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遗梦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白袍将
兰子义抬头,看到楼内灯火通明,丝竹声与士子吟咏声即使在楼外也能听见。
兰子义问道:
“崔兄,此楼为何要修成圆形呢”
崔浩笑道:
“卫侯进去看看便知。”
说着款身让位,引兰子义几人入内。
进入楼内兰子义才恍然大悟,修成圆形是因为楼中心是一座舞台,舞台由汉白玉制成,有半层楼高,仔细一看才发现舞台下是一洼水池,水池中锦鲤游戏,丝毫没有被周围嘈杂的环境干扰。
舞台上面是舞姬歌女伴着节拍翩翩起舞,四面则各有一座拱桥,越过水池与周围相连,
每座拱桥外都有两座楼梯通往二楼。
兰子义环视四周,楼两层都分成许多隔断,青年士子们三五一桌坐在其中,或饮酒,或嬉笑,或观赏舞台上曼妙的舞姿,有的则关上房门不知在里面窃窃私语什么。
兰子义在崔浩的带领下绕过舞台,上了楼梯,来到二楼正对舞台的一处包间。
刚到包间门口,兰子义正要进去,却被崔浩拉住,崔浩说:
“卫侯,好歹让大家认识认识嘛。”
接着只一挥手,整个楼里都静了下来,
兰子义正在惊讶崔浩是如何做到时,崔浩说道:
“各位诗友,这位便是兰子义兰卫侯,章中堂引荐特来诗社。”
楼内各个包间听到崔浩的话后都纷纷点头致意,这时一边传来声音
“莫非是北镇兰千阵之子兰子义”
兰子义走到栏杆前作揖答道:
“正是在下。”
那边包厢里又说道:
“久闻兰将军大名,今天见到卫侯果然也是一表人才。”
兰子义听后笑道:
“不敢不敢。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那边包厢里说道:
“无名小辈,不足挂齿,比起令尊赫赫武功来在下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个卖弄文学,附庸风雅的书生罢了。只是卫侯刚来京城还需要多多熟悉,不要做出有损自家名声的事情。”
兰子义听后眉头微微皱起,问道:
“兄台此话怎讲”
这时另外一个包厢里传出声音
“小弟不才,只是听说卫侯今早被请到了刑部衙门,据说是因为驱马上御桥。京城重地,可不比塞外草原,马要是放开跑可不是闹着玩的。”
兰子义听着羞愧难当,本来从刑部大门出来就感觉自己被人指指戳戳,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诗社里面已经全都知道了。兰子义站在栏杆旁感到自己就像是脱光了站在灯笼底下,被人评头论足。一想到这个兰子义不禁微微往后退。
崔浩说道:
“圣人有云: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诗社虽小但却都是我大正贤良方正之人,我们来着是为了广交天下志士,攻读诗书,陶冶情怀。章中堂帖子中说道,卫侯与我等志趣相投,立志加入诗社。虽然现在还不是诗社成员,但我相信以卫侯才干,将来必定可以加入诗社。只是要想加入诗社,守王法,尊圣人,是最基本的要求,卫侯可要记住呀。”
兰子义听着脸红到了脖子里,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崔浩又一挥手,楼里继续刚才的轻歌曼舞,喧嚣嬉戏。
崔浩招呼几人进入包间,
几人刚坐下没多久,仆人们就上好了酒菜,崔浩举起酒杯对兰子义说:
“卫侯,小生略尽地主之谊,先敬卫侯一杯。”
兰子义也举杯回礼,两人一饮而尽。
一旁桃家兄弟没人招呼,自顾自的喝了一杯。
兰子义放下酒杯,问道:
“崔兄是诗社的话事人刚才只一挥手整个楼都静了下来。”
崔浩笑了笑,说道:
“区区不才,正是被诗社里众位友人推为管事,也只是每天管一些日常的闲事罢了。”
兰子义又问道:
“刚才崔兄提起我还不是正是成员,那要如何才能成为正是成员呢”
崔浩微微笑道:
“卫侯,实不相瞒,江南诗社汇聚的都是全国最负盛名的文学之士,诗社成员多为进士出身,剩下一些则是举人,例如在下,正是去年京兆府会试解元。敢问卫侯什么功名”
兰子义一听心中绞痛,恨不得找个地方挖个洞钻进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一章 枯木老朽
桃家兄弟出去后兰子义半天没有出声,屋里寂静的像是塞外冬夜的戈壁滩,屋外则丝竹真正,妙语连连。
长这么大兰子义还是第一次呵斥桃家兄弟,以前他们一直都是形影不离,从来没有吵过架的,而且就今天这件事桃逐兔说的似乎有些道理,难道真是自己想得少了但那晚确实没有人跟踪他,又怎么能说是章首辅干的呢章中堂士林魁首,乃是天下文人的楷模再怎么也不会做出坑害他人的事情的。更何况兰子义亲眼见过章鸣岳,那种胸怀天下,慷慨激昂的感情是伪装不出来的,兰子义一回想起那个场景都能被章鸣岳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舍我其谁的气概感染,这样一位伟男子是不会做出卑鄙小人的下三滥事情的。
兰子义想着想着进入沉思,思考着思考着就陷入了更深的抑郁中。
一旁崔浩静悄悄的吃着晚饭,偶尔看看舞台中舞姬乐女的轻歌曼舞,时不时跟着哼上两句。
一曲罢了,下一曲刚刚开始崔浩突然拍手附节,兴奋地唱了起来:
“长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到玉门关。”
兰子义本身正在出神,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吓了一大跳,不免心悸气短,又发了一身冷汗。
崔浩倒是没注意兰子义这幅狼狈样,只是说道:
“不知卫侯进来后有没有仔细听听台上唱得曲呢都是今人古人所做的名曲。这首绝句虽然是古人所做,但却与小生心境深深契合。虽然小生并没有去过塞外,但物景只是象,心境才是真,长河远去,古城绝壁此等雄壮绝境却不得春风照拂,真是可惜可惜。”
兰子义随意夹了几口菜,喝了杯酒后才觉得自己精神稳住了,听着崔浩的话却弄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问道:
“崔兄何意”
崔浩喝了口酒说道:
“诗人作诗无非两步,先是触景生情,后是触情生景。前者是随着缘分将外部那必然触动自己的景色收入心中化作所思所想,后者是将所思所想写成景色给他人观看。诗人高下的分别只是表达水平的区别罢了。”
兰子义道:
“人人都能看到美景,人人都能触景生情,照崔兄的意思人人都是诗人了”
崔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
“是也不是。只能说人人都有诗意,但并非人人都能表达。能表达出来的才是诗人,写得好的才是高手。这世界的庸俗之处就在于那些真正的高手并不一定能获得真正的机会去让世人欣赏自己的才华,而那些站着位置的人多半又是些庸俗之辈。卫侯不觉得这不公平吗”
兰子义好像弄懂了些崔浩的意思,只是心中苦闷,没有心思往深处去想。
崔浩接着说:
“我们创建江南诗社为的就是广聚天下贤才,现在贤才齐聚只恨没有用武之地,只好每日在此纵情声色,聊以自----慰。卫侯是有抱负的人,这可以看得出来,难道卫侯甘心只做个酒囊饭袋”
兰子义道:
“子义只希望一身本事能够用武之地。”
崔浩听着长叹一口气,
兰子义听着不解的问:
“崔兄为何长叹”
崔浩叹道:
“小生虽然也是一腔热血,只是没有卫侯这么好的机会。”
兰子义问道:
“崔兄此话怎讲”
崔浩道:
“小生哪怕想要将一身本事全部用了,也没有机会。但卫侯如今身在德王近旁,皇上又如此看重德王,卫侯有的是机会一展才华,而小生我只能在此弄玉吹箫,吟诗作赋,想想真是令人羡慕。”
兰子义没有做声,虽然这两天来事情杂乱无序,事事不顺,但听到这句还是觉得有些得意,只是隐隐约约好像总觉得崔浩话里有话。
兰子义笑道:
“崔兄过谦了,诗社成员都是青年才俊,正是大正栋梁,怎么会没有机会呢。子义只不过是运气好,先走一步而已。”
崔浩听后哈哈大笑,然后问道:
“卫侯真的想要加入诗社”
兰子义道:
“正是。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子义也想结交天下俊杰,大家共同精进。”
崔浩听后看着兰子义笑了起来,喝了口酒后说道:
“刚才我也说了,要想入诗社要经过所有人的同意。还请卫侯回去好好准备,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来,只要能得到诗社成员同意,卫侯就是我们诗社的一员了。”
兰子义听后点点头。又和崔浩吃了一会后起身告辞。
在仆人的带领下,兰子义走出别墅,
刚到门口就看到桃家兄弟正牵着马在那里等候。
见到桃家兄弟那一瞬间兰子义觉得自己胸口就像是被大锤敲过一样,闷得几乎喘不上起来。
桃家兄弟见到兰子义后也显得尴尬,桃逐兔张口喊道:
“少……卫侯。”
兰子义没有说话,走过去骑上马,先走了。
桃家兄弟见状也没有发话,只是骑上马跟着兰子义。
四人都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前行。桃家兄弟也没有了想要说话的打算,静悄悄的跟在兰子义后面。
兰子义骑着马走在前头,他既不想见到桃家兄弟,又想对他们道歉,更想让他们为自己贸然插嘴的事情给自己道歉,这一股复杂的情绪纠结在心中简直快要把兰子义憋疯了。
想着这些事情兰子义不自觉的把马催的飞快,
此时天色已晚,路上看的并不清楚,好在京城道路通畅,没有什么石头膈脚。
只是这么快的速度走在路上还是危险,
突然之间兰子义看到前面出现点点灯光,赶紧勒马,幸好及时,在撞到前面车马之前停住。
只见前面是辆马车,两个骑手一前一后守护在马车两端,见有人冲过来后后面的骑手横马挽弓指着兰子义,车前的骑手也策马回来。
兰子义停住马,身后桃家兄弟也赶上来,见有人挽弓立马把兰子义护在身后。
挽弓的骑手问道:
“来者何人”
前面桃逐虎已经腰刀出鞘,呵斥道:
“这位是卫亭候兰子义大人,你是和人竟然敢半路拦道”
听到这句马车里传出了一阵苍劲有力的笑声
“我还以为是谁呢
第四十二章 烈士暮年
兰子义也不知该怎么插话,只好在旁边听着。
张太尉接着说:
“击败高山人是我大正有史以来打过的最艰难的一仗,比你爹今年打的漠北之战还要艰难。
古人说不周原是支撑天地的顶梁柱,站在不周原下只能抬头仰望,而登上不周原,那真是和登天没什么两样。大正西边虽然宽广,但能与不周原相接的几个隘口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最好走的就在天府道,即使如此路也狭隘难走,有的地方只够一辆车通过,高山人守住隘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亲自带队攀爬绝壁,连夜入城,拼死打开关口,大军随即进入,这才能够通过,可没想到上了不周原才是艰难的开始,不知为什么爬的越高人越难受,呼吸越来越难,不少将士睡一觉第二天就没命了,那种地方走路都难,刀都拿不起来,我才算是体会到为何前代征讨不周原从没赢过了。”
张太尉顿了顿说道:
“幸好我催促手下走的快,出其不意绕到高山人都城,虽然一路上损失惨重,但都城修在一谷底里面,人进去还算舒服,那一战可真壮烈,因为置于死地,将士们勇气百倍,一战全歼敌军,攻入都城,劫掠了三天,后来才知道不周原虽然广阔但适合住人的地方只有几处,都城几乎就有高山人九成人口。自那以后剩下的高山人就跑的不见了踪影,至今已有几十年,西边安稳,再也没有狼烟了。”
兰子义看到张让一边说一边热情高涨,就像是他又跨上战马纵横沙场,无论是交战是的残酷还是胜利后的喜悦,乃至于劫掠时的凶残都写在了脸上,原本看上去已经心灰意冷的脸上又逐渐出现了神色,眼睛也得到了感情的滋润,一点一点的回复了光泽。
“张太尉以前一定是员悍将。”兰子义想着“现在谈起来还有这等气魄当年镇守边关时一定是威风八面。”
讲完攻破高山人都城的往事后,张太尉一时似乎还沉浸在那份战胜的喜悦中,忘记了兰子义他们的存在。兰子义也不愿打扰太尉美好的回忆,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张太尉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只是坐在自家的客堂里,脸上的精神都慢慢消退了,等他彻底回过神来时略带自嘲的笑了笑说:
“好汉不提当年勇,可是对于老不死的家伙来说不提当年还能提什么呢”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