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遗梦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白袍将
“不满老哥,小弟我的确捏了不少纸钞在手,只是去了外地,今日刚刚水路返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老哥要是肯给小弟讲讲那就请老哥移步,咱们找间酒楼慢慢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人又在脖子上抹了一把汗,他笑道
“公子,不是我不想和你去酒楼,只是你看看你周围,哪里还有出去的道路?”
兰子义回头一看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人,他还真的没有出路可寻。那人见自己的话惊到了兰子义甚是得意,他道
“公子,你这几个月不在京城,不知道京城的详情。这几天京城天天如此,每天曹记各大钱庄门口都挤得是人,整条街都不得通行,是为了挤进钱庄把纸钞换成白银。”
兰子义此时已经走不脱,他也感受到了人群的热量,于是他一边擦汗一边问道
“那为什么大家要这么做呢?”
那人答道
“公子你出了京城难道连京城的消息都不知道了?曹进宝在皇上那失宠了!”
兰子义问道
“此话怎讲?”
那人道
“之前发皇粮那会,朝廷只向曹进宝一家借钱,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朝廷可是在向新开的龙盛号借银子,那龙盛号什么来头公子可知道?那龙盛号里入股的商人可都是和当朝首辅章鸣岳有往来的,那都是京城有名的皇商。”
跟在兰子义身旁的仇家父子和桃逐兔听着这人的话也来了兴趣,桃逐兔就问道
“我说这位老哥,朝廷借钱难道还是好事?这朝廷借了钱要是不还可怎么办呢?”
那人拍着大腿答道
“这位小爷说的在理,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曹进宝刚发纸钞的时候我就不信他,可后来我信了,为啥?就是因为曹进宝的纸钞他能兑成粮食,还能换回成银子,银子和粮食之间还能赚到差价,于是我就那边倒卖纸钞去了。后来用着用着我也发现这纸钞还挺好使,这时我回过头来再想也就明白了,朝廷就是看中了曹进宝有这样的财力和能力,所以才找他借钱,还用太仓的粮食给他的纸钞作保。”
仇孝直笑道
“于是朝廷突然换了人借钱就说明曹进宝的财力已经受损,你再拿他的纸钞就不放心了,对吧?”
那人道
“这位学究,你说的这只是一方面的道理,另一方面呢,这朝廷找谁借钱实际上就是支持谁,他曹进宝都已经不是朝廷唯一借钱的商人了,那他肯定是在皇上那失宠了。”
兰子义笑道
“老哥,你看人看的挺准的嘛,一开口就能把我们这几个人的身份给认准了。”
那人笑道
“公子,我个做生意的,认人可不得认准了。我说了这么多了,那您今天来是打算兑换多少现银啊?”
兰子义道
“我今天回来的匆忙,并未带纸钞在身上,待会回去取了再说。那老哥你打算兑多少现银啊?”
那人道
“前天我兑了一百两,昨天我兑了两百两,今天我打算再兑上两百两。”
兰子义问道
“你排队排的这么靠后还能兑上银子?”
那人道
“能啊,只要你排到窗口去了你就能兑上银子。”
兰子义道
“这么说来曹记钱庄是在敞开口子给大家兑换现银啊,这样说来他家根本不差银子,你又何必来着急抢着兑钱呢?”
那人挥手“嗨”了一声道
“都是装的。”
兰子义问道
“装的?这话怎么说?”
那人道
“无而示之有,不能示之能,老把戏了,没啥看不穿的。他曹进宝就是因为仓里银子已经快见底,所以才要放开手脚还钱,安定人心。可这么多人来他这兑银子,他能撑几天?公子你难道不知道?曹进宝的银库在寒衣节那天被借到的阴兵给烧了,他已经没银子了。”
兰子义闻言哑然失声道
“啊?”
那人说道
“所以我劝公子赶紧来兑银子,再迟可就没机会了。”
兰子义道
“我还是觉得曹老板不会这么完蛋,老哥你怕不是想多了。”
那人说道
“公子,别拿自己的家底的开玩笑,信我一句,他曹家就快完蛋了。”
正说话间忽有一行车队从前方逆流而来,熙攘的人群碰到车队就像是被神剑劈开的山峦一样自动分开,人们注视着经过的车辆,那些车上堆满了箱子,每间箱子都顶盖大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的是银子,赶车的把式一边走一边吆喝道
“让一让,让一让,龙盛号从曹记提的银子要回家了,大家让一让。”
人们看着比天上太阳还要璀璨的银锭呆若木鸡,一直到车队离开后许久大家都没缓过神来,等众人终于意识到过去了身后,他们终于沸腾了,人群以比刚才更汹涌的浪潮涌向前方那片孤舟一样的银号,大家奋力的呼喊道
“快走啊,曹记的银子已经被取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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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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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义是知道人群的威力的,半年前兵败如山倒之时他可不止一次差点被人踩死,那时的人是为了生,此时的人是为了钱,在今天以前兰子义从未设想过这世上还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但身处人潮汪洋中的兰子义终于发现,对于这世上的许多人而言,命根本没有钱值钱。
比肩接踵的人一个挨着一个向前挪动,他们步履艰难不是因为他们不愿加快脚步,而是因为前面根本没有让他们向前走的地方。身在其中的兰子义身不由己的被周遭的人裹挟着往前面去,他感到自己就像一粒沙子,已经被深深的埋在了沙堆下面,可即使如此整个沙丘还在不断的塌陷,兰子义被越积越多的沙子压得难以难以喘息最终濒临窒息,他呼喊不出又难以呼吸,可在他周围的其他人,那些疯狂向前想要冲进银号挤兑的人却一点也不受拥挤的影响,他们还是高举着手中的纸票高声呼喊,也不知他们在鬼叫些什么。
无力的随波逐流的兰子义乞求老天爷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活路,也是天不绝人,兰子义刚刚在心里念叨过,人群中便有一只手抓着了他的手腕将他向左边拉扯。这股力道极其强大,哪怕是不断有人冲击两人手臂也未能将对方的手冲开,就这样兰子义被那只手牵着随着人流向前漂流了一段,终于被拉出人群外进到一小巷子里。
脱离了人群的兰子义终于摆脱了堆积在胸腔后背的巨大压力,他再次猛烈的大口呼吸,急速冲进两肺的空气激的他咳嗽不已,用尽全身力气之后的脱力感让他头晕目眩,他趴到在地咳嗽的眼睛也睁不开,可他还是挣扎的连滚带爬往前走,只求离身后的人潮远一点。
巷子里还有一些人驻足看热闹,见兰子义这番狼狈人们不免指指点点,可兰子义顾不上这些,他爬了好远之后才靠着墙角坐下,此时他已经重新缓过了呼吸,有了余力可兰子义还是懒得睁眼,他只说道:
“三哥,还好你来救我,两位先生呢?”
原来刚才拉兰子义出来的就是桃逐兔,桃逐兔此时只比兰子义强那么一点,他拄着膝盖弯腰大口咳嗽着,见兰子义坐下他也靠在兰子义身旁坐下说道:
“孝直先生还行,文若先生不太好,这群抢银子的刁民把他肋骨的旧伤个挤得发作了,我先把他们从人群里拽了出来,然后才进去找的少爷你。”
仇孝直这时也扶着仇文若走了过来,仇文若脸色发白,嘴角还留着血迹,他有气无力的对兰子义说道:
“卫候不用牵挂,我没什么事。”
兰子义也知仇孝直的旧伤,既然已经发作也没了办法,他只能说道:
“先生你且在这和我暂歇,待会咱回家去了我给你请郎中。三哥你做的很好,先救两位先生,他们身子骨弱。”
正说着兰子义忽的怔住,然后他惊讶的问仇家父子道:
“两位先生怎么披头散发的?你们的头冠去哪了?”
原来互相搀扶的仇家父子这会头发散满脸都是,衣袖衣摆也都被撕扯的不见了踪影,仇孝直回答兰子义道:
“唉,卫候啊,能从人堆里挤出来就不错了,丢几样东西不打紧。”
桃逐兔这时插话道:
“少爷你别光说先生,你看看你自己,你连鞋都没了。”
兰子义闻言低头去看,却见自己两只鞋全都挤丢了,就连他的袜子都只剩下一只,另外他那只光着的脚还被踩的青一块紫一块。兰子义不低头还好,这一低头他的头发也把他眼睛给挡住,兰子义这才发现自己的发髻也散了,伸手去摸,原来他的头发和仇家父子的没什么两样。
兰子义摇头苦笑道:
“可怜我那只玉簪,可是月儿送我的好东西。”
桃逐兔道:
“簪子丢了回去在找月姑娘要上一根,名要是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兰子义转脸看向巷子那头还在向前拥挤的人群,他叹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明显街上人并不这么想。我今天才算知道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仇孝直这时也扶着仇文若坐到兰子义对面去,仇孝直也看着人群,他说道:
“照这个势头下去,曹老板库里的银子再多也是撑不住。”
仇文若又咳嗽了一声,然后他道:
“曹老板能撑到今天,而且还是放开银号不限量兑银子,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们必须得想办法给他运进银子来,要不然他肯定要被这些乱民给挤垮。”
仇文若话刚说完,那边人群就沸腾了,开始时人群里面七嘴八舌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最后等那边口号喊整齐了兰子义终于听清楚了他们的话
“凭什么关门?凭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们兑银子!”
仇孝直闻言苦笑道:
“这样挤进去怎么可能换来银子?连伸手的地方都没有。”
仇文若叹道:
“可刚被龙盛号取走银子就关门,这样做京城人心怕是会更加不稳。”
仇孝直道:
“所以我们得赶紧告诉曹进宝,让他把府里的细作拿下!”
兰子义做了半天也已经缓了不少力气,他起身拍拍土说道:
“路都被堵死了,这时候抓奸细也没什么用。只能当是亡羊补牢了。两位先生身体如何,
再歇歇我们也该动身回府了,这样子可不是应该在街上晃悠的。”
几人又在巷子里歇了一会,眼见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兰子义怕再被挤到中间出不去,便和仇家父子起身穿过小巷进到另外那条街上。四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走在街上,看着好像叫花子,可他们身上还有的那些绸缎衣服偏又告诉路人,他们不是一般人,这样的矛盾自然惹得路人指指戳戳。
兰子义也知旁人在说闲话,他也想快点回去,可两条腿怎得能快,刚才拥挤又挤丢了随身的银钱。正在为难之时忽有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道:
“哟,这是哪家公子啊?怎得落了这般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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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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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悦耳又熟悉的声音听得兰子义心神荡漾,他回头掀开额前披发,只看见月儿从身后来的车中探出脑袋来调皮的对兰子义说道:
“侯爷这么狼狈,难道是遭了贼了?有你家三哥护着一般贼人怕是都难得近侯爷的身。唷,瞧奴家这眼拙的,三郎不就在这嘛。我说三郎,你身上衣冠尚可,怎么侯爷的就破败成这副模样了?你撇下侯爷自己一个人逃了?”
桃逐兔与月山间一座府邸里待了这么久,也知道她习惯说风凉话,于是他也不和月山间呛嘴,只是说道:
“月姑娘你一人便有一队人马伺候,我只孤身一人却要照顾少爷和仇家先生一共三人,我是没办法做的更好,你要是真关心少爷就赶紧让他上车吧,我们已经走了半路了,实在是没法继续丢人。”
月山间闻言白了桃逐兔一眼,他道:
“这等废话还用你来说?”
接着她便掀开车帘,随车跟着的侍女仆役们就哪来凳子伺候兰子义登车。兰子义见到月山间的车队便是见到了援兵,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一想到自己终于不用再受这份罪了,他就高高兴兴的踩上板凳,正要上车是时兰子义忽的忽的想起还有别人跟着,于是他停下脚步回头说道:
“三哥,两位先生,一起上来呀,文若先生旧伤还犯了,怎么可能走得动?”
仇文若闻言连忙摇手道:
“使不得,使不得,我等外人岂能擅自搅扰卫候内闱?”
在旁的桃逐兔可没兴趣听仇文若谦让,他跨前一步抓住仇文若的胳膊,架着他就往车上走,只听他道:
“文若先生你就别在这纠结了,上个车有什么内闱不内闱的?少爷的芙蓉帐我都硬闯过,这算什么,你只管上车就是了!”
桃逐兔这样一动手仇孝直也跟着一并扶仇文若上车,四人登上车后月山间便催促着车夫继续赶路。
上了车后仇文若与仇孝直仔仔细细的将车内布置看了一遍,他两人并未想到,这辆从外面看不算很大的车,里面的空间竟然如此充足,不仅完有地方安置上车的四人,更有宽裕的位置摆放家具,什么柜子,桌子,连同晾衣的衣架,梳洗用的盆架都一应俱,光仇文若眼中所见,车内就放了三处水壶,一处是泡茶的热水,一处是洗脸的铜壶,还有一处是放在缸中备用的凉水。
在车正中还有一处火正烧的木炭噼啪作响,众人围坐在火盆周围,月山间则把兰子义请上自己做的短榻上,这一男一女隔几而坐,几上放着一个熏香用的小炉,炉旁则散乱的堆放着月山间的首饰和手绢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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