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指云笑天道1
刘裕轻轻地拉起了刘道规踢开的被子,给他盖上,他翻了个身,嘴里喃喃道:大哥,带我,教我。然后就沉沉地睡去。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月色已经西沉,透过窗棂的木格,照到了两个兄弟的脸上,小脸之上,是这么的幸福和满足,睡在大哥的身边,是这么地踏实,这么地有安全感。
刘裕喃喃地自语道:弟弟啊,你们要撑起我们这个家,不要让哥哥失望。
三天之后,午时,二刻,蒜山渡口。
艳阳高照,树上的知了在欢快地歌唱着,渡口这里,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响成了一片,刘裕还是那天的打扮,唯一不同的就是换了一双崭新的草鞋。
刘裕的声音,夹杂在一堆人的叫卖声中,有气无力:卖草鞋,上好的草鞋,穿了不磨脚,不起泡,三钱一个!
又是一船靠了岸,刘裕的两眼一放光,叫的声音抬高了几度,但船上下来的二十多个客商与流民,却是匆匆而去。
偶尔逗留的几个,也只是在那些果脯和小鱼干的摊子上逗留片刻,补充些干粮就走了,从早晨到现在,刘裕居然只卖掉了两双草鞋,也难怪他泄气如斯。
最后一个客商打扮的人,在徐羡之的摊前流连了一阵,把每种果脯都吃了一两个,却是没有任何解囊付钱的打算。
徐羡之愤怒的注视之下,这个人厚着脸皮摇了摇头,说了句:不好吃。就扬长而去。
徐羡之恨恨地用蒲扇在果脯之上扇了几下,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人啊,买不起就不要吃,个个都跟这人一样,我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刘裕没好气地说道:好歹你这摊子还有人来光顾,我这里喊破了嗓子也不来人。
徐羡之微微一笑,拿起了几片果脯,走了过来,递给刘裕,说道:来,刘大哥,先吃我两片果脯,消消气。
刘裕也是来者不拒,扔了一块桃脯进了嘴里,心情才好了点,长叹一声,看着身边的那一大串草鞋,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了,是我家的草鞋不好吗?我自己也穿了一双,挺舒服的啊。
他说着,站起身,看着自己脚上套着的新草鞋,来回走了几步。
徐羡之笑道:刘大哥,这些刚下船的,不是北方伧子,就是客商,他们出门在外,早就备好了这些行脚的鞋子和换洗衣服,除非是实在走破了鞋子又没后备,也不会在你这里买啊。
这种渡口边的摊子,卖点吃的喝的,尤其是干粮茶水,会生意很好,你卖草鞋,不是地方啊。
刘裕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个说法?那我该去哪里卖草鞋?
徐羡之正色道:听说那些北方伧子们今天在五老村那里搞了个临时集市,置办各种生活用品,农具服饰。刘大哥,你最好去那里,今天还来得及。
刘裕正要开口,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可找到你了,刘大哥,你的草鞋,兄弟我全包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跟着徐羡之一起,循声看去,却只见一个八尺身高的大汉,正站在十步之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可不正是昨天在此地见过的檀凭之?
只是跟前日里那一身破衣烂衫,活象乞丐的模样相比,今天的檀凭之,换了一套崭新的天青色布衣,头发也好好地梳理了一通,包上了白色的布巾,看起来跟普通的汉人百姓,一无二致,甚至可以说神清气爽,昂扬挺拔了。
只是他的腰间仍然系着麻绳,而头上裹着白布,表明他仍然是在服丧之中。
刘裕心中暗道,果然是人靠衣装,檀凭之本就是壮如熊罴,但昨天那落魄的样子,看不出有太强壮,今天这一身打扮,端地是条英雄好汉。
刘裕站起了身,对着檀凭之说道:原来是檀兄弟,今天你们不是去刁家的地里分田租种吗,怎么有空来渡口?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皱,指着檀凭之的衣服,说道:这一身衣服,是刁家发的吗?
檀凭之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是拿了他刁家的衣服,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刁家的僮仆佃户了,这个道理,我是懂的。是有别的好心人,活神仙给我们的捐助,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来找刘大哥你呢。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还有这样的好心人?那真的是恭喜檀兄弟你了。说到这里,刘裕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
其实他本来想今天卖了草鞋之后去找这檀凭之和魏咏之的,跟他们商量一下自己从军后,家里的土地借他们耕种之事。
但看他们现在的这身打扮,只怕是有贵人相助,恐怕是有别的什么京口大户,甚至是那天遇到的那两个世家高人,想要把这样的北方壮士收为已用吧,而这借田耕种之事,自然是无从谈起了。
第十八章 五斗米道渊源长
檀凭之哈哈一笑,上前拾起了刘裕身边的那一大串草鞋,数了两遍,点了点头:嗯,不错,一共有五十二双草鞋,刘大哥,三钱一个是吧,这些我们全要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解开后,从里面抓了一把大钱,数了数,足有一百六七十个,直接就给了刘裕。
刘裕微微一笑,收下了钱袋子,说道:檀兄弟看起来从北方南下,也是有些积蓄的啊。祝你们在京口以后能安居乐业,一切顺利。
檀凭之看着刘裕,说道:今天我是特地来找刘大哥你的,刚才去了你家,结果你兄弟说你来渡口卖草鞋了,我这才一路赶来,就是邀请刘大哥你去参加我们的社戏。
刘裕睁大了眼睛,奇道:社戏?
檀凭之点了点头:是啊,现在这京口集中了几百家北方流民,大家都被集中安置到了侨置的费县了。
虽然耕地现在还没有分,但是州里的官吏们,哦,就是那天见过的那个刘毅刘从事,他带着我们去了一个侨置村安顿了下来,说是耕地的事情等刁刺史上任后再说,先住下。
然后就是今天有贵人前来,说我们北方流民南下不易,今天正好是黄道吉时,就出资让我们欢庆一把,还有各种杂耍表演呢!
老实说,我们这些北方人南下一路艰苦,哪还管得上这些家乡的欢庆仪式,可是今天,连俺老家的皮影戏都看到了。
刘大哥,昨天是你帮了我们,这个社戏,你说什么也要参加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贵人?是昨天在你们那船之后的那一船的两个士人吗?刘裕的眼前开始浮现起那两个贵人飘飘欲仙的模样。
檀凭之摇了摇头:不,不是他们,这回我们可是走了大运了,居然碰到了教主活神仙前来,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呢。
刘裕的神色一变:教主活神仙?你说的是天师道?
天师道乃是中国传统中最古老的宗教,也是道教的一个重要流派,相传是由东汉时的真人张道陵所创,这个道教流派供奉太上老君为最高崇信,在战胜了中原地区原始的巫教之后,成为了中原的主流宗教形式。
张道陵死后,其孙张鲁继任为天师道的教主,这时候的天师道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入教的信徒需要交纳五斗米作为入会费用,此后就是教中兄弟一律平等,会有各种宗教仪式,由道官和祭酒们为其祈福,从此天师道又称五斗米道。
东汉末年,信奉道教另一个流派太平道的黄巾军发动了大起义,而张鲁则趁机在汉中一带起事,攻占了整个梁州地区,自任师君,为天师道道最高首领,又是最高行政长官,建立起了一个的政权。
初入道者称道民;入道已久,并信道入精深则任祭酒,各领部众,领众多者称治头大祭酒。张鲁以治为管理单位,在其统治区域内,设有二十四治。各治不置长吏,以祭酒管理行政军事宗教等事项。祭酒则为一治道民之本师,并要定期聚会参访。
张鲁的好景不长,北方枭雄曹操最后向汉中出兵,张鲁无法抵挡,主动请降,于是从他到几万户信徒,都被迁入了关中,由于张鲁早早归降,天师道的力量和信众基本得以保留,从此在魏晋时代大肆地向着全天下扩散。
而随着永嘉之乱,五胡乱华,北方的天师道徒众很难立足,开始大量地南下,由于东晋的上层士族们喜欢清谈,老庄之道的玄学,与天师道的教义有相合之处,因此天师道,或者说五斗米道,在江南得到了巨大的发展,甚至可以说是国教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在这京口之地,由于某种原因,刘裕对天师道并无好感,信奉天师道的信徒们,多半会在名字后加一个之字,以示与其他非信徒的区别,比如大书法家王羲之,他们家族就是天师道的信众。
刘裕看着檀凭之,喃喃地说道:檀兄弟的名字也带了之字,这就是了。只不过,这回你见到的真的是天师道的教主孙泰?
檀凭之的脸色微微一变,讶道:刘大哥并非是教中兄弟,怎么会知道我家教主的名讳呢?
刘裕叹了口气:贵教在南方太有名了,孙大教主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想不知道也难啊。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檀凭之,檀兄弟是北方人,怎么也会信这天师道呢?
檀凭之微微一笑:我们家在北方世代信奉神教,父祖辈受神教的恩惠颇多,不瞒你说,这回我们举家南下,也是得了游方祭酒的法旨,要我们南下大晋,抵抗胡虏呢!
刘裕睁大了眼睛:天师道还会做这种事情?让你们道民南下投晋?
檀凭之点了点头:是啊,祭酒大人说了,胡虏凶残好杀,信的也是那番邦异教,天师道乃是我华夏祖传的神教,只有在汉人正溯的南方大晋,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现在胡人即将南下犯我大晋,天下各地的道民,都应该赴难来援,保卫大晋,也保我天师道。
刘裕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天师道这回还是做了不少好事了。
檀凭之的眉头一挑:听刘大哥的意思,神教莫非在江南没有做什么好事吗?小弟久居北方,并不清楚这些,还请刘大哥见教。
一边久未开口的徐羡之恨恨地说道:岂止没做好事啊,咱们这京口可给这天师道妖人害惨了!
檀凭之的脸色一变: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京口这里,也是天师道香火鼎盛,就跟你檀兄弟一样,二十年前,北方大批流民南下,在此定居,而天师道当时的大祭酒卢悚,也是在京口一代广结善缘,招收了许多信徒。
第十九章 妖道作乱祸京口
刘裕的声音缓慢而沉重,几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可是没有想到,这卢悚收信徒的目的,居然是谋反作乱,就在六年前的一个夜里,他突然召集了几百家的信众,男女老少都有,欺骗他们说皇宫中有妖气,要他们跟他夜行降妖。
由于大家都对他深信不疑,就跟他去了建康,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妖法,居然一路之上的看守士兵对这上千号信徒一路放行,他们夜里直接冲进了宫城,打开武库,想要谋反作乱,刺杀陛下。
幸亏当时值守宫庭的将校举措得力,一举平定了叛乱,卢悚兵败自杀,他这一死不足惜,可是,我们当时京口受此牵连的足有两百多家!
自京口镇设立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惨剧,几乎家家都有亲朋好友死于这场卢大妖人挑起的叛乱,所以现在在我们这里,一提起天师道,都是切齿痛恨!
檀凭之皱了皱眉头,说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不排除有些个别的野心家混进神教,利用教中兄弟的信任,为已谋私利。这样的人,不仅是朝廷会消灭,我们神教也会清理门户的。
刘裕叹了口气:檀兄弟,经过卢妖人的那次煽动,京口这里,已经很少有人再信这个天师道了。
你看我这兄弟,他叫徐羡之,名字里和你一样带了之字,他家原是天师道的铁杆信众,但上次之乱,他的几个叔伯都被卢大妖人所骗,白白地丢了性命。
而他家也因此受了牵连,官爵不保,要知道他的爷爷可是当过江州刺史的高官,他这样一个士人子弟,现在只能过这样的日子,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仇恨啊。
檀凭之叹了口气:想不到在这京口,居然还跟神教有这样的往事,只怕这误会是极深了。难怪教主不邀请本地的百姓参加社戏,而只在北方道民中布道传教。既然如此,那兄弟也不好勉强刘大哥参加了,告辞。
刘裕的眼珠子一动,心中暗忖道:那个天师道的现任教主孙泰,乃是西晋灭亡前八王之乱时的祸首赵王司马伦的军师,有白衣秀士之称的孙秀的后代。
其人家学渊缘,本是士人之列,却因为祖上是祸国殃民,挑起天下大乱的狗头军师,而不得进入升迁体制。
于是孙泰一怒之下干脆拜当时名满江南的活神仙杜子恭为师,这杜子恭有各种神法幻术,就连在上层的士族之中,也有众多的信徒与崇拜者,孙泰艺满出师后,靠着其祖传的政治天赋,很快成了整个天师道的师君,也就是大教主。
这回此人前来京口,却只在北方流民中组织这种宗教活动,甚至这些北方流民也是他派了祭酒们去北方动员南下的,这个教主在京口做这种事情,想要做什么?
难道这孙泰也是想趁着北方强胡南下,东晋大军北上抗敌,建康城空虚的时候,再来一次卢悚之乱吗?
想到这里,刘裕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这个社戏,也要探它一探。
他转而挂起一副笑脸,说道:檀兄弟,我想,可能我们京口百姓,对于贵教,有些误会。你说的有道理,卢悚作乱,并不是孙教主的指使,如果此事与他有关系,天师道肯定也早就给朝廷下令取缔了。
檀凭之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刘大哥这么想就对了。大教主心系天下受苦受难的苍生,又怎么可能主动作乱呢?
徐羡之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刘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天师道是什么样的宗教,我们京口人还不清楚吗?
刘裕摇了摇头:羡之,我知道你家给以前的卢悚害得够惨,但姓卢的是姓卢的,天师道是天师道,他们能号召北方流民们南下,保卫大晋,就是好样的。
而且,昨天檀兄弟他们得罪了刁弘,想必这刁家还会找他们的麻烦。我刘裕毕竟不过一个里正,人微言轻,如果他们是得到了天师道的保护,想必即使是那刁刺史,隔壁不敢随便欺负他们了。
说到这里,刘裕拍了拍徐羡之的肩膀:羡之啊,将心比心,檀兄弟可没对不起我们吧。
徐羡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陉直走开。刘裕看着檀凭之,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檀兄弟,咱们这就走吧!
京口,东南,平虏村。
这里是侨置的南徐州直辖地区,专门用于安置来自北方的流民所用,几十年下来,已经形成了一个四五百户的大村子。
河水环绕四周,村外良田千顷,耕牛与农人来回其间,而锣鼓与歌唱之声,几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其中很多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一下就能听出其中的激动与欢乐。
刘裕跟着檀凭之走进了这个村镇,一眼就看到村边的一大片空地上,人山人海,足有两千多男女老少,在这里唱唱跳跳,正中的一处给许多人围着的地方,五六十人的腰间系着花鼓,跟随着鼓点,翩翩起舞,动作刚劲有力,引起了围观人众一浪接一浪的喝彩之声。
刘裕注意到,在这广场上的一半多民众,都穿着檀凭之这一身天青色的布衣,蓝色的头巾,跟着这些击鼓的人们一起,又唱又跳,而魏咏之和他的几个兄弟,也正在一边围观的人群之众,他的那三片兔唇,随着他的开怀一笑,一裂一裂,活象只开心的大兔子。
刘裕皱了皱眉头,尽管所有人都很欢乐,但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四周巡视的有不少穿着道袍,戴着黑色道僮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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