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吉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听风起云落
冯玄畅自顾倒酒,“我今儿同官家说给你升官的事儿了,正好陈阁老到了年纪,上月他儿子又犯了事儿,枪打出头鸟,官家要立威给底下人看,就让他回乡养老去了,一并的还有谏院的那帮老臣子,旨意明儿就该传到你府上,是顶陈阁老的官衔,往后仕途该是顺顺当当了。”
李葺抬抬手上的酒盏,同他吊郎当地笑,“得亏你,我这又要重返朝堂了。盐务司这事儿你处置完,打算如何去把常思麻团一样的日子给捋捋?”
冯玄畅默一阵儿,叹气,“这事儿,我着实无从下手,当年瞧他被迷了眼,想着宁拆一幢庙不破一桩婚,哪知道到了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允淑瞧他是真为难,便搁下筷子没什么胃口了。
遑说他愁,就是自己,也是愁的不行。
李葺瞧他们两人脸色如此,便摇头,“瞧你们这模样,可见这事儿很难办,逼到死胡同里头,又不能翻墙,是真没办法了。”
允淑同他老实交代,“李大人说的是,这是逼得人没法了,事儿都是二姐姐惹出来的,我又不能眼睁睁瞧着她去死,若我不顾念她,我是个什么人儿?可顾念她,又失了公道……”
“李大人,”李葺凑到允淑这边,郑重道:“如今你思量事情可不能浅薄,朝廷命官做事儿,首先得是官儿,其次才是你自己,个人恩怨与大义,你心里头得有杆称才是,官家开女子恩科,是公然挑衅祖制,顶着满朝文武的不满,幸而你是救驾有功的,有部分人站在你这边,”他单手支颐,去看冯玄畅,“冯兄也是杀伐决断,裁撤一批老臣子,才强压下来异议,如今外头可都在说,你是嫁了当朝权宦,才能为所欲为,若再叫人说你徇私枉法,置官家和冯兄于何地?”
她一哂,这一层她琢磨好些回,岂能想不到呢?之前也想好了,冯玄畅这样一心待她,她也不能总任性,往后要为着两个人的前路谋划,可事情真到了跟前,让她抉择当真是难。
冯玄畅捏她手腕子,淡淡笑了笑,“你别在意修葺的话,他惯来说话不留情面,不能体会你的难处。”
允淑抬眼对上他一张和煦的脸,有些愧疚,心一横,便开了口。
“其实我……”
廷牧匆匆忙忙进来禀话儿,把她后头的话给噎了回去。
门槛不高,廷牧匆忙的身影却差点给绊倒,稳住身子疾走两步呵腰道:“主子,城郊庄子里锦衣卫来回话,沈家娘子投井了,人没救过来……”
李葺手一拍,暗道“这他爷爷的,是天意,祸害自有天收,省的这道坎过不去了。”
冯玄畅倒是没什么情绪,实话说他心里是松了口气的,转而看允淑,就怕是她撑不住这么个噩耗,甚为担忧。
允淑坐在杌子上,脑子轰一声,晴天霹雳似的一片空白,跟前的人说什么,都好像沉在水里,呜呜嘤嘤的,什么都听不见。
好半晌她才能听到微弱的声音,是冯玄畅在晃她,喊她,满脸焦急。
她拼命不想哭,眼泪却自己往外头滚,大颗大颗的落。
冯玄畅板着脸把她抱起来,回了屋,门一关,拿帕子来替她擦眼泪,轻声唤她,“允淑?你能听的着我说话吗?我知道你心里头难受,你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这样懵懵的一声不吭,我吓得慌。”
她想她是真的吓到他了,张张嘴想安慰他放心,却发现说不出话来,嗓子堵住了一样,没声儿,只能张嘴用唇形同他说话。
“我还好,没有关系,只是二姐姐没了,我找了她好久好久,才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的。明儿找块地把她葬了罢,她活着的时候日子过得不好。”
这让他怎么才好,心里揪的不行,最受不得她这副模样,也不管了,把她捂在床上,静静抱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像个笨拙又生疏初为人母的妇人哄孩子一样,给她哼他母亲哄他入睡时哼的小曲儿。
“月高高,云渺渺,月令花一朝,姐儿编,猫儿草,编成玉儿兔,玉儿兔儿跑,跑到哪里去?跑到月宫捣神药。”
她不说话,流泪听着,忽而觉得他更叫人心疼,就算二姐姐再不好,她始终还有个亲人在身边陪着自己,可他早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一直都是一个人,原来一个人在世上,心里是这样荒寂。
她搂上他,贴在他胸膛,心道罢了,这样的结果对二姐姐来说何尝不是解脱呢?
最后一抹月光撤出天宇,晨光柔和,睁眼,她还在冯玄畅的怀里,昨儿夜里和衣而睡,两人也未盖被子,她眼皮有些肿,抬手轻轻推搡他一下,说话,“夫君,该起身了。”
他昏昏沉沉,还有些迷糊,问她,“天亮了么?”
允淑点个头,“亮了。”
他好像有些不对劲,声儿沉沉的,瞧着脸也红的不太自然,她探手去试他额头,给烫的收回手,忙喊人,
第104章 收敛些
廷牧进来瞧了瞧, 说这不成,是受凉起烧了,得去请大夫。
他平日里顶壮实的, 没生过什么病,她知道他唯一一回那场大病还是因着她嫁进寿王府那事儿。
从未见过他病了的模样,这会子允淑心里乱麻似的。看着他发干的嘴唇,只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起身去打水,浸湿帕子给他擦额头。
廷牧请大夫来之前,她得把他照顾好才行。
奈奈进屋给她换水,拧了帕子递给她,安慰道:“主子别着急,这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等廷牧公公请来太医,看了就好了。”
她应承着, 把手背覆在冯玄畅额头, 他烧的更狠了些,断断续续说起胡话来,允淑担心, 催奈奈,“你去瞧瞧廷牧回了没有,若是还未回,就先去外头药房买些安宫牛黄丸回来罢。”
奈奈手脚利落, 转而就去了。
冯玄畅昏迷不醒, 手却紧紧攥着允淑的手不松开。
她在他额头亲亲,噎声,“畅哥哥,都是我不好, 昨儿不该叫你担心的,你可要快快好起来。”
覃时进来,脸色就不太好,上前揖身,怕扰了冯玄畅,又怕这事儿夫人出去,应付不过来要吃闷亏,低着头杵在那为难。
允淑瞧他一眼,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覃时握着别在腰上的绣春刀,皱眉道:“主子,福王差人来了,是尚书令,属下怕是昨儿您去福王府说项,福王有异议今儿过来寻事儿的。”
她思量一阵儿,抬头,“不打紧,你先请人到正厅少坐,我随后就来。”
尚书令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偏偏碰上自家夫君生病,人都杀到家里来了,她也不能躲着,指望自家夫君出面斡旋是不能了,转而替冯玄畅盖盖被子,敷上凉帕,起来理整理整衣裳和仪容,才出来唤丫头守着,自己往正厅来见客。
尚书令顾明偃是朝中最大的官儿了,职位摆在那儿,年纪摆在那儿,自然是人也有气势,瞧允淑过来,就没正眼瞧瞧,等允淑见过礼,他才指指椅子示意她坐,慢悠悠开了口。
“李大人,今次来是有事儿,也就不和你打弯子,有话我直接说了,福王手底下管着户部和度支使,每年要核对国库,眼下年景不好,税收难上加难,官家要在钱塘府修建沟渠,国库钱放的快,底下却收的慢,老夫同福王爷在朝为官多年,福王爷什么性子,老夫最知道,你昨儿到他府上去,明晃晃的逼着他交出户部的账本,是仗着谁的势力?”
允淑心里头一琢磨,这是来替福王打抱不平来了,她昨儿在福王跟前可是毕恭毕敬半点也没逾矩,户部账本出了问题,也只是小做提醒,只要福王心里头有数就成。
当时福王答应的好好的,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临了还说是自己身子糠了,也早就不想再管这些闲事。这一转脸倒好,就使唤人到她家里头来兴师问罪。
福王爷真是一副菩萨面孔,得罪人的话儿都叫旁人来说,自己躺在家里,还是人人称颂的圣贤王爷。
她恭恭敬敬起来,再揖礼,略笑道:“顾大人,你我同朝为官,自当为官家排忧解难,如今国库里头空铛铛,福王把持财政许多年了,远的咱们且不说,福王同官家还是亲兄弟不是?国之危难时,官家不过是想他慷慨解囊罢了,您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来问下官的罪呢?若说下官仗着谁的势力,下官仗的也就只有官家的势力了。”
顾明偃冷冷笑,“官家可有下旨意收回福王的官职?李允淑,少拿官家来压人在背后做狐狸,一个女流之辈,也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想必是你家那位宦官大人存私心,想借着钱塘水利的事儿中饱私囊吧?你借的便是他的势,当初他的干爹高金刚高中侍,就是这么一步步敛财的!”
允淑黑了脸,这可不是冲着她来找茬的,是冲着冯玄畅呢,每个字都要把冯玄畅往死地里按,多大仇多大恨的!
“顾大人,我家夫君,可是挖了您祖坟么?”
顾明偃一拍桌子,咬牙,“小小提刑官也敢在本官跟前放肆,大胆!”
允淑抬头盯着他,半点儿也不示弱,“顾大人,我家夫君既没有挖您祖坟,又没在朝中找过您麻烦,您怎么句句都把他往死地里带呢?您说的这些话儿,可都是欲加之罪,我家夫君一个宦官罢了,既不图名又不贪财,您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朝臣,栽赃诬陷随意泼脏水,这就是您的为官之道?我家夫君承受不起这样的冤枉,为证夫清白,顾大人咱现在去官家跟前分说分说?”
顾明偃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气的跳脚,指着她愤愤,“好,以下犯上,以下犯上!”
针锋对麦芒,屋里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
允淑也知道这样挑衅尚书令,决然对她没有半分好处,可是这些话儿她若不赌回去,明儿就会传到街上,传的满长安沸沸扬扬,到时候没得说成有的,就当真是有口难言,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呐。
顾明偃瞧她一副尖牙利嘴,半分都不退让,也没有给自己吓住,心道一个小丫头片子,竟有这份胆色,怪不得被官家看中执意要提携,搁别的丫头身上,就冲他这模样,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还能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在这里对阵?
可福王不止是福王,于他来说,还是连襟,今儿他若就这么回去了,不仅仅是福王手里头握的钱财,还事关他的尊严,岂能就这么算了。
他重新拾起茶盏,喝两口,压下火气,“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即便冯玄畅他没贪,也不能断定他没这个贪心的念头,只是福王未放手,他还贪不到而已。”
允淑已经握紧了拳头,恨不能一拳锤爆顾明偃。
“咳咳,顾大人还真是看的起咱家,咱家自己个儿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出息。”
允淑回头,眼里挂着眼泪,见冯玄畅由廷牧扶着过来了,登时收不住,眼泪就滚了下来,她担心的很,过来扶他,轻声道:“你怎么起了?”
他握握她的手,拉着她到上座坐下来,说没事儿。他披着外衣,精神不济的撑着头,恹恹看顾明偃,气弱道:“顾大人,咱家今儿身子不安,不知道你来了府上做客,方才听你说,我夫人她不知道好歹?”他看看允淑,略弯了弯嘴角,“在我看来,我夫人她可是比顾大人知道好歹多了。”
顾明偃撂下茶盏子,哼一声,也没回话。
“允淑她仗的是我东厂的势,顾大人心里头该清楚,我东厂没有不能办的人,没有不能杀的官儿,包括顾大人,自然也包括福王爷。东厂的势,可不是谁都能仗的,顾大人血口喷人一时爽快,咱家东厂的各样刑具沉了好些日子没舔过血了,恕咱家提醒顾大人一句,明儿若是叫咱家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风言风语,就得请顾大人到东厂来做回客了。”
他生着病,说话也说的虚弱无力,可这软绵绵的语气,听顾明偃耳朵里,可就是寒冬腊月里的冰锥子,直戳进心窝里,他僵直的坐着,嘴角抽了抽,好半晌没回过味儿来。
“咳,”冯玄畅拿帕子捂嘴咳嗽声,“顾大人走好,咱家不送了。”
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了。
廷牧过来给顾明偃揖礼,“顾大人,请吧。”
顾明偃起身,说实在他有些垂头丧气,原本来的时候气势拿捏的很足,没成想连个小丫头片子也没吓着不说,还碰了一鼻子灰,给冯玄畅唬了一顿,冯玄畅什么人,他在朝为官那么些年能不知道?黑心肝的,栽他手里还能有个囫囵?眼下保福王他没有谱,不能人没保住,自己也搭进去了。
四下打量打量屋里头一应摆设,想找到些值钱的东西说上两句,给自己个台阶下,扫视一圈发现屋里头上至房梁挂画摆件,下至椅子毯子地面儿,比七品小官家里还不如。
他哪里知道,允淑是个朴实性子,看不上那些个翡翠珠宝什么的,就喜欢摆设简单素净,若不是因着黄土铺地面儿容易起灰,才铺上大理石的地面儿,屋里头就能跟园子里的地头儿摆设一样。
顾明偃叹息,心道真是失策,来的时候竟也没注意,这临水照花的府邸,简直就是个农家庄子。
他一拂袖子跟在廷牧后边出来,廷牧同他拱拱手,“顾大人,主子叫咱们同您说一声,若您还想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往后就把尾巴夹紧了别惹是生非,毕竟为官二十来年不容易,别最后莫名其妙送了命,那可不值当的。”
顾明偃心里一咯噔,冯玄畅这是动了拿他开刀的心思了,他这是图什么的?就是再连襟,那也比不得自己的命重要,今儿这趟就是来错了,就不该听福王的挑唆!
这回好了,任他官职再大,同东厂对着干,也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掌印吉祥 第72节
送走了人,廷牧回来禀话,刚到门口,忙止了步子一个趔趄又退了出去,捂着眼道:“主子,奴才什么也没瞅着哈。”
允淑搡搡他,“你不是还起着烧的?收敛些,这是正厅,人来人往的,你这么,一会儿要收不住了。”
第105章 他抵在她肩头,轻啄她白皙……
他抵在她肩头, 轻啄她白皙的颈子,嗓音透着压抑的喑哑,“收不住便不收, 他们有分寸,不会进来打扰我们的。”
唉,这怎么能成?他现下拖着病身子,太过放纵会病上加病。
她本能的为他想,倒吸一口气,问他,“方才烧的厉害,这会儿头不疼?也不晕得慌么?”
“不管了,沾上你就像沾上毒药。”他撑手就过来解她衣带。
允淑觉得他有时候着实幼稚的有些可笑,这样不管不顾的,哪里还是那个人人见了打怵的司礼监掌印。
她攀上他, 劝解, “你听话儿,现在不成,你得, 起来去把药吃了,廷牧请太医来瞧了么?可是受凉?”
他给她把手压下,无奈揉揉眉心子,随手捏过来小叶紫檀沙壶, 分了两个瓷杯倒上茶水, 递给允淑一杯,随口道:“风寒罢了,歇两日就好。昨儿你同徐家姑娘在青绮门吃过酒,去了福王府上, 回来还没同我说是个什么境况,就因你二姐姐投井的事儿人都懵了,是我大意,早该知道福王会伺机寻事儿的。”
允淑握着茶杯,睁大眼睛巴巴看他,“我…...有桩事你听了莫生气,昨儿我去见过二姐姐了,彼时她还巴着我能把她救出来的,总觉得突然投井这事儿是有蹊跷的,那徐大姑娘可疑。再有,从农庄子回城后,我便直奔福王府,当时福王爷见了我很是客气,且并没有蛮横,我所说的话儿,他也都一一应承了,我没想今儿一早,惊动尚书令到家里来兴师问罪。”
他恹恹的把茶喝尽,盏子扣在桌上,闭目养会子神,略笑了笑,有些想法实在出格,可也未必不是,世上万物生长,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如果真如佛偈上讲的,人有前世今生,那这倒是桩有意思的事情。
徐寿娘同徐长生,若就是同一个人呢?
可见天无绝人之路,即便是他异想天开,徐寿娘只是徐寿娘,那也是帮了他大忙,现成的人做何不用?
长生姑娘的事儿,让他和庭降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复杂,如今有个人能替代,他从中牵牵线,自然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
至于福王手底下的户部和度支使,也不急于一时收回来,官家要银子,盐务这边才是真正的大头,只不过官家深谋远虑,当初留着寿王不杀,关在天牢里就是为了清除余党,现如今寿王的余党清干净了,也是时候该送寿王爷登天了,这福王还得慢慢耗,朝廷要大换血,总得生出些由头,等把福王耗到憋不住了,自然会出岔子叫他有机会下手。
允淑瞧他也不说话,轻轻捏他脸,“你倒说句话儿的?是突然又难受了?那也别搁这儿睡着了,我扶你回房歇着罢。”
他一把拉她趴在自己怀里,做个禁声的手势,“别说话,我在想事儿,明儿你同我去太真观一趟罢。”
她也不晓得突然说要去太真观做什么,趴在他胸口,怕动弹一下就压着他,整个人僵僵的,也不敢再吵他,便就没问。
歇了一晚,次日艳阳高照,云大片大片窝在天边上,像草原上赶跑的羊群。
冯玄畅精神头好了许多,用过汤药准备动身,允淑担心路上凉再受了风寒,给他多穿了两件厚衣裳,看起来有些臃肿笨拙。
廷牧捂着嘴没好意思说,只是出府门的时候,守门的锦衣卫们像见了奇景似的,不停搓眼,生怕认错了人。
他回头瞥一眼撑着脖子往他身上瞅的几个人,轻咳两声,“怕冷,不行?眼珠子都瞪那么大做什么?”
几个人忙摇头,也不敢再看了,低着头拱手,齐声道:“这几日确然是天冷,主子穿厚些属下们才放心。”
允淑过来扶他,道一声,“该走了。”
玉真观是长安城为数不多有排场的道观,往来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除了领受香火还做一样别的生意,专门供搁置牌位的祠堂,谁家有钱,便能从玉真观买下一个有面儿的祠堂,供奉家中先去的祖宗,将牌位放在玉真观日夜受香火,日日诵经祈福。
他带着允淑上过香,侍奉三清祖师后,穿过内堂到了个小祠堂里。
允淑看清香案上供奉的牌位,情难自已,两行热泪刷的就淌下来,噗通往蒲团上一跪。
上写的是父李思修之灵位,母宋氏之灵位。
冯玄畅随她一起跪下来,往火盆里添两张纸钱,沉声道:“你父亲和母亲我已经找了风水宝地安葬,牌位供奉在玉真观好些年了,一直想着带你过来祭拜来的,只是事儿太多,全都耽误了,眼下咱们成了亲,以后逢年过节就来祭拜一回罢。”
允淑心里觉得亏欠,这么多年,她都没想着能给父亲母亲置办个牌位供奉,倒是他全都给操持了,都不知道怎么谢他才好。
她实在是个不孝的女儿。
他拍拍她,“赶明儿你把你二姐姐的牌位也供奉在这儿罢,她的身份进不了沈家家祠,如今没了,你想把她接回李家,便搁置在这里一同受香火,愿她来生做个好人,能善待身边所有的人,尤其做个不伤害亲姊妹的人。”
允淑嗯声,好不容易止了哭声,去抹眼泪,哽咽着,“畅哥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是。”
他替她擦眼泪,对着她红红的眼睑吹吹,“傻子,你都是我娘子了,还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宠你爱你,是我本份,你晴受着。”
她猛点头,一边又道:“福王的事儿,你可有办法了么?”
他再添些纸钱进火盆里,起来躬身给牌位揖礼,才拉她起来,低头看她,“你明儿到提刑司下令,去拿了户部侍郎贡赋,这个人是福王左右手,掌管金部司珍,每年从他手里流出去的钱财就以千两计,他们暗中亏空国库,把银钱挪作他用,拿到外头去生钱,凭这一项就可让贡赋人头不保,既然福王不愿意和和气气交权,只能动他的人,逼他一把了。”
允淑不是傻子,凡事非要他说的透了才明白,听罢便立马生出威风来,眼一横,信誓旦旦的,“你且放心罢,我明儿端足了气势来,决不给你丢人。福王他想害你,我就打他措手不及,让他没时间来坑害你就是。”
他笑,替她重新挽挽发簪,“也不用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的,明儿我同你一并去提刑司,给你坐镇,若是哪个敢给你气吃我自然给你出气,甭怕他们。”
拜祭完父亲母亲,允淑心里放下桩事儿,心里也不是那么堵得慌了,拉着冯玄畅到朱雀街闲逛,顺道儿把之前为李允善盘下来的两间铺子收拾收拾。
两个人寻常平头百姓夫妻一样,撸了袖子说干就干,清了地面的灰,又给梯/子上漆,柜面也擦了几遍,全都收拾好了,两人坐在柜面上笑,傻啦吧唧的。
她指指墙角那块儿,兴奋道:“我们在那片儿安个软榻,再置上屏风,做生意挺辛苦的,是事儿就得亲力亲为,晚上还要对账呢,点灯熬油的,若是忙的很晚了,咱们就在店里睡。”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得准备上两样火盆哩,往后一天冷起一天了,到了夜里结冰,得把屋里头暖起来,那样才舒坦。”
他赞成的点头,“你娇气,火笼也得备上个,回头拎着到哪都不冷,温度刚刚好。”
她稀奇,“火笼是什么的?”
他四下看看,方才收拾出一捆竹篾子,跳下柜面,过去随手扯几根回来,认认真真上手开始编竹篾条子,编到一半的时候,又拿个巴掌大小的陶盆放进去,继续编,没一会儿功夫,手里头就多出来个小提篮似的东西,拿她眼前晃晃,得意道:“这个,我小时候怕冷,就用这个过冬,出去玩儿的时候,会和一般大的孩子争到打架,这个里头放上炭火,能烤好些东西,红薯啊,土豆啊,烤熟了香喷喷的,也解馋。”
允淑兴奋的接过来,搁手里看了又看,笑道:“这感情好的,可是个过冬的宝贝,畅哥哥你真厉害,什么都会的,往后咱们都不当官了,跟着你也冻不着饿不着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