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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勒的名单】Hidden Lives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不知在哪的船
“我相信,是里奥波德肩上的重任让他没能照顾好自己。你的新工作如何,里奥波德?回家后你过得还好叭?”
“嗯。但我得承认,有时候我很想波兰。”
海伦诧异,想知道他怀念波兰什么?集中营?随意的射击?还是放荡的风流韵事?
“你要记住,里奥波德,你现在回到了城市生活,言行举止就会受到社会监督。不要让低下的判断力毁了你的名声。这里不是普拉绍夫。”费利克斯厉声说道。
“是的,父亲。”阿蒙说。
“你的行为记录并不太好。你也已经叁十多岁了,我希望你能做出改变,像个成年人行事。你明白吗?”
海伦只见指挥官点了点头。她头一次看见如此恭敬顺从的指挥官。他就像一个进入青春期的孩子,正在接受父亲的教育。他俩的互动让海伦颇为愉悦。
“我们听说你现在升任少校。恭喜你,亲爱的。这是相当大的成就。”莱斯莉说。
还没等阿蒙回应,费利克斯恣意嘲笑道。
“这不过就是军人的职能,不假思索地执行命令即可。算得上什么成就?”
“里奥波德在参与建立一个伟大的法西斯帝国,这非常棒。如果没有我们的纳粹军队,恐怕维也纳的街上就会出现那些共产主义者。”莱斯莉说。
践踏在鲜血之上的伟大帝国......海伦心想。我也本应死去......但我怎么会在这儿?海伦的头开始疼,现实变得混乱不堪。她正坐在纳粹分子中间,戴上欺骗的假面,伪装成另一个人。拿起茶杯时,她的手指在颤抖。
“请原谅我这个老年人的好奇心,您今年多大了,诺瓦克小姐?”菲利克斯话题骤转,转身面向海伦。
海伦抬起头,费利克斯那双锐利的蓝眼睛正盯着她。尽管费利克斯彬彬有礼,他的举止依旧让她感到害怕。父子俩的确有许多共同点。
“19岁,先生。”海伦回答。
“这么年轻! 里奥波德,她才刚刚成年。”莱斯莉感叹。
“哦,莉娜·诺瓦克,你到底看上我儿子什么?我怀疑他并不值得一个年轻女孩浪费掉自己的青春。”费利克斯笑着说。
海伦不知费利克斯羞辱的是谁,是指挥官还是她。
“她背井离乡。里奥波德,你得时刻照顾她。”莱斯莉慈母般地叮嘱。
费利克斯向前倾身,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你喜欢读书吗?”
海伦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
“......喜欢。”
“你读过托尔斯泰吗?”
“嗯。”
“你最喜欢他哪一部小说?”
“... 《复活》,先生...”海伦如实回答。。
“啊,有趣的选择。不是寻常的《战争与和平》或《安娜-卡列尼娜》。《复活》有点难度。你是个很特别的年轻女孩。”费利克斯说。
听到 & 特别 & 这个词,海伦全身束起鸡皮疙瘩。
“我能知道这本书哪点吸引了你吗?”
海伦试图回想起自己为何喜欢这本书。她第一次读到托尔斯泰的《复活》时,才十四岁。她知道自己还太小,并不能完全理解小说的深意。但它仍然让她着迷,以至她几周内就读完此书。
“一个人试图得到救赎,先生。”
“啊……那么,你觉得聂赫留朵夫是玛丝洛娃不幸的罪魁祸首吗?”
一个男人同他的女仆…海伦目前的处境竟与小说颇为相似。指挥官会成为我不幸的根源吗?
“我认为,她做出的某些选择才导致了她一生的不幸。”海伦最终回答道。
“确实,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费利克斯点头。
“在你看来,聂赫留朵夫陪伴玛丝洛娃流放至西伯利亚,是因为他爱她,还是源于自己的愧疚?一个男人不顾危险为了一个罪人……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海伦动了动身子,深感不安。费利克斯·戈斯是个执着的男人,他不会轻易放过她,直到他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聂赫留朵夫想要第二次机会,我是这么认为的。”
“为了赎罪还是爱情?”
“都有,先生。”海伦回答。
菲利克斯轻笑,转向儿子。
“里奥波德,你在哪里找到这位不可思议的少女?她的智识远超于你。”
侍者恰好推着餐车走了进来。浓郁的点心、熟鸡蛋与香肠的味道充斥整个房间。每个人的餐盘都放置完备后,侍者鞠躬离开。
“我想我们得开始做饭前祷告。诺瓦克小姐,你愿意主持祷告吗?”费利克斯问道。
海伦惶恐地睁大眼睛。她对天主教的祷词一无所知。阿蒙也对他父亲的提议颇为意外。是时候介入了。
“莉娜还很害羞,请允许我来主持。”阿蒙说完,立即诵起餐前祷告。
剩下的人加入,费利克斯好奇的双眼审视着这两位年轻人。很快祈祷结束,大家齐声说着阿门。
“我希望你能喜欢,莉娜·诺瓦克。这是我在城里最喜欢的餐厅,你一定不会失望。”菲利克斯笑着说。
“谢谢您。”海伦回应。
“你看,我用托尔斯泰的名字给我儿子起名,但他却是个文学白痴。我猜你最近读的不是廉价的言情小说就是侦探小说?”费利克斯对着阿蒙问。
海伦看见指挥官正咀嚼着白土司。他的脸因为不悦而阴沉,但未曾置喙。海伦不敢相信指挥官能忍受父亲持续的辱骂。她熟知的那个男人现在早就会勃然大怒。同时,她觉得费利克斯就是个残忍的恶霸(merciless bully)。一个父亲会怎能如此对待他的孩子?
“我最近听说了一本有趣的新书。”阿蒙终于开口,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咖啡。
“哦?那本书是关于什么的?”莱斯莉问。
“我现在还没搞到手。它其实是本禁书,纳粹的审查制度也不允许它在奥地利发行。但我听说它在其他地方很畅销,尤其是在英美。”
“你为什么会对一本你主子(master)禁止的书如此感兴趣?”费利克斯问。
“因为,它是汉斯叔叔写的。”阿蒙回答说。
费利克斯闻言,餐叉掉在了盘子上。他的目光如炬,紧盯着自己的儿子。然而阿蒙正专注于把香肠切成小块。
“里奥波德,你确定是……”莱斯莉说。
“是的,汉斯叔叔写出了这本惊人的《柏林事件》。有传言称,德国正积极游说瑞典学院阻止其获得诺贝尔奖提名。他真是个天才,您不这么认为吗?”阿蒙笑着说。
海伦想知道汉斯叔叔是谁。他一定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足以让费利克斯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费利克斯随手拿起茶杯,快速地饮下。
“里奥波德……忠实的好朋友。你可真幼稚。”费利克斯嘲弄地说。
“你最好的朋友就是那个羞辱你们政府的人。你是在做叛徒,包庇敌人吗?”
“如果他能一直跟我们呆在维也纳,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阿蒙回嘴。
费利克斯大笑着摇摇头。
“你这个天真的可怜虫,一直都这么蠢。你永远不肯承认你亲爱的叔叔已经成为了反纳粹分子,是吗?”
“也许我们应该祝贺汉斯叔叔。诚然,他是国家的叛徒。但我们不应该以己度人,对吧?”阿蒙问道。
“以己度人?我对自己的弟弟没意见,”费利克斯平静地说。
“哦,那汉斯叔叔协助母亲离开呢。”阿蒙脱口而出。
费利克斯把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莱斯莉与海伦皆被吓得不轻。房间里的空气骤冷。
“什么......你刚刚在说什么?”费利克斯的声音微颤。
“你除了吓跑自己的妻子,败给自己亲弟弟外,还取得了什么伟大的成就呢......父亲。”
费利克斯突然从椅子上起身,狠狠打了阿蒙一巴掌。这一巴掌差点把阿蒙甩下座位。幸好他及时抓住桌子的边角,维持住了平衡。莱斯莉尖叫。
“你这个蠢货!竟敢这样同你父亲说话? 你以为你是谁!”
费利克斯站在儿子面前,高大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他的双手捏紧成拳头。海伦和莱斯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海伦屏住了呼吸,太过意外。竟有一个人能攻击阿蒙·戈斯……普拉绍夫的魔头!费利克斯·戈斯自己也是个恶魔吗?
阿蒙在椅上挺直身躯时,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他。他沉默不言,神情淡漠。海伦猜测指挥官正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他的胸膛高隆又低落。很快一道红色的印迹浮在阿蒙的左脸上,鲜血开始滴下。挥舞拳头时,费利克斯手上的戒指一定刮伤了他。两个女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费利克斯咕哝道:“一团浆糊……这就是你,永远都是。”。
随后他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转向海伦。
“很抱歉,诺瓦克小姐,我现在得和我妻子离开了。走吧,莱斯莉!”
费利克斯立即走出了包厢。门一关上,莱斯莉和海伦立即来到阿蒙身边。出血越来越严重了。莱斯莉跪在阿蒙面前,用餐巾纸贴在他的脸颊上。鲜血染红了纸巾,形成大大小小的红色斑点。阿蒙僵滞在椅子上。海伦立在莱斯莉身后,惊魂未定。
“天哪,里奥波德,你为什么老是这样?你知道你父亲是怎样的人!”
阿蒙没有回应。莱斯莉叹气,站了起来。她面向海伦,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海伦也倍感无奈。
“请原谅我丈夫,他......脾气有点大。他平常不会在客人面前这样。我......我现在必须和我丈夫离开。请你理解。”
“当然,戈斯夫人。”海伦轻声回答。
莱斯莉试图向阿蒙告别,但他的身子紧绷,对她置若罔闻。她匆匆离开追赶上自己的丈夫。随着门的关闭,包厢里变得很安静。
海伦站在指挥官面前,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她本不应该目睹戈斯一家的糗事。尽管外表光鲜亮丽,在海伦看来,戈斯一家相当诡异。最可怕的就是费利克斯·戈斯的双重人格。他对自己儿子的刻薄态度,太过糟心。海伦终于明白指挥官的冷酷继承何处。这一家人都是疯子。海伦不知道指挥官是否后悔今天带她来这儿。
就在这时,伤口周围再次裂开,鲜血顺着指挥官的脸颊流下。从下颌一直流向脖颈。瞬间,他党卫军军服的领口被血色染红。
海伦本能地从裙兜里掏出一块手帕,伸手擦去伤口。当她的手靠近他的脸颊,阿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海伦痛得惊声。手帕也掉落在地。海伦觉得自己的骨头可能会被指挥官捏到断开。阿蒙推开椅子,从座位上站起来。
「天哪......他定会揍我!」
海伦迅速垂下头,身体开始颤抖。是啊,一直便如此。这不就是他当初把我拽来奥地利的原因吗?海伦的呼吸凝滞,以待将要发生之事。她确信自己即将成为指挥官愤怒的宣泄口。海伦瑟缩着身子,默数疼痛降临前的时间。
突然,海伦感觉到手腕周围的压力消失,手臂自然垂落。迷惑不已的海伦缓缓睁开眼睛,抬起了头。与此同时,指挥官俯身将她拥入怀中。海伦发现自己的脸正贴着指挥官的胸口。出乎意料的亲近让她大为震惊。
这一切到底有何意义?
指挥官开始更加用力地抱住她,把她的身子紧紧桎梏在怀中。海伦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她感到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手臂好像终止了她的血液循环。如果再继续下去,她可能会昏过去。海伦决定给指挥官一个信号,示意他放手。她假装咳嗽了几声,似乎奏效了。指挥官对海伦的控制松了一些。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指挥官才放开了海伦,并把自己从她身边拉开。海伦得以近距离观察到指挥官的脸。她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人,深陷苦楚。那样的神色又出现了,这一次,海伦清楚地看到那双蓝眼睛里充满着泪水。之前的虚张声势消退,阿蒙·戈斯现在是一个迷失的男孩。海伦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抱着她。
与指挥官的目光相接,海伦产生了一种自己从未预料到的反应。难得的亲近使她心弦紧绷。她的内心升起一种冲动,想向伸出双手……安慰指挥官。
不可理喻!她在脑海里尖叫。
海伦调整情绪,从思绪中醒过来。同情一个刽子手?海伦楞住,她的现实变得无比复杂。房间开始旋转,海伦靠在桌子上。
“我们该走了。”阿蒙终于说道。
海伦怔怔地站在原地,指挥官如同一个骄傲的长者轻拍她的肩膀。他强作镇定地微笑,仿佛是在表示自己没事。
“你今天做的不错,海伦。很不错。”
阿蒙跪下来,从地上捡起海伦的手帕。
“没必要毁掉你的。”他把手帕递给她。
海伦接过,紧紧抓着它。阿蒙把手伸进裤袋,掏出自己的手帕。他试着在没有镜子的帮助下,尽力擦去脸上的污垢。血并未停止流出,他的手帕浸泡在鲜红之中。阿蒙疼的呻吟起来,尽管他用了最大的努力,脸颊上仍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血迹。
“拿上你的东西,海伦。”他命令她。
海伦点点头,迅速从椅上取下自己的衣物。她一边穿上大衣,一边看着桌对面的指挥官。他的动作迟缓,丝毫不似平时敏捷的军官样。阿蒙穿上自己的黑色皮衣。不久,两人走出了包厢。





【辛德勒的名单】Hidden Lives 第十五章·诱惑(1)
他在街对面看着她走在人行道上。她努力保持平衡,一手拎着沉重的杂货,一手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在滂沱大雨中,他继续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经过数月的密切观察,他得出结论:她的活动范围从未离开过城市广场附近。他知道她是一个外国人,来自一个陌生的国家。但她的全部举止引发了诸多疑问。除了目前与她同居的他。她似乎没有朋友。她会否感到孤独过?他的陪伴对她来说足够了吗?一想到他的存在,他皱起眉头。
雨继续无情地倾下。她的伞开始摇晃。眨眼间,他看到她绊倒在地。他不假思索地冲过去,差点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到。当他来到她身边,她早已起身,捡起从购物袋里滚出来的蔬菜。灵敏度令他吃惊。
“让我帮你,小姐,”说毕,他弯腰拾起掉下来的蔬菜。
“哦……太谢谢你了……”她小声地道谢。他从她的德语中察觉出一丝波兰口音。
就在他把最后一块萝卜放回她的购物袋时,她点点头,匆匆离开。他们的互动如此短暂,他几乎没有时间近距离观察她的脸。他有些失落。
也许她感到不好意思。
也许…。
恩斯特呆呆地站在原地,紧握着伞柄,莉娜·诺瓦克火急火燎地行过大街。他早已知道她回公寓的确切路线。五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在跟踪她和阿蒙·戈斯。恩斯特开始担心莉娜会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再次滑倒。他迅速摇了头。担心一个纳粹情妇的想法使他厌恶。但他无法忽视每次见到她,那快速跳动着的心脏。
对恩斯特来说,莉娜·诺瓦克有些特别。并不仅仅因为她是个波兰人。恩斯特的天赋让他可以通过简单的观察了解一个人。然而,她很难让人看透。与大多数同纳粹情人迁居奥地利的外国女孩不同,她并没有在维也纳市中心享受奢华的生活。她从不去高档购物区挥金如土,穿着寡淡、衣不重彩。她更像是一个胆小的孩子,最多称得上是一位谦恭的女学生。如果没有繁荣富贵的承诺,一个年轻的波兰女孩为什么要和戈斯这样的魔头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
在他的心中,阿蒙·戈斯就是个厌女狂。戈斯的极端暴力行径,让恩斯特无法想象他能对女性抱有多大善意。但他也明白,女人们当初为何会被戈斯这样英俊的纳粹高级军官吸引。战争的持续,许多身无分文的年轻女士为了生存不得不同流合污。战争的的确确摧残了很多人的道德观与判断力。这也发生在了莉娜-诺瓦克身上吗?她怎么能和戈斯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一个毁灭了她祖国的纳粹疯子?她那双深棕色的忧郁眸子里藏有太多的谜团。恩斯特渴望能再一次看到她。
「你到底是谁,莉娜?」
恩斯特看着她的黑伞消失在视野重。一想到她即将回到戈斯身边,他觉得自己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紧紧咬着牙关。
阿蒙站在客厅中央,低头盯着面前的木箱。他呼吸急促,咬着下嘴唇。显然,今早他去上班时,这个东西并没有占据他公寓的空间。这个木箱是一个不受欢迎却又强行闯入的客人。他比平常早回家,一打开门就注意到了这个箱子,更准确地说,他首先就认出了它的气味。他从小熟悉的新墨和胶合板的味道。他抱着公文包和湿漉漉的雨伞,微微颤抖着。
阿蒙很快就听到门吱吱呀呀的声响,接着便是海伦回到家的吵嚷。但他一直怔在那,盯着箱子不放,仿佛只要他把目光从箱子上移开,它就会试图逃跑。
“这是什么?”阿蒙锐声问道。
“它……它今早被送上来。”海伦回答。
“你不应该让它进来。”他责怪她。
阿蒙立即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他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事实上,箱子闯入客厅并不是海伦的错。但阿蒙难掩内心沸腾的愤怒。父亲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他惯常用的把戏。
阿蒙把公文包和雨伞丢在地上,跪在箱前。忍下心中的焦躁打开了箱子。墨水的味道越来越浓。箱子里装满了费利克斯出版公司新印的经典书籍。阿蒙伸手拿出一本深橄榄色的精装书,书名用金箔压印。有些书页还粘在一起,它们刚从打印机上卸下来装订完毕。
「我用托尔斯泰的名字给我儿子起名,但他却是个文学白痴。」
他几乎可以从那堆书中听到自己父亲的嘲弄。
“该死的混蛋……”阿蒙想。
他起身,把书扔回箱子里。他再也无法忍受,转来面向站在大门附近的海伦。
“我希望你立刻处理它。”他命令道。
海伦的眼睛在阿蒙和箱子之间来回游移,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全部?”她谨慎地问。
“全部都给处理掉。如果你愿意,这堆该死的书可以一把火烧光。我的房子里不允许它们的存在。我说得够清楚吗?”
海伦缓缓点了点头。
“我需要它们在一天之内消失,他妈的全部(i mean every single fucking piece!)!”
海伦的脸色由惊讶变成了恐惧,阿蒙微微一愣,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到奥地利后,阿蒙希望自己的形象能得以改变,从一个凶悍的集中营指挥官变成一位有教养的维也纳绅士。他希望能给别人留下好印象......海伦也在其内。但现在目睹了她表情的转变,他意识到自己和父亲并无不同。上周让海伦看到父亲对他的行为,已经够丢人了。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继承了费利克斯身上他所憎恶的的一切。自我厌恶感袭来,他不敢直面海伦。他捡起地上的公文包,向自己的卧室走去。门被重重地关上。
海伦将今晚的烤乳猪放入烤箱后,坐在椅子上歇息。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在打扫和整理整个公寓,为过冬做足准备。床单和毯子都换成了较厚的质地。拿出指挥官的冬装,而较为轻薄的衣服则被清洗后收起来。太阳刚一升起她就开始不停地工作,现在她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天空中的黄昏。
她转身查看厨房的餐桌。尽管做了好几个小时的饭,它的表面依旧干净如初。从她记事起,自己就有边做饭边打扫周围环境的习惯。母亲去世后,由她负责为全家做晚饭。在做饭的同时又打扫卫生,很节省时间。十几岁就要承担照料一家人的重大责任。她不得不在一夜之间成长起来。
“你成长得很快。难怪你很会照料我。”
指挥官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海伦的脑海里,随及是他那双湿润的蓝色眼睛。海伦猛地一跳,从思绪中醒来。她感到燥热不安,即使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颊早已绯红。
“我怎会想到他。”
海伦困窘自己的反应。从那顿灾难般的午宴回来之后,指挥官就频繁地出现在海伦的头脑中。她试图给自己辩解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与普拉绍夫集中营里的生活不同,她和指挥官现在住得很近。整天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古龙水的味道,他的走动声在整个公寓里回荡,他燃烧的香烟……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事实上,他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有交流的对象。她会与小贩和市场里的人有短暂的接触,分享无关痛痒的闲谈。但她一点都不敢放松警惕。像她这样的人,拥有一位知心密友都是过于奢侈之事。她的真实身份暴露与否关乎她的生死存亡。孤独是她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她想知道那些跟随辛德勒先生的朋友们是否安全。随着她德语水平的提高,海伦能够阅读由纳粹政府审查后印刷的奥地利报纸。政府宣称,最后的灭绝行动已接近尾声。海伦想起辛德勒先生对自己能否护住工厂里工人的担忧。他有能力吸引纳粹的青睐。但现在第叁帝国正在加紧管控政权下的领土,海伦不知道他还能支撑多久。也许他说的没错,她与指挥官在一起会更安全......是吗?
海伦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一切都在瞬息万变。在过去的一年里,她几乎没有时间能停下来理清头绪。说实话,她也不想停下来。海伦从一开始就知道,在她的生活里,并不存在一个确切具体的答案。她只能一天一天地应付过去。直到最近,她才找到了逃避现实的方法:两周前,费利克斯·戈斯寄来的那一大箱子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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