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疤
作者:叁侗岸
月光疤
月光疤 1.白昼
1.
数了数,是七年。
“对不起。”
下午咖啡厅阳光好,人比以往多些,厅里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也刚说完一段。两个字吐出后,她捂住了腹部,生理性张开嘴,胃部痉挛到差点呕吐。
再次空呕后,路柔说了句抱歉。
“好了吗?”男人递去纸。
她擦擦唇。“谢谢。”
大部分时候吐不出来,只是心理不适。最初看到和他同款灰色的车都会呕吐,这一年她好了很多,只是说起名字,偶尔会忍不住。
林凉笑笑。“你继续说。”
“我现在记不起当初对他贪、馋、倔、拗的那股劲怎么来的了。事情来得莫名其妙,我对其他人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墙上时钟一秒一秒过去,他缓缓搅动拿铁,抬眼问她:
“江漫是个什么样的人?”
/
当时月亮是圆的。
黑夜浓静,一两只流萤从灌丛飞走,蔷薇攀爬围墙,栀子香浓郁不燥,温柔月光落到了他的院子。
路柔看不清他的脸。落地窗打不开,她第一次爬上书桌,跪坐,拾起抹布仔细地擦净积灰的玻璃。
她在十五楼,他在别墅。
不远,低头能看见他院里一汪池塘。不近,他永远是个模糊的影子。
蓝花楹落满一地还没收拾,他站在院子里喂鱼。简单的纯色装束,动作温柔优雅。像在写诗,铺在月色里就是一句。
他常背对她弹奏古筝,她前两天见过。低着头,脂玉的手纤长,指尖微翘,拨弄筝弦的左手按出滑音。勾、托、抹,挑,信手拈来,从容典雅。一个世家公子般雍贵的人。
路柔坐在书桌上,双手抱膝看了很久,直到他进门也依旧从没看清长什么样。
只是觉得他不沾市井不食糟糠不近烟火,温润如玉,琴棋书画诗酒花。因为精神高洁文气翩翩,所以对她来说疏离难近。
他是她见过最有气质的人。
这种印象,她维持了四年。
直到大学毕业晚会后被他强行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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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对林凉说:“令人沸腾又绝望。”
“你说你追了他七年。”林凉想抽烟,后来还是忍住了。“七年都没结果有什么意义?”
她低了点头,手指在杯沿轻磨。
“以前真是骨子里的爱。”
没有理由说得通,只能是先天性的属性,与染色体有关。与生俱来舍不掉,还要感谢上天能赐予她——爱他的天赋。
“现在呢?”
“现在?”
她下意识摸向左手腕上一道刀疤,慢慢说道:“我只有一杯水,全都给他了。”
“然后他倒掉了。”
今年路柔二十六岁,青春走下坡路的年纪。有个利益婚姻的未婚夫,家境优渥,自身条件也好,没什么值得愁的。
“我准备回国了。”他理了理袖子。
“家人催婚礼了是吗?”她撑着脸笑了笑。“凉哥,我还没做过新娘。”
他也笑。“我也没做过新郎。”
路柔记得以前发誓只做江漫一个人的新娘,说违背承诺她就去死。
订婚前一晚她割腕了,没死成,但实际上也没想死,所以没有割动脉。
人怕痛,如果不痛的话每个人都有疤。只是她当时强烈的自恨进行的自我惩罚,迫切想用肉体痛苦转移注意力来缓解精神痛苦。那时亲手连根拔起一颗种了七年的树,剩下的那片地会有多烂、洞有多深。
她就多痛。
路柔和林凉道别,一个人散步到一处公园。
暖阳的光洒在草坪上,明媚动人。她缓缓坐在草地上,将包放在腿边,草很软,她舒服地双手撑在身后远望一群孩子正在放风筝。
兔子,老虎、老鹰,都是动物形状,还有一些真鸽子在飞。
风还是有些大。一个白帽子女孩不小心松了线,断了线的风筝很快被风刮到天上,女孩一边哭、一边跑着跳着想抓回那条已看不见的线。
风筝只是越飞越高,消失到远方。
后来女孩追了两分钟就不追了,知道追不到。
路柔看着孩子的母亲带她去买了新风筝,是只漂亮的蝴蝶,紫色翅膀和一双大触角。
她又开始望天上飘来的夕阳。
以前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执拗。大多人是爱情依旧存在,只是爱的对象不停在换。而她只认定了一个。追风筝都可以追到另一座城市去。
林凉问她是怎么认识的?
她不确定他说的认识是单方面认识,还是互相认识。
该从哪说起。
她想想。
/
他们白昼相遇,夜晚结束。
他是手电筒,照亮又刺疼她。
/
那从一个夏季说起。
她终于考上北一大学,父母就从镇子搬到了首都。那时路刚夫妇还只是开了家超市,经济条件一般,月入上万还是存了笔钱,想着路柔考到了这儿,于是也想了一晚决定北漂,顺便投靠正在经商的舅舅。
路柔的舅舅路温光找朋友租了一段豪华小区的二手房给她家,离北一读书也近,平时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于是路家夫妇感激不尽后连夜就搬进去住了。
因为以前的主人生活精致,他们一家一个上午便收拾好了,除了没有擦玻璃。许曼看了看时间已到中午,看了看厨房后叫了路柔一声。
“乖乖,去买瓶酱油和味精上来。”
路柔小名乖乖。她向来的装扮与她的人格相似,冷冷的招摇,让人知道她不好招惹。
紫色指甲黑色耳环和红唇。一身露脐装超短裙。高中毕业烫了波浪卷,把头发漂了染成白色,穿双黑色马丁靴,大胸蜂腰翘臀,皮相性感妖娆。
声音却遗传了她妈的娃娃音。
她不爱示软显得撒娇。她坚定风格是御女,所以一直压粗声对人说话,要么少说。
“嗯。”
拿了零钱,她出了门按下电梯。等电梯到了,她低着头按下一楼直接就转身看向电梯门。
若不是有声音在脖后响起,她不会发现电梯里还有两个人。
“最近怎么样?”
第一个声音粗犷沙哑,应该常常吸烟。
“每天都一样。”
回答的男声离她较近,在她头顶,她似能感觉他的呼吸平静和陌生的男性香气。
微微笑意。甘美得如陈酒酿造,慵懒语调又书香正经。声线不粗不细,调轻得优雅,像小雪压在枝上。
贵气内敛的声音。
她的身体像突然住进一道闪电,电光火石间白昼在骨头里苏醒。如被人打了一针般耳后又痛又痒,心卡在喉咙处久久下不去。她麻了双腿不敢转身。
心还在紧张晃荡。
一楼到了,门开。
两人绕过她先出了门,她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道第二个声音是谁。
都穿着校服,身高发型也大同小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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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上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事情来得莫名其妙。
叁叁:此文是送给喜欢《二饮红影》的可爱们。谢谢喜欢这个故事,也特别感谢lt;你的眼睛一定要迷人gt;lt;土星爆炸gt;lt;絈絈gt;这叁位一直在投珠促成《月光疤》出世的可爱。
月光疤 二.闪电
2.闪电
路柔十八岁时,莫名其妙喜欢的事很多。
比如,蹲在老家门口看一下午蚂蚁搬家。蚂蚁搬完,雨来了,她拎着板凳就往屋里狂跑,也依然得了感冒。
很多时候,等她清醒不该做什么,接着她就清醒,她已经做了。
还比如,尾随一名男性。
起因是这样:明天大学开学,她去商场负一层大超市买点用品,踩上扶梯,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颈子露在外面。他在低头看手机。
这颈子跟刚剥壳的笋一样嫩,颜色冷白,上面的茸毛淡得干净。他颈子上的小痣也格外好看,你会觉得嵌在那很坏,是一种男人怎么这么有心思的坏。
她吞了口唾沫,心头很慌,却一直盯着它。
快下扶梯,她发现他藕粉色内搭上缝了一排白色英文。以前某杂志上看过,很贵的文字,用手指从右往左数过,四位数。
买了一个水桶,扫码,收银员把桶递给她。才发现是藕粉色。
来之前不是说定了灰色?
她想莫名其妙。
喜欢上一个陌生人的脖子。
路柔后来去尾随他,是偶然中的必然。扶梯事件分开后,她在回家路上碰到了。这次他又在她前面,身材匀称,高得她要抬颌仰望。
仰酸了,他到家了。原来一个小区。
路柔看他进别墅,一个系白色围裙的阿姨笑着开门。
她停在原地,手里的桶子往前、往后,一甩一甩。她转身,走之前来的路回家。
/
路柔记下了寝室其他叁个的名字:
何双茹、徐妗和白江。
何双茹是动的。一说话锣鼓喧天,做什么都要争先发热。徐妗是平的。给她什么她就还什么。你热她热,你冷她也冷。
只有白江不起眼。她安分,属于“顺便一想,还有…”的一类人。
路柔和叁个人的关系都差不多,军训时四个人站一排,身高也差不多。
中场休息,何双茹就要拉人坐草坪上,用觅食的眼光扫荡每一个阳光下汗淋淋的汉子。找到了,便用手指一指。
“看到那个没?”
八双眼睛看过去。
何双茹:“帅不帅?”
路柔说帅。平心而论,从五官、形体、气质上,这人清俊得无可挑剔。
徐妗:“还行吧。”
六双眼睛刷刷看过去。
“你们是没见过那个人。”
何双茹:“谁?”
“江漫。”
江漫啊。
没听过。
徐妗为了强调真实性,歪低头看向白江:“白江,你高中不是跟他一个班吗?”
“你说是不是?”
白江有点焦灼,但很快自然了,声音从喉咙里出来。
“嗯…”
何双茹立马起了兴趣:“在哪在哪?我没看到啊…”
“他不在这,在东操场。”
徐妗说着说着,渐渐铺开他:学长,校组织部部长,现在的教官。再用这些词概括他:疏离、昂贵、优雅自律,高不可攀。
路柔不解。“学长还能当教官?”
徐妗摇摇头:“不知道。”
后来路柔才知道他有一个军事家庭。
/
别墅院子弹古筝的人她要看很久。周末一回家,她就把玻璃擦干净。
虽然每次都模糊,且只有一个微小的背影。
路柔心里的秘密是这个人的俊雅。她绝不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也绝不让人发现他的好看。当人都把江漫树立成是永远的“最佳答案”,说那你是没见过江漫。
她就在心里冷笑。江漫英俊?那你恐怕是没见过他。
虽然她也没见过江漫。
这种“只有我知道这宝藏”的快乐她享受了很久,并且吝啬与人分享。她也暗自骄傲别人发现不了。
直到这个秘密被破坏了。
那是入学一个月后的事。一个普通的周四晚上。
聊着天,徐妗问她你住哪?
她说碧夏园。
徐妗惊了一下,偏头看去。“你跟江漫一个小区。”
她心里突然有咯噔一下的滋味。“你知道…他住哪?”
“具体不知道。”徐妗偏回头。
路柔舒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舒。
她的神已经跑了,目光失焦。“那我们应该没见过。”
徐妗喝了口酸奶,放下。
“听别人说,他好像住在别墅。”
猛地又咯噔一下,比之前强烈十倍。路柔觉得院子里的人要从她胸腔里撞出来了。
低着头:“是吗…”
看不进去别的东西了。
她失落得难以想象:原来这个秘密是公开的。她也只是大众中的小小一个。
他就是江漫。
那天以后,路柔开始确认江漫是谁。
但还没有到必须主动挖掘的程度。她只是从这些那些的聊天里,比较一下院里的人和江漫,信息对不对等,描述匹不匹配。
一个星期后,她从何双茹口中知道了他还是一名社长。
——古筝社。
/
路柔面对面见到江漫的次数为零。
距离扶梯事件后就再也没近距离看到过。第叁次发生在周末的一个下午,她和她妈在附近便利店买水果。
买完苹果,路柔低着头,在她妈身边等付钱。她没注意他,一直无视周围玩着小游戏,叁颗星完美通关,就听见江漫说:“谢谢。”
她记得这种闪电劈进来的滋味。
抬头,人已经走远,能大约看到脖子有痣。
他是直着走的,又是只有背影,连侧脸也没看到。
“乖乖。”她妈大声喊她。“走了!”
路柔立刻窘得想埋进土里,瞟见刚涂的黑色指甲还有香味。
她想,早晚她要把这幼稚的小名清除出她的世界。
徐琳叫她不动,又提高一个调。
“乖乖,怎么了?”
路柔赶紧跑过去,免得徐女士再次破坏她的心情。
跑着跑着,脸涩了一下。
这羞耻的小名,希望他没有听到。
/
大一上学期过去,路柔依旧没看到他的正脸。
也不知道他在人们口中是怎么个天花乱坠的俊法。
一个学期相处下来,她和白江的关系最好。一是两人居然有同一个老家,是老乡,二是路柔和白江都少说话,在具体喜好上也有趣味相投的认同感。
譬如:一同参加了羽毛球社。
大一下期中,五月份,一个周五晚上,她与寝室的人告别回家。
吃掉徐琳细心准备的水果拼盘,她打个哈欠,走向卧室准备躺会儿松松骨头。
她踢掉拖鞋,随意地四肢大开躺在床上。
放在枕头充电的手机响了一声。
屏幕显示来了一条qq消息。路柔解锁进去,低下眼,看到一则请求加为好友的红标。
点进联系人,点开新朋友。
文字便入眼了。
“您好,我是江漫。”
江漫?
哪条道上的江?
她没有同意。点了点头像,进入个人资料。
qq名:氵。空间锁了。个人签名:水漫金山。
路柔看到水漫金山,一时想起前不久汉语言老师分析过老子关于水的一句话: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
无有入无间。
她一时打了个寒颤。
月光疤 三.灰烬
3.灰烬
第七次了,路柔低脸,把裙子轮廓顺好。
裙子的米白色,还有其上几朵碎花,她还没适应。
头发也是,起了早染回黑色,扎马尾,鞋子也文气,指甲卸得透明。一切外表都清淡了。
她站在这条路的拐角,拐了弯,是他家的范围。
站着站着,不知多久,黄昏了。
黄昏越来越重,红色的云松松垮垮。路柔把手机亮屏,解锁,点击,慢慢向上滑动。她看那晚的对话依然新鲜:大二音乐系的江漫。
他说您好,很抱歉向别人要了你的号码。他礼貌地说我想认识你。最后,她的目光长长地停在“想邀请你来我家,请问可以吗?”
这些话一本正经、有涵养,却在热热地进犯她。
她深喘一口气。
把手机关上,路柔的目光一寸一寸从那道隔阂的铁门往上爬。空空的窗。
江漫…
他什么心思?会跟那颗痣一样坏吗?
昨晚他让她超常的敏感。她想让他多说几句,又想让他别说了。她的喉咙一直紧得痛苦。一会儿想怎么被他发现了?一会想儿还是他跟她一样也在暗中关注?他不藏了。
也许还有她想不到的曲折?
下一步,他又会对她做什么?下下步呢?
为什么是她给了他认识欲?
问号在绕,绕成一团乱丝。路柔被乱得失去警惕了。
等她清醒她只问出一句:“几点?”后,于是闭屏,她一下把手机扔远。
起床,去倒水。
水很快润过干烧的喉咙,她竭力只往最浅层去想:他在同一个小区,认识一下不是很正常吗?他多有礼节,不就是疏离的暗喻吗?他怎么可能会对你有什么。想想他的环境,想想他的生活。再想想你。你知道的,你和他有一百重不可能。
你只是好奇他长什么面孔。
这个理由把她说服了。
/
路柔第一次穿淑女裙,外表乖了。
理由:毕竟是他请客做主,她不能让他的眼睛不舒服。
她拐过弯。走十几步,去按门铃。
系白色围裙的阿姨笑着给她开门。“你是路柔吧?”
后来江漫说:她是第二个他主动邀请进他家的女生。
阿姨领着她,她恭从在身后,小步小步地走。
嵌在草坪中的石板路干净,转弯,木板路下是水道,水道通去养鱼的池塘。院墙内侧都是花,靛色花瓣铺得文静。最左,一座乘凉的古筝亭。
抬头看。两层楼,飞阁流丹。右侧,敞宽的落地阳台,一台偌大而满满当当的书架。欧式简约的桌椅,一杯下午茶放在杯垫上。
这里雕梁绣柱,奢雅得她不太好受。
阿姨倒了杯椰汁,让她在阳台的椅子上等等。
“抱歉,小江在楼上练习。”
她以为会听到“少爷”。
阿姨解释:“他最近一天必须练到九个小时。”
她摇头:“没关系。”
路柔捣着杯中的水,听阿姨的闲聊,听关于他的碎片。
江漫真正的家距离国门十几分钟,世家传承。爷爷打六七年仗,参加抗外时已是团长,回国后成为副师长,后来当了将军,离休时副兵团军校教员。
他从小军院长大。老幺。一个哥,一个姐。哥哥江廷沿海行商,曾市场垄断到国家整改,现在依旧产业郁葱。姐姐江阴一级建筑师,协会金奖不计其数。
阿姨说这套就是他姐赠给他的。为了清净,现在他一个人住。
她含糊地唔一声。
阿姨问她住哪?
不远。
用手指了指。
阿姨从楼栋再看到她身上,眼神更和蔼了,里面的倾向变化她意识到了。
她忽然烦恼现在过度敏感,敏感得心虚发涩。她不属于这昂贵的地段,她不过只是一个借住的平民租客。
租和买,可以描述那么多的贫富差距。
路柔缩紧身体,看水,顺时针旋转。
“你住这啊。”
嗯。
她觉得水渐渐凉了。
/
古筝声在上面响,路柔想象他十指的从容和低头沉浸的儒雅。知觉缩得越来越小,只剩音乐和脑子里的画。
阿姨说:江漫的教养在骨子里。
路柔认同。
从不乱丢乱放,只要被给予了一定会说谢谢。一向女士先行,常做最后一个善后的人,走之前也会摆好凳子。
他从不表现愠怒的情绪,平心静气与人说话,永远和蔼可亲。做事专心致志,绝不旁骛。不鲁莽不粗俗,也从不允许自己汗流浃背、狼狈万状。
一切讲究得挑剔。
她一直用勺子转水,慢慢的。
今天太闲了,阿姨继续炫耀他的雇主:
过世的奶奶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把规矩传给了他。
五点准时起床,无论出不出门永远穿戴整齐。衣服不能褶皱,没有灰尘。白天不能床上睡,因为被骂没骨头。被子早上迭好,不到晚上睡不能铺开。站有站姿,坐有坐相,在外在里都得仪表堂堂。
混什么人群,衣服什么料,用的品,细到水杯的花色。一切必须有雅的规矩。
她却喜欢在家散头发,乱得随意。
徐妗说的对:疏离出于他的昂贵,优雅自律使他高不可攀。
一百重被一下塞到了一万重。
勺子转水,更慢了。
路柔后来还知道:为了压抑一切过瘾的动物欲望修身养性。江漫从不碰色淫、鄙视色欲。
他不喜欢野蛮做事,时刻谦逊。
再后来他这么强硬地占有她,她怔了很久。被他吻着同时被他驾驭,她绷紧了身体。他像蜕去人皮的凶兽,失去控制地一次、一次索取她。
她说疼。他说这样疼你一辈子不得忘掉我。
/
筝音停了。
路柔渐渐听到他下来的脚步。声音越来越清晰,接着,他停了。
她搅动水,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