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乱岑角的路
作者:达瓦里希
去乱岑角的路
去乱岑角的路 写在前面
june 22, 2019
update: june 18, 2020
大概率,这会是一个很琐碎的故事。它会包括年少无知时的懵懂与冲动,对性的羞耻、好奇与自我认知的成长,对爱与自我意识的和解。
更直白地说,是一个女孩的成长故事。不过别误会,在这里我说“女孩”,并不是为了强调性别的dichotomy,而是想书写这个“女孩”这个身份在这个的社会环境下的体验。就像我很喜欢的一位博主所说的,去“承认身份/位置的重要,但又不被此囿限”。
不能被否认的是,文中的某些情节是在我的生活中发生过、或者我见证过它们的发生的。但为了隐私,我也对内容和情节进行了一些处理。
祝大家生活愉快。
去乱岑角的路 第一个冬夜
这是陈更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
故乡在南方的她期待着体验一切被北方人习以为常的新鲜事物:暖气,雾霾,还有雪。但是今年的a市没有下雪,她故乡最高的那座年年都会积雪的山上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她的离开吧,陈更想。“死亡就是新的开始”,她喜欢佩索阿这句话。离开一个城市,是宣布着和这个城市所有联结的死亡,但是陈更依然期待一个全新的、和前十几年生活体验完全不同的旅途。
几个月前来到北京的第一晚,她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宿舍安顿下来。一室一厅的单人间,没什么可以装饰的余地。曾经在躲着宿管阿姨在衣柜里贴喜欢的海报的热情已经慢慢消散,连带着的是那份记忆,就像被藏在地毯下面的灰尘。
今天是开暖气的第一天。
陈更有些笨拙地给自己煎了一个鸡蛋,有些骄傲地拍给了爸爸妈妈,吃完后然后再笨手笨脚地收拾掉。
虽然不怎么美味,但这是标志着独立生活的第一步,她给自己打气。
靠着床头看了一会书,可没几页就困了,于是“每晚读一篇英文小说”的计划又再次被搁置,她决定关灯早点睡觉。
徐行...知道她去北京了吗?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好像斑驳的墙面上可以出现他的脸。陈更在脑海里努力搜寻着关于他的点滴,想要拼凑起来,似乎这样就能知道他会怎么想似的。
“你好笨,鸡蛋都不会煎。” 他可能会这么说,然后把炸得有些泛黑的蛋吃完,即使并不好吃。
可他并没有对她这么温柔地说过话啊,陈更有些郁闷。她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本来在天花板上有些看不清楚的面容闭上眼后更模糊了,可那张脸就像是粘了胶水似地粘在她的脑海里,甩也甩不掉。
干嘛去想一个已经和自己未来无关的人。陈更告诫自己。
可就是忍不住啊。
有些气馁地、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抓抓头发,陈更找了一节数学课的音频来听—— 毕竟之前她一听老师上课就困的。
老师抑扬顿挫地声音并没有刺激陈更的神经,那些长长的题干和不知所云的答案很有效果,即使她现在已经不用学高考数学,但也成功地让她睡着了。
做梦是每天陈更最期待的事。睡眠代表着一天的结束,而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她才能毫无顾忌地去回忆。白天的她是另一个世界的她,为sat长长的阅读焦虑,背美国历史背得昏天黑地,况且,徐行的重要性排不到陈更未来的前面。
但每天夜里她都期待着梦到徐行。因为现实中的他们是不可能再遇见的,他们之间也是毫无可能的。退一万步,就算在某个街角遇到了,陈更也只会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他。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再低头了,在她告诉过徐行她喜欢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之后,她就删掉了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
删掉徐行的两年来,她不敢告诉余微她还想过他。余微肯定会笑她的优柔寡断,然后苦口婆心地劝她做一个“future-oriented”的人吧。她羡慕余微这样果敢又不回头的性格,但陈更知道自己和余微是不一样的。“future-oriented”这样的劝诫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她也告诉过自己无数次了,可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不同的,有些道理确实无法适用所有人。
在生命中存在过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在特定的时间点遇到的那个人,和与他共同经历过的时光,对一个人的影响都真实地存在着,而这份影响也是不可抹去的。
但也是不可重来的。
就像徐行对陈更的影响,即使在他们两年多不见面之后,仍然在很多地方存在着。即使陈更已经努力地去向前看,去过新的生活,但她好像已经很少有真实地存在在当下的感觉了。任何一个大脑不紧绷的时刻她就会想起他,关于他们之间的琐碎小事,即使她已经记不清他的脸。
“s things go. pass on. s things t stay.” 文学课上读《宠儿》的时候,她虽然很难懂toni morrison的叙述方式,但还是抄下了这句话。
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夜,她的期待没有成真,徐行的脸没有出现在梦里。
她睡得很沉。
去乱岑角的路 同样的理由
陈更醒得很早,有点不是她的风格。倒不是对北京生活的兴奋让她睁眼,而是因为北方暖气的威力:她流鼻血了,人生第一次。
陈更冲进厕所,血滴进洗手池,衬得洗手台雪白得有些晃眼。她从前总是期待流鼻血,因为可以名正言顺地从课堂上溜走,然后整节课都不用回教室。
现在她期待的终于发生了,不过没有在课堂上,而是在她措手不及的时刻发生的。
一辈子会有很多个第一次。她第一次遇见徐行是在夏天的夜晚。开学前两天,她到即将要度过初中叁年的学校去参观,在图书馆旁看到了他。夏天的天黑得很晚,七点多的b市天还蓝着,甚至阳光还有些晃眼。他捧着的那本书有些反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现在她睁开眼睛了。简单清理了一下,陈更随手卷起一张纸巾塞进鼻子里,没有人看到这幅样子也不要紧。
新的学校开学不久,也还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被屏蔽的学校微信群里已经有几百个未读消息,陈更拿起手机又放下,懒得再去看。
她总是这样矛盾。有时因为懒得下床能在忍着饿从早上躺到下午两叁点,懒得写作业于是拖到截止日期的前半夜,但写这个新学校的申请时却能瞒着家人和老师在繁重的课业里抽出时间去一遍一遍地改她以前从没接触过的申请文书。
她也说不出来是因为命中注定还是怎样,于是就这样进了面试,也幸运的拿到了全奖。
第一次,她有了被肯定的感觉。从普通高中转到了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国际课程体制,还有拿到了全奖。陈更说不清楚自己是哪里打动了面试官,但她很高兴自己得到了珍视。
虽然碰到了“血光之灾”,但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陈更想。
从前的学校虽然也以开放包容而闻名,但她对徐行的感情是秘而不宣的。她知道徐行也许已经感觉出来她克制不住的感情,但当她的同学淘气翻出她写的日记读给徐行本人听的时候,那些怀着酸甜的心情写下的话忽然变得苦涩又难看,仿佛成了她的笑柄。
在新的城市,在新的学校,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就像中二病毕业的人不愿意提起过去一样而选择了去远方读书一样,好像离开就是解决难堪的方法了。
不过和徐行的剪不断理还乱并不是她决定转学的理由。就是命运让她点进了现在这个学校的官网,对另一种生活的渴望克服了她对旧日的眷恋。她决定追求一种有更多可能的、和徐行没有关系的人生。
从初中起她的梦想就是上t大。在陈更的母校,年级前五十名就是有希望的。 她一直在这个名次摇摆着。徐行也是,只是排名比她少一个零。
于是理所当然的,当成绩好和长得好看成为了高中评价一个人的两个标准时,很多人也知道徐行这一个人了。
多简单的评价方式啊,陈更想。她喜欢徐行的理由除了脸好看和成绩好,还有什么呢?
她暂时想不到。可如果只有这两个如此世俗又幼稚的理由的话,应该很容易忘掉才对。让她回答为什么是徐行,也许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做同桌容易产生暧昧,也许是在不用考虑生活的一地鸡毛的纯真年岁里,没有体会到生活沉重的她能够抛开更多条条框框去喜欢一个人。道理很简单,就是在那一年她遇到他了,然后或许因为荷尔蒙作用然后决定要喜欢的人就是他了,于是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
现在她的梦想不是t大了,虽然她想去t大也是因为排名这样肤浅的原因,就像她最初开始喜欢徐行的理由一样。
新学校的群里,大家讨论着上一届申请季的录取。ivy league,  . com 30好像取代了所谓. com2和c9似的,大家讨论着自己的选课和sat,新一轮的peer pressure来了。
上一届录取了harvard的学长被叫做“男神”。看到群里的信息,陈更有些想笑,原来判断的标准在哪里都一样,某些事情永远也不会变。
但她希望她会变,一直往前走,不回头。
去乱岑角的路 无法改变的sunkcost
陈更选了一门比较政治的课,因为可以上之前历史课里学不到的内容。她还选了一门文学,虽然同学一再告诫她老师是个tough grader,评分细则也不清楚,但她还是决定了。
在某些事情上她摇摆不定,但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她总是很偏执。她羡慕余微,她这位好朋友从小到大总是坚持自我,并且得偿所愿。在b校这个以理科为重心的学校,选文科就意味着是“第二选择”和“无奈之举”。陈更没有勇气那么做,即使她喜欢历史,但她还是假装自己对物理很有热情的样子,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在历史课上不在乎地、大摇大摆地写数学。
从初中开始,余微就决定读文科。于是她就写了文科申请条,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镇定自若地交给班主任。
现在的陈更有些无法理解当时畏畏缩缩的自己,那个一点异样眼光都不敢接受的自己,毕竟在她告诉班主任她要去读国际学校的时候受到的白眼不比余微交个申请条少。
在b市,出国被视作是逃避高考和竞赛的选择。陈更无数不厌其烦地回答过熟悉的、不熟悉的亲友自己为什么要出国,不是因为“考不好”或者“读不下去”,她就是想那样做了。
学校给了他们一个edu的邮箱,她想前缀的时候又想起徐行了。想起徐行好像是和呼吸一样自然而然的事,就算是现在她还是会呼吸紧张,喘不过气来。在她删掉徐行联系方式的年月里,她给徐行弃用的邮箱发过邮件,告诉他她要准备转学了。
徐行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她。那个被弃用的邮箱是藏着她和他发生过最多故事的地方,徐行没有告诉过周围任何人,陈更也没有。他曾经用这个邮箱给她发过资料,然后在附件的最后一行问过她是不是喜欢他。那时他们还是同桌,小说里常常写的那种很暧昧的同桌。好像承认了她喜欢他就等于她输了似的,她颤抖地回“没有”。然后他就没有回复了。
如果她回复是的,如果她再回复勇敢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像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这个心结是不是从脑海里蹦出来。她都要抑制住回忆的欲望, 然后深呼吸冷静下来。
人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sunk cost是无法改变的。陈更第一千零一次告诉自己。
于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新生活开始的仪式感,她用上了新的邮箱,然后把地址发给了余微和其他中学时代的朋友。
两个人都抛弃了原本的那个邮箱,这段故事应该顺理成章的结束了。陈更想。
不用再做五叁的日子里改成了写paper和复习数不清的quiz,她还是和余微每周通电话,即使她们的共同话题越变越少,主题渐渐从从吐槽老师变成了回忆过去。和故乡的联结已经在慢慢断裂了,徐行也已经退出她人生的舞台了,她不想再失去曾经与她一起度过最单纯的时光的人了。她尽力地想把余微和其他朋友留在自己的生命中,作为很重要的人。
“我在准备a大冬令营的材料”, 余微在每周的例行电话里告诉陈更。如果她也学了文科,她和余微现在大约就是竞争关系了吧。她们还会这样要好妈?陈更有些庆幸,庆幸自己选了理科,庆幸自己选择出国之后不用老是再和朋友比较。
少女时代的自尊是敏感且脆弱的。她会把自己和余微比较,和徐行比较,即使她总是比不过徐行。徐行每天晚自习都会去上物理竞赛,高一开学大家会都尝试竞赛,这是他们高中的潮流。陈更为了看到徐行也跟着一起去了,没有听懂课也没有写完带去的作业,她只能临摹一下字帖。
为了摆脱女生理科不好的刻板印象,为了徐行能够在排名上看到她的名字,陈更装作自己很喜欢物理,很喜欢那些碰来碰去的小球和胡乱发散的磁场。她装得太入戏了,以至于物理老师都把她当成自己最宝贝的学生,说她大学应该去学物理专业。
到新学校之后,陈更终于摆脱了物理的噩梦。装作爱一个不爱的学科实在是辛苦,就像她装作不爱一个爱过很久的人。虽然她物理的确变好了许多,一二开头变成了一四开头,但谁看得见她被收起来的那些杂志呢。
被收起来的那本《新知》里有在文学课里爱上的小说《斯通纳》的介绍,她后来在家里翻到过。
原来这就是错过,原来这就是错过也会遇见的命中注定。
在b校,她的确身体力行证明了女孩物理不好是个刻板印象,但又落入了理科nerd就会轻视文科的怪圈。而在北京的新学校,她避免与关于物理的一切接触,也避免与触发与徐行相关回忆的一切接触。
人总是想要符合一个人设,总是想要符合某种评价的标准。用了爱马仕好像就不会挤地铁,喜欢古典音乐好像就不会看色情文学。
去乱岑角的路 卧佛寺
余微递交了t大文科营初审拿到了优秀,陈更准备去卧佛寺给她还愿。
她本来想找一个伴的,可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找谁适合。在这个学校,平时接触得比较多的也只有陈更在哲学社的同学,周末他们计划着给社团公众号写推文,没有谁有空陪她一起去。
好像一个人出去就会显得自己很孤单似的,在b校的时候陈更也总是拉着余微课间一起去上厕所,一起去小卖部。
为什么不学着独处呢?就算是孤独,又怎么样呢?陈更这样想着,关掉了群聊界面,也删掉了聊天框里的邀请。
“陈更,你一起来吗?” 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是哲学社的新生王应呈。陈更对他的印象有点模糊,只记得社团迎新时他坐在她的旁边,聚餐时她发现他不吃土豆。 “我要去卧佛寺,” 陈更晃了晃手上的便签,“帮一个朋友还愿。”
“你啊...” 王应呈有些无奈的笑,“那晚上大家一起吃饭能来吧?” “我尽量。” 陈更不敢保证她不会一个人去吃海底捞。
卧佛寺没有直达的地铁,陈更决定坐公交。她初中周五放学时就很喜欢坐公交回家,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看着窗外然后随着车身摇摇晃晃。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变得sentimental,独处让有机会她沉醉在时间的缝隙里,即使那些琐碎的故事结局并不十分美好。
她攥紧手里那张“保佑余微通过初选”的便签。几年前她也是这样保佑自己高中能和徐行还在一个班的,写得更多更虔诚,甚至还花钱在b市的寺庙烧了高香,但愿望并没有成真。她不知道这次的得偿所愿,是因为她的祈祷,还是因为余微自己的幸运。
摇摇晃晃的公车终于到站了。她给余微打电话。“我要去还愿了”,陈更笑着说,“卧佛寺的佛祖比b市的有效。”
余微补刀,“而且啊,你还没花钱。”
她拜了拜那个侧卧着的慵懒佛祖,希望他能保佑余微的面试顺利。她和余微的感情很深,深到陈更觉得和余微在一起也不错,可惜没有荷尔蒙的作用,她爱不上余微。又或者是先来后到,她先喜欢上了徐行,于是其他人都只能靠边坐。
徐行没有进冬令营,余微告诉她。这一刻陈更不知道该为徐行难过还是该为自己高兴。毕竟她之前总想通过排在徐行前面这种幼稚的方式让他能看见自己名字。她的作文被当成范文发给全年级时,她也期待着徐行能认出她的字迹,还有在边缘处写下的“hello xx”,这是她写给他的情书。
公开的,又秘密的。像王小波写信给李银河。
拿不到降分意味着他的成绩出现了很大的滑坡,更意味着很难上a大。她意识到这点后想要跑回卧佛寺再帮徐行一次,好像这样的祈祷真的会起到作用似的。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晚上哲学社的同学聚餐还在等她,她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和她已经不相关的人担心。毕竟,徐行也没这样为她紧张过。
好像是有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陈更长吁一口气。
到达餐厅的时候哲学社的新同学都在,王应呈给她留了一个好位置。发现她很爱吃土豆泥,王应呈给她盛了一点。“谢谢”,陈更边吃边说,“正好你不喜欢吃。”
王应呈一怔,有种秘密被戳穿的感觉。他的视线让陈更有些尴尬,甚至有些后悔直白地讲了那句玩笑,她也不想再解释,于是继续埋头吃饭。
家住北京的同学都各自回家了。
王应呈的家离学校很近,他和陈更决定一起走回去。夜里的国贸灯火通明,像是一条不会落幕的银河,闪闪发亮,像徐行捧过的书一样闪。一点点小事就能触发和他有关的回忆,陈更很懊恼。
“今天去卧佛寺都求了什么?” 很长的沉默之后,王应呈问。棱角分明的脸在夜幕下也有些模糊了,陈更抬起头看他。
“保佑一个好朋友的学业”,陈更说。“我不幸运,但我希望我周围的人能够幸运。”
似乎是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王应呈换了个话题,“你是拿了全奖的么?” 他顿了顿,又有些掩饰地说,“我听赵文欣说的。”
赵文欣是陈更一起策划过活动的哲学社同学,也是比较政治课的课友。她们也约定好了当下个学期的舍友,做彼此的study buddy。
“是啊,”她承认得很轻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拿到奖,也许是从普高转来这个背景很新奇吧。”
和她的故乡不同,a市的路很宽很直,他们并排走着,几乎没怎么拐弯。“不只是因为背景新奇”,王应呈停下,转过身低下头看着她,“是因为你这个人本身。你得相信你值得。”
这大概就是新环境和旧环境的不同之处了,陈更想。她在这里得到了ao(招生官)的肯定,得到了同学的肯定,在b校的时候,只有余微鼓励过她。那些月考后念叨不休的排名是她自信心的来源,仿佛没有其他比成绩更能体现一个学生的优秀。她在班上勉强算上游,但更是沉默的大多数,老师看不到她,徐行也看不到她。她觉得,或许自己的确是有一些特别的,又或者说,每个人都是特别的。
晚上十点,在富力城外的天桥边,陈更和王应呈告别。
“谢谢!” 她大声地喊,不知道是喊给王应呈听,还是给她自己。
去乱岑角的路 斯通纳
回家后陈更有些晕乎乎的,可能是那一小杯啤酒让她有些醉了。于是她胡乱地洗漱,像往常一样把本来准备看的资料藏到枕头下面,然后钻进被窝里。
除了初叁晚自习放学后和徐行一起出过一次校门,这是她第一次和年龄相近的异性夜里一起并排走。她和徐行一起走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他,害怕他知道她的小心思似的。陈更自喻为一个并不容易紧张的人,但在徐行面前她总是紧张又不知所措。离开b校后她面对谁都能款款而谈,但在徐行面前她做不到。
大部分的时候,徐行对陈更都很冷淡。而在陈更对王应呈的记忆里,他对谁都很温和,却又有种莫名的疏离。迎新活动上问到一些尺度稍大的问题,他总会笑笑然后说“抱歉”,再自罚一杯可乐。
喝可乐有什么了不起的,陈更觉得有些好笑。王应呈的故意接近她能感受得到,只是她实在想不清楚这样做是为什么。如果说他喜欢她,那未免也太滑稽了,他们不过就说过几句话,见过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恍惚中陈更睡着了,差点错过了第二天早上的文学课。她一路飞奔跑到教室,嘴边叼着从食堂拿的吐司,这幅滑稽的样子逗笑了amy,她的文学老师。amy是学校里闻名的tough grader,打分标准总被抱怨不清晰,但陈更的essay总得a,虽然她托福写作都没有满分。要说什么打动了amy让她如此仁慈,也许就是一些及其细小的灵魂共鸣,就像英国文学课和斯通纳的关系。
今天文学课的seminar讨论《斯通纳》(stoner),陈更第一本完整读完的英文小说。从普鲁斯特开始,主角从英雄变成平常人的故事已经并不新奇,但把平凡人的故事叙述得不平凡,还是很动人。
她猜测主角的名字(stoner)也许来源于折磨着西西弗斯的巨石(stone),让西西弗斯无数次地往返于期望与失望。斯通纳的人生也像是西西弗斯故事的复刻,没有得到的教职、失败的婚姻,他好像永远都到达不了期待的彼岸。amy分析的人物性格,情节的设置和作者的用词,陈更并不关心。但当amy问斯通纳的一生到底应该如何去概括的时候,陈更举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