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为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顾雪柔
“都是这么想的。”孙舆重重叹了口气,说“可当今丞相,却是走了一步错棋,一来粮饷跟不上,二来抽调延边驻军远征高丽,实在是”
“劳民伤财吗。”游淼接口道。
孙舆微微蹙眉,游淼忙缄口不言,孙舆又说“再过段时日,朝廷征收江南粮食充作军饷一事,多半就要下来了,罢了,你这就回去罢,也不早了。”
游淼起身要告辞,又说“能从老师这里借几本书回去看不”
孙舆道“你拿就是。”
游淼去书房借了书,便恭敬告辞,回家一细想,确是从孙舆这处学到了不少。认真读完书,上门去,孙舆考校他功课,却骂了他一顿,责令他心浮气躁回去再读。
“如何读书”孙舆问他“你读书就光将它读懂,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
游淼额上汗水涔涔,初时只想献好卖乖,以示自己把书给看完了,讨孙舆的欢心,再学点东西,孰料孙舆一看便看破了游淼那点小心思。
“我就拿一句话问你。”孙舆问“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何解”
游淼“”
孙舆拿着书坐下,说“你答就是,我不罚你板子。”
游淼啼笑皆非,想了想,说“学生以为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孙舆唔了声,游淼断过句,解释说“这个道,不能离群索居,而是”
游淼本来自以为明白的,但是把话一说出口,突然发现没法表达。
“呵呵。”孙舆皮笑肉不笑,看着游淼。
游淼傻眼了。
他又想了会,说“就是道理要把这个道理做出来,应当从百姓从人群中实行一旦离群索居,就学不懂了”
孙舆高举着书,脸色铁青,几乎要拍到游淼的脸上。
游淼说完这句,都觉得自己狗屁不通,五官抽搐,简直一脸不忍卒睹的神情,战战兢兢上前接书,。
“再问你。”孙舆拿着书却不给他,沉声说“何谓道”
“道就是道道道”游淼知道考校的话是中庸里的一句,自然就是中庸之道了,但什么是“中庸之道”,实际上整本书都说的是中庸之道,游淼又说不出来了。
“道可道,非常道。”孙舆慢条斯理。
“对对对。”游淼说“这个道呢,就是说不出来的。”
“回去给我想清楚了一知半解殆矣”
紧接着那书便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卷二 蝶恋花
游淼只得拣了书回家,坐在书房里,拿了张纸,照着书,先抄几句,再按自己的理解注释几句,写着写着便发现自己有太多不理解的地方,从前读书都以为自己明白了,然而字里行间,其实有许多地方是不明白的。
让他读,他能大略读懂意思,但一到要写出来,便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下笔,只得求助于张文翰。
张文翰也以为自己懂了,但一落到纸上,倏然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个问题,两人讲论半日,张文翰又带着书去请教他在扬州拜的老师,归来后告诉游淼。
两人足足花了十天时间,才把一本书注完。游淼揣着自己的一叠纸上门去,孙舆正在喝茶,看也不看他写的,说“书房里架子顶上有一个匣子,去取过来。”
游淼依言照做,打开后,发现里头是前朝大儒的注释,当即如获至宝,对照自己记录下的理解,仍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边看边问,孙舆扔给他一本书,里头则是孙舆的注释。还散发着墨香,显然正是这十天里,孙舆对一本书的理解。
游淼当即咋舌,又看着忍不住笑。
“笑什么”孙舆问。
游淼莞尔道“读懂了,所以笑。”
孙舆唔了声,说“悟了”
游淼诚恳点头道“悟了一点。”
孙舆“朝闻道,夕死可矣。悟道悟道,这就是道。”
游淼“对对。”
孙舆“现在再说说,何谓道”
一老一少相对沉默片刻,游淼道“学生浅薄,还是说不出来。”
孙舆满意地笑道“孺子可教,老夫也说不出来呐。”
游淼哈哈大笑,说不出的高兴,孙舆又说“先生批的也不一定对,你现在看看自己,三天光景,自诩能读一本书,是有多可笑”
游淼“是、是、学生不知天高地厚。”
孙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从今往后,少说,多写,熟极而流,读了书,须知那书不是你的,当你哪天能教人读书,书才是你的。”
游淼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不敢再自诩机灵,开始规规矩矩地跟着孙舆,重新学读书。孙舆有时教得性起,会把书一摔,骂圣贤的一些话是狗屁,读到忘形时,则会哈哈大笑。
然而游淼来得勤了,也发现孙舆虽是被贬到流州,府上来人却络绎不绝,似乎许多人都期待孙舆能东山再起,入京为官。而有来客时,孙舆便让游淼在一旁站着听,说到朝廷局势,天下情形之时,游淼更发现,孙舆虽足不出户,却对天下事了若指掌。
而来客走后,孙舆便会将那些话重复一次,细细讲给游淼听。
有时孙舆读书读得气闷,还会与游淼对弈,游淼沏茶功夫独步江南,于博弈之道却是只略窥门径,下得一手烂棋,每每被孙舆这老不修笑话。
游淼毕竟是少年气盛,输了又想下,总忍不住拉着孙舆下,奈何那是先生,只有挨骂的份。渐渐的,有来客上门,与孙舆对弈时游淼便站在一侧端茶倒水服侍,身长了脖子看。久而久之,依稀也学到一点孙舆的棋艺,但终究是败得落花流水。
后来游淼才无意从知州口中得知,孙舆居然是国手难怪了。
几场暴雨后,夏天也过了,他提笔给赵超写信,告诉他自己中了解元,并把孙舆分析的军情一一附上,平日里除了照料自己的田地之外便跟着李治烽习练射箭,读书喝茶,固定时间上门到孙舆处读书。
孙舆十分不待见墨家的机关术,并称之为“奇技淫巧”,游淼碰过一鼻子灰,也被训了一顿,只得在其面前乖乖读书。
晚稻秋收成了,这一次较之早稻,产量翻了近一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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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足,犁地深,下半年日晒又好,入冬前收了满满的四万五千斤粮食乔珏给游淼一算账,发现现在的钱已有一千多两银子了。
游淼拿着这笔银子,既想去挥霍一番,又颇有些舍不得,要和乔珏合计,乔珏却说“淼子,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在扬州城里开间米庄怎么样”
游淼“有这么多米卖”
乔珏道“扬州的地皮现在正是好弄的时候,只要八百多两银子,就能置四间临街的店面,两个宅子”
游淼“”
“八百两银子”游淼惨叫道“你当是抢呢不行我辛辛苦苦一年才挣这么一千两”
乔珏道“这可是钱生钱的事儿,你置了这份产业,来要开米铺,开油铺,开蜂蜜铺子开茶叶铺子,咱都想好了”
游淼一想也是,要把粮米,茶叶这些卖中间商,不过也得个利头,不如自己开店卖来得好。当天晚上回去,又找李治烽商量,李治烽只是看着他。
“这是你的钱。”李治烽说“你拿主意就是。”
游淼道“哎,咱俩不是一起的么你觉得呢”
李治烽道“那就开罢,乔珏是聪明人,信他不吃亏。”
游淼哭笑不得,别人要下决定都是对事,李治烽却是对人,只要认准了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然而游淼一细想,这话也是这么个道理,最后还是答应了乔珏,给了他二百两银。
冬去春来,这一年游淼死活不再回碧雨山庄去了,干脆就和那边断了往来,开春又在苏州招了上百佃户,把江波山庄的地包了出去八成。
第二年游淼开始试着种三季的水稻,可惜天不如人愿,江南一地依旧不够暖和,只得改回双季稻。与此同时,乔珏的茶山也种起来了。头年茶树产不出好茶,但摘采仍是要的,乔珏便雇了二十余名菜茶女过了江北,这头道顶级茶尖,却不是轻易能摘的,须得用女子细软之唇轻轻把树端的第一片嫩叶噙下来。再筛茶炒茶发酵烘焙,经无数工序,头一年倒腾来倒腾去,最后也就出了九斤茶。
游淼对着那九斤茶哭笑不得,乔珏却笑道“不错,这只是头年的收成,茶树还没长开,够了。”
卷二 蝶恋花
游淼道“这能顶个啥的呢”
乔珏说“咱们这茶,可是一两茶叶一两银子,你自己算算看也有一百五十两银了,茶这玩意,就是贵精不贵多,物以稀为贵,让那些达官贵人尝尝,尝了以后喝别的茶都觉得没那滋味,就成了。”
游淼尝了口那乌龙,香却是真香,醇厚中带着一点点涩,品后口舌回甘,那点涩应当是刚收茶入库,未经岁月而留着绿茶的淡淡涩味,再过几个月,口感将变得更醇正。
又一年过去,庆朔三十五年,游淼花了一笔钱,给江波山庄南北两境扯起了两座吊桥,春秋两季水稻收成时,游淼已屯粮百石,真正成为了一个富得流油的小地主。
自然每月初一、十五前去向孙舆讨教也是免不了的,随着时日渐长,游淼方渐渐得知孙舆此人大不简单,文韬武略,四书五经,俱了若指掌,但脾气也十分乖戾,有时游淼懒怠了,三九天未去读书,孙舆竟会罚他在庭院里跪足三个时辰,从午饭后跪到太阳下山。
游淼在孙舆的指导下读了大量的书,不止儒家,经史解义,对着浩如烟海的孙家藏书,游淼大叹自己说不定一辈子也读不完了。
然而每读过一本书,较之在京师时,却学得更为透彻。
两年里赵超只来过五次信,谈的都是战况,显然风雪行军甚是辛苦,直到庆朔三十六年的春天,朝廷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惨败。
前一年的入冬时,北方五胡入侵频繁,天启帝只得抽调聂丹,让他守卫河北。抽走了十万人,又给赵超补了十万兵员,却都是新兵。
入春,高丽王亲征迎战,战场上二十万天启军与十万高丽军陷入僵局,粮草告急,朝廷又下令征收江南流州、苏州、交州与扬州四地粮食支援前线。而四州知州俱是同时犯了难,要完成朝中征额,无异于让地主们低价出售屯粮,只得发出征粮令,通知江南各豪族。
孙舆看完信,半晌不说话,末了,长叹一声。
游淼道“先生,江南现在没人愿意出粮,这怎么办”
孙舆意味深长地看着游淼,片刻后说“你要带头捐粮”
游淼说“说什么带头呢,我朋友在前线,打仗不是整个国家的事么”
孙舆说“你若有心仕途,便知三皇子一派站不得,但凡陛下有半点顾着这儿子,断然也不会生出派他上前线的想法。”
游淼说“可那争的都是国土啊先生”
游淼较之两年前已判若两人,他学会了更多时政,朝局之事,经孙舆教导,对许多事也看得更透,知道现在满朝上下,都巴不得赵超输。
赵超一输,回到京中,便可议和,而这名三皇子,也永世再无翻身之日了。若说皇帝有让赵超前去建功立业,好考校能力的打算,在这么一个局面下,赵超落败归来,只得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再无任何资格与太子争一日长短。
“从你自身来看。”孙舆说“该如何做,从家国来看,又该如何做,先生教你这两年,你总该懂的。”
游淼沉默点头,他都懂,而他也知道,孙舆心底也赞同捐粮,男儿应以家国为先,人为后。孙舆当年也是个硬骨头,才丢了京官一职,被贬来流州当个无权无势的吏司。
游淼当天回去,便捐出了十万斤粮,事情一传开,流州全境大户议论纷纷,有跟着游淼捐了的,也有观望不发一言的。
最后四州勉勉强强凑起五十万斤粮食,送上京去。
但赵超的战情依旧没有进展,游淼给他回了信,内里却未提征粮之事,只说孙舆分析后的战况。及至又一年开春时,从孙舆处听到朝廷来的钦差提到,赵超输了。
赵超输得一败涂地,粮饷不足,士兵哗变,又骤遭高丽王偷袭,二十万兵马损失近半。折兵损将逃回关内,李丞相年事已高,李延代父出边塞,与高丽王和谈,赔银十万两,帛千匹,将关东四城划予高丽王。
游淼在厅堂内听见这消息,登时就止不住地发抖,仿佛全身麻了,悲痛,愤恨,诸般情绪涌上心头,在胸中左冲右突,找不到宣泄口,恨不得大吼一声,却只得强自抑住,唯预眼眶通红,嘴唇不住发颤。
孙舆长叹一声,说“国家不幸。”
钦差摇头唏嘘“凡事其实事出必然,三殿下亲征的那天,就有许多人劝过,奈何少年人心高气傲,不听劝”
游淼站在孙舆身后,眼泪不住流下来,孙舆说“高丽那边吃了败仗,关外五胡气焰更要嚣张,只怕太平不了几年了。”
那钦差也是孙舆学生,注意到游淼的反应,又看孙舆,寻思片刻,另起了个话头“学生听到一个消息,明年陛下会开恩科。”
孙舆缓缓点头,钦差又说“李丞相年事已高,来日京师,应当也是太子一派的戏台了。如今李族在朝中党同伐异,再过几年太子登基,又是一场变动,学生就算有心,也不敢做些事,前几日因粮饷一事,还责了户部侍郎重罪”
孙舆说“你不可心急冒进,平日小心谨慎罢了,转圜之道游淼”
游淼脑子里全是赵超落败一事,没听进去几句,及至孙舆唤了第二遍,游淼才注意到两人,遂微微躬身。
“出去洗把脸,到书房去,把我批的乐经注解誊抄完。”孙舆吩咐道。
游淼点点头,走出大院,日光朗照,他站在树下忍不住就大哭起来。
李治烽正在门房里坐着等游淼读书,听到声音匆匆赶来,这尚是他第一次见游淼大哭,忙道“怎么挨骂了什么事”
游淼站着只是不住呜咽,忍不住抱着李治烽,埋在他肩上悔恨大哭,一时间说不出的心酸,却无法排解。
“赵超输了”游淼恸哭道。
李治烽摸了摸游淼的头,笑了笑,说“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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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淼的悲伤难以抑制,哽咽道“汉人输得很惨”
李治烽说“以后帮你打回来。”
游淼忍不住又扑一声笑了,无奈擦眼泪,方才听到赵超落败之时,那种愤慨,难过之情填满了胸怀,然而要说出口,却又不知该如何朝李治烽宣诉自己因为国家打仗输了的难过之情。那种情感甚至无法用语言来解释,而李治烽轻飘飘一句回答,更令他啼笑皆非。
“算了。”游淼无奈道,无精打采地去抄书。
京城一直没有消息,春去秋来,日短夜长,时光流逝。
这一年是个大丰年,江南粮米堆得烂了仓。
乔珏的茶林终于正式开始出产江波乌龙。这乌龙又有个别称,叫“美人吻”。只因每一片茶叶,选的都是最上好的嫩叶尖苗,而纵使是少女指尖采摘嫩叶,仍不能保证无伤,于是便用柔唇从树顶将它轻轻噙下。
游淼积粮三十八万斤,江南米贱,地主们都不愿卖米,便收归仓内。
某一天,游淼春收完后再到孙府时,孙舆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读书,而是叫他沏茶。
游淼沏得一手好茶,又有从乔珏那坑来的江波冻顶乌龙,这几年里几乎是尽心尽力伺候孙舆,只盼他能多教自己点东西,春天的第一道茶,春收的好蜜,夏渍的梅子酒,秋收的蟹鳖,冬笋腊肉,包括地窖里的陈年状元红,全朝孙府里送,孙舆自然也喜欢这学生机灵,知道孝敬也认真读书,遂将平生所学,几乎倾囊相授。
孙舆道“游淼。”
游淼双手将茶奉上,躬身道“学生在。”
孙舆慢条斯理道“你在老师门下这三年里,都读了些什么书学了些什么”
游淼想了想,说“太多了,学生一时间也记不得。”
孙舆道“四书五经,你是读透了的。”
游淼忙道“读了,不敢说透。”
孙舆“十之有五六,也够作篇四平八稳的文章去唬人了。”
游淼不敢接话,孙舆又说“知而后行,你是懂的。”
游淼“是。”
孙舆“庄子、道德经,可看看,为人须得有为,不可行无为,你懂无为,胡人可不跟你讲老庄,刀剑架在你脖子上,你便只能顺其自然,去见阎王了。”
游淼“是,学生谨记。”
孙舆“淫词艳曲,不可多学。行文切忌实,不可追文逐藻,洋洋洒洒,说废话。”
游淼“是,学生谨遵教训。”
孙舆“格物自知,想必你也是记得的。”
游淼不知孙舆提这事是何意,捏了把汗,心里惴惴,答道“说来惭愧,学生格物一道尚显不足。”
孙舆“那我便考考你,你想当个什么人”
游淼恭恭敬敬,以格物之理答道“如松不惧风,如石不惧浪,不趋炎附势,当个君子,心怀报国之念。如竹如江,偶尔顺势而行,却不改本色,保持本心,坚韧不拔,韬光养晦,示弱以待反击之机。”
孙舆点头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为人须得八分满。”
游淼“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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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舆“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天来老师这里,说的什么话”
经孙舆一问,游淼便记起来了,答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很好。”孙舆捋须点头“你是个有抱负的人,前日信使来了消息,今年京城开恩科,各地举子可赴京会试。且回去预备,三天后上路,不须再来朝老师辞行了。”
会试游淼已足足三年未曾上京,骤然听到这话时颇有点不知所措。自打他从京城回来的那一天,仿佛已过了很久很久,久得几乎两不相干了。
孙舆说让他去应考时,游淼倏然就有点怯,那点怯露在孙舆眼底,孙舆马上就怒了。
孙舆脸色一沉“男儿大丈夫,不想着报效国家,读什么圣贤书你若早一天说这话,老师也不花功夫打整你你想一辈子就在江南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么”
游淼马上知错,分辨道“不不是,老师,只是听到要回京去,有点怕见故人。我去是一定去的。”
孙舆冷笑道“为师知你总抱着些小富即安的心思”
游淼忙道“学生不敢”
孙舆喝道“听着你若有朝一日能辅佐明君,惠及天下,江山就是任你打理的百万顷良田国家就是任你驰骋的棋盘有这能耐,何惧去治理天下有这决心为何不去善待万民把天下看作你的山庄,百姓看作你的住民,方是大仁”
这话无异于一句当头棒喝,令游淼心中一凛,躬身跪地,沉声道“学生受教了,定不辱老师期望。”
孙舆这才脸色缓和点,缓缓点头,说“你是我的学生,也该去了,以你所学,点不了状元,考个进士是不难的。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勿求荣华,不争虚名。”
游淼心里砰砰跳,点了点头,眼眶又有点红了,孙舆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说“你与你父不对付,没落得他一身小里小气的市侩铜臭气,也不失为一桩幸事,摘了纨绔这顶帽子,你必能走得更远。上京之后,若无处落脚,可循着信上所指,往国子监中去,自会包你吃食。”
游淼接过信,刹那涌起复杂情感,当即朝着孙舆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孙舆安然受了这礼,游淼颇有点舍不得他,红了眼眶道“老师”
孙舆缓缓道“你当记取你对老师的承诺,修身报国,切记不可胡作非为,去罢。”
游淼点头受训,退了出去,拿着信,站在孙府二门外,一时间不禁感慨万千。
李治烽正在对街茶馆里坐着,游淼忽然发现这人几乎就是几十年如一日,仿佛从来不曾变过。十五岁时碰见他是那模样,如今自己十八岁了,长得到他耳边高了,李治烽还是那一副模样。
仿佛喧嚣世间,烟尘滚滚,都与他无关一般,游淼揣着信过街去,李治烽正在听说书,那说书人说的是胡族十三将之事,李治烽听得入了神,直到游淼走近两步才察觉。
“今天怎这么快”李治烽端详游淼脸色,不禁问道。
游淼答道“出师了,要去会试。”
李治烽嗯了一声,看那表情又不太明白,游淼便道“上京。”
李治烽问“带我去么”
游淼道“当然,不然谁陪我”
李治烽欣然道“走,回去收拾东西。”
游淼满腔离别之情,又被李治烽弄得烟消云散,只得啼笑皆非跟他回山庄去。
卷二 蝶恋花
今日没有乘坐马车,李治烽和游淼牵着手上了高地,站在丘陵上俯览整个山庄,开春时稻田绿油油的,道路上有人赶着牛,新雨下过,天空碧蓝,田地嫩绿,黑瓦白砖的农舍错落分布,游淼看到这一幕,成就感溢满胸怀。
在那高地上有一颗参天大树,据说是百年前沈园之主所建,树下还立着块江波山庄的碑。游淼深吸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要是当了京官。”游淼可惜地说“可就不能常常留在家里了。”
李治烽说“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
游淼心中一动,侧头看李治烽,想起他这十来年里颠沛流离的命运,说得倒也不错,从一个长居塞外的犬戎人,来到中原人的地盘上,又跟着自己下了江南这片花花世界,锦绣天地,已搬过不少次家。
人一辈子,总要在不同的地方换来换去,像李治烽都不埋怨他的命,自己又埋怨什么
游淼笑了笑,拉着李治烽下了山庄去,张文翰正在书房里看游淼借回来的书,这几年里,游淼凡是到孙舆处去做功课,回来也会把他教的给张文翰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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