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蜜姜
安庆林虽是安源县县令,却不是进士出身。他只中了个秀才。一介穷秀才,长得不俗,只屡试不第,潦倒得很。幸得虞氏相助,二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结为夫妻,虞氏钱财为其铺路,谋了县丞一职。
虞氏进安家叁年未有所出,安家老夫人便开始不容。
这时小郑氏便又出现了。小郑氏是山西富商之女,看上安庆林,不计他有正室,带着大笔嫁妆,以平妻身份进了安家。
又借着大郑氏这条线,得了祈尚儒照拂,坐上了安源县令之位。安家便也成了安府。小郑氏生下安贤良,俨然成了安府女主子。
隔两年,小郑氏与虞氏分别生下一女。
祁世骧听小厮口齿清楚,说得分明,洋洋洒洒说上好一阵,有些不耐,他最想听的人和事迟迟未听到,皱着眉道:“你这一日便打听到这些?”
小厮弓着身子回道:“少爷,小郑氏生下一女名唤安如芸,您已经见过了,虞夫人生下一女您却是没见过。”
祁世骧正想一脚踹向那小厮,只听他道:“虞夫人身边没有您说的小丫头宠婢,小丫头倒是有一个,似是虞夫人的女儿安如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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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 十四(200珠加更)
祁尚儒一行在安源逗留数日,得安庆林招待,安源名胜已经游玩个七七八八。
因着刻意放缓了行程,倒也闲适,并不感到疲累。
祁世骧一面随着众人行程,一面令那小厮守株待兔,在虞氏院外候着,待如莺出来,便将那只金花叶耳坠给她瞧瞧,并令她到后园宝瓶门那处等他。
可惜如莺不是那呆兔。
自那日打定主意躲着祁世骧,不论安庆林小郑氏他们出不出门,她都不敢再溜出去闲逛。安心陪在虞氏身边,写字、描花,连平日里最不耐的绣活也拾了起来,一针一线绣得有模有样,倒教虞氏刮目相看。
祁世骧偶有几夜梦中被她闹得不安生,白日里脸色便不大好,不过直到他最终离了安源,回去京城,亦不曾再碰见那奸滑丫头。
安如莺知道安府贵客已走后,沉甸甸心头忽得一松,仿佛压在心上的石块被搬了开。
往常她眼睛一扫到院外,眸中便闪着光亮,似一只鸟儿要飞出去。近日却能静下心来,在书案边一坐便能坐许久,拿着绣棚也有了几分娴雅模样。
从前虞氏教她许多东西,她便也能领悟一二。那些谆谆教诲,因着遭了祁世骧这事,她便更往心里去,也生出许多认同之感。
虞氏趁机好生教导,她乖乖学着,母女二人偏居安府一隅,一教一学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虞氏心中渐感安慰。
这日,她拿出一本画册递给如莺,嘱咐她自个儿私下里去瞧,瞧完了立时还回来。如莺想着许是不外传的名家画册,母亲想从中选取些花草虫鸟做花样,便捧着回了自己厢房。
打开一瞧,吓得她把手边茶杯盖儿打翻在地。
那根本不是甚么花草虫鸟!是一对衣衫半解的男女搂抱在一处!
她“嘭”地一声合上画册,急急立起了身,抬头四顾,屋外有婢女在轻声说笑,屋子里可就她一人。
那婢女听着屋中动静,道:“姑娘,可是有甚么吩咐?”
如莺颊边略烧,故作镇定道:“无事。”
她不知母亲为何要将这画册给她瞧,这又是甚么?她知母亲不会无缘无故给她这画册,莫非她与那坏胚之事被母亲知晓,母亲想借机敲打她不成?
她胡思乱想一阵,终又坐下翻开那册子。
画册工笔细绘,每一处皆描摹得栩栩如生。半裸女子的肩颈、胸脯和那私处皆袒露着,如莺看了个清楚明白。她未曾瞧过自己那处,如今看画册所绘,倒是生出一种熟悉之感。
她又抚了抚自己胸脯处,那处与画上女子千差万别——坦坦荡荡!不过近日总有些疼,教她难以启齿。
再瞧男子私处,怎地那般丑陋!如厨房舂米捣蒜的木杵般一根蠢笨物件,还生着须发,下头还坠着……
她脸一阵红过一阵,想到那坏胚子身上也带着这样一截蠢笨物件,她原以为是木棍。
她翻过一页,画册背面竟有几排蝇头小楷。
待她阅完蝇头小楷,再翻看几页,便知那日午后,她被那坏胚压在墙角做了甚么。
万幸的是那坏胚坏事没做绝,终是给她留了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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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 十五
次日,如莺忐忑地捧着画册去了虞氏厢房。
虞氏换了条银红遍地金曳地长裙,正对着铜镜描眉画目,贴花掩鬓,仅一个背影倒教如莺看得面红耳热。
虞氏在铜镜中看到如莺,小小少女尚是一团孩子气,捧着那本画册看她似是看呆了去。
她转过脸朝她招手,如莺欢快地扑过去,看着梳妆台边姿容妍丽的母亲,有了几分陌生,停在虞氏身边讷道:“娘……你真好看。”
虞氏笑笑,笑容极浅。
如莺又道:“娘是这世间第一等的好看。”
虞氏从前不知听过几多赞誉,自嫁给安庆林后,都如过往云烟,消散殆尽。今日听自己女儿这般直白夸赞,笑容添得几分真意,道:“你小小年纪便知甚么是世间一等了?你与我一起住在这院中十年,莫说安源县城,便是小小安府,你都未必见全了。”
如莺不服气道:“娘莫要小瞧了我!安府上上下下我都见全了。哪处栽甚么花儿种甚么树,哪处又有猫狗洞,我都知晓。”
虞氏道:“既然你看过了安府上下,可有自己满意的院子?”
安府在安源县算不得小。
县衙原制,前公后私。原先县衙公房后边儿家眷安置之地只两进院,正院便在中轴线上。但后来小郑氏入府,添丁加口,资财富裕,安庆林盘踞安源这富庶之地数年,将左右后头的地皮、民宅购了来,终有了今日气派的安府。
“府中西北角有个院儿,地大草木好,空屋子多,院外有山石池水,不过有些破败,离母亲这处也远。安如芸院子旁的小院也好,不过女儿不想与她做邻居。”她回过神来,“母亲问这些作甚?”
虞氏道:“莺莺,你年岁大了,再不可与母亲共住一处。在别人府上,也没有像你这般大的女儿与母亲挤在一处的。”
如莺垂下头,生出几分雏鸟离巢的失落,道:“别人府上也不像我们府上,母亲才是正房太太,没有住在正院,反而在这院子住着,父亲……他还是读过书,做父母官的呢。”
虞氏没接她话,只说自己的,道:“西北角那院子地方是大,我知你喜欢自在,不往旁人边上挤也罢。破败便教你父亲着人修葺一番,那处有个不小的池子,放养些鱼儿也使得。夏日来了,那处想来凉爽。”
如莺听着心里有些吃惊,她已是多年未从母亲口中听到父亲二字。平日府中大小事母亲从不插手,安源县人事往来,都是小郑氏在打理。母亲对父亲也从来是不闻不问。
她不知道母亲如何与父亲开口,修葺宅院之事,银钱可都在小郑氏手里攥着。
如莺心中想上许多,重重顾虑还未出口,虞氏又问:“这册子可看完了?”
如莺面上烧了起来,声如蚊蝇道:“娘……娘你为何给女儿瞧这些……”
虞氏道:“这册子现下给你看,确实早了些。原该你出阁时再给你的。近来你心性较从前沉稳许多,我教你的东西,你皆做得很好。这男女之事,相较懵懂无知,倒是早些知晓更好。世人谈及此事,多讳莫如深。但凡男女一处,却也多涉此事。端看你如何看、如何想、如何做。”
虞氏这番话很是大胆,又闲聊般说上许多,听得如莺似懂非懂,生出许多旁的想法。
她想问问,这男女之事,既是夫妻间最亲密之事,缘何会有第叁人来插足。如同那小郑氏。
以色侍人不可取,为何安府中有不少侍妾?
这般想法她只能默默在心里想想,是万万问不出口的。
这日晚膳,如莺便破天荒地在母亲院中见到了父亲安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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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 十六
连着几日,如莺日日同母亲、父亲一起晚膳。
如莺悄悄打量母亲,见她面上无悲无喜,其实她并不太懂她母亲。反倒是父亲看着似是很高兴,回回见着他们母女,面上笑得好似过大年般。
不过一月有余,安府西北角那处院子便被修葺一新。院边池水蓄得满满,锦鲤自在游弋,旁边几座假山石亦打理得有模有样,新的花木也添了许多。
安如莺便搬出了母亲的院子。
小郑氏掌管着府中银钱,这次为着如莺新院子,狠狠出了一大笔银子,痛得她如剜了大块心头肉。背地里气得咬牙切齿,面上还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事事替如莺周全了。
如莺虽不与虞氏住在一处,日日请安却不曾落下。
虞氏应付着安庆林,府中下人再不敢怠慢,她便拿出些膳食方子,一心调养起如莺。汤汤水水入腹,她一日日见着女儿,看她身体如抽条的柳枝般渐渐舒展开来,眉目间姝色日益灼人眼。
青春十叁,豆蔻之龄,最是好年华。
安源县官宦、大户之家间的往来,往常女眷们只见过小郑氏出的安如芸,如今再见着虞氏出的安如莺,一时惊为天人。
安源县令家的女公子貌比西子,便是入宫做贵人也使得之类的话儿,女眷们私下闲谈也要说上一两句。又有人道,安县令生得好模样,听说那虞氏更是不俗,这女公子再如何也不会差。
这些闲话没人敢当着小郑氏的面说,但小郑氏看着清秀之姿的安如芸,原是满意得紧,只是往如莺身边一站,便会被衬成根野地杂草,把她那十分的满意碎成十二分的不满意。
不过虞氏是个孤女,小郑氏却自有倚仗。
这世间总有同人不同命之事。同是安庆林女儿,即便安如莺再出挑又能如何,她的芸姐儿自是不同。这般想来,她便也能平心静气些。
晚间小郑氏用祁尚儒叁年任满回京之事,拖住了欲往虞氏院中去的安庆林。
叁年前,祁尚儒任期满回京,未谋得如意之职,便重又外放,听说这回京职倒是已十拿九稳,定了下来。
大郑氏手段了得,仍是随着祁尚儒在任上,便将祁尚儒启程回京之事告之小郑氏。姐妹二人便又谋着在安源见上一面。
大小郑氏善经营之道,二人不缺银钱。大郑氏靠着祁尚儒,又多出许多经营路子。眼下跟着祁尚儒回京,一些铺面与银钱之事需得跟小郑氏当面交割,故尔略绕些道,也要来安源歇上几日。
小郑氏则有自己的小算盘。
她的芸姐儿眼下已是十叁,安源县虽好,却终究是个小地方,哪里比得上京城。祁世骆虽是英国公府的子嗣,但一不是长房,二不是嫡子,还是她姐姐所出,她难免也会想上一想,她的芸姐儿许是能试上一试。
再不济,等安庆林成了京官,她捏着英国公府这条线,总能为芸姐儿谋个好前程。
这般想来,小郑氏对安庆林道:“老爷这安源县令之职已是坐了许久,也该往上再走一走。”
安庆林如何不动心。
不过偏居一隅有偏居的好处,去了京城也有那不尽的难处。他一时犹豫,有些难以取舍。
但他安庆林,一路走到今日,早不是当初落魄潦倒的一介穷酸秀才。他有家资钱财,小小人脉,不笨的脑袋,一颗向上的心,很快便下定了决心,等祁尚儒来了,定要好生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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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 十七
小郑氏这般筹谋,为自己,为安府,为一双儿女,半点好处不想让虞氏母女沾。
她已是思量过了。
平妻之说,盛行于他们商贾之家。往常商人常年在外,不着家,家中放着正房,外地再置一房妾室。那有本事的妾室,在外地一头大,迎娶时用妻礼,平日也是以正妻自居。故有平妻之说。
但到底她所嫁之人不是商贾,是朝廷命官,她这平妻,在安源县倒也能搪塞过去,入了京,便入不了高门大户的眼,日后还会阻了她一双儿女的前程。
所以这京城,便只能他们一家四口去。京城安府,只能有一个正妻。
她是打着将虞氏留在安源县,看守安府宅子的算盘,不然也对不住她吐出几笔银钱仔细修葺的院子。实则如莺那院子花费的银钱与先前为了迎祁尚儒一行修葺、添置所用的花销相比,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欲要留下虞氏,必要有牵制住她的东西。
虞氏虽是孤女,看着无依无靠,姿态却是比小郑氏高得多,这是小郑氏对她恨得牙痒的原因之一。
小郑氏自诩多年助安庆林良多,操持安府,养育一双儿女,功劳苦劳皆占。那虞氏有甚么呢?又凭甚么?多年来对安庆林不理不睬,一旦有事,朝安庆林招招手,他便又乐颠颠去了她那处。
小郑氏看不透虞氏对安庆林是有情还是无情,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虞氏总是有在乎的人的。
安如莺如今十叁,再两年便及笄了。趁早在安源寻了人家,早早定下来,虞氏这对母女便可在安源县安度下半生了。
这般一想,真真是余生可期。
待再出门拜访、参加宴饮,小郑氏很是热络地带上安如莺与安如芸姐妹。看着被安如莺的光彩遮蔽的如同小丫鬟一般的安如芸,虽心中仍有不愉,但到底压了下来,面上做得是无一丝破绽。
私底下隐隐透出话儿,安府那花一般的嫡女在相看人家。
小郑氏的热络如莺也察觉出来,对虞氏道:“母亲,自叁年前我搬去自己院子住,与安如芸一同进出,在各家府宅内院走动,小郑氏总是笑得勉强。为何近日她对我总是倍加关切、笑得热忱?”
虞氏道:“她是商贾之家出生,最是精于算计。对你关切,无非是要从你身上得甚么好处,笑得热忱,约莫是觉得你能卖个好价钱吧。”
如莺撒娇道:“娘……”
“再过两年你便及笄了,她是在打你姻缘的主意。”
如莺没了娇态,眼儿睁得圆圆似是炸毛,“如何轮得到她来插手?”
“便是她愿意替你张罗,你且随着她去看看亦是无妨。许是就能遇见了。”
遇见甚么?自是遇见良人。
如莺两靥桃花粉,双目暗含羞,显出女儿家娇态,却将虞氏的话儿听进了心里。
再同小郑氏出门,果遇见这样一人。
那日春风醉暖,桃浓李艳,如莺携了小婢自幽径深处款款行来,迎面立着的一位年轻公子。
如莺不识,垂着头福了福便避在一侧。
春风多情,刹那万紫千红皆失却颜色,年轻公子似是失了魂,立在小径中间,呆呆看着如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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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 十八
不过两日,便有安源县岑家的当家夫人登门拜访。
拜帖是递给虞氏的。
岑氏一族在山东济南府是个老牌家族,枝繁叶茂,祖上出过好些高位官员。安源县这一支算是旁支。今日上门的是安源岑家长房长媳,便是那见了如莺便失了魂魄的岑公子的母亲。
虞氏在安如莺回来第二日便收到岑家的拜帖,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叫了如莺来问话。如莺便一五一十将她昨日遇见那年轻公子之事告之自己母亲。
实则也无其他。
那人呆呆看着如莺,如莺原是避让,见他立在小径中间不走,便教小婢出声相询。
小婢唤他两回,那人皆不应,如莺再唤他一声,他却羞红了脸,急急避让到一旁。也不知他是如何打探到安家的。
虞氏昨日收到拜帖,便叫了安庆林来,从安庆林处得知一二。
到晚间,安庆林再来,虞氏便知道的七七八八。这岑家老爷子是吏部侍郎位子上致仕回的安源,长房之子在外做着从五品知州,长孙是在岑老爷子膝下长大的。原是在济南府上学,近日休春假,便回了安源。
虞氏道:“依你看,这桩亲事可做得?”
安庆林喜道:“做得,自是做得!我们的莺莺当配这般人家!岑氏一族是济南府大族,安源这一支也不差,同本家嫡支关系好着。岑老爷子为人虽严厉些,但家风清正。岑家长房也就这么一个嫡子。听说书也念得极好。”
虞氏略有些惊讶,这般少年配莺莺,确实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便是说一句天赐良缘也不为过。只不过小郑氏何至于做到这一步?
小郑氏气苦,捂着胸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愿想那日之事。
她原是悄悄帮安如莺安排一个小官之子相看,那少年天生一双桃花眼,嘴儿甜,为人机灵,想必两人遇上了便能看对了眼。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岑家长孙是安源县妇人眼中的金龟婿,因着去济南府读书,多少人心头算盘落了空。不想他忽得回来,又撞上了安如莺。
小郑氏辗转反侧,虞氏一夜好眠。次日早起,云鬓高挽,一支镶宝四合如意簪,一身玫瑰红印花缎彩绣马面裙,生生将她衬得气度高华。
岑氏见着这样的虞氏,心下既满意又生出几分不自在与好奇来。按说她是知州夫人,虞氏只是个足不出户的七品县令夫人,但二人放在一处,虞氏举止气度却似将二人身份掉了个。
好在虞氏行止很有分寸,待人很是温和可亲,几句话便教岑氏心头熨帖非常。待见了如莺,岑氏更是拉着如莺手儿不肯放,便是如何看也看不够。来前只嫌安家门第低,因着私底下安源第一美人这样的名头隐隐有些不喜,更担心安如莺的教养,眼下见着她品貌俱佳,颦笑间教人难以移开眼,便再不自寻烦恼,好回去应付了家中那讨债的冤家。
不几日,岑老爷子便又上了门。岑安两家利落地互换了庚帖。
作者菌:
弟弟:苍蝇搓手!!明天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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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 十九
如莺是在几日后知道,那与她互换庚帖的少年名唤岑云舟。
岑云舟生得目秀眉清,清朗朗几分读书儿郎气,见着安庆林与虞氏,一言一行皆有章程,站在如莺面前,却立马换了个人,倏地面红耳赤起来,窘迫得很。
安源民风也算开放,并无换了庚帖,男女双方便要避嫌,躲躲藏藏不可见面的风俗。
安庆林得这样的东床快婿,满意非常,岑氏邀虞氏去千佛寺,他恨不能化作一匹千里良驹,叁两下将他们驮了过去。
岑氏只拗不过岑云舟镇日陀螺般在她身边转,转得她脑仁疼。做母亲的哪能不知儿子的心思,遂递了帖子邀了虞氏母女。
虞氏应下邀请,同岑氏母子一同去了千佛寺。
如莺虽是安源土生土长之人,因着很少出门,来千佛寺次数极少。千佛寺在千佛山上,少女、少年并肩而行,拾阶而上。
此时春光正好,古木蓊郁,鸟鸣山幽。
岑云舟已去了方才乍见如莺时的窘态,总算能大大方方同如莺说上几句。
他刻意放缓了脚步,不时看顾如莺,言谈间偶然唤上一声“如莺妹妹”,能让心头“咚咚”儿响上好几息。
如莺跟上他脚步,她本性纯然,原也并不十分害羞,只岑云舟那般拘谨,带得她叁分羞涩变作五分。
二人谈些安源名胜,好玩的去处,儿时趣事,不多时便融洽起来。
如莺自小被拘在安府一隅,岑云舟却四处走动。小时候随着做官的父亲在外地,后来随致仕的祖父留在安源,稍年长些,又去了济南府读书。故而所知之处也多。渐渐话亦多了起来。
如莺亦唤他一声“云舟哥哥”,听他说那些大川古迹,心下喜欢,不时也问上一两句。
岑云舟听得那一声声“云舟哥哥”,恨不能把心掏给她,更遑论回她话儿。他好生说给她听,又想让她多说几句。
那软浓浓声儿如莺啼,落在他耳边,教他两只耳朵一直红通通、一颗心儿却是热烘烘。
众人在山寺中宿了一宿,第二日起身回城。
岑云舟骑马随在如莺马车一侧,如莺起了帘子同他说话。
忽得后面传来一阵“得得”马蹄疾驰之声,一个眨眼,当头一匹快马便飞驰而过。一华服少年御缰伏身,众人纷纷让道,待抬眼再看,只余一个远去背影。
如莺吓了一跳。
岑云舟未见安源有这般纵马之人,忙回头道:“如莺妹妹可是无碍?”
如莺掀了帘儿摇头道:“无事,不知是何人,竟也不顾道中行人和车马。”
岑云舟还未回话,后面又传来一阵马蹄之声。他驱马靠近如莺马车一侧,回头去看。
“云舟!”
“世骆!”
那马上少年勒住缰绳,看着岑云舟道:“你怎地会在安源?”
“书院春假,我回了安源。”
祁世骆忽得记起岑云舟原是安源人氏,在济南府读书不过是暂住在济南岑家。他描补道:“我原以为你要留在济南苦读。”
岑云舟笑道:“苦读不在这几日。你是为何来得这安源,先前怎得没听你提起。”
祁世骆一边吩咐身后仆从一边道:“我父亲任满回京,途径安源,我欲来安源同他们会合。”
祁世骆见岑云舟一直小心跟着那辆马车,虽与他交谈,但时时留心那头,不由看向马车道:“云舟今日与家人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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