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天被废了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一衣
她看着周围一个个看热闹的行人,她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绞刑架上,然后是她带着上战场死去的那些弟兄们在问她:“将军,你为何不救我?”
“将军,我们是无家可归了吗?”
“将军,我们还有国吗?”
“将军……”
“将军……”
“将军……”
脑海中的幻听一声比一声真实,霍长君的脸色苍白可怖,像是一只被佛光照射出来了的恶鬼,无处遁形。
他看着那只空荡荡的袖子,想伸手触碰却又不敢,低着头垂眸道:“长君。”
声音里百感交集,任人听不出到底是悲伤是痛苦还是庆幸是惋惜。
可是,霍长君却整个人都在害怕在颤抖,她想逃想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一下。
她像是溺水即将身亡的死者,只能无力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木娘,我们该回家了。”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温和有力的声音,林晨绍就站在不远处,被人拦着不能进来。
可那道声音却是真真切切地传到了霍长君的耳朵里,她像是获得了解除石化咒术的魔法,身上压抑着的禁锢一下就松开了。
霍长君望着林晨绍,他面容沉稳温和,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丝毫不惧,推开了眼前的拦路人,一瘸一拐地朝着霍长君走去,然后握着她的右手,柔善道:“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们要回家了。”
霍长君立马回神,情绪在瞬间收拢起来,坦荡地对上他的眸光,瞳孔透亮道:“还请客官让一让,小店已经打烊了,若是想喝酒明日再来吧。”话语间,仿佛真的不认识他一样。
她绕开谢行之,就要和林晨绍一起回家,可还没走几步,就发现自己被人抓住了袖子。
她微微回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地抓住自己空荡荡的衣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斥道:“客官,这便过分了吧。”
谢行之望着她,被她冷漠的眼神刺痛了,手臂青筋暴起,眼眸通红,“长君。”他又呢喃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思念,还带着一分怨恨。
这一次,霍长君直接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袖子,面容冰冷又陌生,“你认错人了。”
谢行之的手还停留在空中,还不等他再说话,霍长君就先一步挽着林晨绍的手要回家了,他带来的随从都顿了一下,没敢拦她。
谢行之就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和别人并肩一步步离开自己的视线,一个断臂一个跛脚,竟是诡异的和谐般配,她还笑着问身旁的人,“禾郎,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林晨绍摸摸她的脑袋,“有烧鸡,是你最喜欢的那家。”
“好啊,那小孩回家了没?他最近出去玩总是很晚才回家。”
“回来了,烧鸡还是他买的。”
她眉眼俱笑,声音轻快,是发自内心的欢喜。那是他在紫禁城里很多年都没听见过的笑声了。
身旁的燕七听见耳边传来骨节“咯咯”响的声音,心颤了一瞬。
*
好不容易躲过谢行之,回到了家。
连霍长君自己都没想到他竟是会放自己走,她松了口气,却是真的觉得此地不安全了。
一垂眸见自己的手还挽在林晨绍的胳膊上,赶忙松了下来,低道:“一时情急,莫怪。”
林晨绍摇头,“无碍。”
可霍长君脸上的愁思却是极其明显,她叹道:“今日连累你了。我、我也没想到他会找到这儿来。”
她声音微颤,带着明显的恐慌和惊吓。
林晨绍握紧她的手,然后扶住她的肩膀,郑重道:“长君,你与他之间不是你的错,你无需害怕。”
他的声音温和沉稳,一下子压制住了霍长君那颗慌乱的心。
霍长君稳住情绪,低道:“是了,错的是他不是我。”可即便知道是这样,她还是会忍不住的恐惧,她知道以谢行之阴毒的性子,他能追到这儿来,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她抬眸道:“我们跑吧?”
“林晨绍,我们跑吧!”
林晨绍看着已经竭力压制惊恐的霍长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不”字,他分明知道这是无用功,却还是陪着霍长君收拾行李。
他们别的都不要了,只将一些银钱粗粗装好,然后将床榻上玩儿累了睡得香甜的许淮川抱上,打开陈旧的小木门,便要离开。
可是,下一刻两个人都双双停在了原地。
门外,玉盘高悬,月色如霜。
星空下,他皎洁的白衣仿佛会发光。他就站在那里就好像是抓住罪民的天神,下一瞬,他就会把他们统统都绳之以法。
他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眼睛和轻柔的嗓音,都让她感到丝丝战栗。
“不是不认识我是谁吗?跑什么呢?”他不过是想看看,除了装失忆她还有什么花招,可她为什么又想跑呢?他轻问,“长君。”
他唤了她一声,霍长君都会忍不住给自己的灵魂裹上冬衣,太让人害怕了,灵魂都在颤抖和哭泣。
可谢行之看着霍长君抓着林晨绍衣摆的那只手,却是眼眶猩红,眸底暗色一片,哑声道:“我真该把你另一只手也砍下来。”
霍长君的身体又是忍不住抖了一瞬。
林晨绍感觉到她的害怕,往左一步,主动挡住谢行之的目光,沉声道:“你没有资格再伤她。”
谢行之看着这个跛脚的残废,冷嗤了一声,眸光犀利如刀,“怎么?你还要为了朕的皇后造朕的反吗?为了一个女人弃自己父亲不顾,你这样不忠不孝之人也配在我眼前逞英雄?”
提及父亲,林晨绍的气势瞬间矮了一截,他眸光微乱,却依旧固执道:“你不能伤她。”
谢行之却是不想再看见这个碍眼的人,一挥手就要让人把他拉走,可林晨绍怀中的孩子却是突然醒了,一醒过来,瞧见那么多凶神恶煞的坏人,瞬间就被吓哭了。
“哇——”
月色下,小孩哭得痛彻心扉的声音传来,霍长君大为光火,忍不住挺身而出,伸手将自己的亲人护在身后。
她冷声道:“谢行之,你到底想怎么样?”
事已至此,根本躲不过去。恐怕他方才让他们走也不过是逗他们玩儿的,就像是猫抓老鼠一样,喜欢看着自己的猎物恐慌,自乱阵脚的模样。
谢行之看着她像老鹰护小鸡的模样护着林晨绍和那个讨人厌的孩子,眼眸刺痛,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护着自己。
她一个人,小小的身躯立在他面前,只要她在,他就知道那些人一定穿不过她,伤害不了自己。
他看着霍长君,唇瓣抖了抖,眼眸中透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皇后今天被废了吗 皇后今天被废了吗 第51节
他忍不住恨上了她,才短短三年,她的后背她的庇护就留给了别人。
他压制着自己体内的疯狂,紧咬着后槽牙,控诉道:“你骗了我,你还活着。”
霍长君抿唇,“你可以当我死了。”
“可你没死!”
不知是霍长君那句话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突然发狂怒吼道。
“哇——”身后的小孩好不容易声音小一点,被他一吓哭声又大了起来。
霍长君蹙眉,望着谢行之的眼里更是敌视和厌恶。
谢行之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收入眼底,他咬了一下唇,突然有些无力地重复了一遍,“你没死。”
不仅没死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手拉手,肩并肩生活了三年。
这声音里听不出是庆幸多一点还是怨恨多一点,可落在霍长君耳朵里却统统都是诅咒。
就如同他当初在天幕城说的那一句,“那你就死在这儿吧。”
他的话从来都是真心的,他是真心要她死的。
她道:“让你失望了,真遗憾。”
谢行之看着她,却是突然笑了。
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倔强的眼神,便是仇视他,那眼神也是那么的熟悉。
他说:“长君,我带你回家吧。”
她想有个家,他一直都知道的。所以,他来带她回家了,过往的一切他都可以既往不咎了。
第59章 我只要你回来 回家? 这个……
回家?
这个词落在霍长君耳朵里是多讽刺啊。
她有家吗?
是被血洗的天幕城还是阴森冰冷的长春宫?
哪里是她的家?
她能回哪个家!
霍长君看着眼前的谢行之, 他大抵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她最恨的人就是他了,比禄军山父子还要恨。
她张了张唇道:“谢行之,我的家就在这里, 不用跟你回去。”
她的话一出口,谢行之的眸光就“噌”的冷了下来,最后一丝温情都没有了。
他舔了舔唇,扯了扯嘴角, 压抑着怒火道:“你的家在这儿?和谁?他吗?那我呢?霍长君, 你别忘了你可是朕的皇后!”
霍长君也笑了,“皇后?你见过哪个皇后活得我这么窝囊?谢行之,我已经百般退让了,你要权我给你了,你不想被霍家军威胁, 如今霍家军全军覆没, 成了历史。”
“你还想要什么!”
她忍不住怒吼质问。
这三年来,她每日每夜都饱受煎熬, 她眼前的平静安稳是霍家军几千条人命换来的。有哪个皇后, 哪个将军窝囊成她这样, 连最后都被抛弃了还不敢问一句为什么?躲躲藏藏活得像条狗?
她害怕与谢行之对峙,害怕他一张嘴就回答因为你姓霍,她的姓氏成为了她的原罪,她害怕最后所有的因果又变成了自己的错。
她总是在被谢行之强盗逻辑带跑,她总是在无形中承担他的错误。
这样的错太沉重了, 她承担不起。
霍长君的情绪突然爆发, 让小孩也吓坏了,这三年小孩几乎没见过她发脾气的样子,她总是笑呵呵的, 哪怕活得很艰难,但她从来没发过脾气,更不曾像今晚一样歇斯底里。
“我要你回家!”谢行之脸色微变,黑眸阴郁,磨了磨后槽牙,隐怒道,“我还不够仁慈吗?哪怕你与他乱了身份,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呵,乱了身份?既往不咎?”
霍长君都要被他弄疯了,他哪来的资格永远那么高高在上?他哪来的资格永远都在审批别人,一点点的恩惠就足以让人抹去他带来的痛彻心扉的伤害?霍长君的怒火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彻底撕碎这团棉花,她甚至要被这团棉花的强词夺理逼疯了。
她红着眼眶哑声道:“你既往不咎什么?谢行之,你凭什么既往不咎啊?”
死的人都是她的弟兄们啊,都是追随了她霍家数年的亲信,他们都是因为他而丧命的,他们有什么错?所以他在既往不咎什么啊?
他不该忏悔吗?
她说:“谢行之,你还是追究吧。”
他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他是在意的。霍长君也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一声,口不择言道:“我与他不仅乱了身份,还曾行过鱼水之欢,你知道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吗?谢行之,我、”
“够了!”
她还想再说,她想自己可能也是疯了,竟然要和这个男人比下贱程度,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些事情,可他心底根本就不会为了那三千五百个将士们的死亡而感到伤痛,更不会忏悔自己曾抛弃过他们。
只有这种戳痛了他身为男人、身为帝王尊严的龌龊事,他才会真的觉得愤怒与痛苦。
她想,他也该疼一疼了,凭什么永远都是他犯的错,让她来承担。
她问:“谢行之,你也会疼吗?”
谢行之红着眼揪着她的手,死死攥住,疼得她忍不住皱眉,林晨绍想帮忙,却被燕七强行带走了。
霍长君见燕七真的动手且动作粗暴,心下真的有些慌了,“你们干什么!”她疯狂挣扎道,“放开他!他腿上有伤!”
小孩的哭声又回荡了起来,林晨绍想反抗,腿却根本抬不起来,还抱着孩子,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没两下就被燕七却带着人捆了起来,塞进了马车。
“木娘!”
“哇——”
这下霍长君真的慌了,她疯狂挣扎,可是从前轻而易举就能挣脱的人,现在一只手却怎么也敌不过两只手的力气。
一股巨大的滔天的无力感铺天盖地袭来。
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过,哪怕是在战场上断了一臂她也觉得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可她现在却连一个谢行之都对付不了。
“放开他们!”她忍不住带上了哭腔,“你不是说既往不咎吗?”
“谢行之,你放过他!”
“你放过他!”
她猛烈挣扎着,推搡着谢行之,却毫无用处。
谢行之抓着她一只手,仅有的一只手,如今的她根本挣扎不过自己,他将霍长君的手反剪,然后用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脖子,强迫她用那双泪水模糊的眼睛看着自己,不再追逐那个残废。
他微微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哑声道:“长君,看在他这三年照顾你的份上,我可以放过他。”
可这根本缓解不了霍长君的恐惧,她听着马车声和孩子的哭声渐远,她不知道他们会被带去哪里。
她想看一眼林晨绍和孩子,却只能被迫直视那双一望无际如同深海的眼睛,她想躲开却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了。
如今的自己像是折翼的金丝雀,她失去了自己的手臂,她最引以为傲的武功也变成了一盘散沙,她如今连最后一点点筹码都失去了。
谢行之看着她眼角的泪水,心底也揪起来了,分明才见面,她却又哭了。
她从前最不爱哭的。
他的长君最不爱哭了。
他低头想吻去她眼角的泪,却见霍长君恐惧得闭上了眼,连脖子都紧张得僵硬了起来。
他第一次也感受到了一丝心痛。
谢行之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低声道:“我……我只要你回来。长君,你回到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追究了。”
他第一次吐露心迹,带着一种害怕被人看穿的不安,可是月色星河之下,这老旧的小屋前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明明是夏夜,霍长君却觉得冷如寒冬,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浑身战栗,他的触碰,他的每一丝气息都让她感到害怕。
于她而言,这不是告白也不是喜欢,而是吹响了要她命的号角。
她猛烈地挣扎着,却丝毫用处没有,最后只能是一口用力咬上谢行之的肩膀,颤声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
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她已经够委曲求全了,他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逼死她?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她!
她已经身无一物,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为什么非要这么羞辱她?
“霍长君……”
肩膀上的疼痛根本抵不过她抗拒自己的愤怒,一股磅礴的怒气几乎是瞬间就入侵他的身体,他掐着她的脖子,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个名字。
他想发怒,他想控诉,他第一次愿意敞开心扉向她袒露自己的情感,她却如此对他?失落与愤怒瞬间侵袭,他看着霍长君,眼底的戾气浓郁到恨不得吃了她。
可是,他将人控制在怀里,他又能清楚明白地感知到她的恐惧与害怕。
她的身体都在抖,她闭着眼不敢睁开,她完全不敢直视自己,她在逃避,她在抗拒他的感情,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告诉他,霍长君是真的想他放过她。
他掐紧了她的脖子,重重地换了一口气,心口闷痛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会补偿你的。”
可是,这句话落在霍长君耳朵里,却像是世界末日来临的宣告。全世界都充满了危险与陷阱,所有人都在保命,可她却被禁锢在原地无处可逃,只能等着被黑暗吞噬。
谢行之像是不甘心一样,她至死都未能听见他说这句话,他知道她想听。
谢行之哑声道:“我心中有你。”
这是曾经霍长君最想听到的话,是她渴求了十年的东西,可是此情此景,她却觉得多听了一个字都会短命。
谢行之又重复了一遍,“我心中有你。”
一遍又一遍,就好像要将缺失的那些份额全部补起来一样。
霍长君真的要被逼疯了。
他凭什么觉得他说心中有她,她便一定要接受了,他又凭什么觉得在他害得自己无家可归之后,他说爱她这一切便能一笔勾销?他勾勾手指她就能回到他身边?
他每表白一句,霍长君就觉得黑白无常离自己近一分,她在他身边十年都没能等到一句“我心中有你”。凭什么相信他在自己死后的第三年就意识到他喜欢自己了呢?
这样的笑话换你你信吗?
可她想不明白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他没利用干净的?可她又清楚地知道从她找到自己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不再由自己做主。
她的眼泪流满了整个面庞,她从未如此后悔过曾爱过这个人,更从未如此后悔过曾选择一次又一次护着他,以至于最后自己落得这番田地。
她哑声道:“谢行之,你放过我吧。我最后一次求你了……”
皇后今天被废了吗 皇后今天被废了吗 第52节
她卑微如斯,只为让自己放过她,落在谢行之眼底竟也觉得讽刺至极,从前她盼着自己看她一眼,如今她求自己放过她……
谢行之喉间闷痛,不甘心道:“长君,你不能弃我,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
霍长君哭得更痛苦了,腿一软半跌半跪在他身前,竟是半点尊严都不要了,“我食言了,我做不到……谢行之,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夜风中重复,就好像要抵消谢行之说的那些“我心中有你”一样。
谢行之看着她崩溃的模样,冷嗤了一声,眼眸微抬,望着夜空中的明月,除却讽刺,那一股汹涌的毁灭的恶感又喷薄侵袭了上来。
他看着她纤细的脖子,只需轻轻一扭,她就真的死了。这一次,活见人死见尸就真的不用找了。
修长的指骨在夜间“咯咯”作响,他……到底是舍不得。
第60章 你已经疯了 晨光熹微,与屋内暗淡的烛……
晨光熹微, 与屋内暗淡的烛光交织,半明似暗,带着几分异样的和谐。
半旧的小木屋里是熟悉的陈设, 霍长君平躺在床塌上,浑身酸痛,呼吸麻木。
昏暗的烛光打在她身上,纤长的羽睫在她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谢行之到底是没放过她, 将她打晕后放在了床榻上。
他坐在床边, 捏紧了那只空荡荡的袖子,眼底猩红一片,心口刺痛。
他抬手用手指勾勒着她的眉眼和轮廓,可是烛光下的眼睫微颤,手臂僵直生硬。
谢行之扯了扯嘴角, 她还是这样, 分明已经醒了,可连装睡都装得那么不合格。
他低道:“你好好休息, 过几日我便带你回盛京, 长春宫里的一切都恢复如初了, 他们都在等着你回来。”
“长君,我们一起回家。”
身边的窒息感消散,不远处传来房门关闭的吱呀声。霍长君的泪水从眼角滴落,滑进了乌黑的长发里,消失不见。
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可以被弥补的。
十年恩爱一朝践踏, 骂她是护主的狗, 牵着苏怜月的手告诉她苏怜月有孕了,送她染了麝香的床榻让她十年未孕被人嘲笑侮辱了十年,她父亲至死都在被他算计, 战场上被弃,霍家军全军覆没。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竟是连半点为谢行之开脱的余地都没有。
与其听谢行之说他心中有她,她宁愿相信谢行之是恨绝了她才会如此。
否则怎会有人的爱如此可怖,面目可憎。
又怎么会有人在将人伤得体无完肤,命都没了的时候还有脸说出“我心中有你”这样的话。
他便不觉得可笑吗?
她不能也绝不会相信谢行之那样的人也会有爱。
他所谓的爱低贱又可憎,不带一丝善意,像是毒舌张开了嘴伸出了獠牙,要将人彻底撕碎。这样的爱只配和她曾经的爱一样,只配和那太和殿前的桂花糕作比,泔水桶就是它的最终结局。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会吸取教训,长记性,她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人。她只是待自己的亲人爱人多了几分容忍与宽和,可这不是谢行之一次又一次把她踩在脚底践踏的理由。
只是她如今才是陷入最最被动最最无奈的局面的人,她什么都没有了,从前引以为傲的武艺和让人忌惮的家族兵权统统没了。
霍长君躺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看着蜿蜒起伏的帷帐,眼神麻木。
如果求饶与卑微无用,那么她便只能求诸于己,另寻他法了。
世人盛传谢行之爱苏怜月,所以愿意为她做到如斯地步,那他所谓的爱自己,又能以此为借口为自己做到何种地步?
至少是否能将三年前天幕城为何突然被弃的缘由找出来?她的弟兄们不能死得那么冤枉。
*
窗外天光微明,谢行之亲自打了水端进房间给霍长君穿衣洗脸。他分明这些年养得一身贵气,做起这些事来竟让人不觉得违和,甚至还有些好看。
霍长君冷眼看着他忙上忙下,像极了从前刚做新妇的自己,每日里积极主动地照顾他,为他洗手作羹汤,添衣保暖,欢喜得很,以为这样便是做了一个好妻子,他就会喜欢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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