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苍狼骑
琼英愕然,低下头去。
剪国 第二十七回 天作妙手弄苍生(中)
只说入得关来,只见森墙高垒,滚木遍布,外间状若悬崖,内里平缓可行牛车,奔走士卒,十分精壮,只笑嘻嘻,将些荤话来说,远远更有几个头领,明盔点金,铁甲妆银,好是耀武扬威。
孙安问赵楚:“赵大郎看关内军士,可精良否?”
赵楚道:“论悍勇,不及西贼;论精良,不及西军。”
孙安又手指了后厢粮仓,问:“粮草足甚,可供一战否?”
赵楚笑道:“只可一战,仅此而已。”
琼英在旁边,甚是不满,道:“我看那朝廷里的贼,将不知兵,兵不认将,大名府号称兵多将广,都是酒囊饭袋,只消一把火,自引五千军马,定能袭往京师。”
赵楚正色道:“只你却不见边军,若说精良,禁军为最,而边军里,有铠甲者,不过十之一二,有战马者,百之三五,却能以血肉之躯,生生抵挡西贼百年侵袭,北国两百年不得南下,诚然了得。”
将一行引着,那窦荣窦发两个,为刀棍逼迫,不得不从命,喝令开了大堂,命将酒肉送来,琼英道:“却是不及,看他背里,先遭毒手,又经火炙,糜烂不堪,且先将郎中唤来,细细看了,才好。”
窦荣虽是黑面,心思精细,不敢违逆,倒是那白脸的窦发,喝骂道:“郡主也是大王麾下,受二十年厚恩,怎可资敌?”
琼英睥睨了他,将画戟倒转拖着,道:“把你两个,晋将军委以独松关重任,教你旦夕防备官贼善待百姓,你两个,与那剪径的毛贼,有甚么两眼相看?先劫过往,再掠清白人家,莫道是上头不知,果如独松关有失,定教阿舅,晋将军前头分说你两个龌龊!”
窦发登时住口不敢乱嚷,这琼英,养在襄垣大将邬梨膝下,最是称心。那邬梨,便是晋将军田虎舅子,他那个姊姊,千娇百媚,将个田虎奉承地甚么作价,平白一席话,将他两个性命丢了,只是三言两语。
赵楚少待能行动,便问他几个道:“白日你等掳来的,本是前头八十万禁军林教头之妻,林教头为高俅那贼毒害,流落江湖,临别将内眷托付好汉鲁智深,智深临别,又付俺担待,早间只听林教头落草梁山泊,好歹差几个弟兄将她送往——不忙看,且将我妻照拂,自先问安林张氏,最好。”
孙安赞道:“赵大郎果然义气深重,只那妇人,早先取来,郡主心内不喜,不教他那厮坏了身子,便在后院里禁着。”
只教窦发引路,两人陪了赵楚急往后院里来,赵楚心下焦急,暗道:“想这林张氏,虽只个妇人,刚烈胜似男子,倘若不能免悬梁上丧命,十数年经营,有甚么用处?”
匆匆赶来,果见个院子,将门紧紧闭着,里头并无半点声息。
赵楚大骇,奋力往门上一靠,只听平地一声响,那门好是坚固,竟并不破,将门框带下,泥沙俱下,轰然倒地。
琼英骇然,孙安张目,将那窦发,看得目瞪口呆,只看赵楚后背里黑血如河,十分悍勇,竟觉头在,觉在梦中。
琼英不禁恻然,心道:“都说赵大郎义气深重,看他待那妇人,也是个情种。”于是埋怨道,“管有钥子,开门便是,何必以血肉之躯,与泥沙相撞?只这疼痛,都在自家心里生受。”
赵楚慌忙往里闯,闻言道:“倘若生生葬送一条清白性命,赵楚罪莫大焉,有负教头师兄重托,便教那贼们,又戕害一个。”
待进了门,只见对门的大堂,敞开着门窗,里头点了三支蜡烛,两个女子,安然闲坐,神色竟不惊慌。
赵楚看时,林娘子正是她,一边的锦儿,本凝神戒备,待见了他,缓缓吐一口气,几萎顿欲坠,那林娘子,将个手臂轻轻挽住,方起身答应。
赵楚立在门前不敢进了内去,叉手道:“都教阿嫂连累,好是不得心安。”
林娘子微微笑道:“奴家心知赵大郎照拂,必定无事,早早能与官人见了,何必惊慌?”
不说琼英孙安钦服,便是赵楚,心内也觉了不得,又问她周全,心有余悸。
林娘子不便出来,只在门内站着,一边答礼,道:“多劳叔叔牵挂,只是不损分毫。奴家本想,纵然叔叔来,得救,便是赶不及,悬梁一死,解脱,并无甚么别处。”
琼英顿起肃然之心,以手扶额后怕道:“只当时,无心不教他两个坏了清白人家,竟不知世间,有这等女子,当真教人心服。”
早早问了,林娘子也是困顿,须安歇,四人急忙告退,将锦儿送他出门,回头好是尴尬,不决怎生出口。
孙安玲珑剔透,喝令那喽啰几个,道:“早些补了大门,先将吃食清水送来,礼待里头的,有一个不应,管教葬身无地。”
琼英又教几个贴身的女子,将院内好生照看,见有喽啰来说,道是军里郎中早到了大堂,便请赵楚,往先看了伤。
见那几个郎中,赵楚问他:“我妻如何?”
有个沉吟片刻,缓缓道:“非是小人们断言,本是体弱,又遭风寒,内里已是疴重,又经了炙烤,譬如水火相撞,难得保全。”
又一个道:“只是气息不绝,将几副药汤灌去,暂可保命,要醒,小人们几个,着实束手无策,头领们乞命,小人手段,仅止于此。”
赵楚恻然,将手指,往崔念奴面庞里摩挲,道:“一者,赵楚照料大意,竟遭毒手;二者,那厮何苦苦苦相逼,但只向俺来,决生死,无憾,连累我妻至此,宁不教人好恨!”
琼英在一旁劝他,道:“安夫人手段高超,有起死回生之能。”
那几个郎中得了她眼色,急忙也说,好歹教赵楚渐渐有了祈望,解脱开衣襟,胡乱吞几口酒肉,教那郎中道:“但有会刮骨的,尽管下手。”
孙安道:“也有醉骨的药汤,一饮而尽,万事不知,只到醒来,已敷衍了药膏,何必生生受痛?”
那郎中里,有行脚在江湖的,颇有手段,也来劝道:“好汉容禀,小人往常,也做那刮骨敷衍的勾当,纵然是个铁汉,也须将药麻翻了,再使些绳索死死牢牢捆缚住,才好下手。”
赵楚问他:“倘若就此下手,宁如何?”
郎中摇头叹道:“只是难,好汉自肩往下,腰腹往上,皮肉俱都死坏,倘若动刀,便须将这坏死的尽皆剥下皮,剔去腐肉,直至于骨,再将好药敷上,用干净白布裹了,一旦疼痛发作,常人不好忍受。”
赵楚笑道:“只是下手,那麻药,俺也知晓,能侵心神,能乱肺腑,最好不使,便不使。早与西贼厮杀,中伤怕不百千次,都在敌后,哪里能有药料将来?只教弟兄,将那战刀用火烤了,割开皮肉,装置草药,如今背里已没了知觉,何况能比往昔?我妻命在旦夕,心中悲痛,区区皮肉折磨,也能忍受。”
苦劝不住,只得依了他,待除去衣衫,只将个打底的牛鼻长裤,用白布包了卷在腰间,琼英羞红了脸急忙转身,只听众人啊也一声乱叫,忍不住掉头来看,登时呆了。
只见那背上,早没了皮肉颜色,似是淤青过甚,浓墨一般脊梁左右,黑血并着腐肉,稍稍摇动,颤颤欲往下滴。纵然如此,那腐肉上,伤痕累累,恍如锦绣花团,见之侧目。
那几个郎中,也骇得嗔目结舌,咬牙切齿心内都道:“休看这伤,只那痕迹,怕不有三五十处,寻常汉子,能至于此?”
公推那能剔骨的,将火里沸了药汤,取精巧小刀重重煮了,捞起时,那郎中两股战战,不敢下手。
赵楚回头笑道:“只管动手便是,待俺忍耐不得,自会出声。”
那郎中满头是汗,不敢下手,堂里许多好汉,侧目不敢直视,孙安踟蹰,自忖下手须精细,也不敢贸然。
只将个琼英,陡然道:“将你这汉子,怕甚么来?管将刀子递来,平素学那飞石手段,也有些精细心思,你只说,看我下手。”
那郎中如闻大赦,连忙将小刀递来,琼英净了手掌,忍住羞赧,一手轻轻将他肩头按住,深深吐纳,道:“倘若吃痛,言语出来。”
言罢,刀尖侵入皮肉,至骨方歇,赵楚一声闷哼,一只手,将那木案掰下一角来,冷汗如雨。
依了那郎中吩咐,琼英更不迟疑,一只手心都是冰凉,捉刀的那个,却稳稳如泰山,将那划破的口子,歪了刀刃,轻轻挑起,再复一抖手,一地碎肉。
三五刀下去,赵楚那双眸一片红,将额头的汗,迷蒙双眼,只听周遭格格牙齿相撞,竟往那黑面的窦荣龇牙而笑,将个杀人如麻的窦荣,骇得白眼多黑珠少,倒头昏将过去。
赵楚竟一乐,喀喀而笑,眼望崔念奴,心里叫道:“念奴休怕,俺只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既那安夫人有通天彻地手段,夫妻团聚,不过许多日子。待俺这伤也愈了,你便须醒来,说好山林草屋,年月恩爱,不可失信,教俺小看了你。”
又道:“念奴,念奴,你性子激烈,不让旁人分毫,俺这一席激你的话,当往心里去,不教俺小看,也须早早醒来。”
忽觉背后,有深入骨髓的兰芳之气,回头瞧去,琼英俏脸,便在半寸之外,贴得近了,心内虽稳,按不住惊骇,喘息渐渐粗重。
他却不知,旁人看得清楚,那黑血腐肉落下,森森白骨俱都暴露,琼英吐出的气息,岂不正入了骨髓?
蓦然念起,便在那风雪村店里,崔念奴便是如此紧紧贴来,那如兰的芬芳,打在脖颈,散落脊背,荡入肺腑。
琼英本是一片空白,甚么也不觉,也便念不起别处,渐渐入了心,骇怕抛在一厢,惊觉前头尺寸处,也有呼吸,瞥眼一瞧,手下一乱,那刀尖,撞了骨头,便觉一口冷气,自面庞往他涌去。
自也不知甚么心绪,抬眼嗔道:“休来作乱,只不在分心处。”
当此时,那刀子,将腐肉剔除,正在骨缝里搜刮,窸窣有声,如蛇行,如风过,满堂鸦雀无声,都觉失了魂魄。
将那一旁分说的郎中,心胆俱裂,空白吐出字句教导琼英下手,只他心神,早已离体。
只有个孙安,看赵楚满身的汗,将下身的长裤俱都打湿,坐下滴答有声,急取了巾子往脖颈里贴,赵楚为他惊醒,彻心的疼,海潮似将头脑撞击,看孙安粗糙手指将巾子按住,望他微微而笑。
待那郎中屏住气一声大喝教敷药,琼英抬手接来,细细敷衍了,待再裹了白布,一声轻叹,仰面便倒。
这响动,将满堂的惊回了魂,仰面翻倒的,不知凡几,赵楚起身不得,觉那咽喉里,都是火,笑出声,嘶哑如裂帛。
好歹将琼英唤起,方念及方才模样,将面目羞得通红,叫一声,掩面往门外奔走而去,自觉再不能见人。
孙安将一口气吞入口内,取了大衫为赵楚披了,缓缓道:“至此,方知世间好汉,不过于此。”
看天色,微微亮,曙光在即,有关内雄鸡,啼破黎明。
剪国 第二十八回 天作妙手弄苍生(下)
只说此间,有个东平府下阳谷县,县南将清水,旁生村镇,乃是个有名的所在。刘宋元嘉八年,冠军将军檀道济救滑县,便自此村出兵,只在此死战三十余次,檀乃“唱筹量沙”,一时文明,此英雄之地,催生好汉无算。
这一日,清河镇里,将往阳谷,去至东平的,来往人等无算,只距据此住了的百姓,一起纷纷乱嚷,都道:“不得了,武家大郎,教那某机密,只怕要打死。”
正是日头出山,那奔走的乡民,有些混汉,凑来笑道:“那机密,只是个恶霸的人,方来阳谷几日,敢来清河撒野?莫不知武家老大是个懦弱的,他那兄弟,大虫一般?”
便有好事的,道:“想你我往日,四处取些吃食,谁敢阻拦?只这武二郎,天下第一个好管闲事的,时常拿你我出气,正教他,与这机密闹了,就此赶出清河,岂不痛快?”
一声答应,上下俱各拍手叫好,都道:“极好,极好,不如就此,快将那大虫告了,只说他那哥哥,险被机密打死。”
于是一群闲汉,纷纷往酒肆外找,一面道:“谁见武二郎,只管与他说了,道他家里头老大,冲撞机密,险险教他打死。”
往来惯了的,都知他这些泼皮,哪里敢挡路,有人手指前头,道:“那大虫,正在吃酒,早间打拳,出一身的汗,想是困了。”
几个泼皮,顺了寻去,果然见那酒肆外头,长凳上靠了一条大汉,怕不有八尺余身长,宽宽坐着,倘若猛虎,凛凛一躯,堂堂相貌,目如寒星,眉似刷漆。胸怀里,能丈天地;眉宇间,可泄轩昂。往那长凳上只是寻常坐了,却如云端里落的撼天狮子,庙门前雕的临座貔貅。那双臂展开,长于常人,身板宽宏,远非常见。果真是,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这汉大碗只是吃酒,叫道:“店家,把你烈酒,只管上来,须不差分文。”
几个跑堂的,远远站着赔笑不住,只是道:“二爷爷,这酒只是管够,也不曾差小店酒钱,只二爷爷怕不有浑身上下千百万神力,将这桌凳,仔细些,莫教损害。”
那汉大笑,方又吃三碗烂酒,转头瞧见一行泼皮,喝道:“把你几个,须又问谁家偷鸡摸狗,仔细武松一对拳头!”
那泼皮们不敢近身,只好远远道:“武二郎不知好歹,你家老大,教那县里下来的机密,怕要打个半死,快些去村头瞧了。”
武松闻声而起,卷了衣角,丢下些闲钱,道:“常了的算你,短了,回头送来。”
那泼皮们随了他,渐渐走出人群,那武松,扭转过头来,喝问道:“休耍手段,早知你几个,将俺武二恨作个眼中钉,有甚么计较,只管来。”
泼皮们见他半醉里,目色凌厉,那醋钵大小的拳头只在鼻端来回,慌忙都道:“二爷哪里话,自家们便是吞了豹子胆,不敢为难二爷,只是大爷果真为那厮打的狠了,虽平日与二爷有些龌龊,只也是一处的,哪里肯帮外人手?”
武松确信他不曾要赚自家,心下大怒,道:“自在何处?”
那泼皮们手指村头,道:“正在村头。”
武松又问:“所为何事?”
泼皮道:“虽是入了冬来,朝廷里那花石纲,总不能停歇,自河上南来,要东平府里奉承,那当官为吏的,哪个肯出?但凡都落在你我头上,这机密,本便为花石纲而来,见了大郎,看他面善,逮了欺辱,一言不合,便喝令好打。”
武松登时那怒火,熊熊自胸口烧了,一声不吭,拔步便走,转眼奔来村口,果然几个当差的,将个五尺不足的汉子,将在村头树下,将个恭维的,拿了铁链乱打,骂道:“好个三寸丁谷树皮,人小心大,国家的大事,也是你说得?”
那树前,正襟坐了个白净面皮汉子,精壮有力,大马金刀一面睥睨,道:“只莫打死了,将银两来,面他遭罪便可。”
彼时,那吏胥往乡里,盘剥不须籍口,只将良善的拿来,一顿乱打,好交些银钱便放,不然,许多手段,便是那白泥,也能落出二两油来。
那矮小汉子,模样虽不甚恶劣,却那面皮手脚,果真枯树皮一般,大冷天,将裤脚卷着,那腿上,也皴裂似,十分劳苦。
武松大步赶来,远远望见,心如刀绞,大喝一声飞奔过来,那当差的吃了一惊,忙道:“机密快走,这厮是个大虫,惹了他,须仔细一身皮,只教小人几个勉强挡住。”
叵料那机密拿大,当众笑道:“俺也有三拳两脚,等闲百十个汉子近不得身,他果真是条大虫,这黑厮饶却,便是他家的摊派,也尽免了。”
一言既出,人人艳羡,早知如此,与他纠缠起来,拼将性命,薅他一撮毛。
这清河镇,自顾便是个豪杰所在,民风彪悍,不怕死,只怕穷苦。
只说武松,哪里管他抬举,劈面一掌,将个差拨掀翻,瞪住双目,那当差的,也略略听他,识得厉害,慌忙一声喊,齐齐往后退。
武松望定那机密,道:“俺哥哥不曾招惹,你几个,打死休怪武松。”
当下跨步而去,迎面一拳,直捣那机密面目,机密不敢怠慢待要闪,早已不及。
武松一拳,正中他面皮,一声响,鼻梁也折了,口鼻中血流如注,出的气多,进的气少,闲人们一起大喊,都道武二郎打死了人。
将那解脱出的武大,眼见出了事,慌得直骂,道:“好二郎,整日只与人相争,平白吃他官司,教我如常随衙听候,一时不得净办,如今失手打杀了当官的,倒教如何是好?”
武松探那机密气息,渐渐细弱,心里也犯了慌,道:“好汉做事,好汉来当,哥哥只管将俺,送往衙门便可。只这里泼皮恶邻,兄弟不在,便教哥哥时常吃他奚落,放心不下。”
武大毕竟不舍兄弟就此去送了命,扯了他往家里走,一面道:“你自小,便是我讨了百家饭养大,如何轻去便丢了命?好歹有些闲钱,但凡拿了,发落个江湖里,四处漂泊,待渐渐事了,再来回见。”
武松道:“只教哥哥怎生处置?”
武大道:“只我莫要担忧,不过出些气,那机密,也是个不识眼的,俺也非是杀他的刀,性命倒可无忧。”
当下计较定了,武松毕竟有些见识,道:“倘若衙门里来人,哥哥只说兄弟吃醉了酒,你也奈何不得,只管打杀出门,万千保重身子,以图日后相逢。”
武大暗暗垂泪,道:“你自小,不与我相别半日,这一去,不知多少苦,江湖里走,莫使性子,寻个干净所在,一面打听这里,出门在外,莫害人,也莫教人害,须谨记。”
武松一一应了,跳出门去,大叫一通,卷了些碎银往荒郊里走,那邻居听了里头闹腾,俱各叹息,都道:“可怜武大,养不出个体贴的兄弟。”
武大良善清白,为人憨厚,也有那有心的,吃了他的好,待官府来问时候,说他些好话,将不是,都往武松身上落了,武大暗暗担忧,自衙门里出来,整日做事,一面念想,为那泼皮们欺辱,渐渐起了去心。
武松离了家,渐渐天黑,寻个僻静处歇息,分辨方向,心道:“只都听江湖里说,有两个好汉子,一个唤作及时雨宋江,一个叫做小旋风柴进,倘若往南,去郓城县不远,毕竟与阳谷近在咫尺,休连累了他。”
当下心中计较已定,掣一把哨棒,朝了北,走小路星夜往沧州小旋风柴进庄上,避难去也。
这一起,莫非便是苍天作弄,这一条好汉,也自踏入江湖里路,毕竟一路往后如何,暂且按住不提。
只在江南,也有一条好汉,本是殿帅府制使,天波府里金刀令公后世孙,因押运花石纲,河里翻了船,也不敢回京,只好飘零,正值江南扯起反旗,兵荒马乱,将一身本领,拼出个道路,听闻敕令大赦,急急取了刀,沿路往京师而去。
这一处,路过梁山泊,正有分辨,却是不必提的。
只说独松关里,赵楚披了毡氅,奄奄歇息半日,待晌午时分,起身往院子里走拳,忍了刺痛后背,片刻,那衫子将染成血衣,汗水浸透,更添火烧。
正这一处院子,也是个来客的居所,孙安据了左厢,琼英占了右厢,赵楚与崔念奴,正在正里,他一通走拳,惊动安歇的两人,满腹心思,无处计较,往窗外看来,见他竟逞强,急忙出来相劝。
琼英怒道:“好端端不作将养,平白亏了身子,宁教那剔骨挖肉,十分痛快?”
孙安也道:“打熬筋骨,也不须急于一时。”
赵楚勉强笑道:“不妨事,要做好大事的,不必如常人体恤身子。这伤口,倘若生出新皮,碰着便伤,不是好,只强自裂了伤,渐渐弥合,皮肉方紧弛得当。”
两人见劝不得,便扶了他往内屋去,坐定,孙安试问道:“方才,只听要做好大事,愿听分明。”
琼英竟劝道:“不如便在河北落了草,晋将军虽为人颇有些龌龊,也算个好汉,寻他,以你名头,不必居人下,往后有个去处,再告了自去,岂不是好?”
一面说,教赵楚去了衣衫,又将那药膏,细细来贴。
赵楚只是不说,反问道:“那安夫人,可曾到来?”
琼英道:“襄垣距此,也有许多路程,明日赶来,也须天作美,何必急于一时?”
说一会子闲话,又裹定伤口,琼英往下首坐了,埋怨道:“都说赵大郎这好,那也好,只是不痛快,既要做大事,何必遮掩?莫非怕我往官府里,告你造反?”
赵楚叹道:“既是决心要干好大事,哪里不知河北便是个好去处。只俺这性子,最看不得田虎那等做派,也只图爽快,当不得人下人,万千忍让那厮们,只是未曾想出了妥帖法子,正好踟蹰。”
孙安问他:“似不青眼晋将军,却为何来?”
赵楚瞥一眼琼英,将榻上崔念奴手掌握了,慢慢道:“田虎其人,也有耳闻,不说未有干大事的手段,只河北之地,诚然是好,却不见只在京畿,又贴了北国辽金,倘若两面来打,虽有高山险关阻碍,奈何为人所困在内,粮草不足,军根未稳,如之奈何?只往大说,北有草原铁骑,西,南,都有朝廷围剿大军,往何处可去?此地,要紧至极,却非中枢可据之处。”
琼英忙教他且住了,教几个心腹,将大门把住,自取温酒来,一面筛了,问道:“诚然是说,只在淮西,也有个好汉,近来与晋将军,书信往来,约同谋大事,大郎可知他?”
赵楚哪里能知,只知晓那人,便是淮西王庆,暗暗记起些许印象,摇头道:“淮西王庆,地理俺也不曾去过,因是道不来好不好,只听此人,贪图好利,为人并无半分诚意,拉拢些忘义好利之徒啸聚山林,做个强贼尚可,倘若作大事,不成。”
孙安有个热爱的,便是酷寒,那温酒本不甚合胃口,又添心也热络,往院内,将那雪堆里取了冷冻的,索性将酒瓮冷了,再问:“江南方腊,好是个英雄?”
猜你喜欢