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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梧桐疏影
杨澜姥爷本姓魏,后来姥爷的母亲改嫁,嫁到了李家,姥爷也就改姓李了,所以,杨澜的母亲这才有了两个姓氏,当然,后来嫁到杨家后,人们就只叫她杨家娘子,没有人再称呼她娘家的姓氏了,出嫁从夫嘛!这是天下的至理。
母亲没有名,小时候有个小名,现在也没有使用了,从前,有人称她杨家娘子,现在,则是被大多数人唤作解元公的母亲。
这个时代的女性,只是依附着男子而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母亲四十不到,却也苍老得紧,她的话并不多,儿子中了举,且成为了解元公,她满心欢喜,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欣喜,于是,每逢见到杨澜,脸上便起了笑容,笑容堆在脸上时,额头,眼角便爬满了皱纹,更加显得苍老了!
“儿啦!”
杨氏进屋后,轻轻唤了一声,脸上一如既往爬起了平和的笑容。
那天,杨澜返回肃宁的当天,在那迎接的人群中,她便是如此笑着,如此轻声地唤着,杨澜不曾有丝毫的犹豫就认出她来,这具身体原有的绝大部分记忆在那一瞬间涌了上来,它来得是那样的猛烈,宛若奔腾的溪涧,狂飙的飓风,瞧着母亲向前行进的杨澜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的视线在那强烈的情感冲击下,变得模糊起来,那一瞬间,他的灵魂竟然摇摇欲坠起来,好半天,才稳定下来。
“母亲大人,请坐!”
杨澜神情恭敬地将杨氏让到屋中的椅子上,让她坐下,然后躬身站在一旁。
如今的他,已经融和了书生杨凤梧的大部分情感和记忆,从前,那书生是怎样对待杨氏的,他一五一十照做就是了,不过,这并非什么虚情假意,例行公事,他确切地感到了自己对这个极其平凡的妇人的敬爱。
杨氏依旧带着笑,满足的笑,她无法不心满意足,苍天啊!有这么一个儿子,也算是弥补了前半辈子受的苦啊!
一时间,她感触良多。
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便被亲生父亲像货物一样卖给了杨家,据说,杨家为此付出了一串铜钱,她不怎么记得那个时候的情景,父亲的面貌更是模糊不清,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偶尔在梦中能清晰地见到,梦醒之后,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怨恨吗?
也许有吧?然而,也都不记得了,日子过得辛苦,没有时间怨恨!
是的,成为童养媳后,她的日子过得非常辛苦,杨家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没有什么大宅良田,更没有奴仆侍候,只不过,有着几亩梨树,肃宁的鸭梨名声极响,从永乐年间开始,就成为了宫中的贡品,有了这几亩梨树,倒也能维持温饱,从这点来看,她其实应该感谢自己的父亲,若不是他将她卖给杨家做童养媳,如今,或许已经尸骨无存了!
前头十几年,没有这么多时间来感叹什么命运,她必须努力做事,努力工作,为了一碗稀粥,一个馒头,一块煎饼,若是稍有不对,就会被婆家人打骂,打骂她不怕,她最怕的是被打骂之后仍然不准进食,饥肠辘辘乃是人世间最为悲惨的事情。
生下杨澜之后,杨家有了长子嫡孙,她的处境稍微好了点,没过多久,她那个一直了无音信的父亲派人从京师带信回来和老家取得了联系,之后,时不时就派人带来了一些礼物和银钱来给她,让她置办田地和房屋,杨家因为她而慢慢发达起来,不再为衣食而担忧,她作为杨家女主人的地位这才稳定了下来。
生活得以改变,乃是杨澜出生后的事情,仿佛这些好运都是儿子带来的,故而,她对这个儿子分外疼爱,什么都给他最好的,捏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中怕化了,在他刚刚懂事后不久,那个时候,家境也不过稍微有些好转,她就力排众议,不顾孩子父亲的反对,执意要送杨澜去进学,她虽然一字不识,却也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只有读书,才能成为大老爷!
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简单!
“母亲,有事吗?”
杨氏唏嘘一阵之后,终于回过了神,这时,杨澜见缝插针,询问她的来意,一般情况下,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杨氏都不会到杨澜住的这个院子来,她害怕打扰他研习学问,杨澜中举回来之后,更是如此。
她知道,儿子明年春天还要到京城去参加什么会试,能不能飞黄腾达,成为真正的官老爷,那场考试非常重要。
“儿子啊!......”
刚刚开了一个头,杨氏又沉默了下来,欲言又止。
“呵呵!”
杨澜笑了笑,说道。
“母亲,又是哪个乡绅上门来拜访,需要儿子出去会客?”
回到肃宁之后,杨府的大门就一直没有关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分,原来那些高高在上,出入坐轿,双脚不曾在大街上落一下的大老爷们,此时都纡尊降贵,亲自来到杨府拜访杨澜,一个个笑容满面,哪里看得出往日的趾高气扬。
过了好几日,到了今天,该来的都来了,杨府稍稍冷清了下来,杨澜这才有时间躲在自己院中习文练武,母亲的出现,让他以为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降临,需他前去见客。
杨氏摇了摇头,眼神中微微带着一丝迟疑,不过,她还是开口说话了。
“儿子,你回来都已经好几天了,这几日,家里的客人也少了,你是不是该去见见舒先生了,昨天,他已经从乡下回来了!”
“舒先生?”
杨澜皱了皱眉头,舒先生应该是县学的先生,也是杨澜的老师,只是,现在的他对舒先生的记忆很是模糊。
“我知道儿子你前程远大,日后,就算是迎娶宰相的千金,王爷的女儿都不是不可能,只是,我们杨家虽然不是什么清贵人家,却也口齿清白,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小婉怎样对你,你应该很清楚,莫要辜负人家啊!”
小婉?
小婉?
舒小婉?
一个白衣女子的笑颜在杨澜脑海中突然闪现,随后飞掠而过,待要仔细搜寻,却是一片模糊,白色的云雾在他脑海中缭绕,遮盖了一切。
“嗯!儿子晓得了!”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神情怅然。





夺明 第二十七章 舒先生
舒先生是县学的先生,家却不在县学内。
舒家位于肃宁西南的桂花巷,那里居住的人家远远算不上富贵,不过,也谈不上贫穷,用后世的话来说,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康人家。
桂花树性喜温暖,多生长在西南,华南,华东一带,黄河以北,基本上就见不到它的踪迹,所以,这巷子名为桂花巷,却见不到一株桂花树,那名字也不知从何而来?
每户人家都独门独院,院内树木森森,显得格外的幽静。
舒家也是一户独门小院,位于巷子的尾端,院墙不高,外面涂着一层白灰,一些绿色的藤蔓在墙头缠绕,像杨澜这样的身材,若是站在墙外,只要稍稍垫垫脚尖,墙内的风景就能一览无遗。
门是一扇木门,木门的上方乃是一块灰白色的木匾,上面写着几个黑字,致远草堂,取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意思。
门半开着,从半开的木门望去,依稀可见一个花圃,花圃内,长满了盛开的秋菊,秋日的阳光下,一地金黄,菊花香随风飘送,沁人心脾。
杨澜呆呆地望着那扇木门,停下了脚步。
杨凌手中提着几个礼盒,他瞧了杨澜一眼,然后,从他身边走过,想要上前寻个门子通报,他毕竟出身大户人家,明白过门拜访的规矩。
杨澜抬起手,拦住了他。
停顿片刻,杨澜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两步,轻轻将木门推开,然后,缓缓行了进去,那一刻,他的心头有些恍惚,这推门的动作他似乎做过无数次,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一个中年人正拿着扫帚埋头打扫庭院的落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
这吟诵声中正平和,不温不火,在那抑扬顿挫间,流露出一丝淡然,吟到尾声,到了那言字时,声调方才有了些许的变化,其中,多了一丝孤寂和怅然。
杨澜默然站在门前,依稀记得这首诗乃舒先生的最爱,那个时候的他虽然能理解这首诗所表达的意境,然而,也只是从字面上理解而已,他无法体会到那种心境。当初的杨凤梧,只是一个死死抱着八股文不放的书生,脑子里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十几岁的少年,又从未离开过肃宁,要想他对人生有多少体会和感触,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然而,现在的他,有着后世灵魂的杨澜,却能从这吟诵声中体会到舒先生的心境,所以,他站在门外,并未出声打扰。
“阿祥,何事?”
舒先生背对房门,身着一袭青衫,面对着墙上的一幅菊花图,负手而立,他听得门外有响动,并未回头,将杨澜当做了舒祥。
“先生,是学生!”
舒先生回过头来,他面貌清癯,须发皆黑,双眼极其有神,在他的注视下,杨澜差点不敢与之直视,在他看来,这就是所谓的不怒而威吧!
“是你?”
舒先生微蹙了一下眉头,然后让杨澜进来,叫他坐下,向他询问了一些科考的事情,其态度和从前并没有任何不同,并没有因为杨澜夺了乡试头名而对他另眼相看。
对于这个学生,舒先生其实并不满意,为什么会这样,自然是有原因的。
舒先生单名一个城,字千仞,他是万历二十二年的进士,曾经在京为官,官拜督察院监察御史,后来获罪罢官,因其妻乃肃宁人士,故而在肃宁安身,成为了县学的教书先生。
舒城虽然是通过八股文考中进士得以为官,然而,他自己对理学却并不感冒,他研习的乃是王阳明的心学一路,杨澜虽然是他的学生,却为了科考沉迷于八股之中,在他看来,这并不是真心研习学问的态度。
因此,他对这个学生并不太满意,不管是教学还是平时,对杨澜一向都是严词厉色,就算杨澜成为了解元,态度也没有丝毫不同。
然而,因为某个原因,杨澜却与舒家走得极近,到了不须人通传就可以自行进入中庭的地步,舒城虽然讨厌杨澜对待学问的态度,对他这个人的为人品性,却并不讨厌,反倒颇为喜爱。
他对杨澜不假颜色,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何尝不是爱之深,责之切啊!
寒暄了几句,询问了一下杨澜的学业,问了问他之后的打算,舒城就把杨澜打发出去了,他知道,此时,杨澜心中真正想见到的另有其人。
(关于情感戏的描写,不是梧桐强项,所以,最近写起来有些卡壳,不过,梧桐会尽自己的全力去塑造能让大家接受和喜欢的女性角色,希望兄弟们用推荐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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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明 第二十八章 舒小婉
中庭后面还有一个院子,那是内宅所在。
鞋子踏在落叶之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杨澜来到了院子的角门前,他停下来一会,随后缓步行了进去,阳光无声地落下,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投到了照壁之上。
院子不大,一个花圃就占了大半的地方,依旧是菊花,金色的花瓣在风中微微摇晃,宛若在一片翠绿色海洋中飘荡的一叶叶轻舟。
一个身着白色裙裳的女子正背对着角门,面向花圃执壶浇水,一头青丝瀑布般垂下,堪堪垂至腰间,她头上别了一根碧玉簪,那是身上仅有的饰物。
杨澜的目光极其锐利,落在了那女子隐隐探出黑发的耳朵上,弯月一般的耳轮,上面一层淡淡的绒毛,阳光下,泛起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杨澜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行去。
女子听到了脚步声,她缓缓回过头,面容袒露在杨澜眼前。
她有一张鹅蛋脸,脸型不大,中等偏小,鼻梁高挺,蛾眉淡扫,双眸漆黑,肤色白皙,谈不上什么倾国之色,以杨澜的审美角度来看,却也算是一个美女。
“来了!”
瞧见杨澜,女子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笑了笑,淡淡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她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乍一听,谈不上悦耳。
这个女子正是舒城的独身女儿舒小婉,今年十八岁,比杨澜小一个月。
在这个时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并非像后世那样只是一句笑谈。杨澜之所以能在舒家自出自入,甚至进入内宅和舒小婉相会,其实,只是一个特例。
首先,舒城特别讨厌理学,对于朱熹的那一套纲常礼教时常嗤之以鼻,所以,舒家的规矩并不是特别的严苛。
另外,舒城对女子无才就是德这套女训也不怎么感冒,舒小婉娘亲去世之后,他基本是把舒小婉当做男孩在养,在舒小婉懂事不久就教她读书识字,研习经文。
他这个女儿也算是天资聪颖,举一反三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并且是个天生的怀疑主义者,凡是不明白的打破沙锅都要问到底,有时候她提出的问题就连舒城也无法解答,好几次都让舒城下不了台。
后来,舒城干脆采取了放养的教育方法,只是拿书给她自行阅读,不管是兵书战策,还是老庄墨韩,只要舒小婉想要,他就千方百计给她弄来。在这样的环境下,舒小婉也就形成了独立自信的性格,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
当然,仅仅只是这样,舒城也不可能任由年轻男子进出舒小婉的闺房,杨澜之所以能进出,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他和舒小婉已经定亲了。
亲事是在杨凤梧中了秀才之后定下的,杨澜附身在这具身体上时,他失去了和舒小婉有关的记忆,当他在这个温煦的秋日午后见到舒小婉之后,那些记忆便在脑海中浮现起来,有关两人的画面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不停旋转。
“嗯!”
拳头在长袖内紧握,杨澜抑制住内心的紧张,神情淡然地向舒小婉点了点头。
“你脸色有些不好,这几日,家中客人众多,累了吗?”
说起医书,舒小婉也读过不少,见杨澜面色苍白,便走了过来,想要将他扶到一旁的石凳坐下。
杨澜笑了笑,摆摆手。
“无妨!”
心中欠缺的那一块空白终于被与舒小婉有关的记忆和情感补上了,对杨凤梧来说,这应该是最为重要的吧?杨澜有些黯然地想道。
他能体会到杨凤梧对舒小婉的爱恋,因为,他就在这具身体上。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情感,新鲜而又刺激,甜蜜中微微带着一些酸涩,希冀中夹杂着点点温柔,他想要融化在其中,却又隐隐抗拒,杨澜相信,若是沉迷,自己便不是自己了!自己将失去对来的那个时空的所有记忆,就算那是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他也不想失去,因为有了那些记忆,杨澜才是杨澜,不仅仅是杨凤梧。
“明年春天,要进京大比么?”
舒小婉转过身,继续完成她刚才没有完成的浇水大业,听得她的声音,杨澜鼻间嗅到了一缕幽香,猛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她身旁。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嗯!”
再次点了点头,停顿片刻后,他开口说道。
“老师说,趁着现今气势正旺,应该再接再厉,博上一搏!”
“哦!”
舒小婉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舒小婉和杨凤梧认识有十年之久了,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开始,舒小婉就一直占据主动,比杨凤梧小一个月的她反而像是姐姐一样,小时候的嬉戏,成年后的交往,舒小婉都居于主导地位,杨凤梧只是被动的接受而已。
如今,杨凤梧中了第一名解元,且身上多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后世灵魂,两人相处时,竟然仍是舒小婉占据主导地位。
至少,从表面上看去是如此。
虽然,时下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像舒小婉这样的才女,却也不乏有人问津,在她年满十五岁之后,前来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这些人家大多家世尊贵,父辈皆为官宦,一般的土豪巨贾甚至没有资格上门,毕竟,舒城也是四品大员致仕,现在虽然只是县学的先生,若是其同党得势,难不保有起复的一天。
这个时空的婚娶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舒城却不这样做,舒小婉的婚事,他竟然让其自己做主,如此离经叛道之举,很是惹来了一些闲话,不过,上门提亲的仍然趋之若鹜,只是,那些所谓家世尊贵的才子名士皆不入舒小婉的法眼。
最后,舒小婉竟然选择了杨澜,很是让大家惊讶,就连她的父亲舒城也感到意外。
那个时候的杨澜是个十足的书呆子,说得好听点,心地善良,说得不好听,就是内向胆小,平时对舒小婉唯唯诺诺,百依百顺,没有一点男儿气概,因此,舒小婉当时的决定让众人大吃了一惊。
不过,自从杨澜中了解元之后,舒小婉当初的选择就变成了高瞻远瞩之举了。
“等我一下,浇完花后,你陪我出门一趟!”
舒小婉和杨澜说话,一向都是你你我我,从来不自称妾身,也不呼杨澜公子,好像很不礼貌,然而,对现在的杨澜来说,感觉却极好。
“去那儿?”
杨澜注视着她。
舒小婉放下水壶,抬起手,将额前垂下的发丝往后面拂去,回过头,对杨澜笑了笑,轻声说道。
“前段时间,我到文昌庙去许了个愿,如今,愿望成真,该去还愿了!”
去文昌庙许愿?
是为了自己吧?
“好的!”
杨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气氛沉默了起来。
两人见面也有好一会了,相互之间却没有说太多的话,他们一向的相处也是如此,不知为什么,这沉默的气氛不仅没有让他们感到尴尬和局促,反倒是觉得极其的温馨。
似乎,本来就该如此一般!
就算如今,杨澜这具身体有着两个灵魂,这样的感觉依旧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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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明 第二十九章 由来
魏好古微蹙着眉头,缓步行走在大街上,魏忠带着几个下人远远地跟在身后,沿途的行人瞧见他,纷纷下意识地闪在一旁,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敬畏的神色,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并非魏好古是什么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只是,单纯地对他的身份和家世感到敬畏而已!
一般情况下,魏好古很少像现在这样在长街上行走,他出入都会乘坐马车,或是乘轿,要不干脆就是骑着从西域弄来的高头大马。
步行?满街都是泥腿子,怎能与那些家伙一般踏在同样的地面上!
然而,昨日回到肃宁,确定杨澜安全返回肃宁,整个雇凶杀人的计划彻底之后,魏好古的心情变得极其糟糕,今天出门,也就选择了步行,且将跟随的魏忠等人远远地打发开去,不许他们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
他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也就没有选择固定的行走方向,只是任由双腿向前迈动,见路便行。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了一个路口,停下了脚步。
魏好古站在路口,站在一棵槐树下面,一阵风吹来,槐树的树梢沙沙作响,有叶子脱离枝条,簌簌而下,掉落在魏好古的肩上,他无动于衷,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那个巷子口,那条巷子有个美丽的名字,桂花巷。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难道你这么没有自制力?
魏好古眼角微微抽搐,他紧握拳头,指甲深深地扎进手心中,若是摊开来看,当可以瞧见清晰的血痕,在这一刻,他对自己感到无比的愤怒,要想做大事,又怎能儿女情长?
然而,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
如佛家所云,这是所谓的孽吧?
魏好古自嘲地笑了笑,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仰起头,闭上眼睛,然后慢慢睁开,眼角的抽搐平复下来,他调转头,准备离开这里,就在这时,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身子变得僵硬起来,无法起步。
杨澜和舒小婉一前一后出现在魏好古的视线内,舒小婉在前,杨澜在后,两人间隔着一步左右的距离,看上去并不亲密,然而,有心人还是能轻易感受到在他们之间流淌着的暧昧情绪。
愣了片刻,魏好古移动身形,闪到了槐树后面,让那巨大的躯干挡住了自己。
为什么这样做?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那一刻下意识的反应罢了!在那一刻,他不想被杨澜和舒小婉看到,仅此而已!
瞧见杨澜和舒小婉的身影相携着消失在长街的转角,魏好古从槐树后走了出来,他面色铁青,嘴唇紧咬,仍然向着那边望着,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空中,一朵乌云不知从何处而来,挡住了阳光,四周变得阴暗下来。
魏好古之所以雇凶谋杀杨澜,舒小婉乃是诱因之一,不过,要追溯到事情的源头,那应该是许久许久以前了!
魏好古的父亲和舒城乃是同榜进士,两人在大比之时认识,之后结为好友,后来又同殿为臣,最后都官拜督察院监察御使。不仅如此,舒城的妻子,也就是舒小婉的母亲姓魏,乃是魏家的远房亲戚,两人之所以能成亲,魏好古的父亲在其中出了不少力,算是媒人公吧?所以,两家一直很亲密,魏好古年幼的时候曾多次出入舒家内宅,和舒小婉也算是青梅竹马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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