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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揽星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黎
这是时隔两年后,靳夜第一次见到陈复今。过去在工厂,她也曾见过这位工人,但因为职位悬殊,并无过多交往。可那也不是如今这个模样。
晏雪明清越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陈工今天还有别的客人?”
他说起话来语调清晰,声色灵润,极其悦耳。相比见到靳夜时的恐惧,晏雪明循循善诱的语气让陈复今无形中对他拉近了一丝距离。
“没有。”他说,“我不认识。建国,这位小姐走错了,带她出去。”
名叫建国的少年大喇喇地站在门口喊:“她说是你们厂里的人,有福利费,要面签什么单据。”
靳夜直挺挺地站着,重复了一遍:“对,我代厂里来签福利费的单据。”
她第一次做骗人的勾当,紧张得喉咙发涩。
听到“福利费”三个字,陈复今的表情有些犹豫。
他警惕地发问:“你已经被解聘了,怎么会代厂里来签字?”
靳夜按照晏雪明想好的说辞,一字不落地复述:“像我这样的高级人才,复聘也很正常。”
……这句话让她觉得很羞耻,满满的自大,完全是晏雪明的风格。
陈复今半信半疑。
靳夜面不改色地拿出以假乱真的签收单据,并着笔递到桌子上。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晏雪明握拳抵在唇边,别开头无声地笑。
靳夜瞪他一眼。
陈复今飞快地低头签完字。
“钱呢?”
靳夜张了张口,还是觉得说不出口,默默地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现金支票,放在桌子上。
陈复今飞快地抢过,仔细核对金额。
眼看着钱砸出去了,半句收获也没有。
晏雪明抬了抬眼帘,快速做了个唇语:红、外、相、机。
……这支票的金额值多少红外相机?
靳夜无言地望了望他,深吸一口气,说:“陈工,你还记得爆炸当天上工时的事吗?”
音量极大,一气呵成。
陈复今的手一抖,连支票也没拿住,薄薄的一张纸直接飘到了地上。
他的嘴唇忍不住上下抖动起来,半晌才憋出一句:“不记得。”
“那你……”
“出去!”他猛然拍桌子,“建国,叫她出去!建国!”
靳夜盯住他的眼睛:“你如果不记得就不用心虚。”
“建国!”
陈建国蹬蹬地跑进来,去拉靳夜的手臂:“行了行了,签完字就出去,走走走。”
晏雪明的目光落在陈建国抓住靳夜手臂的手上,及时开口:“我想靳小姐应当会自己走,任何一位绅士都不会这样对待女士。”
听起来像是逐客令。
靳夜一瞬明白了他的暗示。
“我自己会走。”她冷着脸说。
陈建国在晏雪明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下立即松手,竟用带着讨好的语气说:“晏先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靳夜说:“陈工如果想起了什么,可以随时来厂里找我。”
她目不斜视地大步走出去。
陈建国没去送她,忙不迭半弯下腰,向着晏雪明笑:“晏先生晚上想吃什么?”
“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公务。”晏雪明温文尔雅地笑,“我只是来看望一下陈工,不知道病情近来是否有好转?医药费还够用吗?若是不够,集团的救助基金份额今年还有多余。”
陈建国眼神一亮:“那自然多多益善。”他嬉皮笑脸地说,“晏先生真是善心人,我叔这几年的医药费都是您出的,真是……”
晏雪明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只是近日,我的公司邮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里面有个视频我想请陈工看一下。”
他自公文包里拿出一支款式陈旧的手机,放在桌上。
陈建国的脸色登时变了,一把抢过来。
是那只他偷偷背着陈复今卖到二手市场的手机。
陈复今说:“什么东西,拿来。”
“诺基亚6,用了大约不到一年,五成新。”晏雪明轻敲了敲桌子,“我收到视频后,找技术部的人还原了数据,从二手市场买到了这部手机。陈工还认识吗?”
陈复今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冲着陈建国喊:“拿出来!”说完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陈建国不情不愿地拿出来,屏幕上已经点开了视频,他顺手就点了播放键。
“我,我卖的时候没看到什么视频,不关我的事。这什么视频啊,黑漆漆的……”
——“怎么了?”
——“晏老师,劳烦您进去查查,味儿好像不大对。”
——“嗯?我刚才查了阀门,是关着的。难道哪里的管道出了问题,稍等,我去拿仪器勘测下。”
——“哎,好,我先进去查一圈儿。”
——“你跟他说了?”
——“说了。他说来看,你赶紧麻利点儿,收拾下,别给人看出来了。”
——“放心。”
陈复今脸上的肌肉轻颤着,沉默地端坐着。
晏雪明从呆若木鸡的陈建国手里抽回手机,放进包里,淡淡地说:“我想问陈工,这视频是真的吗?在我向你寄托对于我哥哥思念之情的两年里,在恒远负担你近百万医药费的两年里,你一个字都没有向我提过。”
陈建国急慌慌地说:“这事和我没关系啊,晏先生,这肯定是误会……”
陈复今的医药费有一半落在他手里挥霍,晏雪明要是让他们吐出来,砸锅卖铁都还不起。
陈复今没有说话。
晏雪明喊了他一句:“陈工?”
他的目光游移在门外。
靳夜还没走。
陈建国方才反锁了门,她正在低头研究怎么开锁。
视频播放的声音再度将她吸引过来,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静待结果。
“是不是真的,无可奉告。我是将死之人,该受的报应都受了。”他慢慢地说,“既然受了,就让我把秘密带进坟墓里去吧。你不满意,可以把钱收回去。这两年每个月你都要来我这里惺惺作态,忍到现在才把视频拿出来,很辛苦吧?”
晏雪明忽然笑了,像是粼粼水波上倒映的冷意。
“我受的辛苦,旁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复今嗬嗬一笑,没接他的话,反而盯着靳夜的背影,幽幽地说:“靳老师,你对晏雪平的感情可真深啊,事隔两年还愿意为一个死人奔波。”
靳夜僵了一下。
陈建国骂骂咧咧地上前开锁。
她缓慢地转过头,一双眼睛泠泠地看向陈复今。
“是啊。”她轻声说,“我不替他奔波,真怕他半夜来敲门。你说,凶手怕不怕?”





秋水揽星河 第六章 虚伪假面2
第六章 虚伪假面2
陈复今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神采,脸颊两侧的肌肉也轻微发颤。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反正都是要死的,没什么可怕的。”又转头同晏雪明说,“晏先生,我想靳小姐对于您来说不会陌生。任何一个与那件事有关联的人,都不会忘记她。”
晏雪明说:“是。”
“你能查到我身上,就能查到她身上。既然都是来问事的,何必做戏呢?”
晏雪明嗤地一声笑:“那么,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对一个同样可疑的人怀抱信任,与她演戏?”他头也不回地说,“建国,请靳小姐出去,接下来的谈话我不希望有其它人听到。”
“不。”陈复今说,“我现在愿意与靳小姐谈一谈了。”
“为什么?”
“有人憎恶,有人记得,我才会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你活着的成本还真是低廉。”晏雪明语气谈谈,却不容置喙,“让她出去,你能活多久,是我决定的。”
陈复今置若罔闻,半掀着眼皮倚在桌上。
“靳小姐不是说想起了什么就能联系你吗?我现在可以说,我想起来了。和案子没什么关系,和晏雪平有关系……”
晏雪明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回首盯着靳夜:“出去。”
“和案子没关系,和晏雪平有关系”,这句话让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善意。
这不是线索,而是攻击。
靳夜纹丝不动地站着,移开视线:“我有权留下。”
“有个东西,靳小姐可能感兴趣……”陈复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了衣服口袋里。
靳夜正要走过来,晏雪明却陡然站起来,闪电般地攥住了陈复今的手腕。
靳夜被他吓了一跳。
“别怕,不是什么危险物品,我没那个能耐搞到那种东西。”
陈复今自嘲地笑了笑,张开手指,露出手掌里一个小布包。
靳夜的视线完全被晏雪明遮挡住了,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衣襟里掏东西这个动作,蕴藏着多大的危机。因为那可能是一把枪、一柄刀,甚至是一小杯腐蚀液体,而晏雪明在刚才那一瞬,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晏雪明没有松开手,居高临下地问:“打开。”
陈复今慢慢揭开露出里面一枚有些发暗的戒指。
“爆炸后清理现场,我在地上摸到了这个。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在晏雪平的抽屉里见过,他平时从来不戴,为什么要在抽屉里放对戒?这是女戒,它的主人是谁,男戒在哪儿?靳老师不好奇吗?万一,它的主人是你呢?”
靳夜一怔。
陈复今声音嘶哑地蛊惑她:“你试试这是不是你的尺寸不就知道了?”
靳夜白皙的面庞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苍白,她犹豫了一瞬,张手去接。
晏雪明蓦地劈手夺过戒指,冷声对陈复今说:“我哥哥的遗物,我收下了。现在,我也想和靳小姐谈一谈了。我下次再来看陈先生。”
这次不是陈工,而是陈先生了。
陈复今笑出了声。
“还有下次?那我等着你下一笔转来的钱。”他说,“晏雪明,我突然觉得你很可怜,明明怀疑我,憎恨我,但只要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你就得顺应我的心意,给我钱,替我找医生。虽然我命不久矣,但我活得爽快,你能有我这样的爽快吗?实在忍不了,不如拿刀杀了我啊。”
晏雪明静静地看着他,随即漫不经心地一笑:“看来,你很想死啊?”
靳夜有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她眼睁睁地看着晏雪明真的从公文包里摸出了一把狭长的水果刀,掐住陈复今的脖子,将他摁到了墙上。
“杀人很容易,一念之间而已。”
晏雪明比陈复今高了太多,他低着头,唇角含笑在说话。
“可是,我更想让你好好享受化疗的感觉。你真想死的话,今晚就可以开煤气,或者跳门口那条河,不用激我。没有哪一个死人会还留恋钱,所以……”
他拍了拍陈复今的脸。
“你好好想想,现在是谁求谁,谁更希望你死。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陈复今那一张青白的脸映在灯光下,格外难看。
晏雪明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子,说:“靳小姐,接下来,就是我们之间的事了。”他像对待陌生人那样冷冰冰地笑,“有那个荣幸请你共进晚餐吗?”
他的状态转变得太快,靳夜对他这个真实且陌生的形象还未消化,言语比大脑反应更直接。
她配合他的演出,漠然说:“去哪儿?”
“出去说。”
陈建国被他拔水果刀的动作吓懵了,愣愣地给两个人开了门。
晏雪明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踏出巷子,靳夜就停下脚步,向晏雪明伸手:“戒指给我。”
晏雪明一言不发地僵立了片刻,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戒指,放到了靳夜的手心。
“不是你的尺寸。”他说。
靳夜心情复杂地转了转这枚戒指,又抬头去看晏雪明那张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脸。
刚才有那么一秒,她竟然有些担心晏雪明的心情,不敢直接将戒指套在手指上。
可他的神情依然平淡坦然得像一汪毫无波澜的湖水。
靳夜飞快地将情绪里残留的一丝失落掩藏下去,毫不犹豫地将戒指在十根手指上都套了一遍。
果然不是她的尺寸。
她轻抒出一口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为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也为晏雪平戛然而止的人生。
晏雪平在死之前,应当有一个他深深爱着的女孩儿吧,否则也不会买对戒。可他绚烂的人生还来不及展开,就连带着这份隐秘的爱深埋进了黄土。
人生最大的遗憾并不是得到或是失去,而是来不及。
来不及爱,来不及被爱,来不及享受人生,来不及追逐与拥有。
“你准备戴多久?”
晏雪明冷不防开口。
靳夜如梦初醒,忙将戒指从手上取下来,重新包好,还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猜的。”
“为什么不让我当面戴给陈复今看,反驳他?”
晏雪明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踢了踢路上的石子,说:“那很无聊。”
无聊?这是什么形容?
她忽然想起晏雪明下午说的话。
“等等,你把戒指再给我一下。你不是说你的那枚内圈刻着生日吗?”
“这枚上没有,也可能被人用工具抹掉了。不管是哪一种,它都不可能是你的。”
靳夜愣了一下。
“……哦。”
虽然她没有抱着任何成为戒指主人的希望,但晏雪明说得这么直接,仿佛她始终在痴心妄想,这让人很难堪。
“如果另一枚戒指可能是你的,我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靳夜蓦然仰起头,盯着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
靳夜抱肘站着,上下打量他:“把你的头抬起来。”
晏雪明应声抬头,薄唇抿成一条线,漂亮的丹凤眼并没有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他的表情看起来哪里都正常,又哪里都不正常。
“算了。”靳夜兴趣索然,“回家再说。”
晏雪明愣了愣:“说什么?”
“不是兵分两路试探他吗?还能说什么?交流结果。”
“哦。”
晏雪明复又低下头,一声不吭。
他这两年始终都在紧盯陈复今,以温和天真的弟弟身份,让陈复今相信,他将一腔对亡兄的追忆寄托自己这个幸存者身上。
因为长期在辐射车间工作,陈复今身上多处癌细胞扩散,晏雪明毫不犹豫地以恒源集团的名义为他的医药费买单。陈氏叔侄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模式,陈复今的医药费大部分被侄子拿去挥霍,所以陈建国将晏雪明视为待宰肥羊。
靳夜唱红脸,晏雪明唱白脸,总有一个人能让濒临死亡的陈复今开口。
可他却说要将秘密带进坟墓里去。
进展并不顺利。
最后拿出的那枚戒指也叫人心烦意乱。
“晏雪明?”
他应声抬头,眼神游离:“什么?”
靳夜皱眉:“我喊了你好几遍。少音打电话约我去吃饭,你自己回去,行吗?”
“等一下。”
靳夜询问他的意见:“你要一起去吗?”
“不用。”晏雪明一听到程少音的名字,停滞的思维就立即飞快地运作起来,几乎不假思索地说,“你见程少音的时候,能假装和我在冷战吗?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他是想说这个。
靳夜忽然觉得像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可以。”她说,“你要是想逼真一点,我可以真的和你冷战一下。”
晏雪明沉默片刻,说:“如果你需要的话……”
靳夜冷冷地截住了他的话:“我需要。”
“……那好吧。”
靳夜抿了抿唇,意兴阑珊地转头就走。
晏雪明后知后觉地及时牵住了她的手。
靳夜冷着脸:“干什么?”
晏雪明从另一边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的丝绒盒子,默默地送到靳夜面前。
她没有接,挺直了背站着,说:“你先说这是什么。”
晏雪明低垂下的眉眼显得很温柔,声音也很低:“听说闺蜜之间会比较,结婚了都没有婚戒不太好看,你先拿着。”
……难怪他知道她的戒指尺寸,可哪有人是这样送婚戒的?
反正靳夜没见过。
她下颌微昂:“晚上再说吧。”
说完就直接跑了。
晏雪明杵在巷子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眼之间第一次浮现出烦躁之色。
他从口袋里摸了一支烟,刚含进嘴里准备点火,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一手夹着烟,一手持着点火机。
晏雪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蓦然低头笑了一声,胸腔里一颗心大起大落。
——靳夜带走了戒指,所以他两手空空。
她接受了。
哪怕还带着怒气。




秋水揽星河 第六章 虚伪假面3
第六章 虚伪假面3
靳夜回到家的时候,晏雪明正一个人盘膝坐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一动不动。
客厅里没有开灯,高楼下满城灯火辉煌透过玻璃折射出熹微的光,勾勒出一个淡淡的轮廓。
在无边昏暗的夜色里,他的身影孤独得像一座塔。
靳夜站在干净光滑的桌边,狐疑地问:“你吃晚饭了吗?”
晏雪明“嗯”了一声。
他用手撑着地面,站起,开灯,从黑暗一步跨进了光明。
“今晚过得还愉快吗?”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六分,距离第二天还有四分钟。
靳夜踟蹰了一下,实话实说:“也没有很愉快。”
晏雪明娴熟自然地给她倒了杯温水,目送她喝下去,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一起骂我还不够解气?”
“……不完全是。”
靳夜当时沉着一张脸赴约。尽管她有些生晏雪明的气,但还是顾全大局在程少音面前半真半假地抱怨起来。当然,她尽可能用了符合她性格的抱怨方式,比如模棱两可地回答,这让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产生的可怕变化——她变得越来越善于欺骗,且这个欺骗对象是她视为挚友的少音。
程少音为自己当时在机场的失言感到后悔,她小心翼翼地问靳夜:“那你还喜欢晏师兄吗?”
这也不是个愉快的问题。
靳夜说:“我不知道。”
程少音复又踟蹰:“那你喜欢晏雪明吗?”
靳夜并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程少音一瞬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这句话的未尽之意太多了。或是靳夜与晏雪明结婚另有目的,或是晏雪明只是晏雪平的替身,不管程少音的理解是哪一种,晏雪明所希望靳夜达到的效果已经完全实现。
夫妻离心之后,程少音会作何动作,耐心开解还是添油加醋,真心还是假意,很快就能一目了然。
只消听完这两句问答,靳夜的整个晚上就没有白费。
晏雪明笑了一下:“你比我想象中更擅长说谎。”
靳夜对这样的形容感到并不愉快。
她将自己从与程少音约见时的虚伪面具中剥离出来,便觉得不寒而栗。手心里握着的玻璃水杯,温热的水波静静流淌着,她低头饮下数口,方才感到血液重新在身体里流转起来。
晏雪明蹲下身拢住她的手,将那双纤长且微凉的手合在手心间。
“你还在生气吗?”他问。
靳夜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累。”
这种累,并不单单只是因为陈复今的话,抑或是晏雪明突出起来的情绪,而是她对自己不得不做出改变感到悲哀。
如果所有探寻公正和道义的路途,都必须要用谎言和伪装来行进,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
晏雪明欲言又止,最终仍只是顺从地说:“那你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们明天再谈。”
靳夜抬起眼帘看他。
在忙碌之后独自坐在黑暗中的晏雪明是那样阴郁,但只要回到靳夜面前,便仿佛走进了光明。他笑起来整张面庞都是神采奕奕如穆清风,眼睛里藏着亮闪闪的星星。
在这样一双笑眼的注视下,是很难板着面孔生气的。
只是,靳夜确实身心俱疲。
她自晏雪明的手掌中将手抽出,起身,走出几步,旋即又顿住,说:“你也早些休息。”
白月轻叫一声,从门缝里溜出来,蹭到她脚边。
晏雪明在短暂的沉默后,说:“好,晚安。”
“晚安。”
靳夜睡得并不安稳,爆炸案之后,她一贯浅眠。
但是这一次,梦里隐约有一丝悠扬的小提琴声从四肢百骸穿进梦里,萦绕在她耳边。
靳夜睁开眼睛,掀了被子下床。
声音从客厅传来,时高时低,迂回婉转,轻柔又低沉。
但靳夜没有欣赏的兴致,作为一个单细胞的理工科人士,她只觉得被打断了睡眠极其烦躁。
“你不用睡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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