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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灰山妒
安德烈掀开被子,脸上浮起呼吸不畅的潮红,眉梢唇角都带着亮晶晶的湿液。他对我得意一笑,邀功似的撒娇:
“哥哥,你被我口得潮吹了。”
他很高兴,弟弟很高兴。
无法理解的漩涡又将我拖入其中。我呆呆的看着他的脸,模仿着挤出一个笑容,嗓子却发出了和长廊如出一辙的、不堪重负似的长长泣音。
什么时候突然恢复了记忆,为什么会恢复,这些已经无关紧要。
我只记得自己听见了耳边传来的一句“又瘦了”,不需要睁眼就能知道说这话的是安德烈。
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闭眼一睁眼就出现在这里?
最后记得的是安德烈在我耳边唱歌,推着我走入黑暗的地下车库,之后的记忆便如同摔在地面的玻璃杯,彻底迸裂成无数齑粉。
在我分神之际,他垂着眼睫把针头插进血管,带着近乎爱怜的表情将透明的液体完全推进去。
“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在我的印象里不久前才扎了我一针——也许不是“不久前”——结果醒来后又扎一针,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虚弱,愤怒的质问变成略显尖锐的气音。安德烈拔出针头之后迅速按上棉签,闻声诧异的向我投来一眼,他手指微错,一滴血落在米白的榻榻米上。
鲜红的。
我看着那红色的血迹,像一块不和谐的斑点出现在完美无缺的房间,忽然漫延变成血盆大口扑向我,怒吼着一些破碎的词句。
不和谐。
不对劲。
不应该。
“哥哥……醒了?”
安德烈表现得仿佛我会醒来是个惊喜,显然,在他眼里惊大于喜。





逐盐 逐盐 第108节
“怎么回事?今天是几月几号?”我晃了晃昏沉的头,询问道,“我们不是刚从医院出来?”
手臂细了不少,肯定离我被带走的那天过了很久,我忘记了这段时间内的所有事,这不正常。
几秒后,安德烈的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落下来,弄得我一头雾水:“你昏迷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呜,以为自己把你害死了!”
我皱了皱眉,安抚了几句:“我这不还活着,别哭别哭……你给我注射的什么东西?”
“营养针。”他笃定道,“不然哥哥靠什么活下去?”
我环视房间,分明是山间别墅里我见过的主卧,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我昏过去后,你不送我进医院,让我住在你房间?”
“去医院的话你会被他们带走,我不能再和哥哥分开。再说我请了许多医生,他们都说你是心理原因,送去医院也没办法,只有等等看。”
他的一番话还算有点可信度,我对自己时不时犯失忆症这事并不怀疑,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
“算了。”我揉了揉眉心,对这种不稳定的状态颇觉无奈,“你出去吧,让我休息下。”
安德烈顿了顿,低声说:“我有个礼物想给哥哥看,本来以为再也没机会送出去,没想到正好哥哥醒了。”
我心头微暖,这个便宜弟弟虽然任性,但有时候的确可爱。
刚刚对他的态度有些冲动,看在他好不容易把我从医院解救出来的份上,我也不该随便怀疑,不由笑着放柔了声音:“什么礼物?我们之间还要弄这种形式?”
他一声不吭,缓缓脱下外套,解开上衣纽扣。
安德烈上半身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我见过许多次,这次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半晌说不出话。
曾经白皙无暇、连一道伤痕都没有的皮肤上纹满了青黑色图案,一个个张牙舞爪的狰狞恶鬼从腰腹处层叠盘踞,背后的恶鬼纹身攀过肩膀伸出利爪,仿佛要从皮肤更深处抓取什么。
而唯一没有被恶鬼占满的左侧胸膛,端端正正的纹着三个字——
许俊彦。
第177章
我盯着安德烈的刺青看了很久,心情微妙,大概类似于爱干净的家庭主妇看到孩子弄了满墙壁母亲节涂鸦,以及半夜惊醒时发现猫咪蹲坐在床头嘴里叼着老鼠等待奖励。
无力,好笑,又有些微不合时宜的感动。
“怎么突然想到去纹身?”
他向我走来,身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鬼面孔离我更近,然而在如此鲜明的冲击下,安德烈的脸越发显得美艳出尘:“想了很久。”
我抬手拂过皮肤上的墨色字迹,无比庆幸自己把签名练得字迹俊逸,多少冲淡了名字纹在别人身上的尴尬感:“你弄成这样,妈妈肯定要不高兴。”
“我早成年了。”他撇了撇嘴,“她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痛不痛?”
安德烈摇头,我示意他穿回外衣,他乖乖照做:“不痛。再说哥哥和我的是一对,我很开心。”
“我也有?在哪里?”
我脑海里根本没有这件事的记忆,但问得很平静,仿佛自己没有在失忆时被任性妄为的弟弟随意摆布。
他瞪大眼睛,比我还要惊讶,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哥哥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
我和安德烈对视几秒,看他没反应,伸手自己解开睡衣。他愣愣的看我,表情凝固时像个漂亮单纯的洋娃娃。
其实很好找,在我小腹偏下的位置,结的痂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线条流畅的刺青。图案很美,于苍白的皮肤上绽放出隐晦的色情。
荆棘裹在不知名花朵间,层叠环绕着中间的名字。
andrei。
我轻轻抚摩过那个纹身,半天没说话。安德烈反倒慌了,上来握住我的手腕:“哥哥觉得怎么样?”
“好看。”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开心就好。”
他咬着嘴唇,眼神在我身上来回扫,不放心的说:“哥哥,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通情达理的解释道,“你给我纹身前肯定问过我意见,但是我得了心因性失忆症,经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你。这不是你的错,怪我没来得及说清楚。纹都纹了,只有接受,难不成我还能打你一顿?”
“失忆症?经常发作吗?”
“最近挺频繁。”我苦笑了下,“之前摔坏了头,可能有些后遗症,在慢慢恢复。”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动了动自己的腿,虽然动作艰难滞涩,但能缓慢活动是个不错的兆头。
前段时间认不出字的状况也好转许多,这具残破却顽强的身体凭着一点生存本能,到处修修补补,勉强支持到今天。
“别乱动。”安德烈拦住我的动作,金色额发遮住眼底神情,我听到他语气关切,声音柔软,“我知道你躺久了不舒服,等明天让医生来检查后再下床,好不好?”
“别用哄小孩的语气。”
“知道啦,哥哥。”
我顺从的躺下,并不是因为被他说服,而是之前注射入我血管的针剂开始发挥作用。意识逐渐昏沉,再次陷入昏睡前我心想这小子哪儿来那么多药?两只手臂上的血管都青紫了,全是针孔,他还当我没看到。
医生说可以做复健,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艰难的拄着拐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安德烈先紧紧盯着我,生怕我跑了,后来意识到我这副一瘸一拐的样子,估计还没出别墅就能被捉小鸡似的捉回来,他才放弃了盯梢的幼稚行为。
能下床以后,我对外面的情况掌握得多了一些。不过没见到妈妈派来的管家,帮我复健的是几个外国女人,个个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站在那里就很有威慑力。
安德烈说是保姆,我跟着尹文君玩过挺长时间的射击,这几个女人手心的枪茧比俱乐部的教练还厚。但他这么说,我也当做真的保姆看待。
她们听得懂中文,只是说得不好,除了基本几个词汇常常答非所问。我换了其他语种依次尝试,有一个对西语有反应,我便加大力度和她打好关系,结果第二天这个女人就被安德烈解雇了。
他对我的一举一动都过分紧张,恨不得时时刻刻和我黏在一起,外出回到别墅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我在哪。
我全盘接受,甚至花了很多心思安抚他。比起不断被注射来路不明的药物,过度掌控欲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安德烈长得好看,撒起娇也赏心悦目。
他不主动要求做爱,大部分时间只是让我躺在怀里给我读书,或者和我一起画画。妈妈、杨沉、宋城等人的存在被我们刻意忽略,维持着这种彼此心满意足的平衡,我和安德烈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
这些天我想明白了很多。自私残忍,任性妄为,我行我素,他用从妈妈身上学到的特质对抗她,我和刺青一样,都是信手拈来的一把锋利长刀。
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叫我难受,换作以前,我肯定要东想西想一大堆然后把自己折磨得够呛,什么亲情的意义,我在安德烈心里的位置,妈妈对我的看法。现在我能很平淡的一边抱着他一边走神,压根不放心上。
没有必要纠结,人注定要和外界力量斗争,煽情一点的说法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安德烈的劫是苛求完美的妈妈,宋城的劫是不被家庭所容的梦想,杨沉的劫是永远不懂得爱和珍惜。
那我的劫是什么?
阳光落在安德烈身上,将发丝眼睫照耀得近乎透明。他抬眼看我,眼里像含着一汪碧蓝湖水,波光粼粼,淡蔷薇色的嘴唇抿出一个浅笑,脸颊上有甜甜的酒窝。
圣洁,美好,只要顺遂他的心愿,他可以成为梦中的金发天使。
“我没想到真的会有这样的日子。”安德烈蹭了蹭我的脖颈,依恋的呢喃,“就像做梦一样。哥哥,谁也不会来打扰我们,再也不用回那个讨厌的家。”
我笑了笑,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夕阳把绚烂的光洒满天际,最终变成一颗赤红的心,摇摇欲坠的挂在边缘等待被暮色吞噬,看起来撑不住了,只好认命。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的劫从始至终没变。
尹文君来的时候悄没声息,我正脊背冒汗的往前一步步挪蹭,握着扶拐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忽然闻到一缕烟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回头一看是他倚在门边,明明长着张清俊文雅的脸,故意做出懒洋洋的姿态。
“怎么不说话?吓我一跳。”
“我怕呼出口气会把你吹走。”他点评道,“瘦成这样,很有病美人的味道。”
我对尹文君的信口胡扯无语了几秒,能将一个面无血色如同幽灵的男人说成病美人,不愧是他。旁边照顾我的女人过去把烟掐了,这回轮到他吓一跳:“搞什么?!”
“禁烟,我是病人。”我瞥了他一眼,继续艰难的迈腿,“安德烈怎么会让你进来?”
“作为他的合作伙伴,我有权在这里进出。再说这房子还是我抵押给你妈妈的,最后到安德烈手里,变成你在住,真够缘分。”怪不得尹文君年纪轻轻就有资本搞投资创业,原来是把自己的房产卖了。他盘腿在榻榻米上坐下,“许俊彦,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有点神经质?”
“没办法,他们追求利益到魔怔的地步。”我说,“你见过这种情况下的正常人?”
“和我家一样,个个斗得堪比乌眼鸡。”他笑了笑,“蘑菇弟弟,咱们俩才像一家人,可惜生错了地方。”
“这话别让安德烈听到,否则他又要发疯。”
虽然心知尹文君称不上什么好人,奈何他笑眯眯的样子亲和力太足,自来熟的夸“保姆”气质独特做事认真,然后支使她端茶倒水。那女人离开房间,我也松懈下来,坐着和他随口闲聊几句,他顿了顿:“你变了很多。”
我看了看自己,卧床修养了这么久,浑身上下大概没有一处维持原样。尹文君摆摆手:“是给我的感觉不同。你以前总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比较合适,消极?低沉?让人觉得你有很多话闷在心里不说,连带着周围气压都低几个度。”
“以前我没想开。”我说,“其实人不用把自己弄得那么累,我一开始图的就是漂亮脸蛋,现在身边有个美人弟弟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挺好,不想折腾了。”
他仔细的打量我,叹了口气:“安德烈虽然聪明,但脾气像个孩子,有些事上欠考虑,恐怕不能保你一生。”
我默了片刻后开口:“我妈妈还让你说什么?”
“你猜到了。”尹文君尴尬的耸了耸肩,“我觉得我装得很像中立方。”
“诈你的,没想到你承认得这么快。安德烈不可能放外人进来,你能见到我,多半因为他被妈妈叫走,一时没法脱身。”
他无奈道:“你知道我不喜欢插手别人家事,但又得罪不起,只好消极怠工。算让我见识到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偏心的母亲。”
我不置可否,她对我一向如此,自从知道我和安德烈搞在一起后,表面的温情也荡然无存。
“她说可以给你打一笔钱,足够衣食无忧,而且保证你去国外开始新生活,不会被任何人找到,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再和安德烈有联系。”尹文君说,“只要你同意,她会安排立刻动身。”
我出了一会儿神,闭了闭眼睛:“我本以为这话她会亲自来说,没想到连看我这个儿子一眼都不愿意。”
她对我一定特别失望,幸好我已经不在乎。
“转告她,不用给我钱或机票,只需要她帮我支走别墅里的所有人,包括安德烈。再给我一辆车,我有手有脚,会自己离开。”
“你的腿能开车?要不要我在山下接你?”
可能以为我会拒绝,听到我同意后尹文君小小的松了口气,随后又皱起眉,满脸不赞同:“俊彦,外面找你的人很多,你走了住在哪?怎么生活?为了一时赌气把自己搭进去,划不来。”
我摇头,垂下眼睛,摆出听不进劝的一副固执姿态。他苦口婆心循循善诱了半天,见我坚决不改,只好说:“遇到麻烦给我打电话,好歹也是从小的交情。我这个人虽然没有帮你改变现状的能力,但不至于一点忙都帮不上。”
“谢谢你,蚯蚓哥哥。”听到这里,我认真的看向尹文君,“见到我妈妈拜托你和她说一声,我已经为她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埋单了。”
“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安德烈养成这种性格。”他不明所以,因此没多想的安慰我,“出去避避风头也好,等过几年什么爱恨纠葛都淡了你再回来。换了新地方别忘了我说的及时行乐,开心活着最重要。”
我笑了笑,说:“我知道,我都明白的。”
第178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不再是我了。
郁积于心的无力与疲惫将我推至摇摇欲坠的边缘。




逐盐 逐盐 第109节
我吸气,再吸气,试图劝说自己冷静。扶着方向盘时眼前一阵阵发黑,痛苦翻涌着上升,如同暴雨倾覆的海面,永不平息。
吴冕突然出现在副驾驶的位置,像魔术师帽子里的白兔般冒出来,毫无逻辑可言,又莫名其妙的合情合理。
他微微皱眉,用认真倾听的姿态说,你要自救。
我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救?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的每一点对爱的渴望都是流血的伤口,欲望的深渊。它在黑暗中蚕食我,咀嚼我,吞咽我,撕扯我,腐蚀我,使我变得糜烂不堪,痛苦麻木,令人作呕。
“很多人没被爱也活得很好”,可是我从未被爱过,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许俊彦,你要自救。”
吴冕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他的嘴唇张合:“活下去,你不能死,不是你的错。”
我刚想着他仿佛要被从车窗里钻进来的山风吹散了,他就真的在空气中缓缓消失,留下空空的副驾驶座。
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
不是妈妈的错,妈妈给了我生命,她被抛弃在先。
不是许家的错,他们抚养我长大,已经仁至义尽。
不是许育城的错,他给过我最想要的温情。
不是杨沉的错,他还年轻,他只是不会爱。
不是宋城的错,是我骗他在先。
不是安德烈的错,他还年轻,有时候行为幼稚,做哥哥的要理解。
不是这个世界的错,世界没有恶意,它满不在乎。
所以是我的错。
我的错。
我还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可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是一条活在鱼缸里的鱼。即使能在这里活得很好,我仍然渴望离开。
但对于一尾扑腾挣扎的金鱼,它能到哪里去?
“我们举起画笔,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那个因为拜访许家被调离我身边的美术老师有一双和善的眼睛。他注视着坐在少年宫画室里的每个人,路过我时停下脚步。
我感觉到干燥的掌心落在头顶,温和的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只能画自己眼里的世界,每一幅画,都是其他人了解你的途径。”他说,“不要羞于表达,表达是理解的基础。我不知道你们看到了什么,希望从今天以后,你们能通过手里的笔告诉我。”
我拖着僵硬的腿下了车,站在山顶可以看到远方城市的轮廓,笼罩着淡淡的雾气。
不知为何,那个老师给我上的第一节 课仍然鲜明的留在我的记忆里。
“你们都是出于兴趣才来学习绘画,这很好。人的一生十分短暂,能选择学习自己喜爱的领域是一件幸事。欢迎大家来我的课堂,接下来的几年时间,我会一直在这里教大家。”
一双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听见他饱含期冀的语气:“同学们,你们有着远大的未来,就像面前的这块空白画布,放下拘束,尽情挥洒色彩吧。”
我坐在画架前,和现在站在山崖边一样,脊背绷得很直很紧。
骨子里渴求正视和尊重,却要装得毫不在意。但我无法做到表现出的自轻自贱,即使周围人都希望我的确如此一一实际上并没有人希望我作为谁,我该说实话一一那就是我希望我自己是个没心没肺、不懂得爱为何物的傻子,这样能避免大部分痛苦。
想被平等对待的痛苦,用轻浮伪装逃避现实的痛苦,以及没有人在乎我是谁我却把自己看得太重的痛苦。
人们不会因为想要改变而改变,他们改变是因为走投无路。
只不过我是个绝路面前一了百了的懦夫。本性难移。
我总忍不住幻想自己过上不同的生活,平淡普通的度过一辈子。像一尾金鱼渴望离开水坑,飞向天空。
今天阳光灿烂,白色的云融化进蓝色的天空。
大学时交往过的那个女生爱好游泳,我陪着她去了许多次游泳馆。本以为自己的记忆都模糊了,却能在此刻清晰记得她姣好白皙的身体紧紧裹在鲜红泳衣里,趴在泳池边抬头看我时湿漉漉的眼睛。
“排解烦恼的最好方式是跳进水里拼命的游,逆流而上时水会在身边流动,特别舒服。在水里什么难受事都想不起来,俊彦,别干坐在旁边呀,你下来试试。”
我不喜欢游泳,但因为她的这番话在天台上和杨沉说,要在二十九岁的时候跳海自杀。
那时候我想得过于浪漫,仿佛死亡前有足够精力可以精挑细选。其实没有。当到达终点变成一种迫切的本能,人们不会太在乎方式是否体面。
我想过留下遗书,但实在无话可说。没有愤怒,没有想法,没有牵挂,甚至连“许俊彦”这个人也被彻底摧毁,不复存在。
出生不是我的伤口,是一道疤痕,是旷日持久的后遗症。我别无选择,唯有对它投降。
“写不好?没事,哥哥教你。”
很久以前我和许育城一起练字,勤奋加上天分,他做什么都堪称完美,我再用心也比不过。那时候尚且不懂得忍耐情绪,一泄气便将毛笔扔在桌上,说什么也不肯继续。
许育城绕过书桌站到我身旁,因为都是小孩子,他只比我高一点,踮起脚尖才能握住我的手练习一撇一捺。
山风吹拂面颊,他的嗓音没有后来那般低沉柔和,显得有些稚嫩:“每一笔都不能拖泥带水,这样是不是好了许多?你写一个给我看看。”
我凝视着深不见底的下方,尽管被一片深绿笼罩,也能想象出乱石堆尖锐嶙峋的模样。山底那么多石头,摔下去一定特别疼。
许育城轻轻笑了笑,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回我耳边:“俊彦,不要犹豫,来吧。”
我闭上眼睛,向前跃出一步。
风冲进嘴里干燥到近乎痛楚的地步,气流拥抱张开的双臂,托举着我空中飞行,如同逆流而上时水在身边泊泊流淌。
金鱼应该选择鱼缸,因为它在天上会死掉。下坠的那一秒泪水不自觉滚下脸庞,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想活着,只是不得不死。
而一切都太迟了,我早已不能停下。
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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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哥,我来换班了。”
严襄推开便利店的门,带起风铃叮当作响,机械女声语调平板的说了声“欢迎光临”。他随手套上工作围裙,系腰带时问我:“你女朋友还没来接你?”
“那不是我女朋友。”
我无奈的抬头,也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这小子死活不信:“昨天对面蛋糕店被撬了,小偷还没抓到,上午警察过来给每家都打了招呼。你上夜班的时候别只顾着玩手机,看到可疑人物就多盯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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