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阙上,浮华三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正一个人发呆呢,忽听外头花嫂子一句,“二爷来了,”她想了想,下榻穿上鞋儿,周奉进来,灵眉低低唤了句,“周家哥哥。”
周奉一愣,看看她,低垂臻首立在一旁,姿势僵硬,也没怎装饰,身上都是家常服饰,头发也没有笼,乌黑蓬松的辫子垂下来,像未出阁的姑娘。周奉不计较她故作生疏,从袖里掏出玉蟾放在桌案上,招手笑道,“眉儿来看,这小东西着实有趣。”
玉蟾不及一个梨子大,通体黄阳绿翠色极均匀,憨态可掬,大眼珠子囧囧有神,更奇的是它嘴儿大张,若灌了水进去蟾身便生出一层淡薄冰花来,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周奉命花家的注了些水进去,自己走到灵眉面前,欲拉她过来看,那叶灵眉反往后退了一步,周奉又一愣,略压了压,舒展眉头柔声笑道,“咳,眉儿还生我的气呢是我不好,胡乱说话冲撞了妹妹。”
他不说还好,灵眉本没有怪他,他这一提,她反怨恨上了,俏脸垮下,转过身淡淡道,“周家哥哥莫要这样说,原是我分不清轻重,失言在先。”
原本娇糯的声音清伶伶冰铃一样的,周奉好大脾气,已经窝了两口了,本以为哄哄便好,不料她这样难弄,当下站在那里也不做声,花嫂子给玉蟾浇好水,见他二人都生硬着,恍做不知把蟾儿捧上来递到灵眉眼前,“哎呀夫人快看看,这蟾儿身上果真一层冰花呢,白莹莹的,真好看”
灵眉略瞧了一眼,重坐到榻上,也不看周奉,还是淡淡地道,“是很好,给玉芽妹妹玩吧,她必定喜欢。”花嫂子捧着蟾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偷看二爷,那边厢脸已黑得跟雷公一样,周奉恨得牙疼从一开始、现在,自己为得她他费了多少心,找人牙子、几次三番派人到平江桐里打探亲属,房子置了又退,不知她家人信息时的忐忑不安一桩桩,一笔笔,他为她费了多少心她又给他出了多少故事,她蠢,他就暂且做着君子慢慢等她开窍,她娇,他就权先充着她哥哥。若是没有认亲这回事,她现下怕是早被他收拾了乖乖承欢呢,轮的着现在这样给他撂脸子
周奉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当下花家的期期艾艾把玉蟾捧还过来,他大手一挥,玉蟾咣当掉到地上,摔个粉碎,灵眉惊异起身,那周奉看着她,沉沉的凤目里欲色风暴交加,灵眉一怯,捏紧帕子,周奉亦轻描淡写道,“碎了,谁也不给。”
贞良一会儿便听说周奉刚去了灵眉屋子里,气冲冲又出来了。
“二爷人呢”她忙问。
“出去了,板着脸,火气大着呢”紫烟递给她一盅茶,一面问道,“奶奶要不要去她那里看看”
贞良皱起眉,眼睛下移,多是为难迟疑之色,紫烟想说什么,但一想她虽仁善,但也是个有主意的,果然一会子贞良把盅子搁到案上,起身道,“走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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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良与紫烟进了东厢,厅堂里静悄悄的,没个声响,一会儿那花嫂声音从南侧间里传来,“要我说,今日是你的不对。纵他上回说话开罪了你,人家主动道歉来了,你还要怎底”
叶灵眉也不做声,花家的又嘟哝了几句,什么“这样贵重的东西”、“可惜了的”甚的,贞良听的疑云从生,但再站下去真像偷听的了,边唤“妹妹在么”边往北间卧室走去,花嫂听音赶紧跑出来,在她二人身后道,“奶奶来了,夫人在这屋。”说着打帘请她们入内。
贞良一进屋,叶灵眉早迎到门口,两人相携坐下,贞良仔细看她,虽说是寻常家居服饰,也未戴钗环,但其面如西窗之月,眸若秋水,神如玉,姿如花,端的是仙子一样的美人,不禁心生酸涩。花家的端上茶来,贞良略凝凝神道,“我听说刚才你哥哥惹恼了你,妹妹有什么委屈,但跟我讲,我替你说他”
灵眉不料她这么快就听见,有些赧然,低头道,“没什么。”
贞良道,“二爷脾气不好,时常得罪人,你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多与他计较。”
灵眉连忙道,“姐姐哪里的话,是我小性儿不懂事,还要让姐姐为我操心,周家哥哥他对我很好。”
这话平时听没什么,此时她娇糯糯轻丝丝说来,贞良心头却猛地一跳,笑容也勉强了,好在那叶灵眉亦自怀心事,没有发觉。紫烟打岔儿问花嫂子,“嫂子,你扫的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花嫂刚讲碎玉包好,往上看看,灵眉兀自浑然不觉,贞良和紫烟齐齐看向自己,她站定答道,“哦,没什么,刚刚我失手打了一个盅子。”说完揣着那小包儿出去。
回到自己屋里,紫烟道,“那分明不是甚么盅子。”贞良坐倒在榻上若有所思,“我看倒不太像。”
“谁”紫烟历来聪明伶俐,知她跳过碎玉说的灵眉,冷笑一声,“若能看出来个相生儿就晚了”
贞良听得心烦意乱,摆摆手,“你先下去吧,容我想想。”
第二日,贞良等一众女眷陪太太说话斗牌,回房时周奉业已回来,应门的小丫头禀道,“二爷回来了,和螺儿姑娘在房里。”贞良与周奉的主卧在正房东间,一个大间,中间以垂花半帘门隔开,里头是卧室,外面设有暖榻、一对古董靠背椅、高几花架和多宝橱。那暖榻是会客用,但若有需要,陪侍的丫头也可宿于此,以备晚间所需。
螺儿自小服侍周奉,跟随他时间最长,虽未见他怎多宠了她,但五六年来亦从未断过,贞良亦比别人多让她两分。
周奉沐浴完毕,宽衣长袍坐在榻上,那螺儿跪在身后帮他顺发结绳,见贞良来了,忙要起身,贞良道,“别起来了。”一会儿螺儿收拾好出去,夫妻俩说了会闲话,周奉拿一本书观看,贞良捡起他更换的衣服坐在旁边折叠,状作不经意问道,“你昨儿与杜妹妹拌嘴了”
周奉先不做声,而后从书上瞟一眼过来,淡淡道,“她说的”
“没,昨儿下午我去她那里坐了会儿,猜的。”
“呵,”周奉轻啧,继续看书。
贞良慢下手中动作,看着他道,“今儿陪太太说话时也说起她的事。”
“说什么我与她吵嘴”周奉眼睛从书本后真看过来,贞良一阵脸热,双手抚着膝上衣物道,“没有。不是杜家还有几人投奔了京城么,妹妹说,若三嫂家里能帮着打听一下也好。”
周奉沉默,贞良又道,“妹妹还说,若找不到本家其他人,再帮着寻一个叫杜景阳的也成好像,是他们家一个甚么至亲吧,听说大水前早先去了京城的。”
周奉一直没说话,似是看到书里,那贞良想了想问,“你觉得呢”
周奉半晌方道,“你的妹妹,问我做何”
贞良点点头,“也是,虽说是自己姊妹,但便是亲生的,也没有紧住着不让人回本家的道理,况她自己提出来了,我们也不好拦着。”
周奉翻了一页纸道,“我以为你一直当她作亲生的。”
贞良顿时尴尬,抚着衣衫呢咛,“谁说不是呢”二人之间不再说话,忽“啪”的一声,她抬起头,原是周奉将书掷到案上,圾上鞋子,贞良问,“要安歇了”他嗯了一声往里间走去。贞良拿起榻边案上托盘,里头是方才螺儿与他更衣时摘下的玉佩发簪等物,一起身,忽而一个布囊膝上折着的衣衫里掉出。她忙捡拾起来,定睛一看,是一杨妃色绣囊,上面绣着几朵凌霄花,甚是精美。
贞良看看里间并无动静,打开绣囊,里面一张绯色纸条,上书,“明日午后,澜香后院见。”署名凌红苕。
绯色纸张上笔迹隽秀飘洒,贞良手指颤了一下,忙匆匆将它塞入囊里,仍揣回衣兜内,抚抚胸口,她坐回到原处。
周奉应邀如期抵达。
还是凌红苕所居的小阁外室,依然一桌、一椅、一琴,红苕身着石青长裙,长发以一银环梳就,披洒肩后,浓艳如旧。见他来了,起身相迎,端给他一杯清茶。
周奉见那茶杯是象牙犀角三足杯,上面暗黄晕染,依稀还有题字,便知是古旧名贵之物,抬眼道,“上回姑娘鼎力相助,周某没有专来致谢,见谅。”
凌红苕浅笑,直视他道,“公子给的谢仪甚丰厚,红苕今日请公子前来,并不为这个。”
她说的直接,周奉微微一怔,笑道,“姑娘果然是爽快人,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不知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请讲。”
凌红苕嫣然一笑,摇头道,“都说周公子为人精明,从不做亏本买卖,小女子还没开口呢,在公子口中已经落了一个人情。”
周奉连番被她抢白两次,不再答话,捧盅向前两步,直到她近前,眼前女子颜如错彩镂金,浓花带雨一般艳色殊人,他一手勾起她下巴,红苕欲要闪躲,却被他另外执杯的一手揽住纤腰,送进怀中。
“小心,烫。”那周奉笑作好意。
红苕全无忸怩之色,亦大胆抬眼看他,周奉眼角勾起笑纹,低低道,“姑娘若有意邀小生入幕,小生不得不从。”
“哈”,红苕面上徐徐染上一层晕色,略从他怀中挣开,“公子又会错意了。”
“哦”周奉就势放开她。此时小环从内屋出来,递给她一封书信,红苕接过转给周奉,周奉一扫之下惊诧,“求婚书”
“不错,”红苕点头,“这已经是第二封了。前日那王特使遣人送来第一封,我回信婉言相拒,不料他仍不死心,又派人来求,言辞极不客气。”
“什么极不客气简直就是要抢人那个烂人,长成那般鼹鼠模样,居然敢打我们姑娘主意他还说即便我家姑娘不同意,他也有能耐把人带走,让我们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环忍不住,气愤愤补充道。
周奉万料不到这样,特使王坤德竟然对凌红苕起了歹意,并要娶回京做小,他想起王坤德那副五短三粗的模样,还有那盛气凌人颐指气使的做派,浓眉结起。
凌红苕道,“周公子,此事虽不不能说是因你而起,但毕竟你与那王特使还有些往来,小女子蒲柳之姿,实难当那特使美意,万望你能助我回旋一臂之力。”
风暴
周奉从澜香院回来,即刻命人寻来周运,得知那特使王坤德已经前往晋西,三日后回来,仍从济州回京。
“他为何要走济州,不直接从晋西回去”周奉问。
周运一时无语,随即打哈哈道,“嗨,那不是咱家招呼的好么”周奉一双利眼直射过去,直截问道,“是为了凌红苕”见那周运把眼调往别处,知他知晓,斥道,“你怎么能办这样的事”
周运不服,且一半儿心虚,嚷嚷出来,“我怎么了是特使自己看中的再说了,被人家看上,是她的福气,不比在这做小倌强”
周奉又喝,“嚷嚷什么这里头定少不了你从中扇风点火,瞎出的主意。”
“没有”周运一伸脖子,又出溜回去,讪讪地坐回椅上。
“就是有了”周奉铁青了脸,周运最恨别人说他不能,特别是周奉,当即像燎了尾巴的兔子,蹦起来道,“凭什么你出的主意都好,我就事事不对这回拿到皇差,老爷说了,也有我一份功”气咻咻排揎完,眼珠子一转,指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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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道,“哦,我知道了,定是你与她有私,见不得她远走,这才拿我发作我告诉你二哥,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家的大事,王特使能把差事给咱们,就能再收回去你若惹他不痛快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太太,你和特使争女人”
“啪”周奉听得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周运顿一跳,住了嘴。周奉站起来,忍气对周运道,“自己龌龊,看别人各个都如你一般,出去”
“走就走,总之你不能胡来,不然我告诉老爷太太”周运自以为拿住他短,梗着脖子撂下句话,转身出门。
那周运边走边得意,心道,从来都是你教训我,今日也让我训你一回,转而想到那凌红苕居然也对他青眼有加,不由又妒又羡,再一想她马上就要被特使娶走,又乐了,“嘿,就让你看到玩不到,憋死你”越想越美,一时乐极。
周运一乐,转身就要去找几个狐朋狗友喝酒,出门正遇到李冲,那李冲见他眉开眼笑走路带颠,笑问道,“三弟做什么这样得意”周运抿嘴一笑,打个哈哈过去。李冲也不多问,凑近道,“哥哥这里有一桩事欲要你帮我拿拿主意,不知有无空闲”
周奉笑道,“巧了,我也正要找哥哥吃酒。走,西汀雅间,我来做东。”
这边厢周奉被周运气得不轻,但思及他虽无赖,所言却是在理,又想到红苕所托,大是烦闷。正犹豫着,忽听四儿报道,“周成回来了”周奉忙道,“快让他进来。”
周成将金陵方面的桩桩件件都说与他听,待听得胡太守那边很有起色,愿意把丝盐交给他做,周奉方略缓了心情。诸事说完,周成眼睛往上一瞟,“还有一事”轻轻道,“是那杜娘子家”
周奉一愣,忆起前次命他去打听灵眉夫家信息,饮一口茶道,“说吧。“周成又咳一声,周奉疑云顿起,命四儿道,“下去。”待那四儿出去、掩好了门,周成方张口道,“二爷命我查询杜、叶两家过往,确查到几桩事不寻常,容我一一禀来。”
周奉不料其间真有悬疑,勉强笑道,“但说无妨。”
“是。”那周成一躬身,斟酌着字句缓缓说道,“这叶家乃平江府桐里镇贩丝大户,家有良田千顷,为平江首富。叶小姐是幺女,天佑七年六月嫁与平江府丝染大户三公子杜柏言。这本是天作之合的一桩美事,不料成亲当天就出了事。”
那周奉头回听晓灵眉夫婿姓名,“杜柏言”三字入耳,顿觉身上不舒服,待听他说“天作之合”甚的,更不大以为然,而再下一句“成亲当天就出了事”他挪挪屁股,催问,“如何”
周成略咳一声,继续道,“成亲当晚,拜过堂,不料杜公子不愿洞房,三番五次推却,惹恼了叶家的陪嫁喜娘”周奉大奇,笑道,“还有这事”一扫方才郁闷,喜欢起来,笑吟吟问道,“却是为何啊”
那周成老脸微红,支吾道,“原来那杜公子是个兔子。”
“什么”周奉没有听清,周成只得红着脸重复道,“杜公子原是个兔子,只,只那个喜欢男人。那杜家刻意隐瞒此事,本想寻个最美的妙人儿可使他回心转意,不料杜柏言心意坚决,不肯就范。第二天叶家人知晓了真相,当即把小姐接回了家。”
周奉但笑不语,听他继续道,“叶家本欲告杜家诈婚,后首也不知怎么达成的协议,叶小姐还回杜家,都不捅破此事,两家说定一年后和离了结。”
周奉听到这里,点头笑道,“也不失为一个保全双方名誉的好法子。”边说边欲要起身,周成却脸露尴尬,“二爷,还没完呢。”
周奉微讶,重坐回去,“还有”
周成想,你先别美,接下来的大抵是你不爱听的,当下挠挠头,继续道,“杜家除了兄弟五人,还有一叔辈子侄寄居于此,叫杜景阳,”
“杜景阳”
周成惊奇,“二爷知道他”周奉但觉一团绿云飘过,只不知是罩的杜柏言还是自己,那周成不得他回应,只得硬着头皮道,“杜景阳也是有自己一份单独营生的,并不靠杜府吃饭。他,他寄居杜家,与叶小姐、啊,不,是杜三夫人萌生了私情,后被发觉,杜叶两家家长均是大怒,将杜公子撵将出去,三夫人软禁府中。”
周奉听得两鬓太阳鼓鼓,脸色黑中透青,果如绿云罩顶。周成未见过他这般气坏样子,又好奇,又觉有些好笑,一时听他咬牙道,“好,好好周成,你买的好人”
那周成方忆起这杜三夫人、叶小姐原还是自己从金陵买来的,忙两膝一弯跪倒,“老奴不察,当日救人心切,未觉察失足妇人。”
周奉听到失足二字,心里又跟针扎一般,带的牙痛。他一生到如今二十一岁,无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太太言,哪个不捧得他如凤凰般。偏遇到这一个叶灵眉,彼端的是仙子一般的美人,又纯真良善,可回回次次,总杵得他心窝子那里,搅得他心肝肠子乱作一团,憋煞人也
想一想,那灵眉与杜景阳两个你情我愿,未必真错到那里,遑论失足,但周奉哪管这些,心中只一个念头,贱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欺我,叛我在先
吃罢午饭,叶灵眉与花嫂碧烟几个剪窗花灯帘,有小丫头来叫,“夫人,二爷让四儿来叫,说是在外面的花厅子等你。”
灵眉放下小剪,“说什么事了么”
那丫头回道,“说是周成从南边回来了。”
灵眉闻言忙站起身,对花嫂道,“莫不是有我家消息。”花嫂、碧烟亦不疑有他,两个帮她穿戴好,系上斗篷,随小丫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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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路上,周奉渐平稳了心情,将接下皇差的事说与周成,那周成道,“这是好事哇,如果再加上金陵胡大人的丝盐生意,公子便可大富了”
周奉却淡拧眉头,周成不解,寻思莫非他还为方才一事不郁,事关情字,不敢劝解。沉默一会,那周奉道,“有一小事,却是麻烦。”便将王特使欲强娶凌红苕,红苕不从,希通过他代为回绝的事说了,周成听之却也麻烦,半晌道,“二爷,莫不可得罪特使为先。”
周奉道,“凌姑娘为人大度,有文君之才,若因我家事误她终身,”闭嘴不言。
说话间已近家门,周奉命四儿去唤灵眉花厅相见,待他走后,又对周成耳语一番,那周成领命自下去布置不提。
话说叶灵眉听说周成回来,匆匆跟着四儿赶往花厅,推开门,那周奉背对着门案前站着,灵眉想到前两日龃龉,轻唤“哥哥。”
周奉转过身,面前佳人身着丁香色曳地百褶罗裙,裙幅千叠,褶褶轻垂,行走间如细波掠水,上身的霜色短袄,襟口处以一玄紫色蝴蝶扣别住,栩栩如生,两条飘带垂下,状若蝶尾。
他看的稍久,灵眉有些忸怩,周奉细细观她,却如玉芽平日对己时娇痴并无二致,于心大叹,招手道,“灵眉儿,你过来。”
灵眉走到他座前坐下,“听说周管家从金陵回来了”
周奉看她,一双妙目里流光闪动,满是关切希翼的意味儿,他不由猜测,这期盼希翼里,有几分为的家人,又有几分为的那奸夫杜景阳。心头气塞涌动,他但使力压住,笑道,“不错,上回来信以后,我命他再去查访,希望找到你家中一点信息。”
灵眉不胜感激,“哥哥”想到日前还为他一句失口与他纠结置气,更觉自己过分,埋首道,“哥哥这样对我,我忒不懂事”
“呵,”周奉一挥手,忒也大度的样子,“你既真心拿我当做兄长,做哥哥的又怎会与你计较那些。”见她半分儿不反驳,一副诚服坦荡的样子,心下痛惜,暗道果然白做了许多功,她只把自己当哥哥
叶灵眉问,“周管家有无打听到甚么”
周奉回过心思,摇摇头,“没有,”似是不忍见她一脸失望,稍顿片刻继续道,“不过,有一人亦在平江找寻你的下落,”灵眉望过来,一片猜疑,周奉细细察她神情眼光,薄唇里缓缓吐出三个字,“杜景阳。”
叶灵眉眨眨眼,自然垂下眼睫,那周奉见她并无像预想中那样晕生双颊,慌乱躲闪,心中不由又升起希翼,暗忖莫非周成听说的并不是实言,又想那深宅大院,别人怎会知晓许多,是谣传的也不一定他不说话,灵眉亦不语,一时那周奉因细察灵眉,竟自屏息,咳了两声,灵眉以为催促,眉尖稍蹙生出尴尬,声音细若蚊蚋,“哦”
周奉打定主意今日要把事情闹清楚,继续掩藏心思,柔缓声调,“我从贞良那里听说你提过此人,因他似不是杜家亲子,这才把你叫过来单问。”
灵眉不看他,声调却也平缓,“他是我已故夫君的堂兄,原先在我家住过,因他早先去往京城,未遇大水,我想逃去京城的几人去投的他也不一定。”
她越镇定,周奉越喜欢,柔声道,“妹妹怎么突然想走了呢,这里、我对你不好么”
“不是的”灵眉忙乱摇头,忽然向外别过脸儿,静静看向一处,周奉待要追问,猛然住口,只见伊丰厚润泽的发丝掩映中,原本珠玉一般的耳垂已然红透,水滴一样的珊瑚坠子耳畔轻轻晃着,遥似其可望不可即的少女心。
他登时楞了,呆了,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碾碎,心堕万丈,坠入无底,发觉地酸苦异常
原来她不是不识情愫,只是情窦不为他开,原来彼不是未解风情,只是落花有意,流水却有别情。
所谓失落,大抵如此罢
“眉儿,”周奉的声音紧绷,看到她手心里紧紧捏着的蝶扣飘带,他握住她,那小手一颤,汗津津的好不可怜,黑沉沉的眼珠逡巡她掉转过来的娇美小脸,直截问道,“你喜欢他,是么”
如果不是太过慌乱,灵眉定能发现此时周奉的不同,一向亲切大度的周家哥哥,此刻凤眼如火,狼一样地紧盯着她,可她太心慌了,又羞得欲要落下泪来,“哎呀哥哥”
无处可藏,无处可躲,埋藏最深、于己最难启齿的心事被猛然揭开,羞惭惭眼睫落下,脸儿片刻烧的如三月桃花,可恨那周奉还掌着她问,“是也不是”
叶灵眉也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咬住唇儿不语,呆呆的好不可爱,周奉一边心痛,一边却又爱极,百味交织中情根偏是大动,醋欲二火烧灼,声音低沉而多复杂,喃喃道,“所以,如是找到他,你定会跟他走了”
灵眉眼儿缠媚,能流出水来,捂帕不依,“哥哥”那呼声娇滴滴软绵绵,仿女孩儿被家人识破心事不依讨饶。周奉想,这一声若唤的为我,便为她做什么都甘愿的,只可惜他想,只可惜
灵眉回到自己屋里,一路上脚发绵软,如踩在云团上一般,那贞良亦听说周成回来,周奉使人叫她,便赶来问讯。一进屋,见她痴痴坐在椅上,好似都没有听见自己进来动静一般,贞良咳一声,灵眉瞧见是她,忙站起迎上,脸上尚有未散余晕,“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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