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月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芋粥
她正半梦半醒着,冷不丁起身,脚下仿佛踩着棉花一般,使不上什么力气,一个交错便要往地上摔去。
姜宁灵瞬间清醒了过来,想要去扶什么来稳住身形,可人已经往前倒去,来不及再做出什么反应。
穆淮正往这边走着,见姜宁灵起了身却又被绊得往下摔去,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伸臂一捞,将人牢牢接住,护在怀里。
姜宁灵因得这意料之外的一步而不由得心“砰砰”跳了好一阵,此时扑了个满怀,嗅着他身上清冽又熟悉的龙涎香,慢慢安下心来。
穆淮低头在她鬓间落下一吻,笑着故意道:“一日未见朕,皇后便这般想念?”
说着,还收了收手臂,仿佛是她故意投怀送抱一般。
姜宁灵方才平静下来的心境又被他这一句话打乱,只觉这人恼人得很,不想同他在这事儿上多做纠缠,冷声道:“不过是被绊了一跤,让陛下见笑了。”
这副撇清的模样落在穆淮眼中,却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来。
她面颊之上还带着被睡意染上的红晕,穆淮没忍住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温声道:“定州送来的那些吃食,味道可还用的惯?”
姜宁灵由着他捏了捏面颊,待他要继续时,又偏头躲了过去,推开穆淮的身子从他怀中退了出来:“臣妾瞧了一眼,都是些没见过的东西,小厨房炖出来的汤闻着鲜得很,陛下既然来了,臣妾便吩咐人布菜。”
说着,便唤了若竹,将晚膳一一端上桌。
穆淮起先以为这是姜宁灵另外分出来给他留的,但看了一会儿又觉不像,又想起她方才说只“瞧了一眼”,便问到:“你一直在等朕?”
姜宁灵点了点头,行至桌边,而后定定地看着她,显然是在等他落座。
穆淮心中仿佛飞进来了一只雀儿,在里边儿扑腾乱跳,搅得他心中满满涨涨。
穆淮大步走去桌前,抬手握住姜宁灵一双柔荑,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眼底都是笑意:“月儿,朕很开心。”
听得他这样直白剖明心意的话,姜宁灵多少有些不自在,有些没话找话的转开话头道:“陛下同几位大人议事议了那般久,可是有何头疼的事情?”
话一出口,便觉自个儿有些僭越了,再抬头去看穆淮神色,却见他笑意隐去,面色已然沉了下来。
第66章 独占
见穆淮神色说变就变, 姜宁灵抿了抿唇,将手从穆淮掌中抽出来:“臣妾僭越,还望陛下恕罪。”
掌中陡然一空, 穆淮神色更沉几分, 索性将人揽入怀中, 开口时颇有几分抱怨的意味:“那一帮老顽固,联合起来让朕广纳后宫, 开枝散叶, 你说气人不气人?”
穆淮话中夹着几分玩笑,乍一听并不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姜宁灵听了,却是一怔。
她险些忘了,再过一段时日, 便到了选秀的日子。
按理来说内务府早便该操办起来了,只是穆淮闭口不言, 也无人前来提醒姜宁灵,内务府不敢自作主张, 这事儿便搁置了下来。
至于那些在朝堂上提起这事儿的大臣们, 除了个别几个是直心眼儿,要劝皇帝依祖制外, 其余皆是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想借机将女儿送入宫, 而后凭借着荣宠好助母家一臂之力。
说来也是,穆淮后宫空虚,除了皇后外并无高位嫔妃, 这在某些有心算计的朝臣眼中,无疑是一块大肥肉。
虽说传言间穆淮不近女色, 宫中先前几位高位嫔妃下场也并不如何好,但皇权所能带来的荣耀实在是太过诱人,依旧有不少人绞尽脑汁要将家中女儿送入后宫分一份宠。
更何况穆淮本就丰神俊朗,又年纪轻轻,在他继位前便有许多高门贵女将他当做良人,更何况如今大权在握,想必会有不少女子心甘情愿入宫。
毕竟,少年帝王肆意张扬的宠爱,谁人不眼红呢?
今日里那些大臣的理由一个赛一个的冠冕堂皇,但背后藏着什么样的弯弯绕绕,穆淮都看得清清楚楚,先不说他本就不欲纳那么多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子在后宫放着,就说如今姜宁灵对他的态度刚刚松动些许,他也不会答应在这个点上选秀,选些各怀心思的人横插在他二人间添堵。
因此一番谈话下来,自是十分不愉快。
硬压着不办选秀也不是不可,以铺张浪费等等原由为借口,总能糊弄过去,但眼下燕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宁,边境无恙,并没有合适的理由能借题发挥,若毫无原由便将其取消,只怕那些老臣少不得一通上谏。
更重要的是,若穆淮当真取消这一回的选秀,只怕姜宁灵要背上“祸国妖后”一类的骂名了。
也正是因得如此,他也不能将选秀走个过场,总会是要选几个人的。
若放在从前,选几个便选几个,安置在离他远的院子里,就当宫里多养了一张嘴罢了。
可如今,穆淮却不想这样了。
姜宁灵因得锦嫣一事同他疏远,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那些朝臣提起这事儿的意图,姜宁灵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仰起脸问穆淮道:“陛下为这事在烦忧?”
只是这话听着并不像单纯的问句,反而带了些疑惑在里边,像是在说:这事儿也值得你烦忧?
江上月 第62节
穆淮紧了紧手臂道:“他们一个二个都迫不及待地要往朕身边塞人,你说朕能不烦忧?”
穆淮故意低沉了语气,一副因得此事十分不悦地模样。
姜宁灵更是不解了,手指无意识攥了攥他的衣襟,黛眉微蹙道:“陛下后宫空虚,本就该纳一些可心的人进来陪伴陛下,更何况陛下还能借此机会稳固同世家的关系,为何要因此不悦呢?”
姜宁灵是真没往多处想。
穆淮却因得她这一句语气认真的问话,心中当真生出许多难以言明的不悦来。
穆淮垂眸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月儿希望朕多纳些宫妃?”
姜宁灵顿时有些不解他为何要如此问,一双黛眉蹙得更紧了:“这本就是依着祖制的事情,臣妾愿意也罢,不愿也罢,有又何妨?”
见姜宁灵当真没有旁的意思,穆淮原本送送搭在她腰间的手慢慢游移往上,停在她后脖颈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难道皇后愿意看见朕左拥右抱,去宠爱其他人?”
穆淮略带些薄茧的手指在她后脖颈处若有似无地拂过,引起一阵微微痒麻的触感,姜宁灵不由得往一旁偏了偏,想躲开他手指,却觉他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就如同此刻他一双眼眸正紧紧盯着她,不依不饶地要听她说一个答案一般。
被穆淮这样一问,姜宁灵不由得随着他的话语去想了一想。
穆淮的意思,显然时在问她愿不愿意将他拱手让人。
哪怕姜宁灵如今对他的感情要复杂许多,早已不复年少时的炙热,可试问世间哪一个女子,是愿意将夫君拱手让人的呢?
姜宁灵眼睫轻轻颤了颤,并未直接回答他“是”与“不是”,而是反问他道:“陛下是燕国的帝王,难道……不应如此吗?”
后半句话出口时,姜宁灵心中翻涌起难以言明的酸涩来。
“难道臣妾,还能独占着陛下吗?”
怀中的小姑娘眼眸澄澈如镜,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让穆淮不由得生出一股仿佛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错觉来。
听得她如此问,穆淮勾唇一笑:“你想独占朕吗?”
语调轻缓,带着温和至极的情意,勾画出无限的缱绻,仿佛浮生幻境中编织美梦的妖魅一般,勾着她一点一点沦陷其中。
姜宁灵心中不可抑制地动了动,脑中却还是清明的,但穆淮这话实在不好回答,便只能借玩笑糊弄过去。
“陛下莫要拿臣妾说笑了,臣妾身为皇后,自然得有容人之量,何来独占不独占一说?”
这样的回应并不出穆淮的意料,只是他显然不会这样就被她堵住话头。
穆淮略略俯首,原本游移在她后颈出的手转到前面来,勾起她细腻光洁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来。
二人之间不过毫厘,却又始终隔着如几重纱般的距离,姜宁灵只觉自己的呼吸同穆淮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鼻间是再熟悉不过的龙涎香,让她有些晕头转向了。
“你若想独占朕,朕便允了你。”
穆淮的声音就在她唇上方,她只需稍稍在仰一仰脸,便能触到他颜色浅淡的唇。
姜宁灵只觉脑中有无数翅膀在扑腾,搅得她无法思考许多。
待好容易恢复了些许清明,又觉得穆淮方才那话属实荒谬。
姜宁灵一把推开他,暗暗吸了几口气,神色又恢复冷然,对穆淮道:“陛下莫要拿臣妾寻开心了。”
叫她心中显然堆积了事情,口中却又什么都不说的模样,穆淮上前两步,重新将人困在臂膀之中。
姜宁灵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可她身后是桌案,退无可退,被穆淮轻而易举地虚虚圈在双臂之间。
穆淮俯下身来,目光与她平视,神色温柔,口中的话语却步步紧逼,让她不得不回应他方才的问话。
“月儿觉得朕是在拿你寻开心?”
“那月儿有没有想过,朕说的,都是真的呢?”
姜宁灵不由得紧了紧手指,原本不想同他在此时上多做纠缠,可转念一想,她若这样做了,那同穆淮从前那些轻轻揭过又有何区别?
于是姜宁灵微微叹了一口气,直视穆淮双眸道:“陛下是大燕的皇帝,臣妾是大燕的皇后,许多事情注定不能同寻常夫妻那般,臣妾不想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可陛下却也需后妃来牵制前朝,哪里是臣妾说不想就能作罢的呢?陛下以后莫要说这些话了,省得臣妾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变成那善妒之人。”
姜宁灵相信,前朝后宫之事无需她多言,穆淮只会比她更明白。
可穆淮却偏偏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捡了他想听的那几句往耳朵里去了,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笑道:“月儿既然不想将朕拱手让人,朕这便想法子将选秀给推了。”
姜宁灵万万没想到她一通劝谏得来的是这样一句话,心中不由得升起许多恼怒,语气也更冷硬几分道:“臣妾向来以史册上的贤后为规范,一直尽心尽力地学着如何来做皇后,陛下莫要拿这些事情玩笑了。这于陛下而言,也许不过是说说而已,于臣妾而言,却是天大的难事。”
穆淮颇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朕说了这许多遍,你还当朕是在开玩笑?”
见他神色,姜宁灵不由得有些心软,却还是不敢应下他这样荒谬的说辞:“臣妾……不敢信。”
穆淮凝神瞧了她一会儿,而后抬手在她发顶揉了揉:“以后,试着相信朕,可好?”
说罢,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你不必学着如何去做皇后,你便是皇后,你是什么模样,皇后便是什么模样。”
姜宁灵心中一跳,而后从心口处蜿蜒出细细密密的酸涩来。
她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穆淮显然不打算外给她反驳的机会,扬声传了膳。
定州水产丰盛,有许多鱼虾贝类是生长在京中的人见也未见过的。
穆淮一面为姜宁灵盛了一碗汤,一面给她说这汤里都是何物。
姜宁灵听着新鲜,便拿调羹舀了一勺,可刚刚咽下腹中,却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直直扑面而来,搅得她腹中翻腾不已。
姜宁灵不由得皱了眉,想着这是穆淮特地命人快马加鞭送入京中的吃食,便生生忍下那股不适。
穆淮尚未发觉她神色有变,又为她夹了一筷子放入碟中,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陈国知晓选秀将至,竟然想学着晋国送一个公主过来和亲,月儿,你说这陈国皇帝是不是脑子不大清明?”
姜宁灵知晓穆淮话中的意思,晋国先前送了一位公主来和亲,转头便将整个国家都折在这位公主身上,陈国如今也送一位公主过来,是也想被灭国不成?
只是两国邦交,和亲是最常见的手段,陈国出一位公主来笼络燕国,以此寻求庇护,本质上来说同那些朝臣想送女儿入宫来分一份荣宠并无太大区别。
这些道理穆淮定然都知晓,姜宁灵正忍着不适,便不想同他说些许多,只抬眼看着他,静静听着。
穆淮显然也没打算听她回应什么,只继续道:“朕自然不答应,月儿,你可知为何?”
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姜宁灵不由得有些好笑,配合道:“为何?”
“自然是因为,朕心悦你。”
不出所料的一句话,却让姜宁灵心口那丝酸涩更明显了些。
只是还未等她回应,便只觉腹中又一阵翻腾,姜宁灵面色一变,抬手以袖遮面,忍不住一阵干呕。
第67章 有孕
一股难以言明的腥味从腹中翻涌直上, 姜宁灵捂着嘴眼泪都要出来了,却只是干呕一阵,并未吐出什么来。
穆淮忙唤了宫人端来清水漱嘴, 又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永安宫里前前后后忙乱了好一阵, 姜宁灵才觉那股腥味散了去,又喝了几口花茶压一压, 这才感觉好受些。
姜宁灵好容易才缓过来, 待抬头一瞧见那海鲜盅,鲜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姜宁灵顿觉胃中又是一阵翻腾,忙捂住口鼻,穆淮见状, 立刻让人将桌上的饭菜全撤了,一面抬手轻抚她背脊为她顺着气, 一面担忧道:“是吃了那海鲜盅不舒服?的确有人碰不得鱼虾贝类,那汤里有许多京中没有的东西, 是朕冒失了。”
姜宁灵一手捂住口鼻, 一手不自觉抚上了小腹,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即便是那汤里真有什么是她不能用的, 反应也不该来得这样快才对,且不说鲜汤入腹, 她只要嗅到那味道便觉得一阵不适,若说是她用不得那些鱼虾蟹,倒不如说是……
她可能有孕了。
正在这时, 方才派人去传唤的太医提着药箱快步入了殿,姜宁灵便并未将心中猜测说与穆淮听, 先让太医诊了脉。
陈太医起先听永安宫的小宫女急急忙忙说了一通,说皇后吐的天昏地暗的,心中高高吊起,哪怕一进来时见到皇后除了面色略有苍白外,其余并无何异样,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细细为皇后把了脉。
只是陈太医一阵沉吟过后,眉头却越皱越紧了。
穆淮见陈太医神色,心中渐渐沉了下去,又见陈太医久久不说话,更是焦躁起来,问道:“皇后这是怎的了?”
陈太医收回手,捋了捋他那山羊胡,斟酌道:“娘娘如今月份尚小,脉象有些不稳,但依着臣这许多年的经验来看,多半是没错的。”
陈太医自顾自的说了一段,而后才反应过来自个儿似乎没有说到点子上,连忙拱手向穆淮贺喜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娘娘怀有龙嗣已有月余了!”
姜宁灵听得陈太医证实了她的猜想,并不觉有多意外。除了最初入宫她用过一碗避子汤外,其余时候,她与穆淮并未刻意避着什么,如今有了身孕,也算意料之中。
陈太医拜了下去,半晌都未听到回应,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陛下一言未发,莫不是并不想要这个皇子?
姜宁灵也偏过头去,想瞧他得知此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却见穆淮目光落在陈太医身上,眸色沉沉不辨喜怒,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姜宁灵一颗心不由得随着他的神色往下坠了坠,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微微用力按压。
良久,穆淮才浅浅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后沉声问陈太医道:“可有何需要注意的?”
陈太医拿不准穆淮对这个中宫嫡子的态度,但本着医者的本分,还是细细将孕期应注意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穆淮静静听着,待陈太医说完后又道:“你方才说孕中应忌口的那些东西,全细细纸上,就在永安宫内,让宫人们都传阅了,免得出差池。还有,九山。”
九山听得穆淮唤他,忙上前来,便听得穆淮道:“待陈太医写下来后,你便誊两份出来,一份送去勤政殿,一份送去御膳房,叮嘱他们都仔细着点。”
九山应了声,若竹帮着去取来纸笔,陈太医便低头细写了起来。
一时间,永安宫内只听得到纸笔刷刷书写的声音,安静得有些沉闷。
姜宁灵心中翻腾起不安来,抬手去拉了拉穆淮的袖摆,就见穆淮并未回头看她,目光仍落在奋笔疾书的陈太医身上。
她一双手却被回握住,穆淮的掌心温暖干燥,握住她的力道似乎比平时更重几分。
陈太医被穆淮一瞬不瞬地盯着,只觉一股莫名的压力笼罩在周身,一张纸写完后,背后都浸出了点点冷汗。
九山拿起纸张送上前来请穆淮过目,穆淮接过后大略看了几眼,便让九山誊写去了。
一时间,殿内又只剩下了纸笔刷刷声。
姜宁灵心中不安更甚,见穆淮迟迟未将目光落回到她身上,便勾着穆淮的手将他拉近些,在他耳边道:“陛下……不想要这个孩儿?”
穆淮手一僵,转头低声道:“胡说些什么!”
接着,仿佛才想起来似的,扬声道:“赏!”
永安宫上下得了赏赐,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个个跟着若竹与吟南上前道喜。
穆淮这才勾出了些零星的笑意。
姜宁灵将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心中酸涩起来。
可先前还惦记着她食欲不振从而快马加鞭从定州运了新鲜海产过来的人,眼下却对她腹中新到来的小生命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姜宁灵心中的不安渐渐变为焦躁,一直持续到更衣就寝的时候。
若竹与吟南一派喜气洋洋,自从听陈太医说她有孕后,姜宁灵在她二人眼里仿佛就变成瓷娃娃一般,生怕她磕着碰着。
江上月 第63节
姜宁灵换下外袍,只着了中衣入里间的浴池时,若竹在她耳边叮嘱了又叮嘱:“地上沾了水,娘娘可要小心一点,莫绊倒了。”
姜宁灵原本并无太多的感觉,被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叮嘱来叮嘱去,倒平添几分紧张之感,待回过神来又觉好笑:“我心中有分寸,不必太过担忧,倒也没那么娇弱。”
若竹抿唇笑笑,却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两句,才送姜宁灵进了内室。
姜宁灵原以为穆淮会同从前一样,已然入了浴池,可转过屏风一看,却见穆淮就在屏风后站着,显然是在等她。
见她进了来,穆淮朝她伸出手去,温声道:“过来。”
姜宁灵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穆淮踏前一步,伸手去捉姜宁灵手掌,想带着她往前走去:“地上湿滑,朕牵着你过去。”
只是却并未拉动她。
穆淮回过身去,见姜宁灵仰着脸直直望向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问道:“怎的了?”
姜宁灵心中有些犹豫,思虑一番,却还是说了出口:“陛下究竟想不想要臣妾腹中的孩儿?”
姜宁灵不可抑制地提高了音量,问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眼中不可控制地翻涌出泪来。
穆淮见她神色,有些诧异,又觉这其中她应当是误会了什么:“为何这样问?”
这些话起了个头,再往下说好似也没那么难了:“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儿,可陛下看上去,并不多欣喜。”
穆淮闻言,先是怔愣了一瞬,而后低低笑道:“噢?”
“月儿觉得,朕不喜欢这个孩子?”
姜宁灵犹疑着点了点头,而后便听得穆淮又笑道:“这是你的孩子,朕怎能不喜欢?”
场面话固然是好听,可姜宁灵并不十分信他:“先前陈太医说臣妾有身孕时,陛下瞧着仿佛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说起这个,穆淮沉默了一瞬,而后才缓缓道:“消息来得太突然,朕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姜宁灵半信半疑,细细打量他神色,却见穆淮虽面容沉静,可耳朵尖儿似乎泛了浅浅的红色。
姜宁灵霎时间心中微妙起来。
原以为穆淮是因得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而心中不喜,可现下看来,他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也会对第一次做父亲这样的事情而乱了阵脚。
他吩咐陈太医将孕期应注意的事项都写在纸上,又命人誊了几分分别送了出去,又何尝不是在意的表现呢?
姜宁灵紧了紧手指,低声道:“臣妾以为,陛下是不喜欢这个孩子。”
穆淮显然也没料到姜宁灵会生出这样的误解,不过顺着她的话想了一想,自己先前不苟言笑的态度似乎的确会让她误会许多。
被诊出有孕,她应当也正手足无措着,再见到自己这般冷淡的态度,心中定会有许多不安。
穆淮思及此,踏前一步,执起姜宁灵双手认真道:“是朕疏忽了你的感受,朕初初听得这个消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并非有意冷落你。”
说着,又俯身在姜宁灵眉间落下一吻,笑道:“你肯同朕说这些话,朕很开心。”
姜宁灵眨了眨眼,心中那点焦虑不安全都散去,转而被一点点的羞涩而取代。
她明白穆淮所说的意思。
他说,她能直言自己的心思,而非憋闷在心里沉淀,以至于加深误会,他很开心。
于姜宁灵而言,能坦白地将心中情绪剖白给他看,又何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呢?
姜宁灵笑了笑,不在此事上多费心神,转身往浴池走去,却被穆淮握住手腕一个用力,又被拉了回来。
姜宁灵有些疑惑地抬眼去看他:“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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