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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酬初景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二两翩
陈楼思量片刻,终究是想着他是郎君的人,也就敷衍道:“他这个木头桩子,得了空就回家看他老娘,老大不小了还是个童子鸡,能有什么不妥?”
两人一处往下人房里去,一开门,房里的一阵污浊的酸臭气便扑了出来,贾青道:“他是怕跟你们几个沾了些不着调的脂粉臭气,坏了郎君的茶——他睡什么地方?”
陈楼遥遥一指,“最里面。”他又看到自己枕边的粉红肚兜,忙上前两步揣进怀里。
贾青只当没看见,细细翻找柳安的被褥。
陈楼看他行为,料定是柳安偷了东西,贾青这是拿赃来了,也不再上前凑趣,只老老实实守着门口。
柳安这床铺临床,床上一张薄被迭得整整齐齐的,他先翻了褥子,并无夹带。粗棉布的被罩子洗得发了白,日光一照,泛着些绿。贾青仔细一摸,竟发现那被面尚未缝合,往里一探,扯出来一条碧绿的云锦汗巾。
这料子他认得,是夫人从国公府带来的。若说分赏给下人也有可能,或是给了踏歌做成了汗巾,这两日忙乱给弄丢了,他见料子好便捡了来,藏在这里。
可贾青细想昨日裴淮的神情,只觉背后冷汗直流,忙把这汗巾到袖口里,又将这床铺回整好,陈楼见他完事,弯腰道:“今儿这事儿小人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哥哥放心就是。”
贾青下巴指了指他怀中粉色的一角,道:“你这两日也累了,家去两天修整修整罢。”
陈楼自是感激不尽,连忙应下了。
裴淮下了职归来,口干舌燥,却发现茶壶是空的,气得摔了杯子。贾青刚至院门口,听到里面瓷器破碎的声音,忙指使两个小厮烧水煮茶,自己缩着脑袋进了书房。
“郎君,白崂已经住下了。还有柳安,我四处打听了,都说是最老实本分的一个人,且茶房里一两茶叶也没少,一块碳也没丢,包括您藏的茶具杯盏都完好无损,只是……”
“说——”
“只是在他床铺上搜出来一条不合他身份的东西……”贾青把那条汗巾呈上,特地把那绣着花纹的一端藏在底下,裴淮睨着他的手,眼神几乎灼穿了那块锦缎。
贾青见裴淮不发落,便大着胆子道:“是属下失察,不知郎君是如何察觉这小子有猫腻的,这料子虽不是下人该用的,却也极有可能是他捡到的,或是外面人送的,不若看在他以往尽心,就饶他这回罢。”
裴淮用扇子柄将其挑起,那汗巾摊落在地上,几块斑触目惊心,裴淮瞧准了那“芳”字,扇子脱了手,门上小厮送茶来,刚掀了个帘子角,裴淮一把椅子摔了过去,贾青连忙跪下告罪。
裴淮道:“他你手下的人,自然不必过我的手。可你是时时跟着我的,谁能替你求饶?魏王如何就能送四个乐伎来,却不是什么舞姬、侍女?这院子里的窟窿是等着我拿你的头来填么!”
贾青伏在地上,使劲磕头,“小人该死,求郎君责罚。”
“这回是你失职,便革你一个月银米,再去领二十棍子。我倒不知你义薄云天,菩萨心肠,想保他的命,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值个几斤几两?那内造的东西,这城里几个人使得?瞎了你的狗眼!人都偷到眼皮底下来了!”
贾青这会儿在心里把柳安骂出了个血窟窿,他跟着裴淮这么多年,这是头遭儿挨打,却听裴淮又撂下话来:“那柳安也不必审了,这事儿不光,要紧是堵了他的口,不能给人抓了把柄——他手脚不干净,脏了我的茶,若能活着,便打发出去,若死了,给他家里人五两银子治丧。该怎么办,你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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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本文没有绝对好人或者是完美主人公,尤其是男性角色。因为直观的好人一定是利他的嘛,但是这不是乌托邦,为了生存人物还是要有他的复杂性在,不然我写什么长篇
不管怎么说裴淮缺乏的东西以后也会让他痛苦滴
还有这是个古代丁克,性快感和传宗接代分很清的人
哎读者不喜欢这个人我很能理解,我也一边写一边骂他(不过是因为他不好写)





酩酊酬初景 迢迢
年前上面本有意要在扬州设分学,以统管淮南、江南与浙西叁道官学,裴淮正欲借着这个机会外放。结果今天朝上,杭州刺史吴善言借书上奏两浙一带草窃群寇交倾,浙西节度使邱恩贪污暴横,辖地危亡是惧。
圣上大怒,即刻下命处斩邱恩,并命现任淮南节度使罗展林都统浙西道与江南西道,平定民乱。可那邱恩是现国子祭酒的女婿,裴淮为此糟了一日数落,若想体面外放还需其他门路。
庆国公今日趁势将踏歌的事说与王九良,他本就有意拉拢地方节度使,这下罗二郎势大,镇乱需用兵,用兵需粮草兵马,正中王九良下怀,自是开心应下了。
转身却寻裴淮道谢,说二人之后便是亲家连襟,又叹当日圣人曾有意要点他做翰林学士,而裴淮碍于出身,终是不得重用,日后定尽力提携他。
酬梦入京之事裴淮曾私下奏禀过圣人,王九良却不知此事,显然是与圣人已生了离心。圣人靠北司上位,这几年朝中明暗也有些自己的心腹,只是朝中庶族与士族的党争过盛,终不成气候。
裴淮借着岳家靠上了北司的船,也连带上了狄家,可这样一来,他又成了个位置尴尬的,圣上必然不能再信他,狄家那侯爷劝他退,本是好意,可这么牵叁绊四的退也是退不干净的,怕是日后也不好来往了。
裴淮窝着火回家,贾青那个不知轻重的却将那汗巾子直接挑至眼前。院中侍女不过那几个,却没有一人名中带“芳”,除了自己每日同床共枕的那位夫人。
现世现报,当年他负了燕娘,如今他这后院倒真应了自己笔下的那句“秋月凛凛宵露重,垂柳还泪别芳魂。”
裴淮回至房中,见罗薇正在塌上歇觉,旁边站着一个面生的小侍女打扇子,他摆手要那侍女下去,罗薇却正好睁了眼,叫下人摆饭。
两人沉默用完饭,又是无言对坐塌两端,罗薇抱膝独弈,裴淮执了本《庄子》,兴致寥寥翻了两页,看罗薇梳着高髻,曲眉凤目,额间画海棠花钿,双颊红润丰腴,嘴角噙笑,举棋不定中透着风流,他又低头看摊开的《盗跋篇》里的尾生抱柱那段。【1】
这故事裴淮不陌生,可他始终不解其中情。当年跟燕娘那一段,他自认不曾给过只言片语的承诺,也并不算失信。
他一早看透了婚姻不仅是男女情爱的终点,更是男女契约关系的起点。他与罗薇这场婚事,不过是用了自己的才色,换了她的门第、声望和财富。双方的交易并不平等,罗薇吃了亏,他也愿意信守承诺,不生二心。
罗薇失约,他亦不至于“抱柱而死”,或许那涤荡五感的情爱于他是此生无缘了,就在六礼完成的那一刻,他给自己上了枷。
裴淮看着依旧娇艳动人的妻子,无声笑了笑。
罗薇今晚一直想着扬州那边的事,只怕自己兄长冲动,对那吴善言下手太早,落人口实不说,又要坏了裴淮的路。
只因这两年裴淮一直在国子监熬着,升迁艰难,她一早打算好了裴淮的外任之路,便设了个一石二鸟的局,要罗展林派人在浙江诱逼圣人亲信吴善言弹劾邱恩,危急下朝廷便只能派兄长统管江淮,再给北司机会出手拔掉江淮的刺,这江淮的路子便打开了。
而她今日一整天都神思倦倦,睡不醒似的,只晚饭后这会儿脑袋清爽点,拈着棋子好好谋划了一番,直至裴淮洗漱停当,她才晃过神今日二人还未交谈过。
罗薇上了床后,跟裴淮讲了两句了个新侍女的闲事,很快又沉沉睡去了。裴淮睁眼挺了半夜,悄悄提着灯去了茶房,踢翻了几个炉子,点了几个炭篓子,火渐渐蹿起来,爬上架子,绕着那些陶罐子。
天上残月一弯,地上火花四溅,他弄出了些声响,随后隐身在角落里,院中渐渐响起“走水了——”的呼喊,下人奔走救火,泼水声哗啦啦一阵响过一阵,在烈火中化成雾。
裴淮回来时正见罗薇撑着身子张望,“说是茶房走水了,可有人伤着?”
裴淮解了衣服躺下,“这个点谁会在茶房,无事,睡罢。”
月亮落下时,柴房变成了一堆焦炭,只留下几片破瓦。
罗薇睡到近午时才醒,侍女迢迢听见内房动静掀了帘幕进来,递了杯清茶给罗薇,“夫人好睡,外院可热闹极了。”
罗薇问道:“为了茶房走水的事么?”
迢迢道:“我刚来,人也不怎么认得全,只是听说郎君昨儿个下职后在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杯盏椅子砸了一地,夜里茶房又着了火,今早贾青把府上的小厮叫到一起,点名道姓地好生训了一通话,几个有资历的都挨了几个嘴巴子,他自己领了二十板子,原茶房的柳安挨了八十板子,没打完就晕了过去,灌了两碗药醒了,倒是个烈性的,到了一声都没吭。”
罗薇细细审视了迢迢一眼,她穿着豆青方领短衫,鹅黄长裙,梳圆环椎髻,看着清新灵俏。
罗薇只因合眼缘便从四个人里选了年岁最小的她,如今听这通回话,周全妥当,心中十分满意,瞧着迢迢的两弯杏眼,也扬了嘴角道:“八十板子?果然那几坛子茶就是他的命根子,难得看他发次脾气……贾青呢?”
迢迢道:“在茶房那守着呢,郎君早上的意思是不必重盖了,叫栽几棵树添上,夫人要叫他么?”
罗薇想了想,这裴淮是拿外院开刀了,竟然拿这俩做了筏子,虽然蹊跷,但也不好直接查问,便道:“罢了,你今儿这衣服配得好,我匣子里有只镶白珠的海棠绕枝步摇,配你这条裙子极好,你取了去戴上。”
迢迢却不推脱,忙谢了罗薇取来了,跪坐在罗薇脚边,斜斜插入发间,轻轻一摆,那两颗白珠便荡在眼前,眼珠直盯着轱辘轱辘转。迢迢喜不自胜,抱住罗薇的腿道谢:“夫人真好,瞧我这都欢喜晕了。”
罗薇把珠子上缠上的碎发解开,笑道:“疯丫头么?往后做事可得再端庄稳重些,像今早那样把事情前前后后清清楚楚回禀,便极好。我这夫君规矩多,那贾青是他的人,为他驱使便也由他发落,若我出手管外院的事,他必定要恼我,可麻烦就在这,他是个心思深的人,有时即便我惹了他,他恼了,面上却是不显的。但是你是我的人,咱们在内院圈着,自然更亲密些,有好的我赏你,可若你有不好的,我也是绝不留情的。不过只要你敬着一颗心,我自然不会薄待你。”
迢迢跪直了道:“我晓得,夫人别看我年纪小,道理我却是懂的,夫人也知道,家父本来是个小官,只因犯了事,一家子女人都成了奴婢,被这么送来送去的,身子也破了……听说之前的踏歌姐姐是为了嫁人出去的,我是个不愿嫁的,若夫人觉得我伺候的好,我就伺候夫人一辈子,若哪天夫人寻了更好的,把我换了就是,只是我再不想被送人了,也不想伺候男人,只求夫人给我口饭吃,别说一颗心,就算要把我的五脏六腑挖出来,我也愿意。”
罗薇掐了掐她的脸,调笑道:“果然是个疯丫头,你还小,话不可说那么满,等你有了中意的人,怕是还要嫌我碍事了。若要你去伺候郎君呢?你也不愿么?”
迢迢忙磕了个头,那步摇的珠子又缠上了发髻,“魏王说郎君不近女色,这才送了我们几个会弹唱的来,想来郎君不是那样的人,我也没那个张致心思,夫人选了我,我就是您的人,只这么一颗心,好好伺候您一个就成了,若您让我伺候郎君,还就是多伺候一个主子,夫人说我能愿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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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庄子·盗跋》原文: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翩:偷懒,格律平仄什么的,我当初念书时就学得不怎么样,本文中出现的所有非引用诗文(我尽量不糟蹋中文),都听个响就是,别较真(苦笑)
其实夫妻之间真的很难坦诚相对的,所以误会也没那么重要,解不解释的根本改变不了这两人的关系……老裴这人也不是那种无脑汉子,本质就是个儒生,在这一章杀人放火都干了,已经是很难得了




酩酊酬初景 约定
罗薇拾停当,领着迢迢去了魏王府谢恩,同魏王妃打了几句机锋,出来时已是疲乏不堪。天热,马车的帘子全都掀了起来,迢迢在一旁又是摇扇子又是擦汗,罗薇摆摆手要她停下,经过藕粉铺子的时候罗薇叫停了马车,要迢迢下去买两盏冰藕粉来消暑。
罗薇不爱那些果干,觉得破坏了藕粉清甜爽滑的口感,便把面儿上一层撇给了迢迢。
那白瓷碗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碗边围了一圈嫩粉的荷花瓣,冒着细细的凉烟,罗薇轻扇,凉气拂过双颊,便觉偷得一丝惬意,笑道:“从前我家里有个厨子是杭州人,最会做这些,我夏日贪凉,更是离不开这个,可郎中说我体寒,不利生养,要我断了这些个凉东西,今儿太热了,破回戒。”
“这郎中真是缺德,若是有病他治不好,那是他医术不行,可我瞧夫人面色红润,并不像是身子有恙的,定是他瞧不出什么,又怕自己拿不到诊金,这才编了个幌子哄人。况且这生育之事又不是单靠女人一个,那郎君……”迢迢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低头咬住了嘴。
罗薇拍了拍她的手,“这话倒新鲜,咱们说体己话,你不用在乎那些个,从前踏歌对我也是一样的忠心,只不过从来听不到她说这些个,虽然放肆了点,但是好的。我家大,规矩更大,同自己父母尚且要讲上一车场面话才能入题,跟我讲点儿真心话,是你的本分。”
罗薇最终只吃了一半,剩下的赏给了迢迢。冰碗上都是水,已经放温了,迢迢端着碗,想着刚才罗薇的手,指腹扣在她的指缝里,湿凉柔软。她捻了捻自己手指,都是些粗糙的茧,撇了撇嘴,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藕粉。
今儿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贾青趴在床上,汗浸湿了褥子,白崂端了盆水给他擦汗,只是正午井里的水也是温热的,并不十分爽快。
贾青道了谢,要白崂搬椅子坐在自己面前,他瞧着白崂不过十岁年纪,黑瘦的脸,一双斜挑的凤眼,与裴淮竟无一丝相似之处。
贾青挪了挪屁股,扯到了伤口,疼得一阵抽气,又无奈叹道:“傻小子,那点子银子算是什么恩?现在瞧见了,你以为奴才那么好当的么?”
白崂抿着嘴,今早上打柳安的时候,他就站在他脸前,只看见他嘴里念叨着什么,却听不见声,后来他晕了,又被弄醒了接着打,那板子上粘了柳安屁股上的烂肉,血红一片,白崂腿一软,也倒了过去,被浇了两盆水才醒,后来贾青被抬了进来,他才知道他这个管事的也没逃过责罚。
白崂怕极了,可是却不敢认怂,拍了拍胸口,“师父就留了一把剑给我,这里面有他的魂,他的侠肝义胆全在这儿,我不能对不起他的养育之恩,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那点银子在您看是不多,对我来说却是师父的救命钱,虽然他走了,但是我也不能不报恩。”
“毛都没长齐呢你知道个什么?你做了人家的奴才,就是把命交给人家手里握着,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女人,你就知道苦了,你一人做了奴才,往后你的世世代代都是奴才,你知不知道?”
白崂站起来,义正言辞地回道:“我不喜欢女人,我师父就没女人,我也不要。”
贾青气得把胸下的枕头扔了过去,白崂一闪身,踢翻了水盆,贾青骂道:“混话!有天就有地,有阴就有阳,那筷子还要一双才能使呢,哪有男人不要女人的?听叔一句劝,晚上见了郎君就说自己怕了,悔了,他会依你的。出去学个手艺好好过,你师父虽穷,却无外债,何苦把自己卖了呢!”
白崂拾起枕头,拍了拍灰,“贾叔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定,大不了就是一条命,郎君既要,给他就是,我仍去找我师父。”
白崂把枕头给贾青重新垫上,噘着嘴坐抠床边的毛刺,贾青长叹一口气:“你这倔劲儿是随谁!罢罢——既如此,你就记住,奴才最要紧的是忠心,不能背主,易主的奴才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你虽然是奴才,也只能由你主子差遣,主子对你不好,哪怕你离了他,却不能为别人害了他;其次,奴才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伺候主子的时候你得藏着自己的心,否则一定会给人利用了去,要卖命也得知道自己为谁卖命;最紧要的,好好活着,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儿,你师父给你捡回的这条命,不是让你糟蹋的。”
贾青语重心长地讲了这么一通,却见白崂托着头,问道:“那贾叔有女人么?”
他转过头,“有,嫁人去了——合着我跟你说这些你都没听进去?”
白崂道:“听了,听了,我绝不背主,好好活着,至于那什么心啊,我听不懂,到时候再说罢。”
贾青跟他讲着府上的情况,包括裴淮的经历,嗜好和习惯,直到门口有小厮叫白崂,他嘱咐了句“别怕”,白崂挠头直笑,说自己长这么大还没个怕头呢!
白崂见着裴淮,照着贾青教的行了礼,见裴淮端坐在案前写字,也不言语,低着头扫视脚边那块地方。
裴淮写完最后一笔,撂下笔,对白崂道:“没事儿别低着头,你也不是那种人,不必硬做出一副乖顺样,为人貌足畏,色足惮,言足信即可。”【1】
白崂称是,挺直了腰,直视裴淮的双眼,裴淮摇了摇头,问道:“读过什么书么?可认得字?”
白崂道:“认得字,先生教了论语,我不爱读。”
这几年内乱不停,国子监的生徒连年减少,外面的私学也都是倒的倒,散的散。他这师父没钱给自己看病,却能给他交束脩,裴淮沉吟道:“你师父的确待你不薄——来写两个字瞧瞧。”
白崂接过纸笔,趴在地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裴淮接过来一看,笑道:“这是笔,不是刀,执笔的劲儿要使得巧,力在手腕不是手指,你这字像砍出来的。不过会写就好,你师父是剑客,你可会个一招半式的?”
白崂生怕裴淮小瞧了他,“会一些,师父留了本简谱给我,日后照着练总能练成的!”
“不着急,今儿叫你来,是有一件要事交与你——你还记得那日车上的那位小世子么?”
白崂点点头,当时被喷了一脸鼻涕的账他还记着呢!
裴淮道:“我你进府,却不是要你来伺候我的,那小世子身边缺个暗卫,我打算让你去,你仍是我的人,明面上的主子却是他,你可明白?”
白崂想了想,眼睛一闭,大声道:“我不懂。”
裴淮哑然失笑,又正色道:“其中利害关系你不必知晓,或许重阳之后我便要离京,这一去不知要几年,此后就你将那侯府中大小消息递与我知,亥时叁刻时你去角门上等着,会有人带你去该去的地方,教你做该做的事,时机成熟后他会送你进侯府。”
白崂道:“可是,贾青叔刚告诉我易主的奴才没有好下场,我是来报您的恩的,我又怎么能去保护那小世子?”
裴淮眉毛微抬,“他说的不错,你若是背主,我自然有法子料理你,你只记着听我差遣调配便是,我要你护他周全,并不是为他,而是为我。此后你我二人除书信往来,再难碰面,你还小,不知你这会儿的冲动能撑几年不后悔……这样,十年内,若你反悔,我便放你自由。”【2】
说罢裴淮扯了张纸写了“自由”二字,他下笔遒劲,铁画银钩,与这人外面看着却是极不相称。
裴淮盖了自己的私印,写了日期,折好交于白崂,“字据为证,以你弱冠之时为期,逾期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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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礼记·表记篇
【2】现代汉语的“自由”由日译汉字引入。
古代汉语中“自由”二字早已出现,只是同现代汉语的哲学意义上的“自由”不同。
意为由自己意志行事,不受拘束。例:唐·刘商 《胡笳十八拍》之七:“寸步东西岂自由,偷生乞死非情愿。”本文“自由”之意出自此处。
翩:话说你们觉得九点晚么?要提前吗?我没追过网文其实并不是很了解…




酩酊酬初景 妾侍
王九良终究是求了圣人赐婚,婚期定于八月初九。
中元刚过,连着落了几天暴雨,洛水泛滥,沿岸灾涝严重。因处暑之后正是农忙时,这几场雨一淹,许多田地都毁了。城中各寺庙都设了施食道场,以赈灾民,圣人亦亲去了云台山的国清寺祭神,裴淮整日忙着撰写檄文,组织祭礼,几日不着家。
罗薇因要帮着料理踏歌的婚事,这日才放晴,便急着往国公府去了。路上遍布淤泥,罗薇从马车下来时,因要避着泥坑,大迈了一步,结果滑了脚摔在地上,直喊肚子疼,国公府请了大夫来瞧,这才诊出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这一摔震了胎气,需静养为上。
郑夫人一听女儿好容易有了身孕却在娘家门口动了胎气,当场发作罚了今天一同陪侍的几个下人,迢迢连着两个小厮在国公府的后院挨了打。罗薇因念着他们好歹是裴府的人,在这挨了打,怕裴淮脸上挂不住,便劝了两句。
郑夫人却道:“一个国子司业,从四品的小官,那家里能养出什么得力的人?趁早给这几个不中用的撵出去,妈再挑好的给你。”
罗薇推让道:“妈妈,我这胎还不稳,这时候撵他们我怕造业。那迢迢是我新的,人虽可心,却还是太小,我正好想从妈这儿讨几个生养过的伺候,只是在这发落他们裴府的人,实在是不妥啊……”
郑夫人叫了迢迢进来,命她持斋叁月,为罗薇腹中孩子祈福,算是了了此事。迢迢偷偷抬头觑了一眼罗薇的脸色,只见她春风满面,微微偏头似有所思,隔着锦被抚着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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