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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不记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眉如黛
花开不记年
作者:眉如黛

父子文案





花开不记年 分节阅读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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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不记年作者眉如黛
文案
几世因果,一朝孽债。
几生痴缠,今生续缘。
看著座下战战兢兢的孩子,那人的嘴角始终噙著一抹猜不透的笑意。
不知不觉中,两人间畸形的情愫,像开到荼靡的花盏一般,缠绕在年轮中,逐渐散发出诱人而苦涩的芬芳,结出罪恶的毒果──
机关算尽,江湖颠覆。
个中缘故,那人不说,便无人猜透。
太白枝头看,花开不记年。谁是谁樽中影,谁是谁梦里人漩涡一般的命运,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卷向歧途,只有那个人还在他身旁睥睨天下的笑著。这个看似无情的暴君,不过是用一种极端扭曲却强烈的感情去照顾,用一种照顾的方式去伤害,用一种伤害的方式来抒发自己极端扭曲却强烈的感情。
“记年,父子之间,哪来的隔夜仇”
那麽爱呢
花记年抬头望去,那人嘴角,有一抹猜不透的笑。
第一章
花千绝的手从那女人的身上滑过,鸾被上铺满床塌的青丝,发如流水,唇如劫火。纱帐後的低语喘息,在巫峡云雨间开到荼靡,又颤巍巍迎来一场冷雨阑珊。
花千绝推开女子,那张少年时期残存稚气的面孔慢慢浮了一层倦色,他轻声叹息道“男女之事,不过如此。”这位少年公子权倾天下,无情无意也出了名。床边喜烛残照,窗外月挂疏桐,女子怯怯的劝道“公子,夜深了,不如留宿一宿。”
花千绝回头看过去,脸上冷淡的像蒙了薄薄一层霜。在女子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却又走到床前,吹灭烛火。房中貔貅金熏炉中满载檀香,催人入梦。花千绝打量著轩窗竹影,侧膝而卧,静卧数更,就此坠入梦中。
他在梦中似游於华胥之国,站在一条暗金色的河水之畔,漫山遍野的曼珠纱华恣肆绽放,一众人抬著一顶红銮轿从花海那头走来,深入花间,辟开阡陌,抬头的两个人青面獠牙扭头搔手的吹著滴滴拉拉的唢呐,身後的一群小鬼身著红衣,头上每人都扎著两个冲天小辫,赤著脚穿著短裤小袄,踏著花海一路喧嚣而来,花千绝见他们慢慢晃向这边,微蹙了眉头,想避开这透著鬼气的迎亲队伍,为首的两个人,右边那个张著血盆大口喊“请留步──”左边的人也瞪著眼睛喊“尊上请留步──”
花千绝冷眼转过身来。只见轿子落在眼前不远处,一帮鬼怪穿红挂绿,张牙舞爪,或獠牙恣肆,或眼如铜铃,却偏偏不敢过来。轿前左边的人瞪著眼睛喊“这也算是明媒正娶了──”右边的人张著血盆大口喊“求您这一世好好待他──”花千绝冷眼扫过去,两人面色如纸颤抖不已,轿子後面跟的那一群小鬼们却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在轿子後面乱蹦乱跳。花千绝一个冷眼,就全钻进花海里不见了。
有风吹过,轿帘掀起,璎珞轻舞,暗香浮动,一个身著喜服的人从轿子中低著头慢慢走出来,喜服下用明黄线勾勒凤翥鸾翔如意牡丹四时花样,说不清的喜气吉祥,那人跨过轿槛,站在离花千绝几步远的地方,身边花开肆意,绚烂如海。
“一世又一世,百年复百年,明知纠缠无益却仍心有不甘。尊上,这是最後一次,辗转轮回,只求相爱。”
那人说著,接过轿前二人递过的金盏,道“我敬尊上。”他说著,长发吹动,将金盏中液体一饮为尽。花海飘香,身後暗金色的河水静静流淌,万年不改。飓风掀起红衣,卷入空中,落英缤纷,飘花如雨。
花千绝冷眼相观,见人皆散了,独对花海中一顶红色銮轿。良久,突然听见耳边有人唤道“公子,午时了。”他猛然睁眼,不过是一梦。只可怜那梦中花开,纷繁如锦。
他抬头看向窗边,见挂了一幅花溪图,旁边描花小纂写了首五言绝句
“太白枝头看,
花开不记年。
樽中浮日月,
楼外是青天。”
花千绝低声道“花开不记年,花开不记年。红衣,我做了个梦。”
“玉树後庭前,瑶草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天月又圆,莫教偏,和花和月,天教长少年。”
一个莫约十一二岁的孩子,在一片歌舞升平中,一身白衣,斜倚在阑干上。他头戴双龙戏珠玉冠,面如敷粉,唇如含丹,相貌周正得令过往的侍女均心中一动,明明还应是不晓世事的年纪,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早熟的淡然。
隔水看去,对面红袖楼头,朱栏玉瓦,彩带横飞。整个天空都用红绡和青纱铺就,水面上一盏盏罗纱织成的莲灯,透过粉色纱巾透出橘黄的光芒,照亮整个夜色中的水面,与倒影辉映如双。一曲曲靡靡之音,一段段舞袖脂香,一次次丝竹绕耳,用扑天富贵装点成纸醉金迷的奢华,还有无数美酒,吴儿劝尝,混著咿呀咿呀的吹拉弹唱,温柔的几乎能让英雄铁骨化作一腔柔情,在这销魂乡里永世不醒。
“小公子,这里鱼龙混杂,不如跟添香先回朝花阁。”那孩子闻声看去,见一个容貌绮丽的女子穿著一身罗绮,两鬓各插著一个颤悠悠的金步摇,几十个珍珠簪衬著她高高的碧螺髻,看上去珠光玉气一片,双袖及地,纤腰上挂了玉佩朱带,走起来环佩叮当,煞是好听。
那孩子微微躬了躬身子,轻轻叫了声“添香姐。”他看了看对面的歌声,淡淡的问了一句“我听别人说,堡主今夜回堡”
添香闻言,莞尔一笑道“小公子还怕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吗快随添香回去吧,等明日他他召见完各堂主,自然要见你。”孩子脸上微红了一下,蹙眉小声说“让姐姐见笑了。我从未见过他,一时我听别人说,中秋都是要举家团聚的,心里总有些空空落落。”
添香轻叱道“快别这样说,小公子正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为何要老是板著个面孔,倒像是个老教书先生快快放宽心。”那孩子侧头看看那侍女佯作嗔怒的面孔,犹豫了一笑,温柔的笑了笑,体贴的拿过添香手中的灯盏,柔声道“姐姐别生气,记年这就跟姐姐回去。”
添香一愣,看著空荡荡的手,和不紧不慢走在她身前为她掌灯的孩子,白玉阑干外,满池橘黄的荷灯随波明灭,只有他手中那个红如残阳的灯盏,平稳镇定,烛光舒展。她觉得面上微红,几步跟了上去,偷眼打量那个身形未足的身影,小声呢喃道“小时候便如此会讨人欢喜,若是长大了,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为你失魂落魄。”
她这一念还未转完,只听到半空中猛然一声锺响,那彩楼霎那间安静,人们朝夜空望去,唯留烛光婉转。然而随著一阵铃声从远及近,又是一声锺响,余音未绝,众人已恍然过来,楼台间锺缶齐鸣,鼓钹齐动,歌女齐唱,九天弦乐几能上动天听。
深如靛蓝的天幕之中,有一片红云飞来。细看时,只见是十二位宫装浓豔的女子,抬著一顶半敞的大红软轿,犹如仙女降落九霄,缓缓飞来。女子们赤裸著美玉般的足踝,踝上戴著精巧的金钏,钏上镶了数不清的细密金铃,随著衣带翻飞,红纱舞动,发出疾如骤雨,又清澈如莺啼般的声音。
软轿如同一片红叶,被轻风托起,优雅的落进楼台,满楼彩带被这进出时掀起的风吹的向外飞去,灯光旖旎,酒樽香暖,美不胜收。花记年看著那顶软轿缓缓飞来,轻轻“啊”了一声,一头柔软的黑发被夜风吹起,眼睛中绽放出既惊既喜的神采。添香叹息了一声,小声规劝道“小公子,堡主回来前下令过,今夜权且尽欢,不许人打扰的。”
花记年犹豫了一下,那个从轿中红袍绶带,朱冠黑穗的人影,隔了十丈看上去影影绰绰,他叹息了一声,还是朝著反向的长桥迈开脚步,风吹过,灯盏不动如山,稚气而圆润沈稳的声音却有些微颤抖著,顺著风飘到添香耳中“添香姐,十年未回堡,父亲大人他不会是根本忘了有我吧。”
添香愣了一下,强笑道“小公子莫要多想,堡主如何会忘了自己的亲身骨血”
花记年皱著眉,轻声说“也是,让姐姐见笑了。”添香用玉手掩了朱唇,眉眼处却残留了笑意,明明是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却偏偏这样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学成人束冠,束带,脚踏高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字字斟酌著言谈行事。比起那些拿了竹马纸鸢在院子里追追打打的顽童,实在是懂事的太早了。
第二章
2,
到夜晚华灯落尽,朝花阁筵席都散了,花记年从床褥上半坐起来,看著窗外花草树木上缠满了红缎绿罗,在夜色中风移叶摇动人心魄,微微蹙紧了眉,翻身坐起,拿起床头有他半身来长的宝剑,放轻脚步走出阁中。
阁外满天繁星,皓月无踪,花记年喘息了一下,从鞘中拔剑而出。剑很重,他的手很稳,手指上布满细小的剑茧,薄唇紧抿,一招一式的开始在树木葳蕤下开始练剑,那茂密古树下,缠绕的颜色缎带在星光中逐渐被微光染白,随著那极慢极缓的出招收招,再出招,飘飞满天,无声应和。
“招式生涩,出掌凝涩,世上怎麽会有你这麽笨的人”有声音打破寂静,一道人影站在不远处,荒草摇曳,在寂静的夜色里发出细细簌簌的轻响。花记年吓了一跳,漆黑的眼眸一下子瞪的滚圆,手中宝剑在暗夜中划出一道银光,直指向那人的周身要害之处。
那人眼睁睁的看著那道剑光落下,嗤笑起来,那道如同月色晚霞般徐徐展开的剑光,碧幽幽如水波潋滟,照亮了来人冷峻的眉峰。来人伸出一掌,慢悠悠的迎上长剑。眼看著那人肉掌要和自己这把削铁如泥的长剑相触,花记年微一犹豫,偏转了剑锋,急退几步,轻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浮屠堡”
“为什麽不砍下去呢”那人嘴角轻抿,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花记年这时才看清楚他披著一件黑色厚重的披风,领口处有一圈银白的长毛,披风下隐约可见暗红色的锦袍,看上去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很高,脸略显瘦长,眉浓黑的如同墨染,张狂的飞入鬓中,眼珠子泛著森森的冷光,薄唇紧抿,右边眉梢处有一道鲜红的刀疤,斜斜上挑,整个人看起来邪魅而无情。
花记年被他盯著,发现自己的影子并未映入那人瞳仁,从心中觉得有些害怕,蹙了蹙眉头,用力握紧手中剑,更加的挺直腰板,一字一字的回答“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是误入此处,最好尽早离去。”
那人冷笑道“我还轮不到你多嘴。你是谁家的,堡里何时出了你这样百无一用的懦夫。”花记年脸上微现怒色,但并未因此失了进退,他摇了摇头森然答道“浮屠堡从未有什麽懦夫,你若是自寻死路,我会送你一程。”
那人打量了花记年一眼,看著眼前这个站直了腰板强作稳重的孩童,睥睨之间右边嘴角轻轻向上扯起一个弧度,几乎把方圆数丈的飞花摇木都冻结在无尽的杀气腾腾里,他森然道“无知小儿我若有心,比你老七八倍的武林星宿看到我也得三跪九叩,你算什麽东西。”他话音未落,花记年便觉得周围夹杂著一阵狂风呼啸而来,杀气扑面生疼,手中长剑几乎顷刻之间就握不稳了,但他却死死握紧双手,喘息著看著男人身边空气翻滚卷起的气浪,脚步被气浪掀退两步,他白皙的额角满是汗水,大吼一声,奋力向前三步,挥动手中利刃狠狠砍了下去。
“你以为你拿的是刀吗有谁会像你这样用剑的”那人冷笑著,缓缓挥手,团团气旋包裹住剑锋,花记年只觉得砍上了一道无比厚重的铜墙铁壁,眨眼间剑身已经被那人握住,随即身子狠狠的飞出去,撞在树上。那人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几步跨至树前,手中握著他的剑,将他的衣领钉到树上,长剑穿透树干,直至没柄。
“啊放开我”花记年这时候才有些慌张的神色,像普通孩子一样茫然无措,他愤怒的挣扎著,可这衣料华贵结实,撕不烂一丝一毫。男人饶有兴致的看著他,笑道“你给我乖乖磕三个响头,我就饶你一命。”
花记年俊秀的面孔上皱成一团,他束发玉冠半松开来,嘴里破口大骂道“你要杀便杀,要我磕头,你休想”那人皱了皱眉头,修长的手握上了花记年的颈项,冷冷说“你最好快些答应,否则我现在就送你一程。”





花开不记年 分节阅读_2
花记年死死抿著唇,用力的摇头,漆黑的瞳眸上生平第一次蒙上了羞愤的泪水,男人眼中浮出一丝狠绝,手越收越紧,刚开始稍纵即逝的玩味与兴趣消失殆尽。花记年脸涨的血红,双手渐渐攀上那个人的双手,无力的掰著,似乎是企图争取到一缕空气,双脚无力的踢动著。在面色开始泛紫的时候,他大睁著眼睛,眼里满是仇恨,泪水一滴滴沿著面庞滑落下来,从喉咙里一丝一丝的挤出细小的声音,骂道“你杀了我。我父亲一定不会不会放过你的。”
添香在筵席过後,和拂柳在拾叶阁中聊了半宿私房话,终於起身回房,路过朝花阁,正好看到这一幕。等她疑惑的认清那两个模糊的人影後,一时间吓的心胆俱寒,尖叫一声跪到地上,大喊道“堡主,请开恩”
男人听到这声颤抖的祈求,手略松了一些,但并未放开。略长过手肘的黑发被狂风卷起,在空中划过猖狂的弧度,漆黑的眼眸在树影斑驳间幽深的如同野兽,锐利而残忍。添香花容失色,一个劲的膝行向前,拉扯住那人的绣袍,拼命磕头,哭叫道“堡主,小公子纵使有什麽冒犯到您的地方,也是您的孩子,请千万开恩。”
男人一愣,眼中的嗜血变成慢慢的惊愕“孩子我的我哪来的孩子”他看著掌下昏过去的男孩,皱了皱英挺的眉宇,似乎有几分兴致被打断的不悦,放下双手,低骂一声“噢,我记起来了,红衣的”
添香见男人放开双手,泪痕斑驳的脸上浮现出几丝劫後余生的笑容,连连赔笑道“正是,正是红衣夫人的。”男人嗤嗤笑了几声,将花记年从树上拎下来,看了看他无力垂下的小脑袋,扔进添香怀里,冷笑著说“什麽夫人她不过是个贱人。”
添香早知道这位堡主的脾气,眼睛转了好半天,才小心的接话“是小公子与堡主说了什麽不得体的吗小公子平素里一向是极为敬仰堡主的,时常缠著丫鬟们要听堡主在外面的丰功伟业会不会是因为小公子一时没认出来,这才冲撞了堡主”
男人转过头来,冷漠的杀气缓缓退去,眼中似乎带了几分惘然,低声笑道“这娃娃刚才说要找他父亲给他报仇呢”添香吓的不敢抬头,连声回道“小公子外表再怎麽逞强,也只是个小孩子,说话难免失了分寸。但但这也足以看出小公子是打心里依赖堡主,绝没有什麽胆大妄为的心思。”
那人低低笑了一会,伸手抚过花记年颈项旁的勒痕,不以为然的说“依赖我指望我帮他报仇人人聚散皆有定数,生死由命他凭什麽以为我愿意帮他去淌一趟浑水我哪会是什麽好父亲。”
添香见男人似乎是终於消气了,这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恍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紧紧抱著花记年还未长开的身骨,听到他微弱却均匀的呼吸声,心头软成一片,柔声接了一句“可小公子他,定然是个好儿子。”
花记年捂著脖子痛醒的时候,发现他又回到了自己那张牙床上,夜色如墨,身下锦缎一层层铺开,睡在上面的人,松软的如卧云端。“我我还活著”他揉著头,小声的呢喃了一句,却发现不单单声音嘶哑,身子也如同被骏马来回踏过,每一根骨头都酸痛难言。
添香在朝花阁外间听到声响,急匆匆赶过来,几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泫然欲泣的说“你可觉得好些了”花记年昏睡的有些迷糊了,看到添香鬓发零落的狼狈模样,下意识的伸手想帮她理理簪花,手才伸到一半,突然低哼了一声,鬓角冒出细密的汗珠。添香听到他那声痛哼,只觉得从骨子里一阵心痛,连忙扶著他重新躺好,从怀中掏出一方熏满了龙涎香的金丝绣帕,小心翼翼的擦去花记年额角汗水。
花记年努力睁大双眼,漆黑的瞳孔定定看著添香,打心底里再不愿意提被人痛打一顿的事情。他佯装无事,轻声问“添香姐,你在前廊找到我的吗堡中可有出什麽乱子”
添香心中略一思索,便知道他在担心什麽,连忙安慰道“堡中有堡主坐镇,就算真有人闯入,也是自讨苦吃,小公子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好好顾著自己的身子。”
花记年显然是信了,他蹙著眉浅笑道“我身上似乎有些疼,姐姐等会扶著我去吧”添香一时愣在那里,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踟蹰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问“小公子,就算真想见堡主,也不迟这一天两天。”
第三章
3,
花记年勉强笑了笑,睫毛上都沾了几滴汗水,轻微的点了点头。添香心中了然,知道这十年来,这个孩子实在是听了太多堡里的歌功颂德之辞,真真正正的把他父亲当成了千古一帝,盖世英雄一般的完人。
她见花记年稍显稚气的俊秀脸庞上,带了几分隐忍的期许,心当下便软了,明知道他见了就会失望,却无法拒绝这个孩子的任何一个要求。添香叹了口气,伸手把花记年身上那床被褥掖好,食指在花记年额头上轻轻一点,叹息道“你啊要不,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叫下人们抬张软榻出来,你就在甘露间门口守著,堡主从房里出来时,你在旁边偷偷看上一眼也便是了。正式拜见的事情,还是等你修养好了再想,好吗”
花记年轻笑了起来,他有些困难的拿手握住了添香停在他额头上的那一根手指,眼神温柔,轻声谢道“多谢添香姐,你对我真是这世上最好的。”
添香苦笑了笑,却觉得心头一阵欢喜,她对这早熟的小主子,三分敬,三分护,三分疼,却是十分的爱,介於母爱与男女之情之间。她强作镇定良久才静下心来,心中暗自祈祷今夜的夜色足够深黑,能让花记年在模糊间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不然明日见了面,才真是桃源梦断,徒惹伤心了。
到了次日清晨,添香果然差人抬了一张软榻来。花记年歇息了半宿,觉得自己精神好了些,此刻又改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愿让人扶著。他一路歇歇停停地走过去,日头升起老高,和煦的金光遍洒红尘,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宽敞的足以让三车并架而行的道路上,还铺著昨日的大红地毯,两旁树梢上彩带蛮结,灯笼高挂,昨夜尽欢时尽情燃放的灯烛,此刻燃尽後,只剩下重重的烛泪。
千石阶离朝花阁少说也有两顿饭的脚程,花记年觉得被日头晃的有些耀眼,穿著层层叠叠的罩衣,外衣,中褂,似乎已经出了些汗,有几缕黑发被汗水粘在唇角,他费力的将它们别到耳後。在他十一年青涩的生命中,还从未有过什麽伤痛病症的经历,昨夜狠狠的撞在树上的那一下,脊椎似乎被摔的有些裂开,手筋也扭伤了,当然最严重的还是脖子上的那一下,让他今日不得不时时扯下领口,好遮去那些发黑发紫的指痕。
“果然还是个孩子。”花记年迷糊间听到那些下人一边抬著矮榻,一边小声的议论,多少带了些促狭的微笑。教他文武的堂主们和堡中的侍女对他的早熟和聪颖赞不绝口,可外层的下人却多少带了几分怖色看他这个少年老成的人,此刻如此颓靡,想必是让他们终於松了一口气吧。果然还是个孩子。
他闭紧了眼睛佯装不闻,一路走到千石阶前,站直了身子,腰挺直如剑,在一众大人面前不愿失了礼数,半撩起下摆,一步一步稳稳登上石阶。
甘露间外,立著硕大的两个石狮,衬著以黑红色调为主的大门,看上去威仪不凡。他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才听到大门咯吱几声,从门内缓缓推开,将门内林立於又一重石阶上的聚义厅暴露出来,门侧密密麻麻堆放著诸位堂主解下的兵刃。
花记年记起来要避开的时候,还是晚了半拍,正撞见一个个鱼贯而出的堂主。扶苏堂堂主苏媚娘一身腰身束紧的宫装打扮,脸上浓妆豔抹,看到花记年,凤眼一亮,几步走上前来,涂满丹蔻的手指在他唇上轻点“小公子,好久不见了,奴家可想念你的紧。”
她身後,肌肉虬结,腰间重新缠上两柄开山巨斧的破军堂堂主耿勇怒吼一声“妖女,滚远些。”花记年脸上蒙了一层困窘的薄红,尴尬的打著招呼“苏姐姐,耿伯伯,多日不见,记年时常记挂著二位。”
“小公子就没有想过贫道吗”听到这声笑,苏媚娘头也不转,蹙著眉说“好个道士,未近我三里之内,奴家便先闻其臭了。”耿勇大笑道“秋屏老弟,你漕运有失,今天又是赏善罚恶的大日子,你倒是说说怎麽活著走出来的”
吴秋屏一身灰白两色的道袍,头戴七星冠,手持拂尘,二十多岁,面貌称的上俊朗,正含笑步到三人之间。花记年恭恭敬敬的再次施礼“吴叔叔。”吴秋屏被他叫的眉开眼笑,似乎很想去揉揉花记年的脑袋,但只是拍了拍便收回手,连声笑道“若贫道将来儿子能有你一半懂事,我早便还俗了。”
苏媚娘啐他一口“呸,你早就是个眠花宿柳的道士,几时守过什麽清规戒律”吴秋屏朗声大笑道“媚娘你这就不懂了,贫道也是本本分分的修身求道啊,不过修身修的是合籍双修,求道求的是西天极乐。”
花记年听的心中眉头微皱,脸上却还是一片平静之色,未曾显露分毫。
苏媚娘与吴秋屏这样打闹了一番,见门内出来一个黑袍老者,从兵刃中捡起一把腾龙紫玉杖,花记年脸上一喜,叫了声“师父。”老者转过头来,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皱纹,正是启运堂堂主罗啸风,老者见到花记年,脸上难得的露了几分和蔼,语气却依然冷冰冰的“好小子,怎麽到这里玩耍老夫要你练的天罡刀法和魔恸九剑你可都练好了。”
花记年听他叹到武学,心中一黯,轻声说“都练会了只是,师父,你先前说我再努力两年便可进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列,是否,是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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