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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灰山妒
自己胡乱挥舞的四肢,倒下时擦过脸颊的风,宋城逐渐变得模糊的脸,以及——
他曾短暂抓住过我,又骤然放开的手。
第172章
之后的那段时间,我的记忆时断时续。
躺在地上时我的眼睛半睁半阖,模模糊糊知道自己被挪走了,大概是送往医院;也知道后来发起了高烧,大脑像一团融化的浆糊,无法拼凑出完整思路。
眼前有人说话,有人拿灯照我的眼睛,叫我的名字。
痛与眩晕被强行搅和在一起,五感都变得迟钝。我又累又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回应,在话语声中沉沉睡去。
说是睡着了,更像昏迷。有时努力集中精神,能意识到不断有人围绕着我来去,却像隔得很远,感受不真切。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任凭摆弄,我仿佛死了一样,深深陷入寂静的沼泽。
偶尔也会意识清醒一小会儿,知道自己在一间单人病房里,周围静悄悄的,分不清白天黑夜,唯有仪器发出的机械声音。
即使有护士在旁边给我换药,我也说不出话,只能怔怔的盯着一处发呆。护士会说“病人醒了”,很惊喜的样子,可我撑不了太久,没等她叫人来就合上双眼。
我记得有一次挣扎着醒过来,病床旁围满了穿白大褂的医生,离我最近的是一个长得很面善的中年男人,胸口别着牌子。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些旁支细节,呆呆的望了一会儿牌子上的几个方块,形状有些熟悉,但不认识是什么。
这种事越在意越想不起来,直觉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东西,急得浑身发烫。
“你要说话?”
听到他的声音,我才想起来自己有这个功能,奈何嗓子像是被卡住,发出的气音含混不清。医生很有耐心的俯下身,仔细听了,问我:“是不是问你的腿?”
我也搞不清自己想问什么,上一秒想的事下一秒就忘得一干二净,但这个问题同样令人在意。每次醒来我都感受不到自己的腿,是不是从此以后就瘫痪了?
“之前你说痛,家属同意之后给你打了止痛针。别担心,你的盆骨骨折并不是特别严重,只要恢复得好,对走路没有影响。”
我喊过痛吗?
没有印象。
但知道自己没有伤到脊椎,心底轻轻松了口气,又要睡过去了。那个医生却不放过我,不断问我一些问题,我刚开始还撑着胡乱点头或者摇头,到后来彻底听不到他的声音。
如此睡了醒,醒了睡,再次睁眼时,床边站着一个女人在替我擦拭手臂,动作小心翼翼,避开上面插着的吊针。
我麻木的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她是来照顾我的护工,心里没有什么感觉。她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认认真真的用温毛巾擦过之后,伸手要解我的裤子。
明明清楚有些情况下病人不得不毫无自尊的求助于他人,此刻的狼狈不算什么,只不过对她的举措仍然很抗拒。我顿了顿,声音干涩的开口:“不要碰我。”
可能是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她收回手,轻声解释:“我得给您按摩,防止生压疮。”
“不用你来。”每说一句话都很费劲,我坚持道,“换个男的。”
这样短短的交谈已经耗尽了我的精力,我闭上眼睛,如同被洁白的云层簇拥,仍在做一个柔软无知觉的梦。
再次从黑暗里伸出手,我撕破凝滞的睡眠。
又睡了多久?
不记得了。
看了很久天花板,不知是否是浑身热得发烫的原因,连指尖都也被炙烤得隐隐作痛。我昏昏沉沉的动了动眼球,直到宋城的声音在房间里突兀响起前,都没有感觉到他在旁边。
“俊彦,医生给你打了退烧针,很快就会好的。”
他微冷的手放在我额头上,空气安静了很长时间后我听见他说:“你放心休养,我会好好照顾你,这是个意外。”
语气笃定,仿佛要说服房间里的谁。
像是听着和我完全无关的事情一样,我的心情并无起伏。但清醒的机会难得,心里有几句话在昏沉中琢磨了很久,总该说出来见见天日:“的确是意外,和你无关。”
没必要诬陷宋城,是我自己没有留神,加上情绪激动,才会一个打滑从楼梯上跌落下去。
只是我也明白,宋城从小受训练,后来也演过许多武打戏份。比起反应和身手,很难有越过他的人。如果他想拉我一把阻止意外发生,不说十成把握,也有八九分可能。
泥石流发生的山间夜晚,他顶着暴雨,撑着受伤的一条腿踏进岔路,远远看到我坐在即将滑坡的山体下休息,或许面临过同样的选择。
是舍弃我这个拖累,还是冒着危险伸出手?
人的想法往往在瞬间改变,说不定那时只要宋城多犹豫一秒,就会做出不同的决定,更不会有今天的我。
宋城为我做得已经足够,我必须要偿还点什么才行。
数度犹豫,我狠下心决定长长久久的和他相守,把自己朝三暮四的毛病都改掉。宋城想我和他走,我不能再让他失望,义无反顾的跟着来到他长大的地方、他的主场。
本来打算将我的心放在他那里一辈子,看他高兴,算是知恩图报。
没想到宋城他不想要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他要的是一个乖乖木偶,为此宁可亲眼看我坠落在地,永远无法逃跑。
这次清醒的时间格外长,也许是上天也要给我机会,从一团乱麻里理清思绪。我的语气甚至有一丝轻松:“上次我受伤,你就要在手心划一刀口子。你为我坐过一次轮椅,这回我也坐一次,两厢扯平。”
宋城的呼吸低缓而压抑,我只感觉到他贴在我滚烫额头的手心略微有些粗糙,是上次留下的疤痕。
“你看,我给你添麻烦,你给我送到医院,垫付医药费,还请护工帮忙照顾。”我眼睛盯着窗帘缝隙透出的一点霞光,心平气和、真心诚意的说,“没有放任我悄悄死掉,我很知足。”
“别说胡话。”他说得很缓慢,隐约有点不知所措的愠怒,我极少见他这样僵硬,“你马上就会恢复,一切如常。”
“是么。”我笑了笑,又有点头晕脑涨起来,估计撑不了多久,抓紧机会把心底的问题说出来,“这里医生胸口的牌子上都印了什么花纹?我想了很久都没弄明白。”
宋城迟疑了片刻:“我没注意到有花纹,胸牌上写的应该是医生的身份。”
原来如此,那些意义不明的方块是名字。
我又笑了下,心里有了预感,即使有幸能恢复,也不再会是原来的我。
“这是完全的意外,你别自责,我不怪你。”我认真道,“很少有人对我像你一样好。”
所以每一点好我都要一直记得,再尽自己全力偿还干净。
人要没有亏欠,才能安心闭眼。
“俊彦……”
我还有话要说,他骤然出言打断,低声叫我的名字。
这声呼唤里饱含着复杂的感情,尾音不自觉拖得很长,既缠绵,又悲伤,仿佛颤抖般在房间里回荡。我所能抓到的只是一点酸楚的尾巴,和淡到如同错觉的悔意。
折断翅膀的蝴蝶才能更好的捏在掌中把玩。于他而言,伸手是本能,放手是选择。
宋城,我终于不欠你什么了。
那次和宋城谈话过后,他像是默默从我的世界消失。
我能理解,他有太多事情要去谋划,反正我也逃不出去,不必天天过来查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被迫整天仰躺在床上,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极少和人说话。即使失去一段记忆,也没人发现我的异常。
仿佛有一只奇妙的手,能偷偷拿走我不想度过的时间。
新来的护工是个眼神温和的哑巴男人,动作熟练仔细,不知道宋城从哪找来这样的人物。彼此之间不必交流,加上我有意识的时间短暂,着实避免了很多尴尬。
每次我清醒,多半能看到他在尽心尽力的替我擦拭身体。想到之前的女护工说按摩防止压疮,我随口问:“我不能动,你替我按摩是不是很麻烦?”
他连连摇头,打了一长串手语,看得我眼花缭乱,茫然的推测大概是说不麻烦,职责所在之类的话。





逐盐 逐盐 第105节
我不懂装懂的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你的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他一手伸直,左右摆动——这个意思简单,不行。
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断片,而护士们都被宋城叮嘱过,警惕性很高。除了这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哑男,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我有些急切的找了个借口:“我想听歌。”
他指了指电视,我说:“是电视上没有的歌。你在旁边盯着,我绝对不打电话,可以吗?”
他犹豫了下,我面色如常,藏住心底侥幸:有些社交软件看起来和游戏并无区别,不需要电话短信就能传递信息。
林雅是不能联系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给她招惹祸端。杨沉利益至上,如今自身难保,不会为了我狠狠得罪宋城,更何况回到他身边不过是另一个牢笼。
我紧盯着那男人的表情,默默苦笑:从这里离开何其之难,找一个肯出头又有能力帮我的人如大海捞针。
往往人到绝境,才发现还是至亲骨肉比较可靠。
安德烈……他现在,肯定也在到处找我吧?
哑巴男人还在考虑,病房的门却被推开,一道温柔清丽的女声传来:“许先生想听什么音乐?可以用我的手机。”
我精神一振,暗自祈祷让我清醒的时间延长一些,回道:
“谢谢你来看望我,丁潇睿小姐。”
第173章
来了探望的人,还是个异性,总不能当着她的面继续擦拭身体。护工迅速收拾好东西,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出去等着,我点了点头。
丁潇睿带了鲜花和果篮,看望病人的标准配置。她今天穿得素雅庄重,越发衬得脸庞白皙秀丽。
算上这次我和她也只见过两面,上次的交流有大半是在宋城家的餐桌上,明里暗里挑拨我和宋城的感情。
我对这个年轻女孩并无恶感,因为这份感情根本不需要她下绊子就已经粉身碎骨。
她的到来在我预料之外,但算个意外之喜。丁潇睿在床边坐下,温言软语询问我的身体情况,我客套的寒暄了几句,飞快的盘算起了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借用手机联络安德烈。
或许是睡得太久,头脑发木,反应速度极慢。没等我想好说辞,丁潇睿却含着笑提起这件事:“许先生你刚刚说要听歌,用我的手机好了。”
“借我用下就好,我自己来。”
我赶紧应下,对她报以感激笑容。仰躺的姿势有些吃力,丁潇睿熟练的升起床铺,方便我半靠着病床,又帮我调整另一只手上的吊针。
“我父母都在医院工作,这方面的事多少知道点。”对上我略微惊讶的眼神,她解释道,“不舒服的话我再帮你调整。”
“挺好的,谢谢。”我说,“丁小姐真优秀。”
“再优秀也是要回归家庭的。”她低下头,“对女人来说,相夫教子最重要。”
我揣摩她的语气,似乎心有不甘,不像宋城妈妈所言的那样情愿放弃事业照顾丈夫。因此答话时带了一份小心:“组成家庭是个人选择,不是必须完成的任务,什么最重要应该由自己决定。”
“可说不准。”丁潇睿露出的笑容带上嘲意,“大部分人活在现代社会,有的地方还处在几千年前。说这些没意思,我今天来,是想谢谢你。”
“谢我?”我眨了眨眼,顿觉茫然,“我以为你讨厌我,毕竟如果我不出现,你和宋城该是一对。”
她表情淡淡:“谁说我想嫁给宋城?”
我愣了一会儿:“可你那天表现得……”
“老师最宠自己的儿子,觉得允许我嫁给他是看重我。特意把我叫来,我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显得不在意?不过是配合她演一出戏给你看,既让你有危机感,又满足她的心情。”
丁潇睿撩起耳畔碎发,目光放远:“舞蹈才是我的生命。幸亏你出现,让我避免了家庭主妇的一生,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直白的嫌弃宋城,不禁有些错愕,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不论我和他之间的过往,起码在外人眼里,家世相貌性格能力,宋城各方面都极致出色,近乎完美。
她奇怪的看向我:“为什么要喜欢?结婚之后我的事业怎么办?再说我条件不差,不是找不到男朋友,凭什么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个人追求?他又不是神仙,嫁了能带我飞升。”
我一时哑然,颇觉自己的问题愚蠢——我执意要离开宋城,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当然,不仅是我和他合不来,更因为他明显只喜欢你,我不想横插一脚做坏人。”丁潇睿突然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连忙补救,“他这么认真的对待你,都见家长了,你们俩肯定能幸福。”
我的视线往下,扫了眼自己躺在病床上不能挪动的双腿,倒也佩服她能说得出这番话。
不能怪我将她想成西王母,实在是那天她的样子太有迷惑性。本来认为丁潇睿是最希望我走的人,但听她方才一番表态,竟然是鼓励我和宋城继续发展的一方。
原本设想的计划全部泡汤,看来她是不可能主动帮我离开了。
“对了,许先生要听什么歌?”她见我无意识的抚摩手机,体贴的岔开话题,“要我帮忙搜索吗?”
其实拿到手机也没用,我的脑子坏掉了,分辨不出字迹,落入眼中全是一团意义不明的纹路。这样想着,我将手机递还给她:“不急着听歌,我想拜托丁小姐一件事。”
她神态依旧柔和:“你说,能帮忙的我不会推辞。”
“我弟弟生病了,我住院也是因为回去的时候慌里慌张,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骨折的原因确实是意外,宋城这种缜密慎重的性格,绝不会对外人说坠楼前的争吵,所以骗丁潇睿时毫无压力:“他马上就要手术,虽然宋城会替我照顾,但不亲眼看看真不放心,偏偏我现在没办法陪他进手术室。”
看她神色没有半分怀疑,我顿了顿:“宋城怕我忧心,也不说具体情况,报喜不报忧。成天躺着容易胡思乱想,我心里难受,想悄悄打个电话给他。”
丁潇睿听完,温婉一笑:“这有什么难的。许先生,你对你弟弟真好。”
我不敢看她真诚的眼睛,轻声说:“麻烦丁小姐了。”
她按照我报出的号码打了过去,这个号码是安德烈刚回国时我给他办的,后来一直用这个号彼此联系,希望他没有弃置。
几乎是拨通的瞬间电话就被接起,安德烈的声音传来,语气有些不敢相信:“哥哥?真的是你?”
我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丁潇睿,生怕他一个激动说错话令人起疑,加快语速一连串道:“是我。你身体怎么样?手术还顺利吗?不是哥哥不去看你,我受了点伤,行动不太方便,住在你宋哥这儿。你放心。”
手机那端沉默几秒,我耐心等待,相信他能明白这段话的弦外之音。
安德烈恢复平静,接过话头像模像样的开口:“手术很成功,医生让我多休息。哥哥身体有没有事?妈妈做了许多点心,想给你和宋哥都寄点,你在哪家医院?”
病房里极其安静,他的声音丁潇睿能听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这是哪,目光自然的投向她。
“金城九四零医院。”丁潇睿不疑有他,还说了具体病房位置,“寄过来楼下护士值班室可以代签收。”
我的掌心微微出汗,将她的话复述一遍,安德烈沉吟了一会儿:“需要收拾的东西很多,估计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到。”
“太久了。”我听懂他的暗示,抿了抿唇,“能不能快一点?”
他说:“哥哥,这件事有多麻烦,你不会不明白。当初不要那么任性,留在我身边不就好了?想吃随时能吃到。”
“……对不起。”
“你得给我留个联系方式。这个号码可以用吗?”
我干巴巴回答:“不能,这是借用朋友的手机。”
“用我的手机号,没事。”丁潇睿被蒙在鼓里,当真以为我们在商量寄东西过来,柔声说,“到时候我过来告诉你。”
偷偷逃走、触怒宋城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用别人的手机联络安德烈是我手段狡猾,并不是丁潇睿故意帮忙,只要她到时候咬死自己毫不知情,宋城想迁怒也无法。
安德烈听见她的话,声线压低,带着蛊惑的危险意味:“人家这么热心,哥哥,你别太客气。都什么时候了,我记得有句话,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将毫无关联的年轻女孩扯进这摊浑水,我良心难安。
“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我咬了咬牙,艰难道,“没有别的办法?”
我听见他无奈的叹息和轻微脚步声,似乎在来回踱步考虑,过了片刻,语气带上一丝委屈:“哥哥,你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算了,我来安排,谁让你是我哥哥?”
怕自己说太多被人看出异常,我匆匆挂断,将手机还给丁潇睿。她诧异的接过去:“不多聊会儿?不用这么拘谨。”
难得集中注意力保持这么久的对话,加上心情焦虑,和她说着说着开始有些眩晕,脸上带出几分恹恹神色。丁潇睿见了,细心的放平病床方便我休息,嘱咐几句后起身告辞。
护工进来继续工作,热毛巾擦过长期输液而冰冷的皮肤。我只觉得精疲力竭,一秒都无法支持,阖上眼睛陷入昏睡。
半梦半醒间,我察觉到有人极富耐心的按摩我手臂肌肉,指腹干燥,力道舒缓。
前几天发烧不能进食,营养针打的次数太多,手臂上全是针孔,被他按揉后血脉活络,舒服许多。
常听人说越睡越累,果然如此,躺在病床上反而更加疲惫。眼皮沉沉的撑不开,似乎又做了好几个梦,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但能意识到他一直在帮我按摩。
这感觉很熟悉,前几次也是如此,认真仔细,不至于弄醒我。我心想护工真够尽职尽责,找到机会一定要对他道谢。
快要再次睡去时,他用手包裹住我的膝盖活动揉摩。触感传来,我浑身震了下,几乎要猛地睁开双眼,又硬生生忍住,装作浑然不知。
没用的,一切都太迟了。
我心底酸涩,仿佛被一把钝刀来回切割,血肉模糊。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悄无声息浸湿耳畔枕面。
他的掌心有一道长疤,在和我相同的位置。
第174章
二十天。
可以过得很快。
我不看日期,数字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查房时问见过的医生借了支圆珠笔,在床头贴着的便签上画一道,权当计数。
大部分时间望向窗外走神,或是看着看着便睡着了,如此循环往复。
单人病房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护工每天打开电视,我偶尔也躺在床上看节目。漫无目的换台,儿童频道在播猫和老鼠,正好放到他们溜冰的一集。
柴可夫斯基的圆舞曲充作空寂房间的背景音,悠扬,天真,欢快。
新年夜我说教宋城跳舞,选的也是这一首。桌上摆着娇艳欲滴的玫瑰,窗外寒风凛冽,唯有室内温暖热切。
我和他在窄小的出租屋里跳华尔兹,深深拥吻,仿佛有无限未来。
可以过得很慢。
宋城每天都来帮我按摩,大多在清晨和深夜,那段时间我常常意识有人在身边也不睁眼。一是没必要,二是的确困倦,大部分时间难以保持清醒。但察觉到是他后刻意留心几次,这才摸到规律。
他进来前会有护士进房间,我对人的视线敏感,闭着眼睛也知道对方借换药的档口观察我是否陷入睡眠。
宋城的脚步放得很轻,像做坏事,小心翼翼的不弄醒我,却长久描摹我的眉眼,流连不舍。
我更难受了,情愿他把我丢在医院不管不问,好过放低姿态费心做这种无用功。暗自告诫自己不论他做什么,只装作无知无觉。
有天清晨按摩结束,宋城站在床边迟迟不走。
我原本以为他会像前几天一样悄悄离开,正要昏沉睡去,忽然听见他低声开口:“我没对你一见钟情。”
我依旧阖眼,藏在被子下的手指颤了下。




逐盐 逐盐 第106节
宋城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的声音很轻,有些许疲意:“一开始是新鲜感,我承认。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发现你和贺云的眼睛长得像。那时心想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看起来离我好远,和他是两个极端。”
“我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好好先生。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总是变得有点傻。交换联系方式,带你回出租屋,给你煮汤,做完之后我也很茫然,好像超过了界限,但你看起来很高兴。”
他的语气平淡,收敛了浑身强硬气势,吐息间藏着一丝温柔。
“看着你走进楼道,我和自己说,这次不要给你开门。但你坐了好久的车,如果我不在,你肯定会很难过。所以我开门了,每次都打开。”
“你说自己弟弟生病需要钱,明明漏洞百出,我还是相信了。找人调查你的家庭信息,想私下帮你解决。其实你演技很差,我已经意识到你在撒谎,不过没想到查出来的比我猜测的精彩得多。”
“你彻头彻尾只是把我当作消遣,从没有人敢这样做,这是种羞辱。我翻来覆去构思很久,打算哄你深深爱上我,将你变得面目全非再丢弃,作为欺骗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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