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梧桐疏影
双方皆往旁让了一让,眼见就要交错而过,这时,那人突然停下脚步,高声唤道。
“这位兄台,可是从那方而来?”
说罢,他指向杨澜等人行来的方向,言行举止之间,干净利落,显得极其爽朗。
杨澜停了下来,微笑着点点头。
“如此甚好!”
那人面上露出笑容,急急说道。
“兄台,在下想要打听一个地方,兄台若是知道,还望不吝赐教!”
“这位兄台,请讲!”
杨澜同样客客气气地说道,对面那人笑起来,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如果能够对那人有所帮助,若是不需要太过麻烦,他愿意做一个举手之劳的人情。
“请问督察院浙江道监察御史江日彩江公府上何在?”
杨凌曾在丹井巷生活过一段时间,他离开这里不过一年半载,对于这附近的大小府邸多少仍留有印象,他知道公子之所以应承帮助对方指路,多半是指望自己,所以,听到那人的询问,他开始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江府?
还未等杨凌想起,杨澜便答了那人的问题。
“督察院监察御史江公府邸,顺着这条路往前行,大约行上三百余步,会见到一十字路口,从路口往左,再走两百步,第二家便是江府所在了!”
听完杨澜所说,杨凌大吃一惊,因为自家公子说得一点没错,难不成公子以前也来过这里,可是,若是如此,为什么却要自己带路呢?
杨凌不知道的是,一路行来,杨澜已经将各家府邸的位置记在了心头,无须强记,只需双眼一扫,自然而然地,便记了下来,一段时间内,很难遗忘。观察自己周围的环境,并且牢牢记住,这是一个杀手经过长期训练而形成的本能。
“多谢兄台,在下不胜感激,今日在下琐事缠身,日后若有机会重逢,必与兄台痛饮三大杯!”
那人向杨澜抱了抱拳,笑着说道。
“好说!”
杨澜面露微笑,同样向他拱了拱手。
随后,两人相互微笑着交错而过,背道而驰,不一会,便各自消失在长街的转角,往各自的目的地行去,彼此间的距离越行越远!
重逢?
也许吧?
(今天搬家,很忙,不过,梧桐还是争取看能不能三更,尽量吧!兄弟们一定要票票支持哈!)
夺明 第三章 与姥爷的会面(上)
杨澜一行暂住的地方位于内城东面,朝阳门附近,乃是一独门小院,院子不大,前后只有两进,陈设布置谈不上奢华,也就是普通民居的布局。
眼下,正是会试之时,天下举人齐聚京师,绝大多数酒楼客栈在过年后基本就已经客满了,就算是那些佛寺道观,此时也挤满了举子们的身影。
杨澜原来计划只在肃宁待一段时间,入冬之后就进京赶考,一方面可以安心读书备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寻一个落脚点,免得来晚了之后,四处寻找寄居之地,不过,当锦衣卫百户陈光陈大人前来保定府与他会面之后,这个计划也就有了改变。
杨澜的姥爷在京师准备好了一间宅子,若是杨澜能中举,在他上京赶考时,这宅子就供他所用,陈光离开保定府时,将院子的地址给了杨澜,此次,他们一行便在此落脚。
杨澜一行抵京之后,直接来到了这地方,陈光当时等候在那里,将院子交给杨澜之后,便返回了他自己的家,随后,每日傍晚来此坐上一坐,询问杨澜需要什么,若有吩咐,他必定效劳,只不过,杨澜的姥爷却一直没有露面。
已经到了京师了,这个姥爷为什么还神龙见首不见尾呢?
作为外孙,杨澜自然要关心姥爷的行踪,在与陈光的闲谈中,他便提到了这个话题,对此,陈光只是用微笑回应,说是杨澜姥爷最近公务繁忙,一直都得不到空闲,不过,一旦挤出时间来,必定会与其见面,杨澜只需安心备考,静心等候就是。
这一日,杨澜前往拜访礼部左侍郎管平潮,当他无果而归时,陈光已经等候在此了,那时,时辰乃酉时三刻,已是黄昏时分。
寒暄了几句,陈光提到了此行的目的。
他希望杨澜能和他去一个地方,不要带其他人,只是同他单独前往,陈光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显得极其神秘,杨澜心想,自家那个神秘的姥爷恐怕要出场了?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姥爷和外孙见面,用得着这样鬼祟吗?不过,杨澜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欣然应许,与陈光一同出门去了。
出门之后,陈光带着杨澜在大街小巷内兜兜转转行了许久,对这样的手段,杨澜自然颇为熟悉,无非是为了摆脱可能的追踪。在杨澜看来,陈光的手法颇为粗陋,可谓是漏洞百出,若是由他追踪,光凭这些小手段,陈光决计无法摆脱,当然,在这个时空,要想找出一个同杨澜一般的追踪好手来,恐怕不太可能。
转了半个时辰之后,陈光带着杨澜进入一家酒楼,随后,踏出酒楼后门,来到一条小巷中,再走到巷子底,来到一处门前挂着灯笼的院子前。
陈光在院门前停下,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然后,上前敲门,声音三长两短,仿佛是某种联络信号。
不一会,门“咿呀”地打开。
出乎杨澜意料的是,开门的并非他想象中的精干汉子,而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说是小姑娘,那是因为对方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为什么说她是千娇百媚呢?那是因为杨澜一眼便知,对方经受过如何取悦男人的训练,每一个眼色,每一个动作,全都流露出那样的痕迹。
这应该是一个妓院吧?
有些妓院开在花柳街上,深怕别人不晓得,有些妓院却开在深幽的巷子内,只有少部分达官贵人才知道,如果说前者乃是后世的夜总会,后者便相当于那些高级会所了。
瞧见陈光,那小姑娘脸上露出笑容,行了个礼,她的目光水波一般流转到杨澜脸上,微微带着好奇。
“陈大爷,李老爷在院子里已经候了许久了!隔不了一会,就问奴家大爷可曾来到!”
陈光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在那小姑娘的带领下,与杨澜一起进了院子。
院门只是普通的木门,院子的外观也显得极其简陋,进得里面后,风景却大不相同,院墙内,乃是一个大大的园子,院内,花草树木丛生,显得极其清幽,一条碎石甬道蜿蜒曲折,曲径通幽处,隐隐可见亭台楼阁,渐行渐近,丝竹声,弹唱声随风飘了过来。
就在杨澜和陈光进门之时,在宅子的某个偏院内,酒宴正酣。
一个歌女怀抱琵琶,在丝竹声的伴奏下,正在低唱一个小曲,堂上,摆放着一个大圆桌,上面堆满了珍馐佳肴,酒菜将桌子挤得满满当当,极近奢华,然而,整张桌子,却只有一人高坐其上。
面对着美酒佳肴,眼前是如花美眷,耳边是低吟清唱,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却和快乐怎么也扯不上关系。
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然而,从相貌上却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身着锦袍,头戴镶着碧玉的员外帽,身形高大,五官端正,鼻直口方,举手投足间,显得极其的气派,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就算不是当官的,也是个豪商巨贾。
然而,有时候,他也会有着另外的一面。
他的眼睛不大,略显细长,平时到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当他在寻思什么的时候,眼眶内的眼珠子就滴流滴流地转动着,显得极其灵活,给人一种狡黠的感觉,这个时候,不管他的衣着有多么华丽,都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痞子气来,和街上那些打着鬼主意的破落户没有丝毫的不同。
是的,他原本就是肃宁县的一个破落户,一个将家业败光,母亲无奈改嫁,妻子远走他方,女儿卖给他人,自己则挥刀自宫努力挣扎求存的破落户,以后世的观念来说,他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就是杨澜的姥爷,昔日肃宁的无赖汉魏四,如今的宫中太监李进忠。
(请谅解梧桐!昨天找到了房子,然后喝了酒,梧桐不胜酒力,晚上也就没有更新,今天的更新至少能保证两更,虽然要忙一些琐事,梧桐还是会尽量保持码字的一般水准!)
夺明 第四章 和姥爷的会面(下)
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外孙了,李进忠的心中百感交集,外孙的出现,让他想起了过去的林林总总,过往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停地旋转,可惜,这些回忆带给他的只有很少的快乐,更多的还是耻辱和痛苦!
李进忠出身在一个农户人家,原本姓魏,没有什么正经名字,从小到大,人家都叫他魏四,按常理来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魏四生下来,本该是一辈子刨土的命。
然而,魏四天性聪明,能言善道,非常受家人的喜爱,所以,并没有干几天农活,在他七岁的时候,父母凑了一笔钱让他前去学堂读书,可惜,他人虽然聪明,却没有什么定性,不好好学习,整日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最后只能退学了之,从此,成为了胸无点墨之辈。
魏四有个叔叔在城里的酒楼做大厨,于是,他父母将他送到城里,让他给那个叔叔做学徒,望其能学会一门手艺。
想到那个时候,李进忠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在酒楼当学徒的那段日子对他来说,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那时,每天酒楼打烊,他叔叔就给他讲《三国》、《水浒》等演义故事,他听得是津津有味,故事中的人物和他们的经历让他大开眼界,从此,他有了自己的梦想,他不愿意如自己的父母那样窝窝囊囊地过一生,也不愿意象叔叔一样给别人打工,稍有不对,便被东家呵斥责骂。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
于是,肃宁城内便多了一个所谓的游侠儿,这段时间,魏四过上了多姿多彩的生活,他一有空就四处游荡,吹弹歌舞,蹴球走棋,爱好良多,而且入门极快。他为人活络,广交朋友,县城里的流氓无赖,没有不喜欢他的。在肃宁县有朝廷太仆寺在这儿开的马厂,他和一帮马头混得厮熟,常常把马儿借出来骑。不几日,就练得骑术精良,且能马上射箭,左右开弓,无不中的。
日子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啊!
可惜,好景不长,在一些人的诱惑下,他迷上了赌博。
魏四是一个赌性很重的人,他迷上了那种一掷千金的刺激,他的生命就在下注和等待开注的这一小段时间内仿佛才有了意义。
因为赌博,他欠下了一些债,叔叔帮他还了一部分,然后就把他赶回家去了。
他的父母为了让他收心,给他娶了亲。老婆是涿州人氏,姓冯。不久,小两口有了一个女儿。
想到妻子,李进忠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那个可怜的女子,跟着自己没有享过一天福,受苦受穷,忍饥挨饿那是家常便饭。
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就如鬼迷了心窍一般!
李进忠摇摇头,苦笑一声,端起桌上的酒壶,将壶嘴对准嘴巴,将酒大口地灌下肚,在深宫大内,一切都要谨言慎行,也只有在像这样的地方,他才敢偶尔地放纵一次半次。
他成家之后,仍然没有放弃赌博,只要有点钱,就跑去赌场,家里穷得只剩吃饭的钱了,他却敢成千上万地去下注,赌桌上,他既凶狠又狡诈,总想占人家便宜,这样的性格赌起来,不是大胜就是大输。
他老爹本来身体就多病,为了撑持这个穷家,劳累过度,不到50岁就病故了,身后欠下一大笔债。魏四毫不在乎,继续赌,输的多了,就卖家中的地。到最后,老妈活不下去,改嫁给一个姓李的。就是这时候,他改了姓。
就这样,几年后,老婆为了活命,改嫁了他人,杨澜的母亲那时才五岁,他根本照顾不到,也无法养活,只得将她卖给了杨家做童养媳。
赌债是永远还不清的,在那些放高利贷的家伙逼迫下,魏四离开了肃宁,当上了流民,到他乡乞讨为生。
当流民的那段日子,同样不堪回首。
李进忠摇摇头,似乎想要将那些不好的记忆统统忘掉,他放下酒壶,没有继续痛饮,他不想那个未见面的外孙见到他后将他当作一个醉鬼,他明白,以酒浇愁,只能愁更愁。
在流浪的那段时间,他也有过长时间的思考,看能不能走出一条活路来,然而,他终究发现,没有一条路他走得下去,要想出人头地,只能是发梦。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有一条路他可以去走,若是幸运,荣华富贵并非虚妄!
要想成功,引刀自宫!
前人有许多经验摆在了那里,从说书人那里,他也听到了不少这样的传说,穷困潦倒的家伙一旦入宫当了太监,顿时飞黄腾达起来。
他本就是个狠角色,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不然他也走不到这个地步来,于是,他下定了决心,去掉一个宝贵的东西,换来一条金光大道走走。
想到这,李进忠不由对自己的当初的决绝感到佩服,没有人帮忙,自个拿把刀,就硬把那话儿切了下来,一般人又岂能做到!
然而,付出巨大牺牲的他却并没能走上那条金光大道。
当时,地球正经历难得遇见的小冰川时期,北方经年天旱,庄稼收成不多,再加上土地兼并严重,故而流民众多,许多人都像他一般割了自己的话儿,准备入宫当太监,毕竟,那个东西虽然重要,却也比不上老命啊!
宫中太监名额有限,所以要想进宫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但需要门路,还需要金钱。
魏四不但没有门路,也没有金钱,所以,他并未能进得宫去,而是成为了城中花子帮的一员。
因为他为人豪爽,阅历丰富,仿佛什么都懂,所以很容易交上朋友,再加上他善于察言观色,为人机变灵活,故而,他很快找到了一条路子,投身到当时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孙暹的府上做佣工。
孙暹,他不只是秉笔太监,而且还提督东厂,是全国最大的特务头子,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全在他监视之下,只比司礼监掌印太监低半格。这在全明朝,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了。
魏四晓得其中的厉害,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争气,以后就肯定完蛋了,故而,他在孙府时总是卖命的工作,由于他机灵乖巧,善辨颜色,干活肯下死力,很快就受到孙公公的赏识。
万历十七年(公元1589年),孙暹一高兴,把他推荐进宫当了“小火者”。“小火者”,也就是杂役,负责打杂的低等太监。
与此同时,他也改了姓名,自称李进忠,之所以姓李,而非魏,不过是无颜见列祖列宗罢了!
进宫之后,为了尽快向上爬,李进忠对宫里的事比较留心,多看、多听、比如,老规矩是如何,人际关系是怎样,皇上有几个娘娘,老公公里谁权大谁权小……日子一长,都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往上爬,何其难也!
他进宫时已经二十好几,本身又是浪荡惯了的人,受不得半点拘束,再加上胸无点墨,大字不识一个,从本身的素质来说,他与许多太监都比不上,何况,宫中规矩森严,动不动就要被打板子,所以,很快李进忠就明白进来皇宫,并非来到天堂。
“呵呵!”
李进忠笑了笑,他低下头,将眼角的泪光拭去。
当时,他被别人叫做傻子,因为他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在宫里面闹了许多笑话。然而,他自有一番狠劲,拿出当初引刀自宫的那股狠辣劲出来,慢慢地熬了下去,这一熬,就是十几年。
这段时间,由于他性格豪爽,交游广阔,在宫里宫外也交了不少朋友,其中,也有掌握权力的大太监,在一个叫马谦的太监帮助下,他到了甲字库当差。
甲字库是保管染料、布匹、中草药的部门,里面存放的物料,都是由江南一带“岁供”上来的,内廷各监、司、局(二十四衙门)要是有用到的,就可奏准领取。
皇宫内的贪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掌管库房,也就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有了钱财,就能更好地结交那些权力在手的大太监,在银钱开道下,往上爬也就不再是难于登天的事情了!
他的人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开始真正向好的方向转去。
也就是在这段时期,他才有勇气派人回肃宁老家和亲人们联系,杨家也在他的帮助下摆脱了贫困,杨澜这才有了读书进学的机会。
之后,李进忠在宫中的势头就凶猛了起来,在他的活动和经营下,他和宫中那些掌握权势的大太监有了非好良好的交情,甚至,得到了大太监王安的赏识,转到了皇长孙朱由校及其生母王才人那里,负责他们的膳食。
原本,他只是想找个靠山来依靠,在皇宫中,除了皇帝之外,皇长子,皇太孙这样的依靠也是很不得了的!
然而,万历皇帝素来不喜朱常洛,他的太子地位久久不能册立,三十多岁的人了,仍是在父亲和郑贵妃的冷眼下,活得战战兢兢。
常洛身边的人都觉得跟着他前途无亮,纷纷以各种借口离去。有几个没走的,也都对常洛不大热心。大冬天的,常洛上课,他们连火都不给生,反而一伙人躲在自己的屋里烤火。既然,皇长子都是这样的待遇,皇长孙的待遇岂不是更差。
李进忠并没有什么高瞻远瞩的目光,他看不出日后常洛会被立为太子,甚至登基为帝,他之所以没有在常洛和由校两父子潦倒的时候离开,无非是激于义愤,市井之人,有其狡猾自私的一面,同样也有着其侠义的一面。
闲来无事,李进忠还要哄着小皇孙,讲一点儿市井奇闻,品一品平民三国。朱由校这一面,由于父亲常洛时有身份危机,顾不上关照。因此,李进忠的故事带给了他童年时期少有的快乐。
想到皇长孙朱由校,李进忠脸上露出了微笑,自己的外孙,比朱由校也大不了几岁,他会长成什么样子呢?自己相貌不错,想必他也长得不差吧?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在高声喊道。
“李老爷,客人到来!”
李进忠摇摇头,神情如常,他挥挥手,示意那个唱曲的女子,伴奏的乐师全部退下,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这时,陈光和杨澜一前一后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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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明 第五章 见到了姥爷
万历四十七年,元月二十二日,黄昏时分,在一家叫住菊花馆的隐秘妓院内,杨澜和他的姥爷李进忠终于见上了面,那一年,李进忠五十一岁,杨澜十八岁。
见到杨澜的第一眼,李进忠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孩子,和你妈长得真像!”
李进忠离开肃宁时,杨澜的母亲只有五岁,现在的他,其实已经记不得女儿那个时候的样子了,至于女儿长大后是什么模样,更是一无所知,由此可知,他的心情还是颇为激动的,所以,第一句话便有些语无伦次,不经大脑。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随后,叫杨澜坐下,很快,找了几个话题,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希望能得到杨澜的回应,以此来驱除在两人之间弥漫的陌生感。
见到李进忠后,杨澜脸上一直带着微笑,神情拘谨中稍微带点羞涩,一个十八岁的书呆子,若是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且那亲人对自己的前途多有帮助,在杨澜看来,便应该是如此的表现。
当然,一段时间后,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了变化,首先,他的姿态不再如最初那般拘谨,在李进忠说话的时候,也会小声地回应,时不时便和对方对视两眼,渐渐地,羞涩在眼内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略有些热切的眼神。
在饮酒聊天闲话家常的时候,李进忠一直在悄悄观察杨澜的表情变化,所有第一次见面的人,他都会细细观察对方的表情和举止,以便了解对方的喜好和性情,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一个要想在皇宫大内生存下去就必须拥有的良好他习惯。
这个习惯已经与李进忠的血液融合,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在和自己的亲外孙聊天时,他依然像面对一般的陌生人一样,不知不觉地就仔细观察起杨澜来,根据杨澜脸上的表情来变换自己的话题,或是语气的轻重程度。
最初,杨澜的表现在礼貌中略略带着一点疏离。
李进忠知道这个外孙从未见过自己,以前也只是知道有自己这个人,不知道自己的具体情况,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要想他一下子就和自己变得亲热起来,像真正的祖孙那样相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纵然是如此,看到杨澜那时的表情,李进忠的心中仍然感到了一丝失望。
为了活命,为了梦想中的荣华富贵,李进忠断然割掉自己的宝贝,选择了进宫一途,对此,他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就算是面对列祖列宗,他依然会高昂着头颅,然而,自卑感这种东西,不管是他如何光棍,终究还是摆脱不了!
在面对自己的这个外孙时,他免不了就会想起当初被他当做货物卖给他人做童养媳的女儿,自卑感这东西就像隐藏在心中的恶魔,总是偷偷摸摸地探出头来,让他黯然神伤。
不过,他毕竟是个狠辣的人,自卑这玩意若是无法排除,他会将其变为一种自傲,因此,所谓黯然神伤的情绪于他而言,不过是天上浮云一般的玩意,很快就会被风吹走,不知散于何方。
这个时候,杨澜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在杨澜的眼神中,李进忠再也没有感到疏离的感觉,在他高谈阔论,谈着皇宫和朝堂发生的所谓大事情时,杨澜眼中流露出一丝敬佩和崇敬,这样的神情他曾经多次在那些小太监和求他办事的那些家伙眼中见过,对这样的表情他已经有了免疫力,感觉已经麻木了,然而,在自己的外孙眼中看到这样的表情,他的顿时振奋了起来,感到心情好久也未曾像现在这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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