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赫连菲菲
那惨叫声还在持续,越发凄厉可怖。
太后蹙了蹙眉,“是哪个不长眼的?拖出来,送去御前治罪!”
丽嫔心道大势已去,怎料到竟没能算计得了明筝。那报信的宫人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明筝在这儿,那嘉远侯呢?里头的女人又是谁?
太后一声令下,敬嬷嬷带人上前砸开了那锁。
门被推开,一股阴凉凉的冷风从门内吹出来,一瞬激的众人遍体发寒。
跟着门缝里滚出来个裙子湿透的宫人,连滚带爬地扑出来,竟是吓得溺了。
“秦萄?”
“怎么是你?”
“秦姐姐?”
几把声音同时响起,众人都认得这人,正是适才给明筝带过路的那位,佳嫔宫里的二等宫人。
“秦宫人,你为什么会被锁在灵武堂?你到这里干什么来?里面可还有人?”
那宫人眼泪鼻涕横流,哆哆嗦嗦扑上前,想抱住丽嫔的腿,“鬼、鬼……鬼啊!里头有鬼,有鬼!”
她的模样实在可怖,好像真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场皆是妇孺,一时也被她所感染,想到适才那股阴风,众人都跟着紧张起来。丽嫔急朝后退,“你别过来!”
太后肃容道:“灵武堂乃是皇家禁地,皇上有旨,任何人等不准擅入,把这宫人拉下去,严审!佳嫔,丽嫔,你们带着众人来此,是为什么?”
适才报信那小宫人闻言扑了出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眼花瞧错了人,以为是哪家夫人走错了路来了这里,而且又胡言乱语把娘娘和夫人们引了过来,奴婢该死,全是奴婢的错!”
她重重的磕头,最后磕的那下太重,只见青石上头瞬间溅上一大滩血。
众人小声惊呼了声,太后喉咙里涌起一股腥气,蹙眉强行忍住,别过头来,默了会儿方道:“别叫她死了,适才在场的宫人,全部扣押,一并送到御前,交由皇上亲审。”
说完这几句,太后疲惫地咳了几声,“好了,今儿也累了,散了吧。”
今日一切就在这句话中结束下来。不论众人如何作想,不论佳嫔心里有多震惊困惑,他们都没有机会再多问,再多说。
撷玉阁内,陆筠听见步声,回过头来。
太后摆了摆手道:“今日的事,交由皇上处置,不日便会有结果。”
太后瞥了眼明筝,“幸得你机警,没着了道,怪我,没叫人护着你,提点你……”
陆筠上前,郑重行了一礼,“今日亏得明夫人,陆筠方未铸成大错。”
太后无力地瞭了他一眼,他为什么会上当,为什么险些着了道?还不是为着明筝?
一听到明筝有危险,就什么都不顾,连灵武堂都要闯。太后根本不敢去想,若是今日给他闯了进去,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朝中本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等着瞧他错处,他倒好,沉迷儿女私情,连命都不要了。
太后冷声道:“本宫乏了,你们自便吧。”
屋里帘子垂下来,明筝也感受到了太后的愤怒和失望 。
她觉得抱歉,可这些事本就与她无关,贸然被卷入后宫的争端里头,她又该去怪谁?
那宫人本想等她进了灵武堂后就把她锁在里面,然后引陆筠来救她,跟着所有人突然出现,抓他们的现行,她的名声,她的性命,就全都交代在这里了。
明筝转身朝外走,陆筠跟在后面,喊她名字,“明筝……”
明筝不说话。她知道一切绝对非他所愿非他所想。他不是个自私的人,一直努力克制不给她找麻烦,他还救过她的命,她要怎么忍心怪他?
眼看就要出了撷玉阁的门,陆筠一时情急,上前一步拦在了明筝身前。
她停步不及,面门直扑到他胸口。
为免整个人撞到他怀里去,她只得抬手撑了一下。
两个人都怔住了。
太近了……
她的手掌搭在他胸——口……鼻尖距离他只有半寸……
他垂眼望着她。
如此近距离的望着她。连她每一根睫毛都数得清,她浅浅的呼吸和他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搭在他身上……
他浑身僵直,动也不能动。
眼睛目视她,精致俏丽的脸庞,细长白净的脖子,甚至微微起伏着的……
脑海中仿佛有根弦,轰然崩断了。
他抬手,指头能触到她束腰下的穗子,他声音沙哑地,低沉地开口。
“明筝,你别生气……”
他艰难地说,“一切错都在我。我很抱歉。”
“听说你危险,当时真的顾不得了,我有想过,如果今天注定……逃不掉的话,我会对所有人说,是我的错。”
她收回手,脸上潮红一片。此时无比尴尬,她想离开,一个字都不敢再听下去。
可他像个门神一般挡在她身前,目光落在她脸上,引起一串火辣辣的涟漪。
“我会向皇上请罪,说是我逼迫你……”
明筝抿了抿唇,抬眼瞧他郑重又有点难堪的神色。她垂头道:“不至于……”
“我会求皇上,为你我赐婚。”
他再也不想担惊受怕。再也不想只做她的陌生人。
他要他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他要她坦荡磊落的,做他的女人……
晚庭春 第 51 章
第 51 章
她一直防备着, 恐惧着。
害怕有些事一旦揭开那层朦朦胧胧的窗纸,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陆筠说完, 脸上那重不自然的神色一点点淡去。
他心中所有的顾虑、担忧、踯躅、害怕, 在这一刻化作为坚决、笃定。
“侯爷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么?”她转过身,硬起声音道,“今日事出突然, 我知非侯爷本意, 这些话,我就当作从来没听到过, 还望侯爷尊重我, 也尊重您自己。”
陆筠立在门扉之下, 撷玉阁芳草萋萋, 花枝满墙, 他嘴角噙着一抹淡而微涩的笑, “明筝,我并非一时激动胡言乱语。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 你不是孤立无援。”
如果今天真的过不了这关, 他会牵着她的手, 大大方方告诉全天下, 是的, 他爱她,无怨无悔, 此生不变。如果擅闯灵武堂是死, 那他定然引颈就戮, 绝不蹙一下眉头。只要能保住她,死又何惧?
明筝抿了抿唇, 耳中听着这些话,她该严厉斥他无礼,划清界限从此再不往来,按照她既定的身份、性格、处事方式,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该发生才是。她恪守着礼教规规矩矩活了一辈子,婚姻中不被爱重也便不再期待能得到幸福,毕竟老一辈的人也都是这样一世一世过来的。那些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情爱在她生活中从来不是必需品。她可以一个人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她可以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胡思乱想,没时间自怜自艾伤春悲秋,也许但凡她更能忍耐些,甚至不必和离,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可她终究也是个寻常的有血有肉的人,幼时也曾幻想过这样深而动人的爱恋。
她如此干枯孤寂的活到今天,难道她不曾想过找个人,依靠一瞬,哪怕短暂……
从发觉陆筠的心意至今,她一直在徘徊挣扎。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也知道他能给予什么。
可她真的能再去期待一个男人,能再去渴求一段爱吗?
她早在那些被风雨侵袭的日子里,为自己的心灵筑起了铜墙铁壁。
不去奢想,才能不受伤害。
她分明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陆筠注视着她,她单薄的肩膀瘦弱的脊背,她柔弱的长发纤细的脖子,她只是个走在天日下如履薄冰般活着的小女人。如果可以,他想拥住她,告诉她,她可以再试一回,可以试着再去相信……
明筝咽下舌根的苦涩,仰起脸,面容上那抹哀戚在瞬间消弭而去。
回过头,身后重门空寂,了无人影。
只余繁花满目,夏阳晴艳,温暖的日光洒下来,照在人身上,却让明筝觉得那般冷。
他不忍强逼她给一个答案,甚至不忍瞧她窘。
明筝扶着花墙,一步步顶着日光缓慢地走出去。
**
门前,身穿婢女服色的梁芷薇焦急地等待着。
今日所行,是她最后一次为自己搏命。
成,她便是风光无限的虢国公府女主子。
不成,她便只能身如浮萍,随波逐流,任人摆布。
远远的,她见男人颀长的身影从对面而来。此处是侍卫轮值必经之路,嘉远侯今日只要出现在绾心月苑,就必然会经过这条路。她等候许久,只待此刻这一时机。只要贴上他,抓住他一片衣角,她就会立即嚷开来,把自己栽给他。
上回在梁家书轩,她原有机会成为他的女人。那时明筝拦住她,告诉她要学会爱惜自己,不可拿清白去赌前程。当时她觉得羞赧,不堪,可此刻她只剩下无尽的悔意。她就不该听从明筝的话,若照着二哥的计划行事,怕是她早就做了嘉远侯夫人,承宁伯府也许还是承宁伯府,而不是如今这个乌云罩顶捉襟见肘的破落空壳。比起身份地位,比起余生的尊荣富贵,脸面又算什么?夫妻感情又算什么?这段时间她瞧的冷眼够多了,她的委屈受得够多了。她不要在这样下去,她要为自己搏个未来。
陆筠行至廊下,面前忽然扑出个女人。
他下意识顿住步子,蹙起长眉,——今日麻烦事一桩又一桩,他实在厌烦至极。
“陆侯爷!”
梁芷薇急步冲上前,停在他面前铿然跪了下去。
“陆侯爷,您可还记得臣女?”
“臣女乃是梁家长房四女,是承宁伯梁少轻的嫡出闺女。太后曾意属臣女,臣女与您在宫中相见过……”
“侯爷,自打宫中一见,臣女心中就有了您,旁人再也不能入得了臣女的眼,臣女病了,病的厉害。”
“臣女自知家中麻烦事多,令人烦忧,如今不敢强求侯爷另眼相待,只求侯爷瞧在臣女一片痴心……臣女实在不想被家里硬逼着去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若侯爷不肯怜惜,臣女只有死路一条。”
她边说边哭,说着,还从袖中抽出一条白绫来,“侯爷,臣女对您是真心的,哪怕为奴作婢,也只想和您在一起。只要侯爷见怜,臣女可以不要名分,求您瞧在臣女这份爱意上,救救臣女吧,否则、否则臣女只有一死,方能成全这片真心……侯爷,侯爷!”
她是打算过的。
如今以她的情况,做嘉远侯正室怕是牵强,可她出身摆在这,两家又是有亲的,只要他肯稍稍怜惜一点儿,她就豁开来,要他负责任。她毕竟是个黄花闺女,只要当众给人瞧见他抱了她碰了她,甚至要了她清白……他难道可以不娶?他难道不怕悠悠众口?不怕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了他?
她边哭边膝行上前,打定主意要贴上他。
陆筠后退两步,这种状况他没遇到过。回京后他能遇到的女人,多是差不多的出身,哪怕对他怀有爱意,最多打扮得妍丽些,主动上来说几句话。梁家四姑娘这般全然不顾脸面,当真见所未见。
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很是可怜,身上轻裙缓带,肩头的外衫几欲滑落,衣领纵深,甚至可瞧得见沟壑。
他满面怒色,这些人当他是什么?但凡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前来哭哭啼啼投怀送抱,他就会照单全收,来者不拒?
他闭了闭眼,侧过头去,扬声唤道:“郭逊。”
梁芷薇一怔,她睁开迷离的泪眼,望着面前端雅俊逸的男人,她知道丢脸,知道会令他轻视,可是,她顾不上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侯爷……”她轻起身,朝他方向倒去。
梁芷薇优美的身形像在翩然起舞,满面含羞,梨花带雨,闭紧双眼,只等落入他的怀抱,然后嚷叫开来。
可她没想到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会骤然又出现了一个男人。
左肩衣裳滑落,来不及遮住半片洁白美好的肩头,胸—口陡然被狠狠踹了一脚,跟着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
“哪来的不长眼的贱婢,胆敢挡了爷的道?”
梁芷薇想抬头看清来人都做不到,胸骨剧痛,挣扎半晌没能爬起身来。
余光瞥见一片衣摆,和衣摆下方一双玄色朝靴,她知道嘉远侯正在离去,今日她拼了命要赖上他,她知道自己是昏了头失了智猪油蒙了心了,可她还能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总不能就这样眼巴巴的等着家里给她寻个寒门子弟,跟着对方堕入凡尘,去过更困苦的日子。
跟了嘉远侯,哪怕一辈子被他厌弃又如何?至少她是风光的,至少……
可此刻想什么都没用了。
陆筠已经走远,她却像一滩烂泥一般,趴伏在地站也站不起来。
踢她的人还未走,蹲下来笑嘻嘻地观赏她狼狈的模样。
“你是谁家的婢子?没长眼吗?嘉远侯也是你能冲撞的吗?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想不开找死呢?要不是小爷出现踹你一脚救了你的命,你知道你下场会怎样?嘉远侯以前是怎么对女俘的,你知道吗?”
郭逊打个手势,指尖顺着她背脊虚虚滑过,“叫人剥了整皮,做成鼓面,打仗的时候敲起来,声音可带劲儿了。”
他见她哭着仰起脸,心里一顿,“爷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梁芷薇别过头咬牙切齿地哭道:“没见过,你滚,你滚!”
**
入夜,钟粹宫偏殿传出阵阵哭声。
殿外立着的丽嫔面带忐忑,夜晚风凉,她穿得单薄,风拂过衣摆,冷得不由打了个颤。
片刻,两个小火者抬着一个蒙了白布的人从内走出来。
丽嫔身边的宫人甘露上前,撩起白布一角瞥了眼,压低声音道:“娘娘,是秦宫人。”
丽嫔打了个哆嗦。
她知道擅闯灵武堂是死罪,可她实在没想到真的会死的这么快,这么惨。
丽嫔进宫日子不长,从选秀到得宠,满打满算才半年,这半年里三次晋位,夜夜承宠,占尽了风头。皇帝年富力强,生的也是英俊潇洒,待她百般温柔,每夜缠绵不断,偶然没空进后宫,甚至还把她召去乾清宫侍奉笔墨,当真是片刻不能离了她身边。
可今日皇帝生了大怒,那种脸色,那个脾气,她从来没见过。
他瞧都没瞧她一眼,喝令她在外站着,他在内里亲审今日事,当场处死了秦宫人,打残了两个报信的宫女,此刻里头还跪着生养过皇子女的佳嫔,一时之间,丽嫔心慌极了,她是真的怕了。
忽然,面前的殿门从内推开,皇帝身边的总领太监柳隽走了出来,拉长的音调阴测测的,听不出半点往日的和润恭敬。
“丽嫔娘娘请。”
丽嫔身子颤得更厉害了,她缓慢挪着步子,身边宫人垂头上前,塞了一只沉甸甸的银包递过去,“柳大伴,您……您帮衬帮衬……”
柳隽拔高了尖细的嗓音,冷笑:“可不敢这么样。丽嫔娘娘不是说了,今儿事一概不知情?适才处死那几个,又不是您宫里头的,您慌什么?走吧,皇上里边等着呢,您脚下紧着点儿,别叫皇上久候才是呢。”
丽嫔眼中含泪,垂头走了进来,不等走到厅正中,就凄凄婉婉的跪下去。
“皇上。”
以往她用这把明显带着南方口音的嗓子喊他,总能叫他通体舒泰心猿意马。可此刻他半点绮思也无,肃容坐在案后,若无其事翻阅着案上摆着的一册图卷,漫不经心地道:“哦,丽嫔来了,说说吧。”
丽嫔抿嘴忍住泪意,大着胆子抬起头瞧了瞧屋中人。佳嫔跪在前头,一动不动,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地毯上一大滩血迹,看起来十足骇人。适才还听见宫人的惨叫,这会儿进了来,却没见人影。偌大殿中央,就只剩下她和佳嫔。
“皇上,妾、妾不知从何说起,妾是无辜的,不关妾事……”
“呵。”皇帝轻笑了声。顺手把手里的图卷扔回案上。
“卿卿不知情,朕却知情。卿卿不知如何说起,朕替你回忆回忆?”
他喊出平素调情时喊的那个称呼。一言一语还带着几许温柔,可眼底丝毫不见往日的深情,内里满含的全是急风骤雨。
“秦宫人、杜若、杨芳,都是佳嫔宫里的老人儿,四个月前,你百般笼络,用尽手段,威逼利诱,将他们慢慢收归己用。昨日傍晚,杜若支开守门侍卫,叫秦宫人有机会接近灵武堂,弄坏门锁为今日之事做好准备。”
“秦宫人事败,反而被人锁进了灵武堂,你见设计不成,于是推个报信的宫人出来抵命,想以此平息此事,糊弄过太后和朕。”
“你一入宫,便与佳嫔同住钟粹宫,晋位后,你们身份相当,但朕一直没有另赐殿宇给你升当主位,于是你怀恨在心,借此拖佳嫔下水。”
“往日你便小谋算不断,养了只伤人的猫,抓花了十一公主的小臂。官女子裴萌伺候了朕一晚,次日被你带着人逼写绝笔信勒死在值房。七月初七宴上,朕赞了刘小媛一句貌美,次日阂宫传知她和侍卫走影……更别提往日里不敬皇后,目无尊卑等诸般错处。朕念你年纪轻,心气高,又难得是朕喜欢的模样……可你如今连朕的话也不听,怎么,在你心目中,朕也是能给你随意糊弄欺瞒之人?”
起初丽嫔还不断小声讨饶,说自己冤枉,话到最后,她目瞪口呆,早就吓得傻了。
皇帝站起身来,布下玉阶踱步到她身边。
“可惜了。”他伸手捏住她下巴,声音中满是眷恋,“可惜你这张脸,这身皮肉,朕原本是极喜欢的。”
丽嫔泪流满面,哑着嗓音哭道:“皇上,妾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皇帝冷笑,松手甩开她,掏出手绢抹了抹掌心。
“把她拖下去。”
他声音和缓,简单而淡然的下令。
柳隽摆了摆手,门廊下躬身走进来两个小太监。
“仔细别弄疼了丽嫔娘娘,”柳隽冷笑着说,“这细皮嫩肉的,可经不得你们那粗得吓人的狗爪子生拉硬拽的。”
他俯身给丽嫔打了个千儿,“娘娘,您别担心,万岁爷心疼着您呢,不过换个地儿住,挤是挤些,不过您瞧,您位份没丢,家里的荣宠还在,万岁爷待您,可真真是仁至义尽呐。”
丽嫔挣扎起来,她扭着身子想膝行到皇帝跟前求情,往日皇上待她那样好,她不相信,自己便为着这点小事就毁了前程。
“皇上,皇上啊……妾不敢了,您别生气,妾再也不敢了……”
皇帝没回头,他单手撑在窗上,好像雅性十足,正翘首观赏着今晚的月色。
等到丽嫔被人拖出去,殿中余下的就只有佳嫔。
她跪在那儿,一声也不敢吭。她进宫早,跟皇帝算是有些情分,生养了一子一女,可位份始终没提上去,她知道皇上不过喜欢她乖巧懂事,行事稳妥,适宜养育子女,并没什么男女之情。
此刻,她被卷进这桩莫名的事里,身边服侍的宫人一夜全惩处掉了,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半晌,皇帝转过头来,轻瞥了她一眼。
“蠢东西。”他不屑地越过她,连多一个眼神都懒得赏给她。
片刻,淡淡的龙涎香味散尽了。
佳嫔身子一松,倒在了地毯上。
夜风吹过纱窗,吹过庭院,一路吹向更远的地方。
陆筠没睡着,他在写字。
案头摆放着女人那双精巧的绣鞋。纸上一笔一画,全是那个人的名字。
郭逊来回事时,望见那许多个笔墨写出的“明筝”二字,目瞪口呆地望向陆筠。
后者云淡风轻般折起宣纸,抬起头,淡然道:“什么事?”
晚庭春 第 52 章
第 52 章
郭逊是吃惊的。
他从十七岁那年跟着侯爷上战场, 做了侯爷的副手,这么多年来不曾见过侯爷囿于儿女私情。
陆筠像个没情绪的铁人, 十年征战, 不知疲倦为何物,和将士们同生共死,甚至比普通士卒更拼。
十年来, 他只谈论公事, 和任何一个女人有所联系,都必然出于政事或者军务考量。太后娘娘塞给他那些姑娘, 他一个都不曾沾染, 规规矩矩, 划清界限, 绝不含糊。
此时此地, 侯爷的书房案上, 摆着双女人的绣鞋,见他视线注视,淡然取在手里, 然后收入匣中。
可是该看见的不看见的, 他都已经看见了。侯爷这幅表情是在告诉他, 是你想的这样, 又如何?
他喉咙哽了哽, 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陆筠敲了敲桌案,浓眉蹙起, “何事?”
郭逊找回了思绪, 回道:“侯爷, 万岁爷着您明儿一早过去。卑职跟柳隽的人打听了,丽嫔已被打入冷宫, 佳嫔禁足半年,当日伺候的宫人,参与进去的处死,围观的也都下了浣衣局去。”
陆筠垂眸道:“当日参宴的官员家眷可有处置?”
郭逊想到那双鞋,想到刚才看见的满纸“明筝”,他一脸复杂地望向陆筠,“您是关心梁……”
见陆筠眸光凛凛望过来,他恍然大悟,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卑职是说那个……明、明夫人?”
一时之间,郭逊实在受到了太大的冲击。他实在接受不得,侯爷对一个已婚妇人有所留心的事实。过往的记忆一幕幕重回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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