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阙上,浮华三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拐过弯,走到一处窄巷,左手边一片花墙,右手是佛堂后墙,灵眉一看,周奉前面停住,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僮站在一旁,正与他说话,她已拐过墙角,若站住或退回去都显失礼,当下慢慢向前,与他二人越来越近。
好在差步时,那小厮话说完,请个安快走了,时灵眉已到近前,小厮便冲她唤了句“杜夫人”,灵眉心中没来由咯噔一下,将一抬头,五儿恰也看过来,贼忒兮兮的一双猴眼里狡狯滑皮,灵眉霎白了小脸儿,怔站住脚。
五儿已经走开,灵眉还兀自一双大眼盯住他背影,双手握紧指间柄子,一时回过神来,对上周奉盯着自己的眼睛,她吓了一跳,手中花篓倾落,洒下半裙桂花。
周奉垂下眼,看那青衣白纱裙上点点花落如揉碎万点黄金,勿视勿听勿想勿动,他一边想,一边却忍不住就要伸出手去。
“哥哥,”灵眉一时目眩,竟有被猛禽扑面气涌喉头的错乱感觉,当下里她心乱如麻,刚刚那小厮分明就是当晚欲要对自己用强的贼人之一,如此说来,这位周二爷周姊夫岂不就是那救命公子,想到自己当时惊吓之余对他那样无礼张狂,灵眉心中又羞又愧,恨不能地上裂个缝钻进去,心道,“我当日着实太缺礼数,也无怪他如今总是低防几分,”又想,“他定早认出我来,却从未向别人说起此事,真真是君子也”
“哥哥,”思到这里,灵眉深深垂首欠身,不无感激羞愧,“当日承蒙哥哥解救,小妇人却狂悖无礼出言相撞,还望哥哥宽谅则个”
一阵秋风吹过,万种香气绮思顷刻散尽,周奉仿刚又做了一场绯梦醒来,勿视勿听勿想勿动,他盯着面前垂首娇人,目色灼灼如焰,口中却异常轻柔有礼道,“不必。”
论色
从那日起,灵眉待周奉如对兄长一样敬重,周奉无由来做了君子,与其本意谬之千里,时时想来不禁莞尔,但现下并无有好时机,他又自诩风流,自视人物相貌皆属一品,因此并不愿去做那等强人之事,只得暂将那君子一路做下去是也。
没过多久,周成金陵来信,正事之余提及灵眉之事,信中道,“老奴使人两下平江、桐里,皆不见杜、叶两家余眷,有人云杜家剩余五六人,或已赴京城投奔亲属,至于叶家,因桐里镇地处河口,今岁大水全镇人口损失十之八九,剩余一二成四散流失,无有任何消息”
那叶灵眉听闻此讯,少不得又经一场彻骨伤心,虽有贞良陈氏等宽慰,说叶家或许也是四散投奔别处去了,但她深知即便如此,天下之大,要到哪里再去寻找,怕是从此真的与亲人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了。心里头空落落自怜,真是那飘零人了
寄居人家不便缟素,灵眉便更清减些衣饰,有那太太王氏着实怜她,恰逢月初,便命郝氏贞良两个带她一起往庙里去上香散心。这一日她姐妹四个拜别王氏,便往大庙行去。
济州府西南城边有一座隐龙山,传说开天辟地之时盘古功成,座驾神龙化山此地,因此得名。这隐龙山虽不比二百里以外的泰山,但其间修得一所大庙,前朝至今已有五百年历史,距济州城又近,交通便宜,在远近亦有盛名。
时是初一,前往大庙上香的善男信女甚多,周家两辆樟木横隔窗拱顶马车,郝氏与贞良一辆,玉芽与灵眉一辆,近得山脚,行人车辆渐多,玉芽对灵眉道,“世道太平,拜佛的人越来越多,大庙的香火愈盛了,听我娘说,早十几年,这里冷清得紧呢”
一会儿掀开车帘,指着外头唤灵眉道,“姐姐快看,外面好生热闹呀,前面还有许多车子,这得多少时间才得上去”
灵眉哪有心思去看那热闹,勉强凑到窗前,果真是熙熙攘攘的车流人群,她蹙紧眉,放下窗帘。
无巧不成书,灵眉掀帘的当口,周家马车对面路过两名后生,皆是锦衣大马,一水的富家子打扮,其中一个稍年长的恰巧也看过来,灰纱帘掀开时,但睐觑一道亮眼丽色须臾隐去,他只疑迷了眼,再一定睛,对面樟木车横隔窗下纱帘晃动,哪有伊人倩影他问旁边人道,“五弟你看,那可是周家的马车”
那被问的人略看一看,回道,“正是,赶车的小锁前日送表姐回的我家。”原他是周家三少夫人陈氏内弟,名唤陈尘,刚问话的那人叫做李冲,两人都是济州府有钱有闲的富家浪荡公子,今日上香大集,别人拜佛,他二人却是觅香。
那陈尘笑问道,“三哥怎么突然问起他家”
李冲回道,“刚才似是瞥见车里有一绝色美人一晃而过,这才问你,或是我迷了眼,看错了。”
陈尘笑道,“定是哥哥看错了,他家里的女眷我都见过,虽说颇有姿色,但均属中上,何来绝色之说定是你我今日奔着韵事而来,哥哥你心有所思,这才晃了眼。”
李冲闻言笑道道,“或许吧”遂不再言此。
过了两日,这一众浪荡儿醉鹤楼听曲儿吃酒,不但李冲、陈尘,连着周家老三周运都在,他几个聚在一起能谈甚正经的,不过是赌球斗马聊女人,那李冲想到前日里惊鸿一瞥,忍不住去问周运,“前日里我与五弟前去大庙上香,路上遇到你家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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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周运点点头,李冲见他看过来,忽想到陈尘与他说过皆是家眷,怕自己问的唐突了,便笑道,“恍惚里瞥见一个女子,依稀有惊世之貌,不知”
那周运却不含糊,重重点头,“不错,我家最近是出了位天仙。”李冲一听确有其人,忙探过身,“哦,是甚么人”陈尘等几个也随过耳,周运好不得意,简略把灵眉身世来历说了,那李冲听罢喃喃道,“原来是她,早听说你家出了桩雅事,未料竟是真的,令慈大人恩义慈善,着实令人敬佩。”
那陈尘年纪小些,却无这些文绉绉的客套,忙不迭直接问道,“这杜氏当真如此貌美如今住在哪里”
周运笑道,“李兄不是见过”
众人又看李冲,他笑道,“惭愧,我也只是在夫人举纱一瞬惊鸿一瞥,但觉纱起纱落如云光乍现,清丽至极,之余眉眼长相究竟如何倒没有看清。”
众人咂舌,唯陈尘不以为然,“哪有这样美,我就没看见。”周运却道,“李兄所言不虚,这杜氏确有仙人之姿,端的是花临水,露朝月,端庄中偶有流转几许腼腆羞意,勾死个人也”
那周运又道,“如今美人儿随我那二嫂住在她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也只见过一两回”
说的这几个浪荡儿心痒难骚垂涎欲滴,忽一人惊道,“甚么你说她住你二哥院里周奉”跌足叹道,“完咯完咯完咯,这样的美人近在眼前,可不是肉包子落到狗碗里,哎呀呀”
周运半信半疑,“二哥与我倒不大一样,他一向不玩在人眼前。”
那人冷笑,“那周奉虽不与你我混在一处,但是甚好东西了最狡猾奸诈就是他。”另一人道,“得了吧崔四,你不过是与他争输了个姐儿”
崔四却道,“麒麟儿选他我不恼,可他怎生对的麒麟儿到手过过新鲜瘾就扔了,害得麒麟为他图伤自己半条性命这等绝情薄幸,不是男子所为你且看吧,那杜小娘若真有无双绝色,你瞧着吧,周奉那厮定然不会放过”
天凉早黑,不过快到晚饭时节,天基本已黑透了。一阵寒风蹿过,周奉打了个喷嚏,旁边马上四儿忙问道,“爷,没事吧”周奉摇头,四儿看看前面,周府大宅依稀就在眼前,咧嘴笑道,“总算到了。”
临近登州府急事,那周奉临时领命去办差,往返五日,刚进家门,那五儿照例前来一一禀报近事,待到最后一停,接着继续道,“还有就是,周成的书信来了,有一封是专给奶奶的,夫人家中音信全无,怕是,”抬头看看他脸,轻声道,“死绝了的。”
周奉斥道,“胡说”五儿连忙弓腰,“是,小的瞎长的一张嘴。”周奉面上浮上一抹未察笑意,急匆匆往自家走去。
正是晚饭时,贞良领紫烟去太太那里用去了,周奉听闻略微失望,走到正房西侧里,听见里头细细柔柔女子声音,“这里,再压上一缕,”他心中当即一喜,掀开帘子,碧烟瞧见是他,忙惊喜起身迎上来,“二爷回来了”
周奉眼睛却全盯着他后面,她似乎未料这时候见到他,跟着碧烟站起身,有些意外的,唤过一声周哥哥,解释道,“姐姐陪太太晚饭去了,我有些染了时气,陪碧烟妹妹坐会儿。”
碧烟见周奉看着后桌面,忙道,“我看夫人玉坠绦子打得好看,正在请教夫人。”
周奉一看,果然小桌面上红红黑黑摆满线团,他不悦道,“杜夫人刚闻噩讯心情不好,你这样劳烦她是甚道理”那碧烟一呆,低下头,“是。”
灵眉连欲上前,周奉止住她,碧烟问,“二爷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吩咐。”说着对灵眉一福,“方才有劳夫人了。”
碧烟走后,灵眉欲要告退,那周奉却走上来,看到桌上是自己一方玉佩,旁边一副绦子已做了半副,遂捡起细看,抬眼笑问道,“这是与我做的”
灵眉应了一声,又道,“碧烟妹妹是为了哥哥才找的我,你莫要再怪她。”
周奉一顿,把坠子抛回到案上,眼前女子浅雨纱碧一线筒子裙,腰织素帛,头发半绾在脑后,些许碎发垂在耳侧,脸儿白素素的,眼底若有黑影,他心中爱怜至极,“眉儿,你又清减了。”
灵眉心口一窒,抬起头,周奉却是站的不远不近处,唤得再自然不过,她一时不知说什么,那周奉又柔声道,“你是贞良的妹妹,便如我妹妹一样,在这里住得再自然不过,不要时时觉得寄人篱下非得做何活计补偿,若你这样想,贞良会不过意的,太太那里也得怪我们。”
一席话说的又体贴又在理,恰熨帖在叶灵眉心坎上,她那样娇养单纯的人,马上眼圈儿就红了,一时又想起自己兄长灵德,真想扑到他怀里好生哭一场,拼命克忍住了,好半天方颤颤回道,“多谢哥哥体恤,灵眉在这里很好。”
那眼圈微红泪光点点的娇样子,果真是谨礼中流转无限羞怯,周奉心魂都酥了,声气越发淡了,温和笑道,“妹妹便回房歇息吧。”
风情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崔生说起周奉来那般斩钉截铁,三公子周运上了心,一来本身好奇,二来想我何不就近观察,若真有此事,也好叫我抓他一个把柄,省的老端架子教训我。
只是他一个小叔子,如何天天往嫂子房里探,好在娘子陈氏经常去玩,于是便对她旁敲侧击,待听说那周奉与灵眉相处得宜,如亲生兄妹般亲善友爱,更加好奇了。一日兄弟二人园中偶遇,周运忍不住提起,“嫂嫂那位妹子杜夫人”话未说完,周奉斜睨着眼看过来,面上似笑非笑,“怎样”
周运眼珠子一转,转而叹道,“着实太可怜了”
周奉冷笑,正色与他道,“人家是正经人家的好女子,与你平日里看的那些个不同,太太也最疼爱的,你知道么”
周运笑道,“我说什么了都说哥哥待她最好,果真如玉芽一般爱护疼爱,嘿嘿。”那周奉冷嘿一声,拂袖而去。
周运这一试探,倒让周奉生出警觉,左右这宅里并非只有他一个青年男子,更遑论出了府,到处是狼,于是便着意吩咐贞良等人天冷,需好生呆在家里,随意不要出去逛去。贞良哪知道他真实心肠,自然应承下来。
其实,周奉真正烦恼的尚不是这些,真令他烦心的别有一节,无在他人,还在叶灵眉本身。
那周奉本以为,与她消除隔阂相处融洽,凭着他俊朗人才,温柔回护,小娇娘必是感激之余,情愫暗生,待那时自己再略使出些勾引女娘的手段,不愁此事不成。不料那叶灵眉是个心无旁骛的,她自始把周奉认作哥哥,从此便一心一意把他当做哥哥,待他与玉芽一般的亲厚敬重,偶尔还露出娇憨之色,学会撒个娇儿,两个小姑娘吃吃齐笑,把个周奉撩得恨死气死。
冷眼观她,今日和贞良喁喁细语抹泪闲愁,明日又和碧烟做针线比绣活,连着那螺儿、紫烟,也经常玩在一处,她又娇,又会使乖,又会耍小性子,又胡乱大方,两月下来,身边女眷没有与她不好的,且都怜她爱她,活脱自己真真另一个娇妹子
每每想到此节,周奉不免心烦气燥,连着四儿五儿时时受些扫尾气,都恨灵眉,一个道,“夫人美则美矣,无奈竟是段木头。”另一个看公子面色更黑,打岔笑道,“二爷,近儿澜香院新来了个美人,听说是从大理那边来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绝,最近咱济州府最红的就属她”
周奉马上颠颠的,问,“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五儿笑道,“您不是忙吗。听人说排队与她相会的公子哥儿都争破了头呢”
周奉却不做声,说话间行到岔路口,五儿看四儿,四儿唤,“二爷”周奉把马一挣,痞泱泱懒懒道,“走,去澜香院。”
曲调将半,景落西轩。
周奉在澜香院将将站定,老鸨得到消息儿已经迎出来,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年少时有夺人色,如今亦有未老风情,且嗔且怨地埋怨他,“周公子,周二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周奉笑笑,侧耳听西阁间淙淙琴响,那老鸨明白了,“哟,怪不得的,我说呢,您如今还知道过来”
周奉满不在乎的,“今日也不晚,这弹曲儿的就是红苕姑娘吧”老鸨子见他直奔主题,有些踟蹰,于她,又爱这周二公子挥钱如雨出手豪阔,又恨他勾引姑娘好手段,不仅赔人,而且赔心,头年里自己手中的红牌麒麟儿为他抹脖子上吊,生生砸在他手上,毁去她半生心血。
四儿道,“我们二爷问你话呢”
老鸨子忙回过神,“可不就是她,周二爷,您这边里请”
红酥手,竹叶酒,满庭弦中走,东风恶,吹不破,自古欢情浓最薄。
西阁间是澜香院雅间,出入者无不是达官贵人,巨室豪富。能登入这阁间的姑娘也都不一般,凌红苕初登济州即艳名远炽,老鸨手握明珠疾揽重钱,最好的办法莫若设这样的头牌专场,让公子爷们争去。
凌红苕一袭白衣,素颜墨发,台前丝幔重重,映出少女窈窕朦胧的身影来,加之琴音清澈委婉,一曲奏来,台下竟然无声,随即一风雅公子起身道,“红苕姑娘清音雅言,小可幸聆此声”幔后女子起身回礼,音色沥沥,“公子过奖。”其他人见状,皆后悔自己没有先起来让他拔得头筹。
忽而一声大响,“赏”
众人皆一跳,回头一看,五儿对旁边站着的大茶壶龟奴大声道,“我们二爷赏红苕姑娘白银十两”
这一下,不仅众雅客,连老鸨子脸上肉都跳起来,连忙小跑过来,“二爷,”
周奉四仰八叉坐着,拈起一枚瓜子,凤目上挑一色风流,“怎么的吴妈妈,嫌少,不乐意”
帷幔里,凌红苕问自己小环,“那人是谁”小环偷偷捏开纱幔一角回道,“不认识,一个新来的公子,生得挺英俊的,怎的这样无礼”红苕不语,小环又道,“许是变个法儿引姑娘注意罢。”红苕冷哼一声,“这样的人,不用理他。”
纱幔里迟迟没有动静,已有雅客不满,崔四对身边李冲道,“他就是周奉,”接着起身道,“吴妈妈,我等是专来给红苕姑娘捧场,周公子若是不耐烦听,不如别处坐去。”此言一出,马上有人附和。
老鸨子左右为难,又心疼钱,又不愿开罪任一人,生怕他二人再在场上闹起来,谁知那周奉并不在意,懒洋洋起身,“吴妈妈,银子赏你了。”说着带四儿五儿出去,老鸨一路跟上,周奉又问,“芸娘今日可在”老鸨喜形于色,“一直想着您呐”
周奉笑道,“今日便让她伺候吧。”
周奉一连几日不回家,贞良她们自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因他事务繁忙,有时外出、或宿在铺里也是有的,至于叶灵眉更不会在意,只是她姊妹几个日日家中坐着也有些闷了,这一天陈氏来逛,说快年关了,集市里热闹得紧,还来了许多异域商人,贩的都是珍奇巧物,玉芽道,“三嫂说的人心痒痒的,不如我们也去吧”
贞良想到周奉嘱托,心中犹豫,玉芽灵光一现,“让三哥带我们去啊,有三哥在,谁还能欺负我们不成”
陈氏回去与周运一说,那厮有什么不愿意的,再听说灵眉也去,更乐意了,这一日,便瞒着家里,带她姊妹几个出了门。
再说那周奉,这几日都宿在澜香院,与老相好芸娘日日春宵,好不快活。那芸娘与他已有两年,脾性相熟,又爱他年轻俊美,也爱他出手大方,因此无不是使出浑身解数尽心伺候,温柔软香,小意温存,那周奉想,这才是女人呢
当日里他二人鸳鸯帐下颠鸾倒凤,芸娘惯于品箫,吐纳收含,招招销魂,那周奉爽着,脑子里满是灵眉娇怯婉转的模样儿,愈这般想,心火愈炽,把个芸娘折腾得半死,那芸娘又嗔又得意,伏在他身上大呼饶命,“爷爷你现在这般雄壮,可作弄死奴家了。”
周奉想,我哪想的折腾你,都是折腾的她嘴里却道,“还不是芸儿功夫越发了得,”手往下抚,下作涎笑,“啧啧,这里好滑。”当下两个你情我愿,真真假假,直闹到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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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用罢午饭,周运在后门备好车马,偏贞良夜里受了寒,陈氏便带灵眉玉芽两个,另随身服侍的丫头一起出门,临行前贞良床上连连嘱咐,须早些回来。
贞良生病,灵眉本不想出来的,但拗不过玉芽,又不好拂陈氏一番热心准备,她与周运不熟,但自随玉芽唤周奉哥哥,便也自然唤他一声“三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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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周运回过礼,转头对陈氏道,“娘子,两位妹妹,请上车吧。”
临近年关,街上果然热闹。
如今是天佑八年,弘德帝燕赜登基第八载,燕赜年轻英武,有决断,实行宽税减负将息百姓,盛世萌生,济州城临近京都,惠及颇深,过年一年比一年热闹。
灵眉第一次上街,一会儿听外头人声渐起,捏开帘子一角往外一看,只见宽阔平坦的渣子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皆挂着红彤彤的灯笼炮竹串子以示喜庆,许多店铺把摊位摆到街道上,也有陈氏说的异乡走卒摊铺,街角几个商贩正为争一个好位子相互推搡,更多的人则是或携妻小,或成堆,呼朋唤伴,或与商贩大声议价,争得面红耳赤。
周运外头骑马,玉芽的丫头探出脑袋来,“三爷,姑娘说想下来看看。”
周运摇头,“不行”
玉芽里头听见了,急得差点自己钻出来,拉住陈氏的手,“嫂嫂,为什么不行”陈氏年轻小媳妇,听她在外这样唤还有些腼腆,细声细气道,“咱们是女孩儿,不能下去。”
玉芽指着外头那些姑娘嫂子,“她们怎么行”
陈氏道,“你是千金大小姐,跟那些个人不一样。”
玉芽眼瞅外头那货郎铺子越来越远,瘪嘴靠到灵眉怀里,“姐姐”灵眉笑了,捏捏她手以示宽慰,外头周运声音传来,“大皮,拐到丘正街,带小姐夫人们听戏。”那玉芽儿听得这一句眉头立展,方重新喜欢起来。
再道一无巧不书,过两日京里要来客,是专给宫里和诸王府贵室买办的大采买,本来轮不到周家,但一是说周三公子周运的泰山、太医院与这位特使有些交情,帮周家搭上了线,二来周奉金陵府新近开通了门路,因今夏江南遭灾,宫里恰是短缺丝帛之物,那特使听闻周奉与金陵太守交好,这才愿意见他。
长话短说,为招待特使,周奉特在济州府最有名的戏园子倾梨舍包下最大一块场子,芸娘献策说时下里一个戏班子停留济州,爆红了俩月,戏文、词曲儿、扮相都与那听惯了的普通戏种不同,不如请他们来演,耳目一新。
周奉于词曲之事一窍不通,那芸娘又劝说,“京里来的老爷,什么没听过见过,寻常的哪里入得了他们的眼不如弄一个野的,不论好孬,且就图一个新字。”
周奉听闻言之有理,这一日便提前包了个小场,请来几名酸雅朋客,又命芸娘带了几名红姐儿作陪,权作试听。
戏将一开场,几个雅客已然叫好,待听了一小折子,都说使得,摇头晃脑地盘旋其中,周奉心情大好,对众人道,“还请先生们再品品,”又对戏班子班主道,“你们有几出,把那最出彩的都演过来,让先生们好好挑挑,不拘时间,若演的好,有重赏,若不好,从今日起,你们也别在这济州城混了。”那班主连连点头,又见其许诺有重赏,哪有不尽心的道理。
芸娘在一旁道,“这里的火盆子笼的太热,二爷不如把外袍脱了吧。”
周奉穿了件灰底描金半袖敞襟褂,里头是华缎白织云长袍,外头还有一件黑貂大氅,挂门厅的衣帽橱里,此时确也觉得热了,便把外褂除下,鞋袜也散去,一脚落榻、一脚着地这么着半斜身子靠着,芸娘依偎过来,周奉凤目半眯,且养神儿且揉娑她肩头,懒洋洋道,“芸儿,你要我怎么赏你”
芸娘媚眼一挑,将手中剥好的栗子小心吹去皮瓤,捧在帕子里递到他嘴边,周奉就着她手吃了,那芸娘又斟上一杯水酒送过来,便看他吃边道,“我要什么赏,只要二爷您常来看看奴家,奴也就知足了”声气儿幽幽的,惹人爱怜,周奉少不得又将她拉到怀里抚弄一番。那几个姐儿也照样如是侍弄各自主儿,只见台上依依呀呀,台下莺莺燕燕,浮声浪语,好不欢快。
话说周运领着陈氏几个也来到倾梨舍,包的房间就在周奉的场子隔壁,两间里只隔一回廊连着,戏过半场,灵眉起身梳洗,出来时看看面前两道回廊,一往西,一向南,正犹豫时,一个小丫头走过来,“夫人,请这边走,”说着领着她往西走去。
近到门口,灵眉觉得好似与自己刚出来那间并不一样,问那丫头,“这里是周公子定的场子么”那丫头回说正是,因“戏又开了,所以带走的侧门”,说着掀开帘子,灵眉遂不疑有他,躬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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