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梧桐疏影
父母官们告退后,宴席上就剩下了新举人和他们的座师,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起来,特别是当保定府有名的歌女罗凌波上堂献艺,高歌一曲之后,这欢庆的氛围更是达到了最高峰。
很快,有些表现活跃的举人就躁动起来,不知谁站出来提议大家吟诗为乐,在座的举人,一个个自负才学,平时谁也不服气谁,有了这个在座师面前抛头露面,展示自家才华的机会,自然纷纷出言附和。
于是,一干才子个个奋勇争先,皆要出场吟诗,这个时候,谁也不愿甘居下风。名次较低的就想,考试考不赢尔等,在作诗上自然要压尔等一筹;名次较高的当然不甘就此被人压了一头,一个个摇晃脑袋,皱眉苦思,寻觅着心中的佳句美词。
最后,在某个考官的建议下,大家决定按照榜单上名次的高低先后出场,居于榜首的杨澜则最后出场。
接下来,一个个举人如李太白附体,相继离席而起,来到堂前,皱着眉头,将他们心目中的好诗咏唱出来。
轮到范进,他穿着新制的青衫,摇头晃脑地念了几句格律诗,他没有什么急才,这诗自然不是临场而做的,毕竟,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平时怎么也做过几首歪诗,用来自娱自乐,当然,肯定也不曾流传出去,这个时候,也只好把旧作顶了上来。。
范进诗如其人,平淡无奇,老气横秋,不过,大家也赏脸拍了几巴掌,掌声虽然稀稀落落,范进却也满意了,今日,能够参加这鹿鸣宴,在昨天以前,对他来说,还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啊!
又过了几人,到了魏好古那里。
顿时掌声如雷,就连几个考官也鼓掌为其加油,魏好古少有大名,气度不凡,对于他所作的诗,期待者甚多。
魏好古微微一笑,右手拿着折扇,“刷”地一下,将其合上,缓缓敲打摊开的左掌心,随着折扇敲打的节奏,他缓缓踱步出来,行到了厅堂中间突然站立,转过身,面向堂上高坐的各位考官,朗声吟道。
“一曲凌波去,清风应自怜。
江南谁得似,犹忆李龟年。”
吟唱完毕,他微笑着说道:“先前,罗凌波姑娘高歌一曲,歌声缭绕,足以绕梁三日,魏某不才,特以诗咏之,还请各位大家,不吝赐教!”
“好!”
堂上的副主考率先鼓起掌来,对于自己这个世侄的才华,他甚为欣赏,只是天道不公,遇见一个古板的主考官,使得魏好古未能夺得头名,为此,他感到非常遗憾,故而,在这鹿鸣宴上,他希望魏好古的风头能盖过杨澜,也算是聊以自慰吧!
魏好古的这首诗虽算不得惊人之作,却也极其上乘,远远超过了先前出场的那些人,他出头鼓掌赞颂也不算什么唐突之举。
眼见座师带头鼓掌,下面的举子又岂能不给这面子,无论真心与否,皆满脸笑容,大声叫好,用力拍打巴掌,恨不得将手心拍得又红又肿,不如此,怎么能表达出内心的激动之情啊!
魏好古躬身转了一圈,向左右施了一礼,随后,微笑着退了下去。
待其退下之后,一名举子站立起来,高声喊叫。
“现在,请我们的解元公出场!”
一时间,鼓噪声四起,饮多了酒,才子们和那些贩夫走卒也相差仿佛,杨澜笑了笑,站起身来。
过了一会,众人安静下来,一个个平息静气,准备聆听杨澜的大作,不知道这头名解元能否力压魏好古,说起来,还真是期待啊!
在万众瞩目中,杨澜不像前面的那些人一般走到大堂中央,他就站在席间,微笑着,开声说话了。
“各位,非常抱歉,诗词一道,杨某不曾研习,也就不在此献丑了!”
“呼!”
众人齐齐呼出了一口长气,随后发出一声惊叹,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就连范进也不例外,任凭他们怎么想象也想不到杨澜的回应会是这样。
说出那番话后,杨澜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反应,施施然坐下,神情如常。
“解元公!解元公!怎地如此啊!莫非瞧不起我等?”
“是啊!解元公,莫非我等听不得您的大作?”
一时间,群情激愤,七嘴八舌,说过不休,有性急之人竟然离席而起,向杨澜的席位奔了过去,魏好古嘴上露出一丝笑容,“刷”地一声,抖开折扇,轻轻摇了起来,整个姿态说不出的惬意。
“啪!”
堂上突然一声巨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堂上高坐的主考官神色铁青,满脸怒意,不知何时,他已经站了起来,那声巨响乃是他重重拍在桌面上而引起的。
“够了!”
主考官指着那些格外活跃的举子,厉声喝道。
“瞧瞧你们,成何体统!若世间文人皆如你等,大明朝还有希望吗?天下还有希望吗?”
不仅举子,就连那些在一旁笑着看热闹的考官们也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天子重文章,何须论汉唐,诗词,本就是小道,聊以自娱而已!治理天下,需要的是圣人的微言大义,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凤梧才不与尔等一般嬉闹,尔等不解他的苦心,反倒苦苦相逼,情何以堪!”
“是!”
“大人说得有理,我等惭愧!”
就算是酒虫上脑,让人放荡形骸,此刻,面对主考官的叱喝,举子们同样惊出一声冷汗,除了点头应是外,还能作什么呢?
说实话,杨澜的确是做不出诗来,而不是像主考官所说的那样沉迷圣人之言,无意诗词小道。似乎这具身体原来的那个灵魂对诗这东西就不太感冒,至少杨澜没有找到与作诗有关的记忆,至于他,后世的确有许多诗歌可以抄袭,可惜的是,他虽然爱学习,却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去苦读什么古诗,能记得也是寥寥几句。
就算心中有别人不知的佳句可以抄袭,杨澜也不屑为之,像堂前那些举人一般哗众取宠,向座师讨好卖乖,这和那些走江湖卖艺讨要钱财的武把式有什么区别?
重生一次之后,若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若是他能够委屈自己,当初也不会死心塌地地想要逃离那个杀手基地了!
有了主考官这番训斥之后,鹿鸣宴上的气氛就变得沉闷和无聊起来,大家自觉地降低了说话的腔调,不多会,在考官们离去后,这宴席就散了。
互相比较熟悉的人就结伴而起,再去别处寻欢,至于杨澜,因为他,众人在大喜之时得了座师的一番训斥,人人皆对其不满,也就没有人来邀请他这个解元公同去,待他的态度和最初大相径庭,到是魏好古主动前来邀他同行,言谈之间,神色如常,似乎一点也没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不过,杨澜拒绝了他的邀请,他要赶回客栈,今日傍晚,锦衣卫百户陈光要离开保定府,杨澜要去为他送行。
夺明 第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锦衣卫百户?”
魏好古惊呼一声,夕照透窗而入,落在他脸上,那一刻,他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嘴角抽动,脖颈处的青筋忽地高高凸起,一会后,方才消逝。
“这消息可准确?”
虽然相信对面这人的能力,魏好古仍然追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
说话之人并非前段时间如影子一般跟随魏好古的魏忠,而是另有其人。
一个面貌平凡,身形普通,商人装扮的中年男子站在魏好古的面前,他长着一张没有丝毫特色的脸,放在人群中浑然不起眼,你很难对他产生强烈的印象。
魏忠虽然是魏府的老家人,从小看着魏好古长大,只是,魏好古的某些事情,他却仍未知晓。并非魏好古不相信他,只是出于必要的谨慎,让别人掌握自己所有的秘密,这是愚人所为,魏好古自然不是什么愚人。
有好几个人都如魏忠一般在为他做事情,只是,负责的任务不一样,而像打听旁人私隐,刺探消息,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就由他面前的这个人负责。
所以,魏忠的人打探不出陈光的底细,这个人却能做到。
“小的派人和那县丞家的一个下人厮混,费了一些银钱,花了点时间,今日午时,将其灌醉,终于从那人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那县丞乃京城人氏,与那锦衣卫百户也曾相识,这才将院落拱手相让,且对缘由守口如瓶,那个下人乃县丞心腹,一向跟随在左右办事,故而,他所说的话应无虚假!”
“锦衣卫?”
听完这番说话,魏好古坐不住了,他不禁站起身来,眼角微微抽搐,在窗前来回走动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锦衣卫?杨家怎么会和锦衣卫扯上关系了呢?”
官宦世家出身的他自然明白锦衣卫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可怕存在,他的伯父在京城为官的时候,家中就常住着一个锦衣卫,那样一个不入流的锦衣卫小卒,伯父若与之见面,竟然会主动微笑致意。
“以前我吩咐你打探杨家的底细和背景,可有什么错漏?”
魏好古停下脚步,转过身,皱着眉头盯视着那人,那人原本一直躬着身,此时,身子弯得更加厉害了,脑袋也更加接近地面。
“杨家原本是一普通人家,只是勉强可以度日,十年前方脱离了贫困,在城内起了大屋,在乡间置了数百亩田地,据说有个亲戚在京城发达了,杨家有今天,全赖他的资助。根据小人的打听,杨家的这个亲戚应该是杨澜的姥爷,三十年前,杨澜的这个姥爷将女儿卖给了杨家当童养媳,为了躲避赌债,逃离了肃宁,听说他一向在京城流连,听了公子的吩咐后,小的也曾派人到京城打探,却不曾找到。”
“尔等都在何处找寻?”
以前,魏好古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如今却不得不询问清楚了。
“那人不过是个不识字的无赖汉,如今也已五十好几,就算在京城混得极好,照小的看来,也只能是在市井之间厮混,多半是商家人物,要不就是市井无赖的头目,故而,小的多派人在市井间打探,寻其下落,可惜一直不曾找到。”
“市井人物?”
魏好古冷笑了一声。
“市井人物能和一个锦衣卫百户扯上关系?你也看到了,那锦衣卫面对杨澜的态度,就如同奴仆对待主子一般,区区一个市井无赖能做到这一点?”
“是小的失职了,还请公子降罪!”
说罢,那人跪了下来。
魏好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罢了!起身吧,此事也怪不得你!”
“多谢公子!”
那人磕了个响头,缓缓起身。
房间内沉默了片刻,夕照悄无声息地向屋内移了一点,差点爬上墙角,这时,魏好古开口说话了。
“你确定那锦衣卫百户前日离开了保定府,乃是一路北上,而非在某地等候杨澜!”
“是!”
那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人亲自看到那个锦衣卫在前日傍晚出城,一人独自北上,特地派了两个机灵的家伙跟上,确定其行踪,而今日一早,杨澜一行出城选择的方向与之完全相反,依小人推断,绝无半途相会的可能!”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魏好古连连点头,他的眉头仍然紧皱,不曾散开,此刻,可谓是心乱如麻,人时刻都在选择,而有的选择却难以决断。
“锦衣卫!”
他仰起头,轻叹一声,然后,深深地吸气,再缓缓呼出。
“锦衣卫!若是和锦衣卫牵扯上,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魏好古站在窗前,眯着眼睛,迎着夕照,喃喃自语。
“公子,那伙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制定好了计划,明日就要下手,公子若是不想动手,小的即刻派人快马前去通报,应该还能挽回。”
“罢手?”
魏好古的嘴角微微抽搐,他的目光不断闪烁,犹疑,决然,狠辣,柔情……各种各样的情感在内旋转不休,你方唱罢我登场。
“罢手!”
他冷哼了一声,最终,眼神定格,充满了狠辣和无情。
魏好古转过身,面向那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我绝不罢手,我要他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这番话后,他恢复了冷静,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今天晚上,你回去收拾一下,马上离开保定,不管这件事情成功与否,你都不能再保留这个身份了,你负责的那些事情,我会另外派人来接收,明日,你就前往淮扬,我七叔在那里为官,我会写封信给他,他会安排你的日后,至于你的家人,过段时间,我会派人把他们送到江南去,让你们合家团聚!”
“多谢公子!”
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微微有些嘶哑。
“但愿公子能得偿所愿,小人日后还有机会为公子效力!”
魏好古脸上扯出一丝微笑。
“你家公子明年还要参加春闺,日后,前途无可限量,放心吧,你我总有重聚之日,到时候,我还需要你为我尽心做事啊!”
说罢,他挥挥手,示意那人退下了。
那人离开后,魏好古在窗前的书案旁坐下,呆呆地望着窗前落日,对于刚才自己的选择,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若是从理智的角度出发,他应该下令那伙人停止动手,毕竟,袭杀一个解元公本就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袭杀一个与锦衣卫有关的解元公,那就更加不得了。
虽然已经做出了万全的安排,这件事很难和他扯上关系,然而,事到临头,魏好古难免仍忐忑不安。
要不派人将知情人杀了?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知道他派人袭杀杨澜的只有刚才那人,与刀疤六等人联系的也是那个人,只要那人一死,线索就完全断了,谁也找不到他头上来。
最初,他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打算,后来,还是放弃了。
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这样做,倒不是什么心慈手软,而是行事若是一味追求狠辣,决绝,这样的人未来的路只会越走越窄,不会有什么大的局面,何况,此事虽然有危险,但那危险还只是潜伏在未来,若是这样就慌了手脚,胡乱灭口,以后,还能做什么大事情?
同一时刻,在不同的地方,杨澜一行正从一个高高的牌坊下通过,进入了一个小镇,这小镇在保定府东南三十余里,位于唐河北岸。
杨澜自然不知道在三十里外的保定府有人在预谋对付自己,故而,他脸上的神色一直显得很轻松,左手执剑,右手则在剑鞘上轻轻叩打,嘴里哼着后世的小曲,显得极其的闲暇自在。
剑,乃是举子剑,大明朝的兵器管制异常严格,佩戴刀剑乃士绅阶层的特权,作为解元公,杨澜自然有佩剑的权力,鹿鸣宴后,他在保定府弄了一把未曾开锋的举子剑佩戴,在其他人看来,这是他年少的轻狂之举,却没有一个人知晓他真正的用意。
对他来说,剑,乃是杀人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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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明 第十七章 商人周游
九月三日,杨澜一行离开了保定府。
从肃宁往保定府赶考时,只有杨澜和范进两人徒步而行,一人背着一个背篓,装着书籍文房以及几件衣衫;从保定府回肃宁时,就完全是两回事了,与他们随行的乃是一个有着十来辆马车的大车队。
鹿鸣宴过后,和那些新举子原本就不亲密的杨澜与他们的关系更加差了,城内举子们为了庆祝中举,大小宴席不断,却没有人前来邀请解元公加入,一方面自然是嫉恨于他,另一方面则是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动下排斥他。
对此,杨澜自然毫不在乎。
知道杨澜在鹿鸣宴上的表现后,杨庆有些忧心忡忡,他用委婉的语气向杨澜进言,认为他这样做有所不妥,他自然不认为考上解元的杨澜不通诗文,而是认为他知晓主考官的脾气,为了逢迎主考官,得到其欢心,才故意这样做的。
他告诉杨澜,在官场上,人脉如何甚为重要,而官场上最重要的关系就是三同,同乡,同门,同科,若是和同仁们有着上述三种关系的一种,那么,彼此之间就会共同进退,相互维持。
像杨澜当初那样做,纯属不智,虽然得到了主考官的认可,甚至得到了一封推荐信,有了这封推荐信,明年上京赶考,杨澜就可以前往主考官的同门师兄现任礼部侍郎左侍郎府上拜访。
但是,为此他却得罪了诸位同年,受到了众人的排斥,日后,平白失去了一大片人脉,如此,得失之间,是占便宜还是吃亏,却还不好说。
面对杨庆的劝说,杨澜并未多做解释,只是笑了笑,说知道了。
鹿鸣宴次日,杨澜专程拜访了主考官,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老生常谈的勉励和推荐信后,在保定府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这段时间,薇薇仍然想不起家乡在哪儿,也就无法将其送回家,杨澜最后决定,还是将她带回肃宁算了。
范进劝说杨澜,将薇薇交给官府寻找其双亲,不要说现在的衙门,就连后世的政府机关,杨澜都不相信,自然不会同意范进的建议,养活一个小女孩,花费不了多少,慢慢养着也就是了。
所以,九月三日,杨澜和归心似箭的范进踏上了返乡的旅途。
本来,他们一行只有五个人,不过,在得知解元公要返乡后,肃宁会馆的商家们组织了一个商队,邀请杨澜同行。
举人们对杨澜的态度不好,那些商家却是趋之若鹜,大小礼物不断,龙门客栈清风院的门槛几乎都被磨平了。
肃宁会馆原本由肃宁籍的大商人周游联合几个肃宁商家所建,那周游的生意做得极大,现在已经常驻保定府,可惜,周家并非什么书香门第,周游家中子嗣尚幼,亲族中,远房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秀才,今科乡试,那厮依旧名落孙山。
商人世家,在这大明朝,富虽然富,却远远谈不上贵,如今的范进,家境仍然贫寒,然而,周游见到范进,却不得不先行行礼。
当然,作为大商人,周游肯定结交了不少官场人士,要想做大生意,自然免不得官商勾结,可惜,那些官场人士都是周游拿钱买的,周游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人形荷包,供其提取钱财所用,两厢见面,周游自然而然地就要矮一截。
生意做得越大,钱越来越多,周游就越来越不甘心自己的处境,虽然,他没有能力改变游戏的规则,不过,他可以去顺应这个规则。
这就是他在保定府修建肃宁会馆,每逢乡试就赞助肃宁籍秀才食宿的缘由,已经位列官场的,他高攀不上,那些人怎么也看不起他。所以,他从结交秀才开始,每三年,总有数十个肃宁籍的秀才前来保定府赶考,只要其中有一人得了他的恩惠,有了前途,他便多了一顶保护伞。
可惜,肃宁会馆建立九年来,却没有一个贫寒子弟高中进士,举人虽然有好几个,可惜,对他这个层次来说,这些举人的作用并不大。
幸好,今年出了个杨澜,十八岁的解元公,这让他既惊且喜。
说是惊,当初杨澜和范进前来肃宁会馆,他并没有与之见面,那两人一老一小,又是今春才中的秀才,名声也不显,周游认为他们并不见得能中举,未免有些怠慢,任由会馆主事人将两人安排在偏院,也没有派人专门侍候,后来,不晓得什么原因,杨澜和范进搬离了会馆,他也没有派人挽留,故而,谈到恩德,他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恩德。
说是喜,这是因为肃宁出了个十八岁的解元,前途不可限量,对周游来说,这是一个机会,只要他和杨澜打好关系,两家维持往来,或许能摆脱目前这种只富不贵,处处受人掣肘的局面。
所以,得知杨澜一行回乡的具体时间后,周游匆匆组织了一个商队,由除了回乡祭祖很少返乡的他亲自带队。
随后,他出面邀请杨澜同行,理由非常充分,从保定府到肃宁,路上山岭众多,山中颇多盗贼,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一起上路为好。
对于他的好意,杨澜并未拒绝,范进自然更不会不同意,最近,他收了不少礼物,其中周游所送的最为贵重,他一个人是无法将这些东西带回去的,另行雇车,又要花钱,能够有免费的马车坐,何乐而不为呢?
一路上,周游对杨澜小心逢迎,对他身边的人也照顾有加,杨澜为了更加了解身处的这个世界,自然不会拒绝与他交谈。
一个杀手,并非像某些电影上所塑造的那样只是一张冷冰冰的木头脸,杀手在不行动的时候,和一个普通人并无不同,或者可以这样说,他们比普通人更像普通人,比起那些影视剧上的明星,杀手们能更完美地饰演自己扮演的角色。
所以,周游和杨澜相处甚是融和,解元公给他的印象是彬彬有礼,温和友善,没有丝毫的恃才傲物,面对财富,也没有像那些所谓的圣人门徒一样表达出一种蔑视来,最初,周游只是出于某种目的才和杨澜接触,交谈,半天不到,他竟然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言谈举止,少了一些虚饰,多了一些率性。
对自家少爷的行为,杨庆很难理解。
对同样是圣人门徒的读书人,杨澜表现得颇为倨傲,对于周身充满铜臭味的商贾,杨澜却表现得和睦可亲。
商人,不过是逐利之徒!何须如此?
不过,杨庆知道自家少爷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他们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不是从小培养的关系,始终亲近不到哪儿去,有些事情,提一提就行了,无须重复,若是重复多了,无非惹人厌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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