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爹竟是我自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裴川野
想唠嗑就进来唠嗑,难道你还在我门前坐了一下午?
齐墨摸了摸鼻子,不由有些心虚。
沈怀璧估计他就是闲的浑身骨头都痒,这才跑到他这儿来找不痛快。他任齐墨在他那些放画的架子边上磨磨蹭蹭的动手动脚,自己则在书桌旁落座,铺开一张素笺,素手执着笔,在砚台中舔了舔墨,信笔一条条写下。
齐墨还在沈怀璧晾晒画作的架子边逗留。
京城中有一位退下战场的老将军,齐墨仗着和他家小公子玩得好,经常跑去别人府上串门儿。
老将军也喜欢作画,墙上常年挂着他盖了印的画作,一年四季都不重样。
上面的花样多的是万马奔腾,残阳烈血,一看便有一种大将的风范。
而沈怀璧
花花草草山山水水燕燕雀雀。
在一众金戈铁马中走出了自己的风范。
放在最外的那副墨梅图还是上次齐墨看着他画的,墨迹已然干涸,那几朵迎着凛冽寒风而傲立枝头的梅花风姿绰约,几乎在下一秒便要散发出幽冷的清香。
他缓步走到垂着眉眼写信的沈怀璧旁边,想看看他在写什么。
沈怀璧还在病中,面色还带着点病态的白。煤油灯的光亮很足,打下的淡黄暖光衬着他从衣衫中露出的一截修长脖颈,越发显得他像一张纸,脆弱易折。
他握着笔的手指修长,骨骼匀亭,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手。手心有一层浅浅的茧子,握着留行鞭时杀伐果断,现今握着笔倒也不违和。
沈怀璧这时已经写完,见他凑过来看,也不掩盖,反而把那张信纸送到他眼前。
他这么主动,齐墨反而推拒起来了,躲避洪水猛兽似的转过身,对那张信笺避而不见。
沈怀璧暗自觉得好笑,把那张信笺从桌子上捻起来。
军队备资都有严格控制,民间不可能一次性出现那么多刀枪棍棒,更遑论制造出帅刀。花满山庄能有这么多备资,若说他背后没人支撑着供给,天上的星星都能倒下来砸在我脸上。
齐墨被沈怀璧这一新奇的比喻震撼到了,一时没说话。
沈怀璧继续道:所以我要写个折子,把事情的经过全部陈说一遍,如实禀告皇上,然后才能出兵去勘察。
齐墨嗯了一声,卷翘的睫毛簌簌颤动,专注的看着他,随后问了一句特别没有技术含量的话:然后呢?
孩子他爹竟是我自己 分卷(15)
沈怀璧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然后我就能带兵出去了。没有这一纸批文就贸然带兵出伍,这叫造反!懂了吗,榆木脑袋?
齐墨老老实实认领了他这句骂,看着他的眼底清澈,像一潭轻轻漾着波澜的碧波,惹人心动。
沈怀璧目不斜视的移开眼睛,拿出一支鎏金黑底的小纸筒,将信笺装进其中。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瓷白色的埙,看上去是由上好的骨瓷所制成的,薄薄透着一层光。
埙声清悠扬悦,绕过流转的浮云,被风吹得四下散开,一只鹰循声而来,扑棱着羽翼丰满的翅膀,静静落在沈怀璧的窗棂上。
好大黑,送信到京城,还是正阳门那个驿馆。
黑鹰颇为留恋地蹭蹭他靠过来的手心,带着那封跋涉千里的信筒飞走了。
他转过头,看见齐墨正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沈怀璧以为他在馋他一手养大的那只鹰,没好气问道:干什么?
齐墨: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幼时的乳名,就叫小黑。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一只鹰还要占我辈分的便宜,太难了,
第20章 魂牵梦萦
齐墨成功的在沈怀璧这里磨蹭了一顿晚饭,见他还没有想走的意思,沈怀璧面色颇为不善的看着他:干什么赖在这里不走?还打算在我这里过夜吗?
齐墨很不想走,耍无赖道:将军,你不是要换药吗?现在这么晚了,你还要麻烦李大夫再来一趟吗?不如我帮你换了,换了我再走,怎么样?
沈怀璧看了他一眼,手中执着的函章仍未放下。
换完就快点给我滚,这么多事儿,你真应该和骐骥营的陈都统去一较高下,看看你们到底谁更啰嗦。
这是齐墨第一次耍赖皮,也没想过效果这么好。他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沈怀璧从书桌边坐到了床上,小红木桌子上摆着绷带和药膏剪子等物,等着齐墨给他换药。
齐墨一时没反应,还站在那里默默看着他。沈怀璧向来没有好耐心,催促道:干什么你,愣在那儿干什么?不是说给我换药吗?
齐墨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帮他换药。
他背上的伤口一直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感,之前李管家还专门叮嘱过他说,不许乱动。齐墨自己跑到沈怀璧这儿来气,一呆就是大半天,齐墨都被这疼痛折磨得有些习惯了,此时他一动作,没太注意到背上伤口,那被火熏燎过的伤口便又猝不及防的裂开。
齐墨脚步一顿,额边立即有冷汗从侧脸滑下,滴入纯白里衣内。
沈怀璧看着他顿了一下,皱眉问道:怎么了?
齐墨抬起头,勉强笑着摆摆手:没事儿,太久没走,感觉有点闪到腰了......
沈怀璧才不会信他的鬼话,冷着脸道:过来。
齐墨没法儿,只得顺着他的话过去。
后背的烧灼感越来越强烈,血水濡湿里衣,湿答答的黏在背上,极不舒服。
你老实说说,除了你的手,你还伤哪儿了?
那时在卿龙暖阁里,他只看见了齐墨双手上的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些仅仅伤及表面,可有些却深可见骨,也不知道那么长的一段黑暗的楼梯,没有一点光,他自己一个人怎么走上来的。
齐墨抿着唇,心知就算自己不告诉他,沈怀璧也会去找李管家问,还不如自己全盘交代了,或许还不会怎么样至多骂他两句又蠢又笨就好了。
没什么事,就是后背被木头轻轻砸了一下......很轻很轻!
沈怀璧还是一言不发,良久,他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很轻的木头,能把你砸的疼得流汗么?真以为我傻呢?既然你不想说,那就把衣服脱了!我倒要来看看,那木头轻成了什么样子!
说罢,他便要站起来抓他的手。
齐墨想到他还有那么多伤在身上,若是自己一跑一躲,沈怀璧又要来追,到时候少不得又裂开几个伤口。单单说他手臂上的伤,那么多天了,裂开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沈怀璧看着是没感觉,可他却愧疚万分。
于是他打定主意,不但不躲了,还迎着他的面走过去,当着他面把自己的腰封解开。
沈怀璧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究竟要干什么。
衣裳一件件脱落,窸窸窣窣地落在地上。
齐墨长在密不透风的皇城里,但出乎意料的身材好。腰肢劲瘦得恰到好处,看得出平常会去锻炼,肌色是浅浅的蜜,肌理有一种细腻的质感,在浅黄色摇曳的光晕中泛着浅光。
沈怀璧面不改色的审视完,声音平静无澜:转过去,给我看看你的背。
齐墨心道都做到这地步了,他怎么也逃不脱这一节,只好转过身,给他看后背。
齐墨的肩背生得很好看,肩胛处两扇蝴蝶骨,就像是即将展翅高飞的蝴蝶伸展出的羽翼。
可一条深红色的疤痕横过大半个脊背,血肉交横的皮肉硬生生破坏了应有的美感,最深红的地方还能看见翻开的血肉
这哪里是齐墨说的轻轻的被砸了一下,血肉模糊,能叫做不妨事么?
沈怀璧弯下/身,刚想把那件里衣捡起来让他披上,谁知血水已经黏结在他的衣服上,已然穿不得了。
他只好从身侧的小木几底下翻出一套自己穿过的衣服,好歹不让齐墨在他这儿着了凉。
他默默看着齐墨艰难地穿上衣裳,还扭过头冲他弯了弯眼角。
这人都不知道痛的吗?
怎么弄的?
饶是大体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沈怀璧更想听听齐墨自己怎么说的。
我们出来的时候将军你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晕过去了。横梁上的断木不时砸下来,我运气差,便被碰了一下......真的无妨。齐墨怕他不信,还追加了一句:大夫都说啦,只要坚持擦几天药就能好。
从沈怀璧站立的角度望过去,齐墨的眼眸色调极黑,就算有浅黄的光晕笼罩着,也暖不起来,像一粒墨色的玉。
齐墨被闹了这么一出,生怕他再问东问西,便伸手去碰沈怀璧的腰封。
沈怀璧下意识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往后一缩,警觉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齐墨摊开手,有些无奈:说好了给你换药的啊。你看你手臂那个样子,还吊着绷带呢,你自己能脱衣服吗?
沈怀璧迟疑了两秒,握着他的手松开。
要换就快点。
幸好沈怀璧的伤口都在很浅显的位置,齐墨只要掀开他的半只袖子便能给他上药。
也许换药的时候挺疼,沈怀璧闭上眼睛等着他换完。
即使沈怀璧掩饰得很好,那块冰凉的药贴在他手臂上时,他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齐墨注意到了,上药的动作也就轻了些。
腰上的伤口就比较麻烦了,齐墨撩开他的下衣摆,便能看见那块雪白纱布下洇出的血痕。齐墨怕他疼得厉害,手脚便放得快了些,动作却轻柔万分。
他上完药,眼神不着意向上一瞥,便看见一截雪白细瘦的腰身,直直的脊柱在皮肉下凸显得很明显。
齐墨暗暗咋舌,沈将军这也太瘦了点。
目光再往上飘移,便看见了一片青青紫紫的红痕。在他后颈处的那块一小块紫红色的痕迹最为明显,几乎紫的发黑了。
齐墨担心他被花满山庄的人下了什么蛊虫,着急忙慌道:将军!除了你的手和腰,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沈怀璧僵了一下,以为自己上次从石阶上滚下来的时候身上受的其他伤也被他发现了。
刚刚齐墨骗他还被他训了一通,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得这么快,现今就要轮到他自己了!
他思量了一会儿,决定果断装傻
没有,怎么了?
齐墨的声音更惊恐了,嗓音害微微变了调:将军!你脖子上有一块紫红色的瘢痕,不会是花满山庄的人在你身上种下的蛊虫吧!?
沈怀璧一头雾水,问道:在哪儿?
齐墨握着他的手,靠在沈怀璧的脖子边:这儿!
沈怀璧一摸就明白了,这哪是什么蛊虫?这明摆着就是上次齐墨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整整一身青紫瘢红,让他怀疑这齐墨到底是不是数狗的。
沈怀璧咬着牙,恶声恶气道:无妨!狗咬的罢了!
齐墨也正奇怪,沈将军平日里除了出门处理公务,简直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什么会被狗咬伤脖子?况且沈怀璧身量高挑,这得是多大的狗才能咬到他?
齐墨怕他因为背后咬了而感觉失了面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什么狗啊?我来江北这么些天,也没看见狗啊?将军不会是刻意唬我的吧?
沈怀璧看他真不知晓,存了心想逗弄他几下,戏谑道:
家养的一条大黑狗,京城来的,平日里笨手笨脚怪会拖后腿,一颗榆木脑袋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样?这狗多好,末将看来便很像你。
齐墨也不恼,唇边两个梨涡浅浅绽放,他眉间舒展,两眼灿若星辰,直勾勾盯着沈怀璧:将军,你都说我是狗了,我今晚能不能不回去啊,我那小房子没人,我又怕黑......
沈怀璧盯着他沉思了一会儿,良久才开口道:你还怕黑?
齐墨主要是想赖在他这里不走,没想着要把自己怕黑的光荣伟绩给抖搂出来,便眨了眨眼:真的好害怕啊。
沈怀璧没理他,把里衣的腰带扣好,被子掀开一角,自己躺了进去,面朝着墙壁去了。
齐墨没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站在那里不动。
要睡就赶紧给我滚上来,磨磨蹭蹭做什么?
齐墨笑,摸爬滚打着上了床。因为他背部伤口有一大片,他便微微侧着身,鼻尖朝着沈怀璧。
沈怀璧给他穿上的那件衣服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带着安抚人心的气息。
就像雪山之巅清冽的风缠绕过指尖,安谧而悠扬。
一夜好梦,许久没得到安宁的梦境陷入纯净的白,柔润无瑕,再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入梦。
可惜有些大嗓门儿黄鹂儿总喜欢仗着一张大嘴巴胡乱啼叫。
齐墨睁开眼,隔着帘子便能见到许久不见的徐都统正单膝跪在地上,朝着仅仅披了一件薄风衣的沈怀璧汇报
......昨夜京城传来急报,是金纸面函。皇上......驾崩了。
床上的帷帐倏忽发出簌簌响声,沈怀璧回头去看时,齐墨正跌坐在地上,面色尸白地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过渡章,下一章开始进入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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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川想要,川川馋quq
再嗷嗷一句:语音码字真的好好用呀!日万有望!!!!
第21章 一路东上
皇帝......驾崩?
齐墨挣扎着站起来,面色白得如一张纸。
怎么可能呢?父皇他那么好,人人都夸赞他是一个圣明君主。
他不曾暴虐享乐,不曾耗费民工民资修葺宫殿,不曾包鄙赃犯,明察秋毫。
他也不曾动辄发动战争,使得百姓家破人亡,自他在位那年起,边境安稳二十余年无动荡不安。
他亲手教授孩童写作书画,也曾衣襟带花,言笑晏晏地与他们吃酒喝茶,谈论治国齐家平天下。
可是,这么好的一位君主,那么好的一位父亲,怎么就......
毫无征兆地死了呢?
自己离开京城的那一天,明明还与他约定好了,耍着小孩子脾性要他在自己归来的那一日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往事已成云烟,飘悠着散失在空中,倏忽片刻就不见了。
沈怀璧看着他一个人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往外走,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徐毅没想到沈怀璧床帐里面还有个人,一时不觉也有些尴尬。
先是头晕,让齐墨分不清今夕何夕,接踵而来的则是铺天盖地的恶心感。
齐墨踉跄来几步,扶着墙干呕起来。
他昨日一醒便跑来找沈怀璧,本就是滴水未进。用晚膳的时候,受伤的后背火烧火燎的,疼痛使然,让他也没吃几口便早早搁了筷子。此时就算他有意想吐,却也只能吐出几口酸水来。
齐墨把自己关进那间小房子,一关便是两天两夜。
期间除了李丰伟送进去又摇着头拿出来的根本没动多少的饭菜,便没有人再能进的了他那间屋子。
沈怀璧数次站在他的窗前,见无论白昼还是黑夜,里面皆有一灯如豆,床榻的下缘枯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半晌都不动一下。
齐墨看起来是个没头没脑的拖累,可沈怀璧知道,这人犟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动,更遑论去劝他心结解开了。
沈怀璧寂寞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在身旁李丰伟的催促下,转身离开了。
那盏如豆的灯火在微风中摇摇曳曳,缱绻的光柔丽地暖着人的心,熨贴极了。
齐墨便蜷缩在这盏暖黄的灯火下,不闻不问不听不想,仿佛自己还是个有家可以回,有亲眷还在等候的单纯小皇子,即使偶尔被骂两句窝囊包袱,那又如何?
母妃仙去得早,他自己独身一人活在活在偌大一个皇宫里,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伴儿。
几个皇兄皇弟争着抢着朝他父皇献媚邀宠,对待他却也算谦和有礼,没有什么欺负了的份儿。自从及冠之后,他们便不可避免的疏远起来,唯有父皇一人待他真心如初,教他君子有道,温之如玉。教他要好好利用手里的权利,为百姓谋一个喜乐安宁。
可如今正是太平盛世,百姓仓廪丰足,不愁吃喝,父皇一走,把半壁江山也要带走了。
他吸了吸鼻子,这几日他都没有流过泪。
不是不想,而是哭不出来。
齐墨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不敢休息,好几次他一合眼,父皇舒朗带笑的眉眼便在眼前。他怕一睡,这至今他都不能接受的事实便会从噩梦变成真的,唯有一灯如豆,浅浅系着他的心神。
不知是他的幻境还是真实,屋外传来了清乐悠扬的乐声,颤颤巍巍地绕着屋梁旋转。
齐墨侧耳听了一会儿,神色微动
那支曲子正是《白雪三叠》。
可惜现在容叔不知所踪,父皇猝然驾崩,变故来得太快,让他无法接受。
孩子他爹竟是我自己 分卷(16)
齐墨长叹了一口气,撑着墙壁站起来。
到底是一幅年轻身体的底子,背后的伤口结痂止血,算得上是无药自愈了。
他活动两下已经麻木的四肢,推开了门。
外面一袭白衣临窗而立,风勾连着衣袍下缘,带起层层涟漪。发丝没有束起来,半挽着飘荡在风中,自带三分风情。那双眼是浅淡的琥珀色,眼角微微上挑,不知是吹久了风还是什么缘故,眼尾带着一抹薄红。那人手中持着一片翠绿的叶子,正靠在玫瑰色的唇边,吹着吱吱呜呜的曲子。
沈怀璧看见他出来,面色依旧波澜不起,他吹完一整支曲子,这才看向齐墨。
他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开口便是一句:徐州一带有要贼祸乱,我将带人前去镇压,后一路东上,镇守皇城。
齐墨这几日精神状态极为不佳,整个人都好像被不知什么精怪给抽走了精气神,面色颇为枯槁,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浅青色的外衣覆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形销骨立起来。
他的眼睛便显得特别大,一动不动地看着沈怀璧。
今日下午便启程。沈怀璧走过去,握住他垂立一边的手,触感冰凉。
现在掌权的人是谁?齐墨的嗓音沙哑难听,如被枯树草枝摩挲过了一般。
沈怀璧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往饭厅走。握住他的那只手的手心温暖干燥,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他轻轻说:没有新皇登基,由安福王替为摄政王,暂掌朝政。
掌厨妈妈心疼齐墨,即使是大清早,也给他做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上面撒着青翠的葱花,细细煎了澄黄的蛋摊在上面,堪称色香味俱全。
齐墨无暇顾及到这些,朝掌厨妈妈道了谢,三两口没滋没味的扒拉了几根面条,放下碗便回了屋。
沈怀璧跟过去,见他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他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道:
你去换身衣服,轻便点的,不然不好骑马......你还想坐在轿子里,让我派人抬着你去徐州么?
齐墨沉默地点了点头,也不避嫌,当着他面扯开腰封,青衣落下,露出背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沈怀璧张了张嘴,刚想问他用不用自己帮忙上点药,便看见齐墨手起衣落,极其迅速的穿好了衣服,似乎没感受到衣料摩擦过后背时带来的痛楚。
他缠好腰封,佩上银白色轻铠,劲瘦的腰肢被腰封勒出身形,面色却苍白,毫无人脸上常见的血色。
沈怀璧把袖中一直藏着的留行扔给他,面色淡淡:此行一路艰险,我率领人数众多,若遇突袭,恐无法护你周全。你与我学上几招,不算教你为徒......你若是要叫,叫声师哥便好。
齐墨的脸上终于掀起一点波澜,手中握着的留行鞭木柄上花纹繁复华丽,握上去的手感也是温凉一片的。
给我?那你用什么?
留行估计没给过其他人用,江北霸王花用的最顺手的武器便是一根吃人不吐皮的鞭子,这齐墨早有耳闻。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这把杀人利器会给到自己手中。
沈怀璧全然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微微乜着眼道:武器有那么多,我随便找把刀或者弓箭都行,有谁像你这么没用?要想在短时间之内有自保的能力,只能把最好学的鞭子权且借你一会儿。
齐墨摇头,把留行不由分说地放在他手上,转身进了屋。
沈怀璧看着他在从京城带过来的那口大木箱中翻翻找找片刻,跑出来的时候,手中握了一把弹弓。
沈将军既然不用我身披执锐冲锋在前,那么这留行给了我,反而还是暴殄天物了。这柄弹弓是我从小带着玩到大的,还因为贪玩儿打破了许多宫殿的纸窗户,挨了教习先生和父皇的骂。我有它就够了。
沈怀璧听他这么说,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是劝不动他的,便只好放弃。
那我......还能叫沈将军师哥么?齐墨说完,自己也觉察了不妥,自嘲的笑笑:宗亲分离,血肉崩卒,若是将军肯给我一点虚无缥缈的念想,我就还以为......
以为离别席未散,物是人是,场景犹存。
沈怀璧自己也是十四岁离席,家族戮落,身边无一亲眷,孤单寂寥,只有兵营那些冷血的铁刃兵刀陪着他。
虽不是顾影自怜,但也有种寂寞的感同身受之感。
因此,沈怀璧只稍稍别扭了两下,便应允道:想叫便叫吧......在我下属面前不许叫。
齐墨弯了弯眼角,捧出一个浅而又浅的笑。
嘉庆二十八年,镇北将军沈怀璧偕同十一皇子齐墨,率领洋洋八百骑将士,一路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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