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掌天地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王命急宣
那便基本能判定,此人只是性情急躁,年轻气盛,或许对自己闯入这院子很反感。
钟紫言含笑平静打了稽首,“贫道钟紫言,此处小院,乃是贫道幼时居所,没想到现下已经收归了官府,实在失礼。”
那几个官兵见钟紫言平和敬人,言语温厚,神色皆放松许多,只是为首的锦衣公子面色依旧不变
“胡说,你小时候不过也就是三四十年前,这处院子自我爷爷幼时便存在着,何时成了你的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出言匡骗我。
给我拿下!”
周围的兵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好出手,抓人也得有个缘由,太守大人治下严厉,他们不好随意拘捕无辜之人。
钟紫言道“呵呵,无需几位动手,若要证明贫道出言真假,尽可寻一位城中古稀之年的老者来问,当年贫道在辛城同辈中还是有些名声的。”
锦衣公子身后那短须将军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听了钟紫言的话,定睛仔细观察钟紫言,少顷赶忙拦住还要厉声开口的锦衣公子,凑去耳边小声劝说。
钟紫言能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平静无言,只装着在等待回应。
那锦衣公子听了短须将军言语,神色变得平缓几分,侧头疑问“真有此事”
得了短须将军点头回应,他抱拳对钟紫言道“空口白话也不足信,既然你说这里是你家,便随我去太守府走一遭。”
辛城什么时候有了太守府,钟紫言不知道,他尚未进过城,正巧要去寻一位当年的老友,此时便应允下来。
随着这对官兵慢步走入城内,那锦衣公子时不时问上一句
“你可入了天命之年”
钟紫言颔首回应。
“你是哪一派的道士”
钟紫言默不作声,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了,这孩子也不知道。
赤龙门乃修真门派,岂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凡俗青年能知道的。
“你知不知道朝廷的护国真人”
钟紫言摇头。
……
问了不少问题,这锦衣公子什么信息都没得到,暗自皱眉,有些恼怒。
辛城繁华远超当年,即便是这寒冷的冬日里,街道上的人都没个绝迹的时候,钟紫言闲庭漫步般一步步走过,快要走到尽头时,忽而叹了口气,今时的辛城,终归不是当年的辛城,徒留回忆罢了。
被带着一直走,快要到达目的地时,钟紫言忽然停住了脚步“敢问,那里可是张府”
他进城要寻的人,正是昔年故友张明远,张府的路自然认得,可五十多年过去,街道变幻,楼阁翻新,原来的张府也变成了一座陌生的青朱府门。
锦衣公子皱眉道“不错,那是我家,你有何事”
钟紫言负手怀旧道“贫道当年与张明远是同窗好友,相交莫逆,五十载匆匆而去,不知他今时是否尚在人世。”
锦衣公子和短须将军纷纷震惊,“你,你说什么你和我爷爷是……”
钟紫言也略感诧异,“你是张家后人”
那二人对视片刻,由短须将军道“陈年往事,我等难以知悉,公子确实是老太守的孙儿,您若真与老太守交好,现下入府去见他便可。”
这世上的很多事,其实只差一些关键性的言语,先前两方一直处于误会状态,如今那二人从钟紫言口中听得‘张明远’三个字,当即正色执礼。
迎入府门先教钟紫言在大堂稍等,那锦衣公子几步跑去后院,不一会儿便随着一位中年人走出来,这中年人书经之气浓厚,不自然就流露着官场威仪,即便是他此时一身素白袍披身,也难遮掩。
从长相上看,与年轻时候的张明远非常相似,钟紫言只平和看着他。
那人异常的谦和,初见钟紫言便觉得不凡,拱手行礼道“晚辈张谨南,犬子张寿阳,先前真是失礼,晚辈代犬子向前辈赔礼,事后定然不会饶他。”
钟紫言颔首道“无碍。”
“家父有心出来迎接,奈何腿脚不便,带前辈去见他之前,晚辈有一问还请前辈作答”张谨南面容虽然谦和,但言语里,说出来的话不容拒绝。
钟紫言能瞧出他的谨慎,张明远如今乃是一方太守,性命贵重,自不是什么人都能见,万一遇到刺客,很容易有危险。
“但问无妨。”
张谨南沉吟片刻,正色问道“据闻钟老先生当年辞别家父时,留有两物赠予家父,前辈既自称是钟老先生,晚辈斗胆问一问,那两物为何”
钟紫言含笑道“俱是些平常之物,一物乃是我二人同学时的堂牌,上刻贫道名讳。一物乃是贫道初入道门得到的灵丹,乃唤‘长春’。”
张谨南听罢,心神震动,立刻弯腰拜礼,“还请前辈勿怪谨南失礼之罪,实是朝中屡有害我父亲的人,府上今年已经遭了三次刺杀,不得不教人谨慎防备。”
钟紫言抬手将他扶起来,“走罢,看看他去。”
三人很快来到后院,满堂的冬信草立在雪中,那颗巨大的梅树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木椅上,身上批盖着白熊暖袍。
他一见到钟紫言,双目惊睁,喉咙里沙哑之音兴奋喊道“果真是你!”
钟紫言漫步走近他身前,哈哈笑着拱手“明远,别来无恙。”
张明远如今已是一个迟暮老者,白发黄脸,额头黑气弥漫,满脸皱纹横生,不过音容笑貌仍有当年的风格,“我以为此生再难见你一面,没想到昨夜做了好梦,今朝便亲眼看到了真人,上天待我不薄。”
周旁一对儿孙确定了钟紫言的身份,愈发恭敬,吩咐下人赶紧搬来木椅,张谨南把儿子拉去一边正色道“你在此陪同两位老人家,但有需求极速办理,为父亲自去厨堂带人准备餐宴。”
张寿阳连着点了三次头。
张明远沙哑笑看着自己的儿孙,道“我膝下子女不多,其余两支均已夭折,唯独谨南一脉尚余气运,寿阳自小被娇宠长大,习性跋扈急躁,将来也恐难成气候。”
说罢,对张寿阳招手“阳儿,速速跪拜你钟爷爷。”
张寿阳瞅了瞅钟紫言,尴尬跪在地上,磕头拜下“先前寿阳失礼了,钟爷爷莫见怪,实在是您样貌年轻,看不出年纪。”
钟紫言温和大笑,摆手道“快些起来。”
张寿阳看了看自家爷爷的神情,见他点头后才站起身子。
两位老人五十多年不曾相见,此时聚首,一谈便是一个时辰。其间钟紫言暗中偷度灵力,驱散张明远额头上氤氲弥漫的黑气。
亭门处,消失将近一个时辰的张谨南再次回返,说是餐宴已经摆下,要请两位老人入席就餐,张明远双目忽然暗淡,他如今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体弱腿软,再享受不了烟火之物。
钟紫言自能理解张明远的心情,他起身伸手抓住张明远的干瘦的手掌,就像是幼时学堂对方抓着自己的手奔跑赶学一般
“还记得当年我走时说了什么
归来时,定要痛饮一番!”
张谨南和张寿阳目露震惊之色,多日腿脚不便的老爷子此时竟然能站起身来,且健步如飞,这姓钟的道士莫非真有仙家本领
第344章 身份明了
张家在当下的地位已然今非昔比,当年钟紫言离开的时候,也不过是辛城一个小家族而已,时隔五十年,张明远带领着家族做到了凡俗国朝能达到的最高地步。
明面上虽只是一方太守,但他门生遍及梁国各地,文武官员之中一大半都是他的旧交或者后辈,到了这种地步,再是忠兴耿耿,国朝君主也不得不生出压力和怀疑之心。
宴席中,张明远的两位儿孙一直在替父亲诉说不平事,讲梁国新君继位以来,一手扶持方外道人参议国事,与自家处处做对,掣肘之意深重。
张明远对于朝中的事显然要淡漠许多,端起酒杯敬向钟紫言
“我这一生,起初被家里那老东西逼着入仕,谁料到一入官场深似海,便是一步也不能停歇,机缘巧合历经百数职位,到头来才发现给儿孙留了一摊祸事,子侄幸存之数少之又少。
而今位极人臣,上下皆不能够,终日郁郁寡欢,若非还能再见到你,恐怕不久便撒手离去了。”
钟紫言也举起酒樽一口饮尽,几十年不见,难得张明远依然初心不变,虽被世事推逼,少年时的几分秉性终究没有失去。
说是宴席,入席参宴的不过五个人,张明远的夫人早已离世,儿媳约莫四十出头,面容端庄,只管恭敬默言,饭菜都不敢多夹几筷,还是对钟紫言有敬畏。
张寿阳偶尔插一两句嘴,被他父亲瞪眼止了言语,那孩子心里委屈,在一边嘀嘀咕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明远儿媳离了席间,顺带把张寿阳也带去,场间便只剩下三人,轮到钟紫言开口说话,他缓缓笑道
“张兄不必叹人间忽晚,这世间山河终会易主,秋冬之后便是春夏,四时更迭从无骤变。
儿孙自有儿孙们的福分。”
他先是劝慰了张明远几句,才说起自己的事,“我自踏入那条路,亦是几经波折磨难,亲友学徒多数离世,五十载岁月终窥得金丹大道,前尘往事尽化烟云……”
凡俗之人与修真者毕竟有别,钟紫言也没想着详细讲说,往事简化道出,平平淡淡,好像一壶老酒,给这对父子讲了一轮听起来像梦的旅程。
不过小半个时辰,槐山种种遭遇都已经说完,这对父子显然意犹未尽,但也不好再深入追问。
张谨南心神向往道“先生,难道真的有长生之法”
张谨南活了四十多年,不曾习练半分武力,尊称钟紫言为先生实是出于敬佩,又因他父亲和钟紫言交好,自然想着关系能亲近一些,钟紫言捋着短须温和笑道
“覆手生坎离,气敛金丹成,阴阳演妙理,谁道不长生”
张明远颔首对张谨南道“为父幼时也不信鬼神,有一次你钟叔暗喻说烟波寺有女鬼,为父跟着当时衙门的班头去探查,险些被吓丟魂魄,才知这世间真有仙魔。”
张谨南半生儒经通习,今天算是更新了认知,他已过了不惑之年,人世许多东西都已经历,对长生一道也有了好奇,得到了两位父辈的回应后,问道
“先生,阳儿可能走这一条路”
钟紫言摇了摇头,“我本想你们在梁国朝中为官,多少都能听得一些修真苗种之事,身据灵根的婴儿极难诞生,一旦出生,自会被朝廷送去修真门派。没想到你们竟然不知此事,看来这梁国地域定有一股迷雾遮掩,凡人难窥真貌。”
细思这件事,其实很奇怪,以张家如今的实力和地位,不论是文政还是军方,都应该有足够能力获得有关修真门派的讯息,可他们现在就是不知道,这必然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明远皱眉沉吟,少顷说道“此事却是诡异,亏有你今日来谈这事,不然我怕是至死都不知晓,难怪那西华子深受陛下信任,原来如此。”
西华子既是当今梁国护国真人,他上位不过六年,势力却已经能和张明远积累了四十多年的稳固根基对抗。
梁国第三代国君在位也有二十来年,张明远作为三朝老臣,是国君牵挂的头号人物,几乎每年都要派人来请他出山,为的不过是试探风向,现下已经到了拼寿数的时候。
钟紫言道“我此番归来,一为寻找当年失散血亲,二为查清灭族惨案,恐怕你也不知我本出自何处罢”
其实他还有第三个目的,只不过修真界的事,他尽量不会牵扯入凡俗,就说查清钟家灭族缘由这件事,也没打算报什么仇,只是遮盖住他眼睛的,总得翻拨清晰,不然道心有阻,恐在结丹时受累。
张明远大笑,“此事你却小瞧了我,自咱们幼时一同学经,我便知道梁翁不是普通人,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不是一辈子当兵习武之人不可能熬练成,所以早在三十多年前我便开始有意查询你和梁翁的身份,如今早已知道你是何人!”
“哦我是何人”钟紫言笑问。
“父辈传闻大梁立国七十年,真正算日子其实只有六十七年,七十年前的二月二,前朝宰执钟天墨喜得孙儿,这孩子的名字一取出来,便震惊朝野。
钟家乃是断姓之家、宦人之后,前一代家主‘钟成誓’与皇族有过命交谊,他家字辈本由姜国国君所赐,以右为尊,‘安邦广庆,和泰永昌;静修守念,紫序天成’。
孩子被取名为‘钟紫言’,当时朝野内外皆扬言钟家要谋反,内情如何无人知晓,但直到最后他家也没谋反。
钟家五代传承,前两代一直是打江山的过程,既是‘安邦’,而后姜国时局变幻,钟成誓掌舵钟家,协助新君拨乱反正,钟家成为姜国第一家族,传到你这一代,刚好是第六代!
对否”
张明远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三十多年,如今亲口问出来,好不得意,他像是又回到五十多年前和钟紫言一同上学的时候,但凡知道了点儿秘密,毫不犹豫炫耀出来,非得证明自己有那个能力对这个世界做一些改变。
钟紫言颔首轻笑“不错,我正是当年那个孩子!”
第345章 飞空之术
前朝破灭已有七十年,要是说钟紫言怀着复国之心归来,张明远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人与人交谈,首先想要了解的是对方的层次,张钟二人五十多年不曾相见,因为个人际遇不同,观念和思量事情方面会有一些差距,相比起来,钟紫言在理解天地自然方面更胜张明远,而张明远或许更懂凡间行军布阵、官场沉浮之道。
“我腿疾扰身多月,你只一股真气度来,便教它完好如初,修真之人,果真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仙法啊。”张明远感叹道。
道人和当官的身上散出来的气质完全不同,钟紫言此时即便没有华服加身,亦有仙风道骨之感,外加他常年尊居掌门大位,灵逸中带着厚重沉稳,凡尘中的人很难有。
观察一个人是不是有本事,其实只需要看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就行,钟紫言初一来就将张明远的腿疾治好、额头黑气驱散,令他躯体再回健朗时光,这是一种在凡人看来神异的能力。
外加言谈之间尽是对世间事物运转的根本认知,清晰透测,旁人一听就懂,这更能证明他的不凡,令在席间少言多闻的张谨南心生敬仰崇佩。
钟紫言笑着摇头回应道“死便是死,修真之人,也难教人起死回生,凡尘灵长体弱多病,魂力稀薄,一旦躯体受损,瞬息间就有可能气息断却、阳魄尽散。
我先前见你印堂黑气缭绕,那腿疾并非自身所起,必是有人下了诅咒,不过都是小伎俩,上不得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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