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阙上,浮华三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他抬头看去,只见白玉台阶上,鎏金座椅中,一年轻男子然然端坐。周人尚黑,男子着黑袍,身量颇高,一双眼睛华彩灼灼,顾盼之间的光辉不能笔触。因与鹤来是胞兄弟,长相颇肖,但小武将军军旅出身,眉目棱骨多出峻峭,若说鹤来如惊鸿仙人,小武将军则挺拔若青山劲松,天姿非凡。
众人齐道安,纷纷坐下,别无他声。周奉不由心中生羡,胡乱想,若我也出身世家,不知又是什么光景。执事的太监一起手,丝乐响起,始为开筵。
灵眉一觉醒来,四周团团弄黑,她无由来心慌,跳的厉害。忽觉这床仿比平日宽大不少,一手摸去竟触不到边儿,于心大骇,坐起身。此时外间传来声响,便问,“是哥哥么”
云来席罢回屋,门前打发了太监、侍女,刚一进屋,迈不过几步,听到里面一个娇软的声音道,“是哥哥么”他多年行军,耳聪目明,是以那声音虽低,却听得清楚。
紧接着一阵悉悉索索,一个身影转过屏风,摸索着向外走来。云来虽有几分薄醉,却警醒一贯,下意识摸到腰间佩剑,“咄”的一声。
王威
只听“咄”的一声,灵眉但觉一阵厉风耳边扫过,浑身定站在那处,云来的剑锋险险经过颊畔,叮上窗棱。
她站处恰是一幅梅花窗,月华如水,照出淡淡容颜,几丝青丝为剑气所惊,冉冉落下,一只小手扶上窗台,因着骇怕,白得几近透明。
外间不知怎的动静,几个灯笼南面窗晃过,一人问,“王爷”
云来收回剑,几名亲兵已持灯入内,见他无碍,停到当央,一人将灯递到他手上,云来把灯一照,面上浮现淡淡笑容。
“你们下去吧。”
“可是”领头的迟疑,明明见到一个生女子在那里,但王爷有命,又不得不从。
正踌躇间,外间脚步乱响,有喊道,“有刺客”接着胡太守微颤的声音从外传来,“卑职护驾来迟,小武王将军里面可好”慌乱中差点名头都喊错。
云来皱眉,那领头的亲兵趁机半步上前,“王爷”他挥挥手,这才燃上灯烛,一面朗声道,“本王无事,尔等退下。”
胡太守一颗心放下泰半,等等又道,“卑职可否进屋拜见将军一面,卑职有罪”
这边厢云来再看,女子已将自己双肩环住,似这样就能遮住薄透衣衫,侧首低颜,恨不能将自己缩进墙里,红透的双颊艳若芙蕖,羞窘的即要哭出来。
遂唤侍女,指着灵眉,“将小姐送回去。”
周奉晨起,近到灵眉所居的院落,却见几名亲兵站在门前,心下大惊,忙捉住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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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的一名小厮,“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认得他,知是鹤来朋友,便道,“您还不知道呢,昨儿晚上园里出了刺客,已将人犯提去审问”
周奉大骇,“谁”
小厮懵懂,却不知他与灵眉一起,回身指道,“似是这里的一个女子。”
说完便跑了。
周奉站在原处,甚觉荒唐,半晌想到什么,再看一眼那厢房门紧闭,只得拔脚转身去找鹤来。
叶灵眉一早被请出来,却是依然被带到昨儿那房中。领路的太监将她带进房内,便退去。阖屋只有她一人,小娇娘满心慌乱,她昨儿混乱中听到“刺客”二字,住处从昨夜起便被亲兵把守,来时的路上,那太监教她“好生回话”她也曾读书看史,知道刺客二字的严重,只是这一回,虽心里隐隐猜到或是那鹤来将自己偷放到此间,但无凭无据,他又是王爷亲弟,却向谁诉说谁又得信
一味胡思乱想,却候了半天不见人来。慢慢将紧张放下,四处打量,只见这房间甚大,南窗户下设的双耳紫檀常榻,上面一几,别无他物,古朴素雅。自己站的客座乃两张交椅,并一个茶桌,也是紫檀。却又在脚下看到一个花布绣墩,与这里极不符,明明像新搬来的。灵眉哪里敢坐。
一会听到声响,知是来了,那小娘忙收起眼光,屏息站好。
果不多时,靴声囊囊,淮西王等鱼贯而入。几个太监、侍女跟在后头,他手一挥,他们便自去备事。
云来是晨练回来,一身雪白劲衣,紧领箭袖,下襟撩起,系在腰间,愈显精神挺拔。他一眼望到灵眉,“坐。”
灵眉一怔,方意识到是与己说话,深深一福,坐到那绣墩上。
云来除去指套,丢在边上女侍捧着的盘里,灵眉自他进来便重又紧张,交叠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汗湿粘人,心如蚁啮,还不知如何解释,却听他缓缓问道,“你叫甚么”
嗳小娇娘抬起脸,面上一丝疑惑,那点神情在她洁白的小脸上便如树隙里偷漏的碎芒,可爱至极。
重又把头低下,淮西王坐在那里,因着背光,面容不可明辨,阳光在他身上打出光圈,有如他自身发出的一般,气息太过夺人。
大周民风开放,但灵眉身出江南小镇,性偏保守,被生男子问起闺名,自然迟疑,但想既是审问,也是应当,便曼曼回道,“民女姓叶,名唤灵眉。”
“灵眉,”
灵眉听自己名字从他嘴里摩挲着吐出,不由得脊背发麻,头埋的更低。
列位看官看到这里许要生疑,前文既说这叶灵眉深肖莲妃,为何贺云来就不见只因云来自小随老父从军,那鹤来之见初初,也是一段机缘,此处先按下前情不表,后首再续话。
侍女将果点摆在几上,云来尝了一个,指着碟子,“给叶小姐。”
灵眉又一愣,侍女已将碟子端来,捧到茶桌上,一人过来又添上茶,水汽袅袅腾起,她抬起头,淮西王身边的太监提点,“王爷赐食,还不快用”忙拿起一块,侧过身吃了。哪晓得滋味。
吃完,仍正襟端坐,听他又问,“你乡故桐里”
灵眉答是。
那上头一顿,“后又嫁到平江。水灾时,全家都没了。”
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是,到这最后一句,声音低不可闻。
都是平平问话,灵眉真不知他要问什么,忍不住趁一个空隙站起跪下,“民女昨日无状,冲撞王爷”
那云来按住她话,一个侍女将她扶起,云来道,“这园子不错,叶小姐便在这多住几日。”说罢起身。
灵眉满头雾水,但王命既出,只得应是。
周奉找到鹤来,问起情形。二人一对,周奉眉头紧皱,鹤来也做悔状,“不知嫂嫂如何”
周奉摆手,“你明知她,她绝不是那样的人”
鹤来道,“你不知道。方才太守还来我这里探口风,还以为昨儿撞破我哥哥一段好事,找我来询问。”
周奉惊问,“怎会这样”
鹤来道,“从昨儿的事看,我哥哥并未发作,想是把这事掩下了。哼,倒便宜了那帮猢狲,否则这护驾不力的罪过,可是他们担的起的他又猜怕我哥哥与人相会房中,自己错听了消息儿,惊扰了兴致。”
周奉听的心里头针扎一样,满心只一个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听那鹤来又说,“不过如若真是这般,嫂嫂的性命便保得住了若不然开销出来,怕不实言,哥哥家也难当起呀。”
说的周奉心若乱麻。
不多时有人来,一看是那太监张进喜。对二人一揖,“见过二位爷。”
周奉还礼,装作无事,明对鹤来,实说给张进喜听,“在下这里叨扰多日,不若今日便带家眷离开。”
张进喜作一躬,“咱现在就打发人帮周相公收拾。”
周奉试问,“我的未婚娘子叶氏”
张进喜止住他,先是一疑,后作明白状,“什么未婚娘子你是说同您一道的叶小姐,”把脸一板,“这个咱不管,咱听说,王爷命叶小姐多留几日,欣赏别苑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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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灵眉从那里回来,已觉得不大好,使剪云去找周奉询问,不料还没回,倒先来了两个侍女,一个眉眼极利落的上来给她行礼,边道,“叶小姐好,王爷命我们来,请小姐移居朵云轩。”
灵眉与剪月面面相觑,那侍女继续说,俨然是半个主人,“奴婢叫做一笙,她叫一笛,打今儿起在这里由我们伺候您。”又指着剪月,“您的丫头让她们先回吧。”
剪月胆小,眼见这一笙说话气度不同寻常,早吓住了声,不敢言语。
灵眉道,“她们我使唤惯了,烦你去跟上头谁说,只是做客几日,不必劳烦你们。”
一笙道,“是这样小姐。王府里不比外头,怕您带的人万一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灵眉摇头,细细道,“我带的人不懂规矩,我这个主子自然也更不懂的,不若你们去回王爷,还是让我家去罢。”
轮着一笙与一笛面面相觑,恰这时剪云回来了,一笛上前笑道,“小姐别恼,如此就请您和两位妹妹一同随我们来。”
灵眉借故收拾,将她二人暂且支开,转过身,“他怎么说”剪云低下头,“二爷今儿就回去。”
灵眉泪珠儿顿涌到眶里,又气又恼,“这是什么话”下剩的话拿帕子堵在嘴里,心里头一阵一阵翻涌。
这光景,剪月都猜到了梗概,讷讷着想劝,“奶奶”剪云却警醒,拽住她,“嘘,叫小姐”剪月便不敢再吱声。
剪云上前扶住灵眉,“小姐,二爷让奴婢随在您身边,如今为小姐计,只能先行一步看一步。”
又一日,张进喜刚出二门,弯过巷儿,遇上鹤来。
“老张往哪里去”
张进喜指指手中的小包,“咱奉王爷的命,给端头儿送棒疮药去。”端头儿叫端木良材,是淮西王亲卫队副统领,素受宠信。一早清也不知何故,居然犯个错儿,被打了几十板子。
“唔。”鹤来端着手,笑的像只狐狸。
张进喜对端木良材被打一事很觉蹊跷,他笑成这样,更觉有文章,但对面这位打小生就一张骗人脸孔,最是春秋肚肠,躲还不及,便不再题。问,“三爷去哪儿”
鹤来道,“我也是奉王爷的命,去寻朵云轩的叶小姐。”
叶小姐,张进喜眼前立浮现那娇娜的样儿,端底是一个美人,忽想到闹“刺客”那晚,正是端木良材当值望望对面,那只鹤依然端着手,眼里闪过黠光,张进喜一耸身,咳咳道,“王爷待会儿要打马球,老奴送完药还得赶过去伺候。”
鹤来笑眯眯的,“好。”
大周贵族喜打马球,淮西王更是精于此道,此番南下,金陵太守自是要投其所好,恰当地的延平郡王也善于此,与他又是故交,便约在今日,赛第一场。
灵眉随鹤来来到球场,只见到处彩旌飘飘,在背阳处沿坡设的看台,五六层之多,首排两侧各置几面助威的大鼓,后面满满当当挤了约有百十来人,大部分男子,多为官宦子弟,还坐在那里谈笑,更多是女子家眷,或三两个凑到一处,交头结耳,或起身站立四处顾盼,或把那髻上的纱帽扯下攥在手里扇风儿,丫头侍女们则都挤站在看台两侧,也是指指点点,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鹤来领她到第一排坐下,灵眉将帽上的纱小心理好,虽有几个认得鹤来,见他领着一名女子坐下,片刻好奇,但周遭实在热闹,灵眉那浅草碧色的裙子很快隐没在周遭的姹紫嫣红中去。
忽一人喊,“来了”但闻鼓声阵阵,马蹄声踏鼓袭来,灵眉坐在首排,鼓声愈急,心跳愈疾,须臾,只见两队人马,一黑一白,很快从坡后驰近,由东西两夹道进场。
沙尘飞扬,两支队伍皆一样装束,均仿回鹘的猎马装,黑白二色,个个发结顶髻,束腰紧衣,骏马雄姿,威风凛凛。
鼓声震天,淮西王着黑,延平郡王着白,他二人先出列,两骑对峙,将手中球杆在空中轻轻一碰,鼓声止。
底下众人,原以本地延平郡王支持者居多,然众女眷观这淮西王气势不凡,风姿峻朗有若天神,临阵倒有一半倒戈。
令官旗动,是为开战。
叶灵眉坐在首排,理应看的最清,但她心思烦乱,又有那球场里你来我往的交缠激烈,她也看不大清。那只鹤在侧,眼光不时抚过来,耳畔众人一声一声呼好,她只感这一场热闹原与自己无关。
终于上半场赛罢,一众侍女太监,还有些个官员,团团上前,灵眉松口气,瞥见几个小太监走上看台,捧着偌大的盘子,盘上朵朵牡丹。刚疑这是做何,只见那帮女眷各人捡了一朵花儿,仍旧坐下说笑。她不知这是什么例,一个小太监已走到她面前,盘中姚黄赵粉均是名种,比后面的不同。
“这是预备要做什么”灵眉问。
小太监指指前面,灵眉才看到球场外正对着看台原有一木台,左右各置一个大盘,小太监道,“待会儿,夫人小姐们支持哪边,便把花扔到哪边盘子里。再开赛时,王爷们或会选取一朵戴上。”灵眉不料贵族间的风气开放至斯,不一会儿,果见侍女们各拿了花儿,投到前头篮中,有几名大胆的女子,不要侍女,亲去投了,回来推推搡搡,唧唧咯咯笑个不止。
灵眉看着她们,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几年前,什么时候起,这样轻快的欢乐,再也体会不到了。
“戴着面纱,不觉得闷吗”一个低淳好听的声音忽然道,她只疑自己听错了,一抬头,淮西王果然站在面前,自己只顾遐思,竟然没有发现。
那张小脸顷刻红得透了,令人不禁想到那晚团团灯烛下初入眼帘的清艳芙蕖
很快又低下去,嗫嚅着道,“有灰尘呢。”
云来笑了,转过去与别人说话。
小太监把花盘重新递过来,灵眉胡乱拿了一朵,独独是一只魏紫,鹤来笑道,“姊姊真好眼光。”
灵眉不理会他,兀自捧着那花。又一阵鼓声,下半场快开,小太监凑过来,“小姐,不若奴婢帮您投去吧。”灵眉胡乱松开手,小太监端着它,轻轻放到左边盘中。
一时两骑再出,纵马踱到放花盘的木台前,左右两边,势均力敌,团团花朵怒放,趁着俊伟的男子,好像是这一春最绚丽的颜色,灵眉见淮西王卷起一朵魏紫,系在襟上,那边延平郡王也系了一朵,台上欢声雷动,大家很快又投入新的欢乐之中。
一拒
话说螺儿自在家日,不料周奉竟一个人回来,想问灵眉,他面沉如铁,再看四儿等,一个个也是一脸晦气,均不敢言,遂惴惴的先放在心里。
周奉也不要她伺候,自己关在房内,这一回之遭遇,不啻惊天霹雳,不仅丢了娇娘,便觉自己的男子尊严也削去七分,他想到那晚淮西王端坐座上,那等威严,那等神仪,枉平日自诩风流俊朗,若与他比,真真云泥。
再想到灵眉,心中顿如捅了一柄利剑。
月上东山,翠儿看看紧闭的主屋房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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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东厢廊下的螺儿,“二爷还没出来”
螺儿点头,忧心忡忡。
“嗤,定是那娇滴滴的奶奶出了甚么”
“住嘴”螺儿头回认真严下脸,“你进屋去”那翠儿与她亲稔惯了,此刻一愣,蹩回屋内。
雁歌端来晚饭,螺儿踟蹰着如何送进去,一个小丫头忙忙的跑进来,见她站在堂下,上来说道,“螺儿姑娘,四儿让奴告诉您,说什么五儿来了,奶奶明日就到。”
螺儿忙问,“哪个奶奶”
小丫头喘匀气,“济州的奶奶,说是让五儿打个前站,请您告诉二爷,她们明日就到。”
螺儿听罢又楞,不知这两个奶奶一来一去,究竟什么故事。
此刻刚过正午,别苑内春阳高照,从朵云轩沿湖往里,不远处便是内苑,春风微拂,柳枝儿曼摆,不时哪里鸟儿啁啾,到处暖洋洋的。
一个妇人见跟在后面的灵眉眼生,问带路的太监吴德禄,“小吴,这是谁啊”
吴德禄忙停下一揖,“宋妈妈好,是王爷的客人。”
那位妈妈往他身后一张,灵眉紧低着头,待他二人寒暄过,仍跟着吴德禄前走。
“刚刚那位是宋妈妈,王府的老人了。”吴德禄捏着公鸭嗓。灵眉不语,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给她介绍。
默默行到一处院落,粉泥墙琉璃瓦,虽也是王府的制式,但在中规中矩中多了些江南风味,堂前种着几株白玉兰,含苞待放,满院幽香。
吴德禄领着灵眉走到堂下,正门处垂着一幅丝帘,从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有人她抬头询问,却无人应她,太监侍女们皆微低着头,一名近侍打开帘子,灵眉听里面一个声音道,“王爷,叶小姐到了。”
“唔。”
灵眉将进屋,一抬头,望到他眼睛里,她克制不住的在这目光下耳热,深深福下,“民女给王爷请安。”
云来眼睛在她身上逗留些许,方回过来,对身边人道,“这是叶小姐。”
灵眉顺着他话往旁边看,也是一青年男子,形容英俊,气质沉稳儒雅,观之可亲。她又一福,“给您请安。”
云来笑道,“你见过他。延平郡王。”那双大眼儿还迷蒙着,只得再加指点,“昨日球场上。”
灵眉双颊腾的窜上彤云,忙又一福,“民女失仪。”
延平郡王嘴角含笑,“小王面容污龊,不入佳人的眼,”说的灵眉更加羞窘,云来笑道,“去坐吧。”
侍女挑开隔断的珠帘,她望见里间顶东墙一处坐榻,下首铺着织锦团垫,便走进去。坐榻中间的隔桌上摆着一只花叶白陶土定瓶,里面插着几朵花儿,紫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上面还有露水滚动,异常娇艳。她后首知道淮西王最爱的便是魏紫,不禁深恼自己为何独独要拿起它。
帘声响动,灵眉忙又要站起,云来止住她,“好了,蹲来蹲去的也不累”她方重新坐定。
眼前的女子眼儿半垂,双手握帕放在膝上,端坐那里。她穿了一件水粉色直筒裙,小立领用一粒珍珠锁住,米白色透水罗半长比甲,发式也极其简单,几乎没用什么首饰,却有一种淡极的韵致,像小时候舔的槐花蕊,留在舌侧的那抹生津的甘甜。
觉出她的羞涩,云来收回目光,“会下棋吗”
“略懂一点。”
“陪我一下盘。”
他说的都是命令句,灵眉唯有服从。侍从们很快将棋盘摆好,云来执黑,灵眉执白,一会子他笑道,“你不是略懂一点,是略通一点。”灵眉抬头,看进他的眼睛里。这是今日他二人目光第二次对视,她还是克制不住双耳如火烧。
“是您承让。”
娇软的声音映到耳中,说不出的动听。云来再落一子,问道,“困吗,今日让你歇不成中觉。”
他语气亲昵,灵眉不可忍受,执子的手一停,忽瞥见他的手似乎要握过来,慌乱中指间的棋子落到盘上,“当”的一声,滴溜溜滚到脚下。
灵眉缩回手,侍女很快将棋子捡起,她接过来,不敢抬头。一会儿随便看到棋盘上一个空儿,填在那里。
延平郡王听到声响,走进来,看看两人,笑着对云来道,“王爷这里的书,可以抵得上半个国子监了,听说京上王府里更多,不知真假焉”
半晌云来缓缓道,“多是老王爷的藏书。”一面对着灵眉,“你刚放错了,准你重来。”
灵眉感激延平郡王的解围,定睛一看,果然方才慌乱中竟把子儿放到眼处,摇摇头道,“起手无回。”棋盘上一下落去十余枚白子,她抬头,“我输了。”
她走后,延平郡王放下书,“你也不怕吓到人家。”云来道,“哪里有。”延平摇头,“你那张脸板起来,吓过几个武将尿裤子。”云来方淡淡一笑,“那是什么时候。”
延平又道,“她虽美,却无甚风情,也胆小畏缩的很。”
云来拾起一颗白棋子儿,在掌心里摩挲,微眯起眼,“就爱这个调调。”
延平郡王李济出了内苑,走近一处水栖,望见前面凉亭里一个窈窕的身影,他认出是方才的女子,恰灵眉转过来,也看见他,轻轻施礼,“郡王爷。”
李济点点头,“你怎么在这”
灵眉回道,“我的东西落在书房,请小吴公公代我去取。”
叶灵眉此刻站在水上,淡粉色的衣衫随风微微飘动,李济方才还评她欠缺风情,此刻却觉得那婷婷的样子不止动人那么简单。问道,“这里住的惯么”
灵眉低下头,“我想家去。”
李济奇怪,“你在此地还有家”
灵眉道,“是。是我的,”鼓足勇气,“我的未来夫婿。”
李济很没料到这样,微顿道,“父母定的”
灵眉依旧低着头,“家父母都过世了。我自个儿就能定的。”抬起来看他,“我”
李济一挥手,“好了。姑娘今后莫要再对人提起此事。”灵眉的眼睛黯了下来,为甚么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这样说,她也不大知道,或许这几日在这里憋闷的坏了,或许这位延平郡王为人可亲,与淮西王外表亲切、背后则是不容人拒绝的高压截然不同,她竟有了希翼的意思。
李济本已转身,又返回来,“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你且先不要乱动。”那双眸子刹那间重又亮起来。李济想,这实在是一个聪慧动人、又惹人爱怜的女孩子,只是那一位的性情,又想起她方才的“起手无回”,不知为何,生出淡淡的感怀之意。
贞良依着与紫烟商议的,求得王氏首肯南下,不料来到地方,却没有见到灵眉,她本想了一篇子见面时说什么话,白做了功夫。
周奉一早清出去,她先在堂屋坐了,螺儿翠儿均到跟前,阖屋的人都静悄悄的。贞良耐不住,问螺儿,“这是怎么了,她”不知如何称唤,改口道,“我妹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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