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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印吉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听风起云落
第52章 大监大人,您今晚还回府么
他冷着脸,把手里的舍利塔图样子扔桌子上,带起风,吹的宫灯灯光晃荡。
“寿王妃的兄长达禄在盐务上做个肥差,这几年捞足了油水,你去关照一声大理寺卿,就说福王爷接造办处的差事缺银子,让他从盐务这块肥肉上下手。这事儿还得有个由头,叫底下的官员写折子参达禄个中饱私囊,等事情闹到官家跟前,案子顺理成章就是东厂接手,到时候寿王府想怎么,那得全看我的意思。”
廷牧呵腰,“成,这事儿我去跑腿,主子您若是得了闲且去见见大姑,约好了时辰的,别耽误了。”
他把新砚盖子盖上,略带苦涩的蹙眉,“寿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一桩咱们都要行的小心些,他虽刚愎自用,手底下的官员却仍都是些朝中砥柱,这次动了达禄,咱们就是明着和寿王翻脸了。”
廷牧迟疑,试探着,“若不然,咱们眼下还是委屈求全些好?雍王羽翼尚未丰满,咱们此时得罪寿王,若成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
若是败了,他们此时效忠的主子雍王爷自然不会拉他们一把,雍王手里没有实权,拉拢掌印的目的就是为了握住朝权,福王更不会出手,审时度势这些皇子们向来做的很好。
言情和流放的时候,寿王不也没站出来给说过一句话不是?
这些王爷们,论起义气还不如被软禁的太子爷,好赖太子爷还竭尽所能替齐相国求过情。
门外湘妃竹森森的,他起身走到门口看阵子,叹道,“我自进宫,只想着一件事,有朝一日替冯家平反冤屈,如今心愿达成了,却也走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去不得留不得,现下又多了个她,这禁廷日子本就难熬,若还不能让她随心而活,那我要这倾覆天下的权势有什么用的?”
他家主子这脾性也是犟,以前那是逼不得已要忍,现在好了,跟个愣头青的傻小子一样,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主子犯癔症,他不能跟着犯,回头还是得跟大姑商议商议,别让主子冒险才是正经,以如今的形势,他主子跟王爷硬碰硬,就是个两败俱伤。
廷牧打个千,“主子先去望望大姑,还等着您的,奴才这就出宫去办事儿,保准办的漂亮的。”
他嗯一声,摘御寒的外罩披上,往女官的处所去。
廷牧也不敢迟疑,转头就出了宫。
宫灯缭乱迷人眼,绣漪斋女官的庑房里,允淑收拾的齐齐整整的做针线活计,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双喜闲聊。
双喜吃着白日里官家赏赐给允淑的樱桃,挑拣金银首饰,一会儿拿个缧金绿宝石步摇搁发髻上比划比划,一会儿拿镶珍珠翡翠项圈试试,问允淑好看不好看?
允淑连连点头,“都好看,步摇富贵,项圈大气,你都收了吧。”她把针线打个结,过来拍拍红枣木珠宝箱子,“这些你都收着,回头做嫁妆。”
双喜嘴上说着要沾允淑的光,真让她搬走一箱子,她也不要,只道,“我随手挑两件就成,哪真贪你这些东西的,嫁妆我家里早就备下田产房契,倒是你,无依无靠的,这些都得留着,往后有这些东西傍身,都是你的底气。”
允淑笑。
双喜凑到桌前,在杌子上坐下,扯她绣框里的针线,“哟,这是个什么?”
允淑忙把棉靴捂捂,“没什么的,闲来无事做着玩儿的。”
双喜觑眼,“男人的靴子,三层底的,还是棉花做心。”
允淑脸刷的红到耳根子。
庑房门扉轻叩,双喜忙起身,道“我去瞧瞧是谁。”
开门,双喜脸上挂着的笑僵了一僵,沉脸站在门口的人不是旁人,是司礼监东厂辑事大太监,冯掌印。
她忙揖揖身,“奴婢想起来还有旁的事儿,您少坐,奴婢这就退了。”
她忙让开,出来带上门的时候,还跟允淑偷偷眨眨眼。
屋里没旁人,一时静寂。
允淑愣一阵子,眼眶有些发热,忙指指杌子,道:“大监大人寿安,您坐,奴给您添茶。”
他到她身边坐下,拉住她,调子柔和, “廷牧说,今儿寿王妃来为难你了。”
她顺势坐下来,摇摇头,“说不上为难的,我晓得这宫里到处都是您的耳目,有点事儿也是瞒不过您,寿王妃替寿王向娘娘求亲,把我许给寿王爷。”
他克制着情绪,手指攥的有些发白。
“这桩事,你拖几日,莫答应了。”
允淑沉默阵子,“娘娘答应过了年再说这事儿的,过几日适逢尚仪署三月大考,宫里忙也是顾不得。”
他嗯一声,“我会想办法的,这事儿你只管拖着,明儿我亲去见官家,回头再同皇后娘娘说说,你信我。”
她自然信他,他只手遮天,到皇后跟前定然一句话的事儿。
顺手扯过来针线框子,将做好的一双棉靴拿出来,捧给他,“天冷了,我晓得你不缺棉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给你做了双棉靴御寒,比不得尚衣局绣娘们的手艺,好赖是能穿的。”
他喜不自胜,把棉靴接过来揣在怀里,“你做的,我都喜欢。”
望着允淑窘迫的模样,他心里叹息,他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她长大?若再过个三五年,等她豆蔻年华,做了真正的夫妻,还畏首畏尾的惧怕那些成日惦记着用什么法子拿捏他的王爷做什么。
明知道寿王求娶允淑揣的什么心思,他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发,腌臜气也得受着,想起来他就一阵阵的心里头发狠。
“大监大人,您今晚还回府么?”
他说不回,西海子那头个把时辰又得起工。再望望允淑这庑房里两张床,“我在你这里小睡一会,这些日子太累了。”
允淑瞧他,果然一脸疲惫,眼窝竟有些凹陷下去,是连日来没能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她忍不住一阵心疼,又想起来竹林夜色里,大监大人亲她额头的模样,他是喜欢自己的,她也不想那样多,只觉得他喜欢她,她自然要对他好,同对宝儿哥一样。
她起身来,去收拾自己的床铺,收拾完了唤一声大监大人,他没应声,回头,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她无奈,过去轻轻唤他,“大监大人,您去床上躺一会儿罢,趴这里受凉了。”
他惺惺忪忪,去床上躺下来,握着允淑的手不松开,搁在心口上,“就在这,我攥着你,踏实。”
其实他也不比她大了几岁,堪堪十六,老成的像三十岁一样,也是经历了苦难,允淑坐下来,安慰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陪着您。”
他说好,阖眼睡了。
五更天天色仍黑暗,廷牧来请冯玄畅,敲敲门,“大姑,五更了,主子起身了吗?”
允淑趴在床头闭眼休息,也不敢睡着,时时警醒着,听廷牧喊人,便推推冯玄畅,“大监大人,到时候了,您得回了。”
他还攥着允淑的手,被推醒了,就坐起来,应和一声,“是廷牧吗?这就回。”
起身理理衣裳,他惯来性子沉稳又警惕,即使是睡觉,也从不深睡,嘱咐她莫想旁的,安心备考。
隔不几日,尚仪署传唤,也不知为何,官家竟要亲自主考这次的女官选拔殿试,崔姑姑话里话外,意思都是掌印大人的提议,让大家回去都使使劲,别因着在各上殿里头当差,就不当回事,若殿试落了榜,一样还是会被分派到永巷做杂活。
留下来这些女官个个都是人精,青寰爱出风头,莫名其妙就死在宫外头了,哪个不要命敢违背冯掌印的话?
立时领了命,回去点灯熬夜的用功。
崔姑姑独独把允淑留下来了,领到房里去吃茶。
“你在张掖立了大功,也别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崔姑姑说话还是往常一样严厉,“在尚仪署你还是得听我的话。”
允淑福身,“允淑都记着的。”
崔姑姑嗯声,缓和了语气,“廷牧来同我说了,寿王爷要聘你做庶妃,庶妃也不是什么位分高的,说到底还是小妾,咱们身为宫中女官,虽说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可也不能作践自己去给人做妾室,只是你这事儿牵扯到冯掌印,廷牧说的对,你嫁过去寿王爷能牵制掌印,可不嫁过去,王爷和内官翻了脸,吃亏的是谁?”
允淑安安静静听着,既不说话,也不反驳她。
崔姑姑搁下茶盏子,继续,“如今只有缓兵之计,过了这次殿试,你得狠心些,主动嫁过去,待掌印将雍王扶持起来,雍王手里有了实权,自然会想法子把你接回来的。”
允淑低着头,嗡哝,“崔姑姑也是大监的人?”
崔姑姑点头,“不错,我家与冯家是世交,不过是替已亡人在宫里照拂他,我不能看着他为了你去以身犯险,冯家如今只这一根独苗了,他若出事,我死了没法去那边给那人交代。”
允淑又怎么不知道呢?只是她信他,一心一意觉得他能护她周全,却不知道这样叫他为难。
她思量许久,崔姑姑倒也不急着叫她回话,两个人就坐着,一人绞着手帕子,一人喝着茶。
第53章 弄府上来做人质罢了
“我也不急着等你回话儿,”崔姑姑搁下茶盏子,不徐不慢的,“既然上殿那边有话儿,这事儿要过了年后,你就再好好琢磨琢磨,崔姑姑的话对不对,还得你自己仔细思量。”
她说是,咬咬唇福身退出来,双喜瞧她脸色煞白,叫她吓得不轻,拉着她问东问西的。
她只是摇摇头说没事儿,问双喜崔家同冯家的渊源。
双喜被她问的莫名其妙的,纳闷儿,“崔家和冯家哪有什么渊源的?不是因着姑姑叫掌印捏了把柄在手上,才不得不对他低声下气地么?”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自家府上还是进宫来当差,她都没听说崔家和冯家有什么牵扯。
她既不知道,允淑也没再深问,崔姑姑没有告诉过双喜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左右自己也没想过要缠着大监大人,可就算如此,她也不用非要嫁进寿王府不可,寿王长的什么样,性子如何,她什么都不知道,真若进了王府,就是两眼一抹黑,怕这辈子再也无望出来了。
天那么蓝云那么白的,花也香物也美,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余生能看的,就只剩王府后宅里半方天地,可惜了这辈子。
两人一路无话回来,双喜去殿里当值,她仍是到小书房枯坐。
诵读过几本礼法册子,许久不曾见的小七公公过来寻她,远远的翘着脚给她挥手。
皇后殿里头行走当差都是有阶品的,小七公公下等使唤黄门进来不得,候在青瓦红墙的夹道里等她。
她出来,笑问,“小七公公怎地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小七揖礼,“大姑,奴才替李侍郎大人带话儿来的,侍郎大人进宫来禀事儿,现下退宫在官轩歇脚,遣奴才来唤大姑过去说话。”
允淑琢磨,李侍郎大人估摸是知道她找着二姐姐的事儿,想同她说说话?遂掖掖手,道,“我这会子正得闲,小七公公带路罢。”
小七说成,领着她往官轩来。
官轩是在宫门口不远的园子修葺的凉亭,供退宫官员朝臣临时喝茶歇脚的地方,平时并没什么大用处,也没什么官员真的来歇脚过,地方不大难得僻静无人。
李葺不是个拘谨的人,坐在凉亭的栏杆上,一脚踩石凳,一脚踩地,嘴里衔着根牙签子,官服套在身上看着极不熨帖,惯来的放荡不羁。
允淑过来给他行礼,张口还未说话,李葺先瞪她一眼。
“你同你那二姐姐简直如出一辙,都是红颜祸水。”
她知道李葺说话直,也没反驳,在石凳上坐下来,听他说。
李葺瞧她一副低眉顺眼没脾气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没好气道,“你莫在我跟前这模样,我不是冯兄,这楚楚可怜的跟我不好使。”





掌印吉祥 第38节
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事儿呢,一头雾水。若不是说话的人是李葺,她也懒得坐下来听他说话。
“你姐姐现在好了,住进了常思的大宅院,常思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了,那样稳妥的人竟执意要她做什么外室。你就更不得了,若不是我今儿进宫来,还不晓得冯兄他为了你要动寿王的人,他如今几斤几两?敢跟寿王爷叫板了?你简直就是祸害呀你。”
他指着允淑,气的凝噎。
允淑低头,这又是为着寿王求娶她的事儿,人人都来找她不痛快,她主动去招惹的寿王爷么?崔姑姑做一回说客,她还没想透,又被李葺说一通,到全然是她的不是了。
“李大人要奴如何呢?嫁到寿王府吗?”
李葺哼一声, “就算你嫁过去又如何?若他知道你是被逼无奈,还不去掀了寿王府的屋顶?人人都觉得他在这禁廷无所不能,他真的就无所不能了么?他才十六,城府再深如何?你若真的对他报以感激,就断了他对你的念想最是好。”
李葺站起来,望着允淑直叹气,“丫头,莫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毁了冯兄的前程。他叫人动了达禄,若不动人,你尚且能逃一劫未可知,可他动了,他是关心则乱,这一关就难过了。”
允淑不太懂,她本想反驳李葺几句,可说起达禄这个人她知道,任盐务府判度支一职,曾经同她父亲有些往来的。
“他同达禄大人起了什么冲突了么?”
李葺嗯声,“达禄是寿王妃一母胞兄,也是寿王的人,寿王这人极有手段,前几日莫莫去王府伺候,探听到寿王暗地里同言青和仍有书信往来,怕是之前言青和撒出去的人报的信儿,你的身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之所以寿王没揭穿出来,还在这时候求娶你,算好了要拿捏冯兄软肋的。”
她着急,蹭的站起来,“不成,李大人您既然知道,怎么不劝大监大人收手的?”
李葺摇头,“我是劝不动他的,这事儿,全靠你了。”
她又能如何的?
目送李葺出宫,她一路回来,想了无数个办法,都不能成,竟真的只剩下答应寿王这一桩。
好赖熬过女官殿试,眨眼就到了除夕,宫里到处张灯结彩的,喜气洋洋。
官家难得头一回从禅房出来,同众王爷皇子们闲话家常。
皇后殿留几个人值夜,允淑和双喜得了恩典不用近身伺候,窝在房里赏雪吃饺子。
家宴散后,寿王同寿王妃回府上,立时有丫头们过来替寿王更衣,取暖暖的汤婆子来给寿王妃暖手。
寿王往椅子里一坐,嗤道,“同我耍花枪稚嫩了些,不过到底是个比言青和可堪用的,他是把双刃剑,用的好自然是最好,若用不趁手,还是早日除之后快的好。”
寿王妃替寿王捏捏肩膀子,“王爷料想的不错,他既然对我哥哥下手了,说明是想让您知难而退,这是警告咱们别打那丫头的主意,今儿在家宴上,又同父皇有说有笑的,连妾身都看的出来是故意做给王爷您看的。”
寿王眯眯眼,“自以为聪明,父皇老了,说不准哪天就驾鹤西去,他靠着父皇的偏袒还有几天好日子蹦哒?福王那不成器的,成日只知道敛财,胖的走不动路,不足为惧,言青和与冯玄畅若同为我所用,互相牵制,到时候我继位,那还愁以后朝堂不稳东西厂大权独揽么?”
寿王妃说是,“这两日我进宫给母后请安,晨昏定省的时候,再提一下纳允淑为庶妃的事儿吧。大考已经过了,这孩子倒也争气,竟拔的头筹,这差事还没分下来,若去了皇祖母宫里伺候,我就不那么好说话儿了。”
寿王摆摆手,“不必,明儿我亲去母后跟前说这事儿,纳个庶妃不讲那么多礼数,回头一顶小轿子抬进侧门,你把堤园拨给她住就是,弄府上来做人质罢了,饿不死人就成。”
寿王妃谒谒身,“妾身这就去吩咐,都按王爷说的做。”
寿王揽过风情万种的寿王妃,夸赞着,“本王能得卿如此,是福气。”
寿王妃娇羞了脸,底下人都赶眼色,立时放下幔子退出卧房来。
雪下整夜,天将亮,皇后贴身的宫女来传允淑到皇后跟前说话。
天冷的喘口气都是白烟,允淑穿的十分喜庆,白毛领缎面红比肩,红绒花棉裙,一眼望过去就叫人心生欢喜,走在雪地上,像团红色的火苗掠过。
皇后和寿王在用早茶,初一早晨喝红枣泡的早茶是一年的吉祥,寿王虽不是皇后所出,幼时却由皇后抚养过几个月,同皇后还是颇亲近的。
允淑进来请安,一身打扮叫人看了心情莫名跟着好起来。
皇后笑着同她指指寿王,“快给寿王爷行礼罢,他今儿进宫求哀家给个恩典,一定要见见你。”
允淑提步过来屈身敬拜,“奴婢给寿王爷请安。”
寿王浑不在意的去扶她起来,“同我不必如此,过几日就是一家人了,我向来不拘泥于这些。”
她小心避开寿王爷的搀扶,往后退一步,恭声道:“王爷是主子,理应如此的,不拘泥于这些怎么成呢?凡事尊卑有序,奴婢不敢逾越。”
寿王收回落空的手,只笑了笑,“你说的是,是本王欠周了。”
皇后见两人说话毫不生涩,拿帕子轻轻点点唇角,“你们说话,哀家有些累,去歇了。”
允淑跟在寿王身后一同给皇后行礼,待皇后走了,寿王在椅子上重又坐下来,简单道:“庶妃用不上场面,后日王府的轿子进宫来接人,你自己收拾妥帖。”
她福福身,应声诺。
回来庑房,她仔仔细细将之前小七公公做给她的皮影子人儿和手上撸下来的羊脂玉镯整齐搁在首饰盒子里。
她还记得大监大人说过要再替她打同色的簪子来的。
时辰流沙一样飞快的过,她一个人枯坐着,耳边响起清晰的嘀嗒声,一下一下的。
她托人给廷牧捎了话儿,估摸着这会儿子人该到了,才起身擦擦脸上的泪,把首饰盒子又擦一遍。
廷牧来的时候,她正重擦第四遍,脸上泪痕风干好几茬了。
廷牧给她揖礼,她没等廷牧说话,先把首饰盒子塞过来,“这些以后用不上了,上次只给了大监大人一只皮影子,还有个女娃的,这回也一并给他吧,不然一个皮影子怪形单影只的,也是可怜。”
廷牧捧着盒子,为难,“大姑,你别怨廷牧,保住了眼前,才能谈以后不是?”
她额首,“我晓得,你就替我告诉他,我只想安稳的嫁个人,以后儿女承欢膝下的,他身子不能成,给不得我想的日子,断了念想的好。”
这话是绝情了些,架不住好用。
廷牧答应着,安慰她两句,又觉得说多了更是无力,只得捧着首饰盒退了。
三日后,初五,寿王府来了顶接人的小轿子,她上轿前,急匆匆跑来个背小包袱的宫娥。
宫娥说自己唤做奈奈,之前在永巷做些杂活,才接了差事过来跟着允淑做个侍女。
小轿子特地挑冷清的时候来接人,双喜也在殿上当值,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接人的小厮催的紧,就差找个麻袋把允淑往里头一装塞进轿子里了,是以允淑和奈奈没说上两句话。
司礼监的内书堂里燃着檀香,空悠悠的,冯玄畅批完一摞折子,好赖总算是得了半日闲暇,他起来松松筋骨,问廷牧允淑这几日可好。
廷牧还没得空给他禀报。
因着过节,主子连日操劳,也没顾上这茬,如今问起来,廷牧略是迟疑,该如何说,他还没思量好,支支吾吾的,没说半个有用的字儿出来。
他见廷牧这般,心里一沉,冷了脸色,“你有事儿瞒着我?她怎么了!”
廷牧只得心一横,将允淑给他的首饰盒拿出来,搁桌上,垂头道:“大姑说让奴才给您捎话,她说只想安稳的嫁个人,以后儿女承欢膝下的,您身子不能成,给不得她想的日子,让您断了念想的好。”
他一滞,不信道:“她说的?没来由的说这些伤人的话是做什么!”
廷牧呵腰,“今儿已经上了寿王府接亲的轿子,怕是出宫去了。”
他重重的一拍桌案,咬牙切切,“现在在哪里,我去见她!”
她不是说好了信他的么?如今这又是做什么?他已经抓了达禄来,眼见着就能拿达禄掣肘寿王了,只要再耗三五日功夫,今儿倒是好,竟背着他答应做寿王的庶妃,这是叫他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他火急火燎的往女官处所来,廷牧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几次三番想喊一声主子,这是在宫里,好赖杀杀脸上的煞气。
到了庑房,左右寻不着人,倒是瞧见允淑留下的书信,寥寥几个字,扎的他心疼。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握着信无力跌坐在地上,女人绝情起来,可比什么吴起陈世美张生全加起来还绝情。
廷牧望着他丢了魂儿的模样,心不落忍,杵在那叭叭落眼泪。
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冯玄畅身子就垮了,整个人大病一场,廷牧急的不行,去请沈念到掌印府上来瞧他。
允淑和奈奈一主一仆进了寿王府,就再也没能从堤园出来过。
说是嫁到寿王府做庶妃,倒不如说是被软禁在这园子里,废弃的堤园同寿王府其他的地方隔的甚远,也并没有拨什么人过来伺候。
外头一日三餐的供应过来,吃的也算过得去,穿戴上不说多好,粗布麻衣的倒是没缺了她们。
奈奈是个爱笑的人,同她一样的性子,平日勤快的不得了。
允淑常常问她跟过来觉不觉得委屈。
奈奈总是笑着回她,反正奴婢粗活重活是做惯了的,在这里,同在永巷也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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