胡少卿回身后越琢磨越不对。
前些日子,有一个歌女,死在了宰相府里,身契却是福王府里的,两家起了争执,都不认,福王是官家亲弟,宰相又是两朝老臣,开封府府尹两头不敢得罪,不敢接下这案子,索性闹到官家那里。
官家便勒令濮九鸾来经办此事。
这时候自己冒出来……
胡少卿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自己虽为大理寺一人之下,掌折狱、详刑,可大理寺少卿可是有两位啊,现任的大理寺卿可很快要告老还乡了,他能不能升为大理寺卿,这几年正是关键。
在这节骨眼上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当口洪主簿撺掇自己去激怒镇北侯,居心何在?




汴京美食录 第38节
再想起那天一早洪主簿就去汴河边接风不让自己接触任何同僚便撺掇自己去找麻烦。
可不就是其心可诛?
若不然自己多与同僚们聊几句,不就知道这小厨娘背后是镇北侯么?又怎会犯那般低下的错误?
他越琢磨越肯定,自己这是被洪主簿利用了!
至于这洪主簿背后之人,十有八九是另一位同自己一同竞争大理寺卿的吴少卿。
胡少卿越想越后怕。恰好手头上有个柳州的偏远案子,正好派这洪主簿去罢。
至于自己,从现在开始多巴着点这康厨娘还来得及。
洪厨子被自己姑舅洪主簿唤去大骂一通,舅母边替丈夫整理行装便翻白眼:“没得替亲戚出头倒将自己填了进去!听闻柳州瘴气弥散,你若是死在了外头谁人还记得你的好!”
洪大井受了排揎,没精打采往家里去。
他兄弟洪二井是个精乖人,当下提议:“既然这信陵坊汪行老一心抬举那小娘子,我们何不去永平坊?”
永平坊的食饭行行老名唤卜祚仁,素来与汪行老不对付,永平坊因着与信陵坊挨着,这些年两坊厨子们多有摩擦,更不用提这卜祚仁许多年都憋着一口气,想吞并信陵坊的生意。
洪大井两兄弟便寻了卜祚仁,当下说了自己投靠之意,卜祚仁欣然应允,卜家与汪家同为御厨世家,这许多年来明争暗斗却总是被汪家略胜一筹,从前还好,这汪行老一天天衰弱后卜祚仁就越发按捺不住。
他得了两员大将如虎添翼,当下便布置一二。
于是信陵坊的厨子们便遇到各种麻烦:
今日这个厨子出门被人蒙了袋暴揍一顿;
明儿那个厨子的食铺旁开了一模一样的食铺;
后天又有一群人出来闹事,非说在这家店吃出来异物。
大大小小的求助汇聚到汪行老这里,他登时觉得有些蹊跷,便召集了信陵坊全食饭行的厨子们到汪府大堂集聚商议。
整个信陵坊的厨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密密蓬蓬坐了站了近百个人,见着汪老便开始诉苦,你一言我一语将境况说个分明:
原来团行还有个用处是协调同行竞争,譬如这一条街上有两家面食铺子已然足够,若要开第三家店那团行行老便要协调一二,定要说服第三家做不同的面食生意,以免生意相争一齐冷清。更要协调两家店避免恶意竞争,不能叫一家恶意压价扰乱市面秩序。
按说信陵坊的大小店铺都归信陵坊,本因调度得当,谁知道这些天许多食铺旁边纷纷出现了许多同类食铺。
店铺还好一时半会对方也开不起,可这推个木车便能跑的食铺着实太过容易,于是许多信陵坊的厨子们便纷纷倒起了苦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生面孔,跟我卖一样的东西,比我贱几文,路人问过价便都去他那里采买,我这里便门可罗雀。”
“别提了,我已经被人挤关门了,谁知听老街坊说那家店见我走了反而抬价高企,倒比从前我卖的还贵。”
你一言我一句议论纷纷,会场也乱糟糟。
“慢着,你说他先压价后抬价?”慈姑敏锐感觉到了不对。
“可不是?”说话的厨子头发稀稀疏疏,一脸愁苦,“我头发都要愁得掉光了。”
慈姑略一思忖,便往前头走到厅堂中央:“诸位,有人遇到对付食铺是先压价后抬价的,站到左边来。”
她一介小娘子,站在一群男子之中颇有些瘦瘦小小,那些厨子们先是不听,可汪老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按她所说行事!”
厨子们大眼对小眼,团行虽然没落,可行老余威犹在,于是立即——
“哗——”一大片人都往左边过来。
原来这许多人的境遇都一样?
厨子们纷纷奇怪起来,他们今日来本想诉说自己的不幸,哪里想过会有这么多人都有所不幸?
慈姑蹙眉沉思,而后道:“从前我在乡下时,见过一种货郎,便是走街串巷卖价极低,百姓们纷纷去寻他买卖东西,原来的货郎做不到生意便渐渐不来这个庄子。等这个村子只有这一位货郎经过时,他再肆意抬高价格,这时候百姓没得选择,便只能从他那里高价购买。如今这境况倒与那货郎有些相似……”
她这一番话说得浅显易懂,在座之人一下便听了明白,纷纷细思极恐起来:“莫非有人要对付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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