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夺嫡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鸣岐山
“谢王爷隆恩。”
一听三爷语气有些不善,阿进泰二人心中的疑云顿时更浓了几分,心思各异地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敢有旁的话语,也就只是老老实实地谢了一声,分两旁各自落了座。
“王爷连日操劳,下官本不该前来打扰,只是,唔,只是各府存粮已是基本耗尽,而灾民兀自麋聚各府城,告急文书如雪片般而来,下官无奈,也只好厚颜前来叨唠王爷了,还请王爷能看在我山东灾情严峻,百姓嗷嗷待哺的份上,伸以援手,下官感激不尽。”
阿进泰虽是有着别样的心思,可山东毕竟是他的治下,一旦出了大乱子,他阿进泰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正因为此,明知道无粮可调并非是三爷的过错,可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三爷头上赖了去,没旁的,谁让三爷是钦差阿哥呢,再怎么着,有三爷去顶了雷,他阿进泰也能减轻些负担不是?
“嗯,本王知道了,子诚。”
往日里一听得阿进泰如此说法,三爷一准是面色微红不已,可眼下么,三爷却是老神在在得很,不紧不慢地吭了一声,直接便点了李敏铨的名。
“属下在!”
三爷开了口,李敏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从旁闪了出来,躬身拱手地应答道。
“子诚啊,灾民要粮乃正事也,你且辛苦一下,这就陪公大人去调了粮好了。”
三爷有些个意气奋发地挥了下手,煞是豪气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属下遵命!”
李敏铨恭谨地应了一声,而后行到了公普奇的席前,一躬身,摆了下手道:“公大人,请!”
“啊,这……”
公普奇乃是案中之人,自是清楚河漕衙门粮仓之虚实,压根儿就不相信三爷能筹集到粮秣,这会儿一见李敏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登时便有些个傻了眼,支吾着不知说啥才是了。
“王爷,这粮……”
身为巡抚,阿进泰虽说刚到任没多久,还未能真儿个地掌握住山东之官场,可毕竟地位摆在那儿,手下自有一帮效力之人在,三爷这些日子以来在河漕衙门碰壁的事儿,他虽不曾亲眼瞧见,可心中还是有数的,此番前来与其说是来催粮,倒不如说是来推卸责任的,却万万没想到三爷还真儿个地要调拨粮秣了,一时间还真有些子反应不过来,脸色变幻得有若万花筒一般……
九龙夺嫡 第77章 扬眉剑出鞘(四)
“怎么?尔等对本王的话有疑议么,嗯?”
一见到阿进泰二人的惊讶与无措状,三爷的心中顿时便滚过了一阵解气的爽利,然则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一副极之不悦状地皱起了眉头,冷冷地吭了一声。
“不敢,不敢,王爷海涵,非是下官等无礼,实是肩上干系重大,为确保无虞,下官们也不得不多句嘴,且不知王爷所言之粮是,呵呵,是从何而来的?”
被三爷这么一问,阿进泰不禁为之尴尬万分,只是赈灾之事重大,纵使明知此际再行发问,少不得还会被三爷好生一通子奚落,可这当口上,阿进泰却是不能不问个明白,若不然,真出了啥岔子,他阿进泰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的,道理很简单,这会儿要是不问青红皂白地便答应跟李敏铨去调粮,倘若河漕衙门说不给,这责任可就要转嫁到他阿进泰的头上了,至少部分责任是跑不了的,这个险,阿进泰自然是不想去冒的,左右被奚落几句也死不了人,比起官帽子的落地来说,还真就算不得甚大不了的事儿。
“哼,怎么,担心本王哄骗尔等么?”
三爷可是精明之辈,阿进泰心里头在琢磨些甚又岂能瞒得过他,再一想到这些日子的窘迫,心中当真有了几分的火气,这便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当场揭破了阿进泰的小算计。
“不敢、不敢,王爷息怒,下官等,啊,下官等只是,只是……”
被三爷这么一整,阿进泰的脸色瞬间红得跟猴子屁股一般,冷汗狂淌不已,有心要解释一番,偏生这会儿嘴拙,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当真是窘迫得狼狈不堪,另一边坐着的公普奇虽要好些,可同样也是面红耳赤不已。
“只是个甚,哼,告诉尔等也无妨,这粮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啥人施舍的,这可是本王自掏腰包,真金白银买的,尔等要粮可以,须得按本王的规矩来,若不然,哼!”
望着眼前这两位狼狈不已的山东大员,三爷心里头好一阵的畅快,连日来的憋屈总算是一次性地发泄了出来,精神大爽不已,不过么,一样没给阿、公二人啥好脸色看,面若寒霜般地张口便狠狠地训斥了二人一番。
“请王爷明定行止,下官等定当遵从无虞。”
一听粮是三爷自己掏钱买的,阿进泰二人心中可就有些惊疑不定了,要知道眼下山东除了济宁之外,可是全面受灾来着,哪有地方能购得大批的粮食,若真有,又何须从湖广调粮,直接走布政使的账去买了也就成了,当然了,疑惑归疑惑,阿、公二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辈,自不会在此时去胡乱发问,反正只要三爷肯担着责任,又能拿出粮来,于二人来说,也就足够了,至于疑惑不疑惑的,那大可日后再说了去了。
“尔等都听好了,此批粮拢共两千五百石,仅能支持一日之用度,各府按人口均分了去,此为其一,其二,两日后,还有一万石要到,走水路,尔等给本王加派人手,后日一早到码头上等着,船一到,即刻装车分发各府,不得有误,若有差池,休怪本王不讲情面,另,粮虽有,却不甚够,尔等须得以公告之形式,告知灾民,此两批粮秣乃是‘麒麟商号’所捐赠,以应急之用,七日后,官运之四万石必可及时赶到,朝廷断然不会视灾民之生死于不顾,些许困难,还请受灾民众多加包容,尔等也须打点精神,小心戒严,不得有聚众滋事之虞,尔等可都听明白了么,嗯?”
好生敲打了两位地方大员一番之后,三爷心中的火气已是渐消,可脸依旧是板着的,语气也没半分的和缓,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又好生敲打了二人一把。
“王爷高义,下官等叹服,定当谨遵王爷令谕,断不敢有违。”
搞清了粮秣的来历之后,阿、公二人固然为三爷的大手笔而震惊不已,可悬着的心却已是落了地,毕竟对二人来说,缓解眼下的灾情才是首要之务,至于其余的么,二人暂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在这等时分,马屁自然是得赶紧奉上,左右马屁话向来不值钱,又用不着纳税,多说说,也没啥坏处不是?
“如此便好,子诚,尔就陪公大人走上一趟好了。”
三爷底气十足地训了两位地方大员一通,可真说到粮在何处么,他也是抓瞎,到了该见真章的时候,自然还得往李敏铨身上推了去。
“诺,属下遵命!”
这几日来三爷窘迫,李敏铨的日子自然也就不甚好过,一边得奔走各豪族之间,以求购粮之可能,一边还得帮着三爷分担心事,当真是烦得够呛,这会儿三爷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李敏铨自是与有荣焉,应答的声音自也就是又响又亮了的。
“王爷请稍坐,下官这就去安排相关之事宜,断不敢有误王爷之交待。”
三爷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公普奇自然不敢再端坐如仪,忙不迭地站起了身来,恭谨万分地行了个礼,诚恳万分地做出了保证。
“嗯,去罢。”
三爷对公普奇这个八爷门下客可是半点好感都欠奉,也懒得跟其多客套,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便算是准了公普奇之所请。
“下官告辞。”
三爷放了话,公普奇自不敢多有耽搁,周全地行了个礼之后,便与相陪的李敏铨一先一后地退出了书房,自去张罗调粮事宜不提。
“王爷高义无双,下官代山东数百万灾民拜谢王爷了。”
公普奇已走,可阿进泰却没动,而是默默地端坐着,直到估摸着公普奇已出了听力之范围时,这才双手抱拳,躬身朝着三爷便是一礼,语带颤音地谢了一句道。
“阿大人客气了,本王既是奉旨办差,自当得尽心而为,方不负皇阿玛之厚望,区区小事,实无足挂齿啊。”
眼瞅着赈灾一事已差不多算是能应付过去,三爷的心情自是大好,当然了,还不致到忘形之地步,该谦虚的,倒也没忘了谦逊上一把。
“王爷过谦了,下官之感佩确是出自真心,此番错若非是王爷您,呵呵,换了个人,只怕我山东数百万灾民可就要遭大罪喽。”
阿进泰迁延着不走,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好生吹捧三爷一把,而是别有目的而来,这会儿见三爷心情大好,立马眼珠子转了转,大发了一通话里有话的感慨之言。
“哪里,哪里,阿大人过誉了,都是奉旨办差,谁来都是一般无二的,本王既蒙皇阿玛信重,又岂敢不尽心而为哉。”
阿进泰话里藏话的意味着实是太浓了些,以三爷的智商,又怎可能听不出来,若不知先前已从李敏铨处得了准确的消息,也已是有了应对之道,三爷或许还真有可能追问出声,可眼下么,三爷可是没兴趣去听阿进泰的挑唆之言了,这便假作不知状地打了个哈哈,胡乱地敷衍了一把。
“那是,那是,王爷公忠为国,此心可昭日月,下官惭愧啊,未能帮王爷分忧,实是有负圣恩,只是下官也有难言之苦衷啊,这一条,还请王爷见谅则个。”
阿进泰乃是有备而来的,这一见三爷不肯接招,自不肯就此作了罢论,这便话锋一转,吐出了些口风,试探引三爷往下追问。
“都是为圣上办差,尽心尽力便好,至于个人受点委屈么,那也属寻常之事,但消所为能对得起天地良心,那也就是了,阿大人不必记挂在心,从容行了去,若能救灾民于水火,余愿足矣。”
三爷要做的是大事,想着的是大功,口风自是紧得很,既不想让阿进泰分了功去,也不想提前走漏了风声,自是该如何搪塞,便如何扯淡了去,一句句套话说将出来,愣是憋得阿进泰难受至极,却偏偏还开不得口。
“王爷教训得是,下官自当牢记在心,只是……”
尽管已看出了三爷玩太极推手的意图,然则阿进泰却兀自不肯死心,这便牙关一咬,打算直接将谜底捅破了。
“能记住便好啊,而今灾情严峻,须臾耽搁不得,阿大人身为巡抚,乃朝廷之封疆大吏也,身上干系不小,本王可不敢耽搁了阿大人的正事,且先去忙罢。”
三爷可不是好糊弄的,这一见阿进泰如此不识趣地兀自要纠缠,心底里的不爽立马就涌了起来,也不给阿进泰将话说完的机会,截口便打断了开去,而后随手端起了茶碗,比划了一下,摆明了逐客之架势。
“多谢三爷提点,下官告辞。”
一见三爷已是端茶送客,阿进泰纵使有着满心的不甘,却也不敢再迁延,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起了身,行了个礼,怏怏地自行退出了书房。
“嘿,夜猫子进宅,心怕都给狗吃了!”
阿进泰方才一走,三爷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鄙夷,随手将茶碗往身旁的几子上重重一搁,嘴角一撇,阴冷地骂了一声,内里满是不屑之意味……
九龙夺嫡 第78章 扬眉剑出鞘(五)
得,老爹啊老爹,您老总算是让人省心了一回,表现不错!
别看弘晴始终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面色也始终保持着淡定从容之态,可其实心却是始终提着的,怕的便是三爷沉不住气,真要是过早跟阿进泰搅合在了一起,后头的变数可就多了去了,当然了,这并不是意味着弘晴瞧不上太子那头的力量,而是时机尚不成熟——在老爷子的圣旨未下之前,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着走漏消息之可能,真要是八爷那头来了个壁虎断尾,弘晴的诸般部署岂不就要落到了空处,甚或被对方倒打一耙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落难时指望太子援手么,那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来得强,好在三爷总算是足够清醒,弘晴自也可以稍稍安心了些。
“晴儿此番表现不错,为父甚喜之。”
这一头弘晴正在心里头表扬三爷呢,那一头刚放下了茶碗的三爷就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表扬了弘晴一把,当真令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的,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罢!
“父王谬赞了,为父王分忧,乃孩儿之本分也。”
心中歪腻归歪腻,该逊谢的话,却是不能不说,弘晴赶忙收敛了下心神,一躬身,很是恭谦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两番调粮怕是花了不少银子罢?”
三爷显然对弘晴居功不自傲的态度甚为满意,也没再多啰唣,只是神情欣然地点了点头,而后一派随意状地发问道。
“回父王的话,前后两次购粮所费皆是一万两银子,所花虽是不少,可孩儿以为值得。”
弘晴这会儿心情稍有放松,也没去细想三爷此问的目的何在,随口便答了出来。
“嗯?这帮该死的蟊贼,竟敢如此妄为,本王断不与尔等干休!”
一听弘晴此言,三爷立马就怒了,不为别的,只因三爷瞬间便已算出了前后两拨粮的价格之差别有多大,要知道此番李敏铨出面购粮,打的可不止是他三爷的旗号,怕是还动用了乡亲之情,且又是在朝廷已开仓放了粮,粮价早比灾情最严重时降低了不老少的情况下,所购之粮论理来说,该是比正常市价略低上一筹的,即便如此,这粮价也已是湖广之粮的四倍有余了,这还是济宁不曾受灾的缘故,换成灾区,粮价岂不得翻上几番,一想到几十万两银子就这么被老八一伙昧着良心吞了下去,三爷原本平息下去的火气登时又狂涌了上来。
嘿,您老这才反应过来啊,得,光生气顶个屁用,还是多想想如何抄人老底才是真的!
望着三爷那激动的样子,弘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狠狠地在心里头鄙夷了自家老爹一把,概因眼下要紧的不是动气,而是动脑筋,要想在人家的主场唱大戏,没点手腕,那绝对是自找死路,一个不小心之下,父子俩的性命怕都得交待在这山东地面上了。
“晴儿,你是如何想起从湖广调粮的,嗯?”
三爷的发怒并未持续多久,没等弘晴转换过心思来,就见三爷面色突然一冷,双目炯然地盯着弘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发问道。
嗯哼,老爹起疑心了!
只一听三爷这话,弘晴立马便猜到了三爷的心思,此无它,在济宁购粮还可以推到李敏铨的身上,可弘晴在离京之前便预先备好了从湖广急调粮食一事就怎么也不好解释了,毕竟朝廷都已下旨从湖广调粮了,弘晴再来上这么一手,从道理上来说,显然有着重复之嫌,若不是事先料定此番办差会出岔子的话,又岂会如此行事。
“回父王的话,孩儿当初也就只是想着有备无患,即便无事,能为灾民多做上一些,总也是好的,这就与十五叔、十六叔商议着多购些粮备用,实是没想到真就赶了巧,还真派上了大用场。”
穿越到这个时代已是一年余,诚郡王府绝大多数的重要行动都是弘晴的手笔,纵使有着李敏铨这么个挡箭牌遮着,可真要细究,内里断然少不了线索,暴露出来自也就是迟早的事儿,这一点,弘晴早就有所预料,不过么,弘晴却还不想暴露得如此之早,这便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真假参杂地应答了一句道。
“哦?仅仅如此么?晴儿都还有些甚后手,且说来与为父听听。”
三爷可是个精明人,断然不是那么好蒙的,哪怕弘晴说得再诚恳,他也依旧不曾释怀,反倒是更怀疑了几分,但却并未点破,而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道。
后手?我勒个去的,看样子是瞒不过去了,都说三爷精,嘿,还真是精到了家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弘晴之所以不想暴露得过早,倒不是担心自家老爹会对自己有所不利,而是有着别样的考虑,毕竟有着李敏铨这么个中转在,万一判断稍有闪失的话,还能有个补救的机会,可真要是弘晴自个儿站出来出谋划策,动辄得咎之下,那肩头上的担子势必要重了不老少,再说了,父子关系摆在那儿,有些话李敏铨可以说,弘晴却是说不得,个中的差异自是有得计较了的。
“回父王的话,离京前,夫子曾有交待,让孩儿不得说与父王知,而今父王既已猜到,孩儿也就不瞒您了,诸般事宜都是出自夫子的推演,孩儿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除了购粮之外,孩儿还派了个人到济宁,此人名为耿三飙,原是五城兵马司的一个班头,后经十六叔介绍,到了商号任护厂队的统带,眼下该是在城防营里任千总,或许能派上些用场。”
三爷精明,弘晴同样也不差,甭管事实如何,口一张,瞎话便顺溜无比地往外冒,偏生还说得在情在理,就算三爷不信,他也不好去追问陈老夫子这个脾气不小的师傅。
“唔,原来是夫子所为,罢了,夫子既然说瞒着,那为父不问也就是了,至于那个耿三飙么,找个机会将其带了来,为父看看再说也罢。”
一听弘晴将诸般谋划都推到了陈老夫子身上,三爷虽尚有疑虑在心,却也不好再往下追问个不休,这便沉吟着点了点头,交待了弘晴一句道。
“诺,孩儿谨遵父王令谕。”
明知道三爷心中疑虑未消,可弘晴也没打算再多作解释,能迟些将自己暴露出来也是好的,至于将来究竟会如何,那就到时再说也不迟。
“嗯,去罢。”
三爷没再多问,只是挥了下手,示意弘晴自行退下。
“是,孩儿告退。”
该透的底都已透完,能帮着三爷的已是不多,剩下的只能看对手的反应而定策,弘晴也着实需要一段整理思绪的时间,三爷既是叫了去,弘晴也不想再多啰唣,这便恭谨地行了个礼,缓步退出了书房,自去推演后续变化不提……
“十爷,好消息啊,粮有了!”
河漕衙门后堂的花园中,胤锇正敞着怀,歪歪斜斜地坐在摇椅上,手捧着个酒坛子,一边爽利地喝着,一边与汝福絮絮叨叨地瞎扯着,正自乐呵间,却见山东布政使公普奇兴冲冲地从外头行了进来,人未至,声音倒是先至了。
“嗯?什么粮,老公头,你不会是烧糊涂了罢?”
胤锇这会儿刚端起酒坛子准备大饮上一气,被公普奇这么一嚷嚷,手不由地便是一颤,险险些将酒坛子打翻了去,不禁微有些火大,这便不悦地瞥了公普奇一眼,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十爷明鉴,奴才骗谁也不敢骗您啊,这粮,还真就有了,嘿嘿,十爷,您不知道啊,事情是这样的……”
八、九、十、十四,四位爷可是一体的,公普奇身为八爷的门下,自然不敢跟十爷胡乱较真,这一听十爷语气不善,哪敢玩啥卖关子的把戏,忙不迭地将从三爷处所得的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
“啊哈,老三那厮还真就自个儿掏银子买了粮,嘿,得,也省得老子们多费事了,奶奶个熊的,早这么干多好,害得爷这几日尽担着心思,这浑球!”
白花花的银子谁都爱,可拿着倒是容易,要将事情办妥帖了却不是那么简单,别看十爷这几日逍逍遥遥地,其实心里头也不见得有多安生,毕竟山东要是真乱了起来,大板子虽注定要打在三爷身上,可他十爷一样脱不了干系,正因为此,十爷对三爷可是有着不小的怒气的——当初要是在聊城多呆上几天,所有的环节可就全都能顺顺利利地恰合上了,又那需要如此这般的瞎折腾,当然了,延迟几天放粮会多死上多少灾民却是从不在老十的考虑范围之内的,一想起这几日的不爽来,十爷的火气可就有些冒了,尽管三爷此举算是无意中帮了他的大忙,可十爷还是极度不满地骂了一声。
“消息可靠么?”
汝福乃是积年老官宦了,从政之经验丰富得很,尽管也因公普奇带来的好消息而来了精神,可到底还是不敢完全放心下来,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这……,应该不假罢,先前头一拨粮下官已是派人分发了出去,至于第二拨粮究竟如何,下官却是不敢妄言的,只是看三爷那架势,应该不会有假才对。”
被汝福这么一问,公普奇心里头也不免有些打起了鼓来,要知道如今公告啥的都已下达至各府了,真要是突然出了岔子,那他公普奇可就要担着天大的责任了的,心慌之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已是情不自禁地往外狂冒了出来……
九龙夺嫡 第79章 谋算与反谋算(一)
花园的领池的小亭子中,一炷清香明灭不定地燃着,香火落处,渺渺轻烟袅袅地飘着,混合在蒸腾的水汽里,给人一种如梦如幻之美感,然则一身白袍的八爷却视若不见,双眼微闭间,双手连扬,琴弦颤动中,阵阵优雅的琴声在园子上空盘旋荡漾,好一副诗情画意之水墨山水。
“八爷有心事?”
缓步行到了亭子外的陆纯彦并未打搅八爷的琴兴,只是默默地站在石亭的台阶下,直到一曲终了,这才抬脚行上了台阶,声线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先生请坐,这是刚到的飞鸽传书。”
听得响动,八爷睁开了微闭着的双眼,淡淡地笑了笑,手一抬,双指一并,已将摆在石桌上的一枚小铜管拈了起来,递到了陆纯彦的面前。
“八爷确定要管此事?”
陆纯彦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小铜管,熟门熟路地扭开了暗扣,从内里取出了张写满了字的纸条,细细地研读了一番,但并未加以置评,而是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某了。”
一听陆纯彦如此问法,八爷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颇有些不甘地苦笑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已是别无选择之余地了——山东那帮官僚不是他的门下便是他的拥护者,尽管他们发国难财的行为并非出自八爷的主张,而是九、十两位爷私下搞的鬼,可一旦事情闹大发了去,那可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八爷纵使再委屈,又哪有地儿说理去,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他又岂能真儿个地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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