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吃吃汤圆呀
李军汉又咀嚼了几口,辛甘适中,酸甜开胃,本来他被今儿的日头晒得有些打蔫,可这芥辣瓜儿入口,瞬间令疲惫的神经振奋起来,他脑袋一转,见旁边有卖白切肉的,扬声喊:“老丈,与我切一碟白切肉,要片得薄薄才好。”
白切肉端来,他夹起一筷子白肉,卷住一根芥辣瓜条,这才急不可耐送进口中——
“咔嚓”一声,瓜条内的汁水四溅,白肉丰腴,裹着芥辣味,有效中和了白肉的腻,瓜条甜酸,衬托得白肉越发好吃,而那微酸的汁液,更叫他嘴巴中大量分泌出唾液。
“咳咳咳”他吃得急了些,芥辣味呛入嗓子中,瞬间叫李军汉连连咳嗽,可是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头一份!”
“是兄弟吗?都头一份还吃独食?!”旁边一个军汉作势按他头一下嬉闹,看那家伙吃得香,自己忍不住问慈姑:“给我也来一碟。”
待他入口,便瞪大了眼睛,酸、甜、麻、辣尽数入了嘴中。
能品出来其中还有芫荽末。他本不喜欢吃芫荽,可此时芫荽与瓜条糅杂,瓜条的柔韧与芫荽梗的脆爽相互呼应,叫他欲罢不能。
接连脆脆蹦蹦咬下去,口腔能感受到茱萸籽和芝麻粒细小的颗粒感,相得益彰叫他胃口大开。甚至其中还带着些油炸蒜末,叫甜酸中又多些蒜香。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味着,酸甜开胃,解腻可口。可以说,每一样佐料,都不可或缺。
而原本平平无奇的黄瓜条儿此时在这些佐料衬托下顿时成为主角,香辣脆爽,在舌尖大放异彩。
“与我来张白饼!”兄弟冲牛车麦饼那里喊一声,又笑嘻嘻冲着那个趴在水桶上呼呼大睡的军汉喊:“老大,你也来一碟,下酒!”
身边那些军汉们一个个眼睛看得发直,纷纷与慈姑买了一碟又一碟。
军汉们学着兄弟的吃法,或配白肉,或夹大饼,或就烧酒,平日里肥腻的白肉、无味的白饼、清淡的烧酒,此刻都彷佛被芥辣瓜注入了灵魂,变得可口起来。
就连正店门口吵架的那书生都忍不住过来买了吃,赞道:“甚妙甚妙!”
旁边那些小摊贩的生意也因着慈姑带好了不少,有些脑筋灵活的,便也买几碟子芥辣瓜放回食摊,白送给客人当个佐饭小菜。
不过片刻功夫,慈姑的瓜盆便清扫一空,她看看日头快到正中,便忙与周围几个小贩招呼一声,自回马家,更衣后,又将才往王府去。
王侍郎府上管事正在前门焦急等待,见她过来,忙将她带进了内宅。
这回是直接去了三房院里,亭台楼阁,水榭歌台,慈姑一眼就瞧出三房所在院落比王家宅邸要精巧细致些,想必是琬珠郡主更受重视的缘故。
琬珠郡主正斜斜依在软塌上吃葡萄,见她过来喜出望外:“啊呀可算将你请了来。”
慈姑忙行礼连道不敢。
“那日相公意气上头与镇北侯打赌时我便在后头,可惜不好出去,不然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琬珠郡主托腮笑道,又脸上有些许不好意思,“听说你自己开了个食摊,可耽误你做生意了。”
她体恤慈姑,慈姑便也客气应答:“不妨事,我每日辰时来申时走,自当以郡主三餐为重,小食摊是酉时到戌时出摊,自然不妨碍什么。”
琬珠郡主便点点头,叫身边的嬷嬷带她下去收拾:“这是我身边得用的宫嬷嬷,她老人家以后便管着你的事。”
宫嬷嬷生得高鼻深目,举止从容,很有些杀伐果断的意思,令慈姑想起幼年时曾随母亲赴宴时见过的宫中教养嬷嬷,她不敢怠慢,忙上前见礼。
宫嬷嬷带慈姑去了三房的小厨房,将她介绍与诸人,又沉声道:“这位是外头雇佣来的厨娘,做到郡主生产,诸位切记要与她守望互助,莫叫外头人看热闹,否则,能不能留在府里就两说了。”
这是点明慈姑只是个临时工,并不会来抢她们饭碗,又敲打她们不要暗地里给慈姑使绊子,否则便卖了她们。
这番话很有效果,立刻就有几个厨娘过来,殷勤带她熟悉小厨房上下,又指了厨房旁边一处厢房:“娘子若是有时赶不及回去,便可在此间房安歇。”
不一会儿有个丫鬟来了厨房,一脸倨傲叫住慈姑道:“三夫人就着白粥吃了你送来的芥辣瓜,喝了两碗呢,赏了你两匹缎子。”又叫身后的小丫鬟拿出个托盘,“今日郡主赏与你二十贯银子,一会你的月钱便是每月三贯银子,账房自会结给你。”
慈姑忙从中取出一贯递与丫鬟:“姐姐买酒吃。”
她年纪虽小却懂得人情世故,叫丫鬟先愣是一愣,而后将钱推回去,声气好了些:“我叫迎春,以后你唤我名字就是。钱不拿你的,你留着自个儿置办一身体面衣裳。”
慈姑谢过她好心提点,等到点了,便与诸厨娘告别出了王家。
不过她却没有先回住处,反而背着竹箩筐先去那家当铺。
如今有了二十贯银子,身上又有许多卖芥辣瓜的钱,她便心急如焚,想赶紧将那指环赎出来。
谁知道了典当行掏出了当票,临柜的小徒弟寻了半天却愁眉苦脸道:“寻不见那指环袅。”
第8章 腌笃鲜浇头面、山家三脆
康大松迈着轻快的步伐往马家走,谁知走到大录事巷便见妹妹身背竹箩筐拖着脚步无精打采的背影。
他忙上前喊:“慈姑,等等我!”
慈姑转身见是他,努力挤出一点微笑:“大哥。”
康大松接过竹箩筐,自己背上,皱着眉头问她:“你可是今儿去王家受了气?”
慈姑摇摇头,道:“我去陈牙婆家寻三娣,陈牙婆不在,院里别的小童却说她被人买走了。”其实还有一件事是因为指环丢失,可她不想叫大松愧疚,便只说了一遭。
汴京美食录 第6节
不过立刻转移话题:“郡主许了我三贯银子一月呢,又赐了缎子与二十贯银子。便在箩筐里。”
康大松吓了一跳,忙拽过慈姑,加速两步进了马家,将门掩上,这才细细问她情形。
慈姑板着手指算账:“今儿个我去卖芥辣瓜也是大赚一笔,一碟十文,共卖了二十五碟,抛去成本二十五文,如今共赚了贰佰多文。”
“我一月才赚六百文,正好顶卖三天咸菜?”康大松惊讶得合不拢嘴,连连摇头,“不成!我要去辞工,安心卖咸菜。”
慈姑忙制止他:“哥哥莫鲁莽,守着书铺多读些书才是正理,爹娘在天上有知,也盼着你莫放下书本哩。”
当年慈姑随着奶娘回到眉州时,奶娘家日子还算小康,她丈夫靠着康氏在黄家的工钱这些年开起了脚店,位于眉州码头上,生意很是红火。
见她回乡,丈夫康厨子好言宽慰她:“在外头担惊受怕有甚好的,不若以后就安心在乡里生活。家里女儿生得像年画上玉女一般,我与你们买几个小丫鬟,呼奴使婢,不比大户人家奶奶太太差。”
康氏这才开颜。她女儿出生便被黄家选中做了奶娘,等女儿长到五岁卢氏开恩让她将女儿带进府里。
康家夫妻得了黄氏善待,不想让黄家唯一的血脉断绝,因而绝口不告诉任何人慈姑的身世,只将她做黄家的女儿。
奶娘亲女儿离家时不过五岁,乡人大都不记得她长相,便被康家夫妻糊弄了过去。
慈姑便就此在眉州长大,她一面与哥哥跟着邻居孩童钓螺蛳烧地瓜,一面又被奶娘送到私塾里念书。这却是奶娘固执己见,她到底不忍主家那等读书人家的儿女目不识丁,因而执意要慈姑去读书。
好在康厨子发家是靠着妻子帮佣才发的家,他又极疼妻子女儿,便求了一位做夫子的远方亲戚,叫儿子康大松与扮成男子的女儿一起在他那里跟着读书。
若不是家中突变,只怕康家会供着康大松读书科举。当初奶娘一家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救了慈姑,是以慈姑便想仍叫康大松继续读书,也算是报答他们一家。
康大松闻言也罢:“听说考中秀才家中便能少交许多赋税,我若能考上,家中也少些开支。”
兄妹俩凑在一起看叮叮当当铜板作响,一时乐得合不拢嘴,计划起了今后的生活,慈姑道:“一天二百文,一月便能赚六贯,我工钱是三贯,再加上哥哥每月六百文,抛去我们赁房吃饭钱,每月便能攒下近八贯钱。如此一来只不过干两月便能开一家小食摊。”
“不,我们先将那指环赎回来!”康大松斩钉截铁。
慈姑一愣,旋即低下头:“那指环已经不见了。”
*
镇北侯府。
“侯爷,这指环末端有玄睿堂表记,当铺掌柜的收到后不敢怠慢,立时三刻送了来。”旁边的长随疾风弯腰,毕恭毕敬道。
玄睿堂是秦国公府的堂号。
这也是汴京许多豪门大族的规矩:家中的器皿、首饰在铸造时大都会要求匠人打上家中的徽记,一是彰显家中是有传承的,二也有防盗的意思。
“喔?”濮九鸾放下茶杯,挑眉冷冷一笑:“我那好大哥……居然将国公府败坏至此了?”
故去的秦国公戎马一生,先后娶了三个媳妇,有十一个儿子,最大那个承袭了爵位,最小的那个剑走偏锋成为了镇北侯。
看似满门富贵,疾风却心知肚明,虽然侯爷与兄长面上和和气气,可实际上当年国公府夫人去世得不明不白,侯爷早就与那边离了心,是以也不多嘴,只恭恭敬敬将指环奉上。
濮九鸾摩挲着指环,摸了摸指环侧里凹进去的一点印记,眸色渐深:“不对……这指环的形状……”他皱皱眉毛,背过身去从自己衣领下取出一枚一模一样的指环。
再将手中的琉璃指环对着红烛凝视,两枚指环都呈现鸟身蛇尾衔接之状,造型大胆,颇有上古之韵。
这是母亲当初留给他的信物,叫他今后若有心仪的小娘子便将此环赠与她。
这些年濮九鸾都将指环用红绳系着,藏在贴身衣物里头昼夜都戴着,可以说没见几个人瞧见过物件,也因此谈不上有人仿制。可这却是为何?
他放下脖上红绳,淡然问:“来典当的……是什么人?”
“回侯爷的话,是个小娘子,据掌柜的说,穿着粗布衣裳,却有股遮掩不住的精气神,一瞧便觉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当的是活当,昨儿个还去当铺那里特意问了一遍要赎回。掌柜的含含糊糊说丢了,要再寻一遍。”
“喔?只当了两天,两天之内便有银两赎回来?只怕当东西是假,要引起我注意是真。”濮九鸾闻言斜睨了一眼,一身的煞气渐浓,他舔了舔后槽牙,“这国公府倒想出了一招美人计?那我要会会这位美人,否则白瞎了我那位好大哥一片心思可如何是好?”
“侯爷英明!”疾风来了精神,他当初递过来这指环时便觉得下头掌柜的小题大做,却没想到其中居然还能蕴藏国公府的阴谋,登时来了精神,“属下这就去查那位典当人的底细!”
神秘的典当人打了个喷嚏:“阿嚏!”
大松忙劝妹妹:“慈姑,夜里露重,你今夜还是莫去,再说明日第一天去王家做菜总不好黑着眼圈,我去买杂物便是。”
慈姑想想也是,若是着了凉传倒了孕妇那当真是大罪过,便也歇了心思,嘱咐大松买些黄瓜、葱姜蒜等蔬菜,又让他买些调料诸物。
待大松归家,慈姑便小心翼翼将芥辣瓜腌制起来,单等着明儿从王府归来后再去卖。
夜里睡了个好觉,一早儿起来便觉神清气爽,清晨便赶到了王家。
昨日里她问过迎春,郡主这两日喝的下白粥,偶尔吃下清淡的佐粥小菜。
总喝白粥也不是办法,慈姑今儿便想做些清淡饮食端过去。正好厨房里有一篓乡下山庄送来的新鲜野蔬,便先用起来。
她先剥开鲜嫩春笋外壳,从中取出春笋,分部位切块切条后放水中烫煮去涩,先是取中后部滚刀切块,而后另起锅慢火煎起了火腿。
等红白相间的火腿“滋滋滋”冒出丰腴油脂后,再将笋块、焯过水的猪排骨投入翻炒,一起同炒,最后倒入开水,转而倒到砂锅里小火慢炖。
从前眉州山里挖了春笋,师父便要做这道菜,脚店的客人吃得津津有味,问她此菜唤做什么,师父便说这道菜叫做“腌笃鲜”,又教会了她,如今师父早不知去了何处,慈姑看见春笋便忍不住做起了这道菜。
趁着炖煮功夫,她便活起了面团,擀平后切成细细小小牙签大小的“面针”,而后再撒些面粉一把把抓开。
此时腌笃鲜也渐渐煮好,慈姑便将面针另起锅煮好漏勺舀出,再从砂锅里舀几勺腌笃鲜汤水浇上去。
面煮好了,还剩配菜,慈姑只取笋尖,与刚掐下来的苜蓿芽儿、春日里新冒尖的蘑菇一起炒制起来。
时下普通人家里甚少炒菜,是以小厨房里的厨娘们见慈姑挥动铁铲虎虎生威熟稔不已,各个将那轻慢之心收起大半。
野葱切成末,熟油下锅,“噼里啪啦”的油炸声搅动起一股野葱的香气,而后投入盐粒,白色的小小颗粒盐在油中沸腾起来,又将撕成小块的蘑菇投入锅中,一遍遍翻炒,直到蘑菇渐渐脱水变得娇小起来,确保每一只蘑菇都沾染上了盐粒与葱末。
而后将笋尖投入,乳白色笋尖很快也融入其中,最后再将苜蓿芽儿投入,不过翻炒两下便立刻起了锅,这样苜蓿芽儿还能保持着翠绿模样。
郡主用午膳时,便见餐桌上单摆着一碟一碗。
迎春先有些恼:“这新来的厨娘怎的这般不懂事?郡主哪日里吃饭不是满满当当摆上一桌?”
宫嬷嬷瞪她一眼:“放肆!郡主的事情岂是容得你置喙的?”
迎春便不说话,只气鼓鼓的。
郡主却吸吸鼻子:“好香啊。”
这香味却不是简单的香气,充盈着山林间春日的清新,叫人登时神清气爽。
端菜上来的小丫鬟回话:“回郡主,一道汤面唤做‘腌笃鲜’,旁边的菜唤做山家三脆。”
再看桌上,那宝蓝菊花缠枝纹大碗里是一碗面条,汤汁乳白,汤里的面却如一根根小松针,漂浮在面里,轻盈、梦幻,与平日见惯的形状不同。乳白色清汤里还隐约浮现着米黄的笋衣、红白相间的火腿、碎碎的小油菜叶子。
郡主迫不及待便拿起旁边的汤匙舀了一勺喂进嘴里——
第9章 菊花豆腐、糖蜜酥皮烧饼……
浓稠的白色汤汁裹挟着春日时鲜的风味涌入舌尖。
汤白,
汁浓,
满口鲜甜。
汤汁中还能尝到火腿丝、笋芽的些许香味。
而其中的面创新的做成了“面针”,当真不再是一道面食,而成了配菜,面针的柔韧清淡反成了这浓烈中的一抹清泉,使得汤汁浓而不腻、淳厚芬芳,
说是吃,倒不如是“喝”,便是平日里不怎么吃面食的人,也无法抗拒这道可以称之为汤的汤饼。
汤中还夹杂着一些肉类的风味,琬珠郡主自打怀孕后便无闻不得肉味,此时却毫不抵触,喝下喉去,细腻绵长的鲜味犹在口腔中回荡。
她不待吩咐下人,自己先将筷子伸向旁边一碟子小炒。
春笋甜美,苜蓿芽儿脆爽可口、蘑菇鲜美弹牙,菌香和鲜甜有力结合在一起,更显鲜美,似乎整个春天,都在齿颊间交融碰撞。
“是春日滋味啊。”琬珠郡主闭上了眼睛。
似乎置身于四月山间,林木疯长,草色郁郁,杨柳风轻拂,杏花春雨在山间飘飘摇摇落下,沾衣欲湿,春笋朝气蓬勃向上生长,蘑菇藏在松树下小心探出脑袋,而鲜嫩的苜蓿芽儿一寸一寸在雨中拔尖。
到处都是嫩绿,深深浅浅的嫩绿,沾着春日的雨丝,一点一滴,蓬勃萌发。
琬珠郡主睁开了眼睛:“打开窗户,叫风吹进来些。”
“郡主,您若是受了风……”迎春犹犹豫豫。
还是宫嬷嬷催她:“去开南向的窗户便是。”
琬珠郡主望向窗外,外头云雀在流云下叽叽喳喳追逐,窗台前一株木兰满树繁花粉红色烟霞般,市井里叫卖声隐约可闻,她点点头:“吃完饭,我们便去外头逛逛。”
“哎哎,好,老奴这边去准备。”宫嬷嬷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眶却一酸,忙走到外间,抹了抹眼泪。
琬珠郡主自打怀孕了便懒懒怠怠,每日里郁郁寡欢,虽然在外头见客时仍旧带着笑,可那笑意却总如一道面具一般,叫她心里发愁。谁知今日里却终于跟开窍了一般,能打起精神与外头接触。着实叫她放下心来。
“郡主今儿上了街,买了几柄冠梳,叫与你赏赐一柄。”夕阳快落山时,宫嬷嬷踏进了小厨房,她对慈姑透着些热情,居然亲自将冠梳送了过来。
待她走后,小厨房里的那些厨娘们便有些眼红。
她们每个人都得过郡主的赏赐不假,可像这样连着两天赏赐却极为罕见。因而一个个便有些犯酸。
当中一个叫潘长娥的,便少不得鼻孔里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机缘巧合得了好,我看她怎么长久?”
慈姑这回却不退让,她笑笑,拎起一把菜刀。
啊!
厨房中诸人都吓得跳将起来,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奔到了门槛处打算蹦出去喊人。
谁知慈姑却拿起一块豆腐。
她将豆腐放在案板上,一手按压豆腐,一手挥舞菜刀,“刷刷刷”刀锋无形,横切无数道,旋即再旋转方向,再次竖切过去。
旁边那些厨娘们只见她菜刀挥舞片刻便住了刀,而那豆腐却还是保持原形岿然不动。
慈姑又将豆腐刮起,小心翼翼托入鸡高汤中,豆腐浸入汤中的一瞬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往日里一碰就碎的豆腐在水中慢慢散开,居然如一朵花舒展开枝条一般。
一朵重瓣花朵就此静静绽放在了高汤中了,静静飘摇,每一缕都细如发丝,重重瓣瓣,繁繁复复,
彷佛一朵硕大的蒲公英,每一把小伞都欲被风吹去,又如无数白丝,在汤中沉浮。
谁能想到豆腐居然变得这般细嫩,这般柔滑。
可更奇的是花朵底部却不散开,显然当初切豆腐时切到豆腐底部便停了手,难得的是这许多刀要拿捏的分寸必须一样,否则这根高那根低,毫不均匀散开在碗里便高低起伏,不像花丝,这便更讲究厨师的拿捏。
慈姑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冲潘长娥挑挑眉,挑衅一笑:“横切了一百零八刀,竖切了一百零八刀,你且来试试。”
潘长娥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的精彩,屋内俱是厨娘,出手便知功夫,能将软塌塌的豆腐切丝,不仅要有刀工,更要会拿捏力度,还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她又如何会?
“好!”外头忽然传来喝彩声,惹得屋内的厨娘们齐齐望过去。
汴京美食录 第7节
外头窗棂里站着几个人,却正是外头大厨房的胖大厨与顾大厨几人。
“听说康师傅来了,我们帮着小厨房搬大米,顺道过来瞧瞧您。”顾大厨点头哈腰,又推了推身边的厨子一一介绍给慈姑,待到胖大厨时,他笑道,“这位姓庞,庞通胖,被人起个诨号叫胖大厨。”
搬运大米哪里用的上厨子们搬?想必是找个借口来瞧瞧慈姑才是真。
诸人想到这一层,潘长娥便有些莫名的生气,在旁边嘀咕道:“瞧见人家年轻便巴过来,男人着实是……”只不过无人听见。
胖大厨笑眯眯踮起脚往里头打量:“康师傅那豆腐是如何切得的?我在外头瞧不大清。”说完便顺理成章进了厨房间。
内宅的厨子们都是女性,可大家都是劳苦人便也不讲究这些,再说他们都是互相认得的,是以诸厨娘们也不反对。
那豆腐已被慈姑移入蒸锅,炖个一小会儿便取出,果然清香扑鼻,如花般清新。
潘大厨顺顺当当帮慈姑接过手里的垫布:“康师傅,您那一手技艺当真了得,您若是不嫌弃,便收我们为徒。如今您便是我们的头儿,我们便是您的徒弟,还请您莫要推辞。”
原来是来拜师学艺,慈姑哭笑不得。
“您莫叫我康师傅,叫我慈姑便是。至于收徒嘛……”慈姑沉吟片刻,“师门传承,不知道我师父她老人家怎么讲。不过你们倒是可以来学艺。”
听说可以观摩,大厨们纷纷眼睛一亮,这些个安身立命的功夫谁愿意传承给别人?好些个名厨做菜时身边人都是赶出厨房的,能叫他们来看已经是大恩赐,自然各个哈腰感激。
这边有些心思活络的厨娘也坐不住了,迟疑问:“那我也能看么?”
潘长娥狠狠瞪了那倒戈的厨娘一样,谁知人家压根儿不惧又回瞪回去,谁不想多学些压身技艺呢?
“自然可以。”慈姑拍拍手,潇洒笑笑,“这豆腐看着难,实则讲究手眼刀合一,练多了便好。”
于是接下来王侍郎家下人们的菜式里便多了豆腐,酱烧豆腐、黄焖豆腐、豆腐汤,只不过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那些豆腐都是粗细不一的条状……
慈姑的蒲公英豆腐端上去便得了郡主的赞赏,听宫嬷嬷说她又多喝了许多汤哩。慈姑听完才心里安定下来,琬珠郡主是有些过分的瘦了,从前是因着孕吐也是无法。今儿哄她多喝些鸡汤,也是滋补之法。
只不过担心郡主晚上饿,便又起了烤炉,和面揉面做了一锅糖蜜酥皮烧饼,嘱咐了别的厨娘后,这才又包了两个往张官人诸史子文籍铺去接大哥下工。
诸史子文籍铺外头围着一群探头探脑的顽童,各个提心吊胆打量里头,张大官人相貌凶顽,正拧着眉头端坐堂中,前头站着一个总角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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